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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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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裏靜得出奇,連呼吸都低不可聞,心跳反倒要顯的嘈雜。

這樣安寧的近乎慵懶到什麽都不願思考什麽都不用去介意的時刻,叫江雪遲鈍的大腦都難以運轉。夢境中那只純白羽鮮紅冠孤高又散漫到極致的生物還殘留著印象在腦海,茫然中恍惚回到最初隨主人在山中清修的歲月,立足於雨後晨光中遠眺小田原城外大片大片的農田與莊稼,穹宇清如碧水,水面有鳥留下的影子,一切都只有在夢中才能隱約窺見絲毫的美好。

奇怪的是,胸腔中並無往常般沈重到透不過氣來的壓抑,就仿佛這一回的夢魘不是為吞噬他僅剩的留念而來,而僅是在陪伴他一道回顧那些舊時的記憶,無知無覺,無嗔無癡。

江雪忽然起身,伸手探向床頭的燈盞,但是想要點燈意圖被察覺的瞬間已經為身側的人按住手。他緩慢地轉過頭,五指被另一只手一點點扣緊,然後被攬著腰抱回去,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顏容,透穿墻壁的微光只能模糊望見輪廓,以及額上落下的一個仿若蝶吻般的觸感。

那個人站起來,走到窗前,木制的鎖扣被解開的聲音很輕巧,緊接著是拉窗移動的沈悶聲。

看不到月亮,但是月的輝華就這麽順著空窗鋪天蓋地倒下來,明亮得甚至叫適應了黑暗的眼睛都有剎那的失明。那道白色的身影就這麽迎了滿懷的月光,唇角微微的弧度清晰可見,側過身時背了光,眼瞳便不是清澈如暖光般的鎏金,而是呈現出深淵般蠱惑的色澤,但是笑意卻縈繞在眼角眉梢,披一身夜月之色卻依然纖塵不染、純潔無垢。

這便是——那夢中所見白鶴的姿容罷。

曾在雪原之上短暫停留的、沒有任何事物能攔阻的自由的鳥兒。

萬籟俱寂,沒有風的夜,只有新綻的櫻花立在枝頭還不肯睡。鶴丸垂眸看著江雪,只是眼神交匯間那麽淡淡的一眼註視心房又被揪起來。

比月華更清冷,比夜霧更涼薄,一半沈入黑暗,一半迎著光華,太過寡淡的衣發之色叫他看上去通透如幻夢般,似乎稍加碰觸就會徹底破碎。冰藍的瞳眸清澈至極,視線卻沒有多少焦距,他看著自己,竟像是並未觸及到實質般,穿透這個身軀,不知是落入了哪一個地域。

以往會叫鶴丸蘊生怒火的無視,在這一刻卻能叫他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他走過去,在江雪身前跪坐下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江雪怔怔地低下頭,視線在交握的手上停頓了一下,大約思維仍舊混亂著以至於有些費解,本能地抽了抽手之後又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停下來,然後又擡起頭望向他。

“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鶴丸輕輕地說,嘴角噙著笑,“但現在……又說不出來了。”

在他說出第一個字眼的時候,江雪眼底的茫然就漸漸褪去,那股漠然得近乎無情的氣質又重新回到這身軀之中。

因夢境而施加的溫柔與順從失了效,眼前才是一切的真實。

意外的是鶴丸心中並無多少酸楚,或許是他很清楚罷,要打動這個人是件多麽艱難的事,即使你已經知道——你存在於他心底。

“你要問我因何會戀慕你,我也說不清……看到你就覺得歡欣,視線不能離你左右,你的影子就越來越深再也抹不去。”鶴丸這麽笑著說,“原本我以為,這世上最難的事是讓你回應我,現在我覺得,難的是……叫你高興。”

愛得淺的時候,想的是自己能不能得到,愛到至深時,擔慮的卻是對方是不是擁有。

他可以自私自利地的只尋求自己的感覺,但整顆心都已為這個存在所折服,再高傲的靈魂在這樣的愛戀面前都要卑微到屈膝,滿心滿眼都是對方,哪裏還能顧得上別的一切。

“刀也是那樣貪婪的東西啊……”白衣的太刀感慨著,低下頭去親吻他的手背,那串鮮紅的佛珠在腕上一圈一圈纏下來,在一片素色中顯得分外艷麗,“得到一點,卻會想到所有,不知滿足,不懂限制,銳利到一往無前,出刃即不願空返……每個人心裏都會有頭猛獸,這是被理智囚欄住的情感……可是,別去害怕它,江雪。”

“積累得越來越的深的東西,哪怕封存得再嚴實都是脆弱的,只要有那麽一點點破綻,它就會順流而下沖破堤壩……你害怕碰觸它,甚至再還未覺察到它的存在時,你已經想要遠離我,因為你是懂得的,它有多危險。”

“可是啊,它也會叫你去憧憬——因為這是多麽美好的東西。”

“什麽時候你才會懂,愛情只會動搖你的意志,卻不會崩潰你所有的認知?”

它蠻橫但是溫柔,殘酷卻又美麗。那是世上最難被阻攔的奧秘,是命中註定的緣分。

在長久的沈默之後,鶴丸忽然低低地說:“你是愛我的,江雪。”他控制不住笑起來,“不是錯覺,它真實存在於你心裏。哪怕是我對你的情感在你胸膛裏長久的留存,也已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你是愛著我的。”

“你只是不懂怎麽去面對,不懂怎麽去表達。”

“所以……至少不要再拒絕?”

江雪靜靜地聽他說的每一句話,很久以後終於開口,卻只是輕輕地喚了聲他的名字:“鶴丸。”

白衣的太刀應了聲。

江雪卻沒有再說話。他望著對方的視線靜默而用力,卻不帶任何意味。

憂郁是本質,冷淡是常態,卻至少不是尖銳橫生的冰棱,而是深淵之底靜靜盤旋的潭水。

鶴丸笑了起來。

所有的主導權都在他手上,他能做任何事,因為他所戀慕的人,就如一只純白懵懂的羔羊般,對愛情一無所知。固執到極點,卻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有著難以想象的隨和,他說什麽他都會信,就像他做什麽他都會接受——更何況,江雪對他,甚至還有幾分愧疚存在。

貪婪流竄在每一寸血肉中並不會消褪絲毫,可是因為深愛,所以會努力去克制,努力去憐惜。

他是真的愛戀他,所以會想去忍耐到忍耐的極限。

江雪醒來的時候,有很長時間腦海一片茫然。

屋子裏空空的,他驀地起身,然後發現枕畔兩支開得正好的櫻花。

靠得近,櫻花淡到極致的香才顯得清晰可辨起來,他的指尖小心翼翼觸到花碩,清晨朝露的溫度便順著手指蔓延到了心間。

起身拉開窗,滿院的花都在對他微笑。他看著看著,眸中出現幾分失神。

“所以說!發現問題千萬別硬扛!汙化還成要是遇見半途徹底墮落的,有多遠逃多遠知道麽!千萬不要沾上點怨氣!”主將站在傳送陣前一個勁兒的腔調,“嬸嬸我在政府那邊有新指派,暫時顧不上這邊,你們都給我放聰明點知道麽知道麽知道麽!!”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事故,不但是本丸的工作,連政府的計劃都被打亂了。時空政府要緊急徹查大後方,還得再次考核審神者各方面素質以免再次出現這樣的狀況,日常被暫停的情況下,資源的獲取就有些問題了。

幸好政府沒強制性要求所有刀劍都參與這次演練,所以每日遠征隊的編排還是按計劃來。

主將留下長谷部掌管本丸,帶著今日的近侍獅子王匆匆趕去政府那邊報到。

宗三與小夜今日都被排在遠征隊裏,江雪先把人送走。主將倒是想把江雪也編進隊伍裏,在長谷部沈默的註視下哭喪著臉放棄。

主將嚶嚶嚶。知道她可心疼江雪,而且偏袒江雪已經成癖完全改不掉,所以當時長谷部也沒說什麽,只是淡淡撂下一句話:“他沒那麽脆弱。”

太刀、大太刀與槍,除去獅子王跟著主將,其餘一個不少繼續演練。

江雪送完遠征隊回來,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站在外面跟石切丸那一眾大太刀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見大太刀的身影盡數消失在陣中,正要上前一步,手臂一緊,被硬扯回原地。

回過頭,看到白衣的太刀笑瞇瞇的臉:“習慣性無視我,真的不太好啊。”

江雪怔怔立在那,視線偏開,抿著唇遲疑很久,才道出一個字:“早……”

鶴丸忽然湊近,在江雪猛然睜大眼以為他要親過來的時候停下,離耳朵極近的距離,近得都快吻上耳下的垂飾,然後是一個帶著笑的溫柔又縱容的聲音:“早安。”

長谷部在大太刀的名單上劃上勾,擡起頭的時候眼前忽然蹦進個白色身影。額角蹦出個青筋,在這家夥的名字上重重一點,咬牙切齒:“你該走了!”

“沒被嚇到啊……”還覺得挺可惜。

江雪下意識摸了摸微微發燙的耳垂,對那一瞬的心跳加速有些迷惘。但在想明白前已經快走幾步進入傳送陣,避開了身後熱切的註視。

隨機到的演練場仍舊是那一方櫻花樹下的背景。江雪擡起頭,沒有看到演練的對手,明白這次先出現的自己,於是仰頭望著櫻花等待了一會兒,感覺到有人到來的時候回過頭。

江雪在看清來者身影時瞳孔一縮,下意識死死攢住了手中的本體。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運氣……可是又遇見了鶴丸國永。

作者有話要說: 9.1

啊啊啊好想寫羞羞噠的東西啊!原本都列進細綱裏了的,可是真的寫出來卻發現前面太占比重了,而且這章的畫風不適合啊!下章!相信窩,一定是下章!!

對於這麽勤快的窩來說,哪一章都完全不是問題啊哈哈哈,反正總會來的哈哈哈……噢,鶴看著白的其實是黑的,尼萌應該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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