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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傷及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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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 萬籟俱寂, 唯有疼痛從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靈魂仿佛從身體裏掙脫而出。身子沒了依托, 重重的跌在地上。

正陽宮。偏殿。

太醫進來一波又一波,最後全是跪在床前。千陽原本在打點出宮一事, 知曉時, 望見的卻是沈千容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他重重的跪在床前,手指顫抖的甚至不敢去觸碰她的手指, 去拿捏她的脈搏。不過幾個時辰走出他的視線,她怎的就成了這般模樣?

老皇上在後面氣急的沖那些太醫怒吼:“都給朕滾!”

那些太醫得了令,慌忙連滾帶爬的出了偏殿。殿內,便只餘了他們三人。

千陽強撐著力氣把了沈千容的脈搏, 探了她的鼻息。那氣息微弱的仿佛已經消失。他氣惱的站起身,滿身殺氣。他大步向皇上走去,經過那張桌子時,一掌上去,桌子頃刻從中間開裂,碎成了兩半。

他眼底的殺意令老皇上一步步後撤,但他無路可退,驚慌間亦忘卻了大喊救命。只任由他鉗住他的脖頸。

求生的本能這時才回過神來, 然而到底是晚了,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若非千陽眼前閃過心底裏那女子的面容,只怕輕易就要了這皇帝的性命。

末了,他到底是甩開他, 陰冷道:“準備馬車,讓我們走!她便是死,也不能死在你這囚籠裏。”

老皇帝癱軟在地上,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艱難開口道:“千兒她……”

“千兒?”千陽一腳踩在老皇帝的腿上,疼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有什麽資格叫她千兒?楚嘉豐,你永遠不會知道,她到底是誰。”

老皇上震驚的瞪圓了渾濁的雙眼,眼睜睜的看著那男子抱著千兒離去。

他癱軟在地上不知多久,腿上的骨頭疼痛幾乎碎裂,也不曾動彈半分。記憶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不過是先皇膝下最不足為道的皇子,整日游手好閑,端的是優哉游哉。若不曾遇見她,他這一生也就如此了。

可他看見的那個女子,她在太子的宮殿裏。他從未如此青睞一個女子,為了得到她,便要和太子比肩爭鬥。

後來,他確然是贏了。

那絕世風華的女子也看中了他,陪他征戰沙場問鼎天下。最後呢?最後,他親手將她推下懸崖。

他的占有欲在年輕時極其旺盛,那女子那般身份,是絕無可能隨他入了後宮。可若要眼看著她隨了別人,他寧可她死去。

那時的他,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可楚嘉豐不知道,他這一生也僅愛過那一個女子而已。後來的朝堂利益黨爭紛亂,都使他精疲力盡。那段時光,成了他竭盡全力都回不去的過往。

楚嘉豐在地上一直坐到深夜,直到有近身太監前來稟告,說皇後娘娘帶了顏妃前來請罪。

他的意識才緩慢的清醒,他就著太監的攙扶站起身,端坐於主位,一張嘴,卻是狹裹著喘息怒吼:“杖殺!將顏妃拖出去,杖殺!”

那同皇上一般年紀的太監張了張嘴,意欲勸說幾句,在清楚地望見老皇上咬牙切齒的模樣後,終是閉上嘴,領命而去。

偏殿的大門敞開,皇後娘娘慌忙跪下,額頭重重的叩在地上:“皇上,您不審問一番嗎?也許顏妃妹妹是有……”

“審問?”皇上踉蹌著走來,伸出食指直直的指著她,“你竟還有臉讓朕審問。若非你養了太子長大,你以為憑什麽你還能站在這裏同朕說話?滾!”

楚嘉豐在偏殿呆了一整夜,整夜未眠。

近身侍奉的太監也不敢合眼,只反覆聽見皇帝的低喃。

他道:“是朕錯了,朕不該留下你。朕當年該留,今日不該留。朕錯了。”

“朕只是希望你能平安,那北境之地不同於南國,朕是怕你有了危險。”

“你不要怪朕。”

數日後。

皇上不問青白杖殺顏妃娘娘的消息率先傳至北境。柳之祁就著燭火燃了飛鴿而來的紙條,幾度欲言又止,終是緩緩道:“長安城有消息了。”

這幾日長安城傳來的多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因而葉闌青聽聞,頭也不擡一下便道:“何事?”

柳之祁抿了抿唇,臉頰僵硬的厲害。他拼命地握緊拳頭,方才使聲音如往常一般鎮定。

“宮裏的顏妃娘娘被杖殺了。”

葉闌青面色未有一絲改變:“以後這種事就不必告訴我了。”他們剛剛抵達北境,事務眾多,實沒有心思思慮其他。

“葉闌青……”柳之祁叫他的名字,聲音裏終是不受控制的夾雜了一絲沙啞。

葉闌青終於微微揚起臉,就望見柳之祁已然腥紅的眸子,不由得臉色一沈問道:“到底出了何事?”

柳之祁微微垂下眼,方才勉強開口道:“顏妃娘娘被杖殺的緣由是……她刺殺了沈千容。”

刺殺?

“什麽?”葉闌青猛地站起身,一臉不可置信的盯著他,“刺殺?”

“太醫說,發簪插的太深,傷及心脈,已是無藥可解。”

葉闌青死死地盯著柳之祁,拼命想找出一絲他說謊的痕跡。可是並沒有,柳之祁的神色亦是素未有過的悲傷。方才他還閃過一絲疑慮,顏妃娘娘身份顯赫,母家又是頗為強勢,怎會忽然就被杖殺了?卻原來,是殺了沈千容。

他一步一步走至柳之祁面前,眉目緊鎖,深吸一口氣方才沈重道:“確定嗎?”

“宮內所有的太醫都參與了診治,無解。”

“她現在在何處?”葉闌青緊握住柳之祁的肩膀,生怕他再多說出一個令他驚惶的字眼來。

柳之祁無奈的垂下眼:“千陽帶她走了。”頓了頓,又是補充道,“且自他們離開的那日起,皇上的一條腿不知為何突然就折了。同樣是筋斷骨折,無解。”

葉闌青顫抖著松開對柳之祁的束縛,眼底的惶恐和不安終是無限擴散開來。他提了步子,就向外沖去。

若說在前一刻還能心存僥幸,那麽皇上突然折掉的腿,便足以徹底的擊垮他。若非沈千容真的被刺殺,千陽不會狠厲至此。

那可是當今皇上啊!

柳之祁慌忙攔住他,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他,微微搖頭示以警示:“不可!”

“我必須見她最後一面。”葉闌青嗓音沙啞道。

“葉闌青,這是在戰場!”他不得不帶著僅餘的理智提醒他,也提醒自己。“況且,她的來處和去處我們都不知道,你找不到她的。”

葉闌青整個人像是突然沒了任何依托,眼裏最後的一絲光明褪盡。

是啊!他找不到她。從一開始,他就不曾真切的關心過她。這時她不見了,縱是天涯海角,他連她的青花冢也再不能見到。

葉闌青一步一步如行屍走肉一般走回原先的位子,僵硬的坐在上面,沒有一絲表情。

柳之祁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他慣常是理智清醒的,這樣的沖動絕無僅有。柳之祁走至他身前,終於還是極為殘忍的揭露了真相:“你終於……還是後悔了?”

葉闌青很久都不曾答言,直到柳之祁將要放棄答案,他才面目表情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他說著,眼裏的淚突然就不受控的滑落下來,“很難受。”他的嗓音哽咽的厲害,似乎原先那個剛硬冷靜的男子沒了蹤影,他緩緩道,“好像我這人生的頭二十年,都沒有這麽難受過,也不曾這麽絕望。”

他心口悶得幾乎令他窒息,可他偏生還不肯花些力氣喘息,就這般憋悶著,悶得心口發疼,喉頭發酸。

柳之祁微微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嘆息道:“你之前問我,到底怎樣才是喜歡一個人?這就是喜歡,是愛。你滿心滿眼都是她,沒了她你甚至不想活著。”

“我知道你總會開竅,卻沒想到,竟是真的再也來不及。”

“後宮那樣的地方,妃嬪們勾心鬥角,已是令人生懼。偏生沈千容被皇上那般寵愛,她的性子,又不大懂得收斂,自是要招人嫉恨的。”

柳之祁喋喋不休,也不知是在寬慰葉闌青,還是在寬慰自己。

良久,葉闌青方才有了回應,啞聲道:“你先出去,我一個人靜靜。”

這一切來得太快,亂了他整個心神。仿佛昨日,她還在他面前驕傲狡黠的笑著。不!不是昨日了,最近的相見也有一個月了。仍是他拒絕她的那日。再近一些,便是城墻上她的視而不見了。

如若他早知會有今日,怎會不在一開始就同意了她?她帶著遺憾離去,而他要帶著悔恨度過這漫長一生。

天色將暗時,葉闌青方才自營帳內走出,他迎著夕陽負手而立,面色淡然沈靜。他道:“這一戰後,我便辭官。”

柳之祁極是驚異的看著他,終是不發一言。

這確然是最好的選擇了,這一戰如若勝了,皇上便會徹底的容不下葉闌青。他辭官歸隱,也是好事。

只是……那麽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麽逝去了,總歸令人惋惜。

葉闌青凝著夕陽西下的光景,徐徐道:“之祁,我幼時曾看過寫精靈鬼怪的奇書,你說,這世上可當真有靈魂的存在?”

柳之祁心口一滯,終是緩緩道:“也許有吧!”

兩個月後。

柳之祁才真正認識到這一戰的艱險,北境之地本就嚴寒,雲霄一國的將士偏又極善兵馬,他們楚國的將士即便是在葉闌青的部署下,竟也是占不到半點的優勢。現下的幾場交鋒,竟是邊戰邊撤,再撤下去,只怕又要丟一座城池。

這日,突然有士兵前來報信,說是營帳外有一女子求見。

葉闌青猛地站起身,一顆心仿佛憋著巨大的歡喜等待盛放。可他生怕是夢境,只能竭力壓制著,深吸了口氣方才道:“快帶進來!”說罷,終是沒能忍耐住,沖那兵士擺手道,“罷了,我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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