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繁華喧鬧，小巷孩童嬉鬧，護城河旁一排翠綠柳樹，細柳枝隨風飄搖。

雋娘站在樹下，笑意盈盈望著她對面的男子，眼裏滿滿都是少女情懷初開的羞怯。

只見男子一身青色長衫，面容清俊，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手中握著一柄普通的折扇。

雋娘略帶嬌羞，說話時帶著江南女子的溫婉，“馮生，明日我會在閣樓拋繡球，你一定要來。”

“可是……”

馮生欲言又止。

雋娘知道他在顧及什麽，馮生家境一貧如洗，只是一介清貧書生。

而她家境殷實，從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

所以，當她說了要嫁與馮生為妻時，爹娘並不看好，就連兄長甚至都有些故意阻攔，想要打消她的這個念頭。

為了和馮生在一起，她甚至不顧爹娘反對，荒唐提出要拋繡球尋親一事。

只要馮生搶到她所拋的繡球，那麽爹娘再不情願，也不會當眾悔婚。

雋娘有些慌亂的看了他一眼，急切地說道：“爹爹最好面子了，若是明日你搶到繡球，當著眾多人的面，爹爹一定不會出爾反爾的，那樣你與我就能長久在一起了。”

“小姐，時辰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旁邊丫鬟提醒道，“若是回去晚了，夫人定又會有所猜疑的。”

雋娘眼波流轉，依依不舍的望著馮生，言語中有些泫然欲泣，隱隱約約還帶著一切期待，柔聲問道：“明日你會來嗎？”

馮生心底一軟，總是不忍讓她失望，遂之雙手抱拳，“馮生何德何能，能得小姐如此青睞，明日馮生一定赴小姐今日之約。”

雋娘聽之，微微一笑，“如此便好。”

遂後又呢喃了一句：“如此便好。”

旁邊丫鬟再次催促，“小姐，真的該走了。”

雋娘歡喜的離去了，而馮生卻有些眉頭緊鎖，他不知自己明日真的能否赴約，能否不負雋娘對他的一番深情。

兩個人的對話，就這樣全部落路陵的耳中。

這畫面，還真的就和他夢裏夢見的一模一樣。

見馮生有些失魂落魄的離開，路陵從角落裏爬起，拍了拍身上臟兮兮的衣裳，接著跟了上去。

穿過熱鬧非凡的街市，路陵跟著馮生走到了一處草屋前，正準備上前詢問，便看見一個身著錦衣華服的男子，帶著一眾家丁，氣勢洶洶的從他面前走過，直奔馮生而去。

路陵悄悄躲在不遠處，他現在魂穿成了一個不起眼的乞丐，正好方便他打聽。

在看了之前那一幕之後，路陵也十分好奇，明明馮生對雋娘也有意，到底會是因為什麽原因，馮生才會在一夜之間，選擇了退縮，選擇了傷害雋娘。

會不會是與面前這個看起來像是富家公子的男人有關呢？

路陵悄悄靠近，借著不起眼的優勢，順勢躲在最前邊的草叢裏，就看見家丁手裏拿著棍棒，指著馮生對著男子說道：“公子，他就是馮生。”

男子睥睨的看了馮生一眼，眼裏充滿了不屑，用手指著馮生的胸膛，言語中更是毫不客氣的打擊著馮生，“就一介一貧如洗的窮書生，也敢妄想娶我家妹妹。”

“你配嗎？”

“也不瞧瞧你這窮酸樣，能養得我那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妹妹嗎？”

一個家丁十分狗腿的配合著自家少爺，毫不客氣取笑，語氣中盡顯刻薄，“他哪裏配得上大小姐啊！”

另外一個家丁也附和道：“就他這樣的，就連給我們大小姐端洗腳水都不配。”

作為一介書生，面對眾人的侮辱，馮生臉露難堪，卻一聲不吭。

“識相的，就離我妹妹遠一些。”

男子冷哼一聲，把馮生推到在地，遂之整個人跨在馮生身上，捏著他的下巴，狂傲無禮的說道：“我爹說了，若是我妹妹執意要嫁你，那就與她斷絕關系。”

“想必你也不忍心看著我妹妹和你風餐雨宿，過著吃了上一頓沒有下一頓的苦日子吧！”

自然是不忍的。

雋娘那麽好，就應該被人捧在手心裏疼著，而不是跟著他受苦。

馮生痛苦的閉上眼睛，聲音帶著一絲苦澀問道：“那大公子希望我做些什麽？”

“明日，你依舊赴約。”

男子的話讓馮生睜開了眼，眼裏皆是不可置信，可是男子下一句話，便又將他狠狠的打回了痛苦之中。

“我要你在接了我妹妹的繡球之後，當眾說不願意娶她，好讓她死了這份心。”

悲憐從心裏由內而發，席卷了全身，馮生再次閉上眼睛，聲音沙啞帶著苦澀，“好。”

“你最好能讓我妹妹死了那份心，不然到最後吃苦的還是她。”

男子說完最後一句，便帶著眾人浩浩蕩蕩的離去。

等確定了眾人不會去而覆返，路陵才從一旁草叢裏走出來。

看著失魂落魄躺在地上的馮生，路陵眉頭一皺，問道：“你確定要按他說的做？”

馮生不語。

“你就不怕，你這樣做了，雋娘會因此丟了性命？”

“不會的。”

馮生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裳的臟東西，篤定的說道：“雋娘是一個十分孝順的人，定不會為了我，而棄父母於不顧的，也不會棄生命於草芥的。”

“你就那麽確定？”

馮生再次沈默。

路陵搖了搖頭，又問道：“你就不想知道，雋娘是否願意跟你，同甘共苦？”

馮生雙眼放空，聲音無奈又孤寂。“我知道，雋娘是願意的，可是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讓她和家人斷絕來往。”

路陵盯著馮生，有那麽一瞬間，他有些替雋娘不值。

“那你愛她嗎？”

馮生楞了一下，路陵又追問道：“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愛她嗎？”

這下馮生沒有猶豫，果斷的回道：“我愛她。”

路陵又問道：“那你明日還要那麽做嗎？”

馮生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喜歡雋娘，雋娘也喜歡他，可是他們門不當戶不對，他配不上雋娘。

路陵簡直快要被他給氣死了，也不知道雋娘看上這個書呆子哪一點了。

路陵轉過身，深呼了一口氣，忍住了要揍人的沖動，過了一會，他才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雋娘真的會因此丟了性命的。”

可是，馮生並沒有聽到這一句話，因為在路陵轉身生氣的時候，他就已經走遠了。

——

沒能勸得動馮生，路陵只好找到雋娘身邊的丫鬟，希望能在雋娘這邊突破。

盡管之前翟玄穆再三交代過，可是他還是想要試一試，試著去改變一下結局。

可是，直到見了雋娘，路陵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後，雋娘只是微微一笑，對著他說：“此生非馮生不嫁”的時候，他才深刻體會到翟定海說的那一句，結局是他改變不了的。

“哎。”

路陵嘆了一口氣，看來他只能親身經歷一遍夢中的情景了。

他並不想看到雋娘在自己面前隕落，可是好像又躲不開。

在破廟裏待了一夜，路陵還是迎來了第二日的晨曦。

謝府拋繡球求親的事，早就傳遍了，當路陵到的時候，謝府閣樓下已經圍了不少人了。

路陵擠進了人群，就看到馮生還是一身青色長衫，站在人群最前面。

而擡頭望去，雋娘一身大紅嫁衣，手裏捧著精致玲瓏的紅繡球，眉眼帶笑的望著馮生所站的位置，就把繡球往下一丟。

若是繡球不是落在馮生懷裏，那麽雋娘應該就不會想不開了吧！

路陵想著，身形一動，就率先做出了決定，他要搶繡球。

可是，他低估了這一群看熱鬧的人，人群一下子躁動起來，路陵被擠了出去。

當他再次擠進人群的時候，繡球已經穩穩的落在了馮生的懷裏。

路陵心裏一陣黯然，暗嘆一聲，壞了，悲劇馬上就要發生了，而他卻無能為力。

路陵眼看著，接下來的走向，就和夢裏的經過一模一樣的發生了。

馮生倉促離開，人群哄鬧。

而雋娘眼底的情緒不明，可是路陵知道，下一步雋娘就要墜樓了。

雋娘喝退人群離去，只有路陵還站在原處，可是雋娘像是看不到他一樣，擡腿越過欄桿，身子直直落地。

“不要”兩個字如鯁在喉，路陵還沒來得及喊出聲。

“砰”的一聲，原本滿懷欣喜的人，就這樣血花四濺的躺在了路陵面前。

路陵別開眼，卻看見馮生去而覆返，三步並兩步，跑到雋娘面前，把她抱在了懷裏。

“怎麽會這樣？”

“雋娘，你醒醒。”

“醒醒啊！”

“是我不對，我不該這樣對你的，你醒醒好不好？”

看著馮生不停的搖晃著雋娘的屍體，言語中滿是悔恨。

路陵平靜的敘說著事實，“她已經死了。”

馮生撫摸著雋娘的臉，一遍又一遍溫柔的說道：“不會的，雋娘只是睡著了。”

馮生雙眼泛紅，朝著路陵怒吼道：“她不會死的。”

“不會死的。”

“不會死的。”

馮生嘴裏不停重覆著這一句話，腳步踉蹌，像是瘋了一樣跑開了。

路陵跟著追了上去，奈何馮生跑得快，等他追上去的時候，馮生已經投河了。

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這樣呢！

路陵心裏莫名的悲涼，隨後按亮了掛在胸前的手機模型，只說了一句：“翟玄穆，我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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