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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弒師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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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書崖上有一個血色的手印,要想測個人兇事,只需將手印上去即可。如果在近段時間沒有禍事,天書崖不會有任何反應,如果有,天書就會出現一些征兆。

那天,水印將手放到手印上以後,天書之上毫無動靜,她回頭說:“長者可以放心了吧?”

南岳老人細長威嚴的丹鳳眼瞇了瞇,點頭:“恩。”

水印笑了笑,對蕭逸說:“逸兒,你也來。”

同樣的,蕭逸的手放上去之後天書毫無反應。

水印很高興:“看來逸兒的運勢不錯,未來的一段時間都沒災沒難的,很好。”

測完天書,幾個人開始往回走,水印邊走邊對南岳老人說:“長者,逸兒出師之後,我想讓他跟著您歷練,還請您多多照拂。等他能夠擔當大任,我會將宗主之位傳授與他。”

南岳老人說:“這是你們昆侖宗的事情,不必跟我說。”

水印笑道:“逸兒他常說長者多智慧,讓水印多聽聽長者的教誨,以補不足。”

南岳老人稍有霽色:“蕭逸那孩子不錯,至少他入門之後,你的性格活潑了不少,以前可是很少聽你開口說話,年輕人嘛,就應該活潑一些。”

知道師父真實年齡的蕭逸眼淚險些掉下來。

水印應和:“長者所言極是。”

正對著天書崖的是一片平坡,從平坡的青銅門進去就是山神正殿,不知為何,去時還沒有關上的青銅門竟然關上了,水印走在南岳老人的身後,自覺地伸手去推門。手碰到那門的時候,她的腦子裏有根筋跳了一下,突然覺得不對勁。

青銅門靜美的裝飾銅獸水波般蕩漾了一下,還原成了天書崖,而天書崖上整塊山壁都滲出了血水。

他們走了半天都只是在原地兜圈子,根本就沒有走出這方寸之地。毫無疑問,這是南岳山神設的迷障了。

水印想要收手已經晚了,因為南岳老人說:“恩?”

水印頭上冒著冷汗,將欲收回的手又重新按了上去。她方才用障眼法篡改了天書顯示的征兆,想瞞過南岳老人,現在看來,沒能瞞過去。

就算看不懂天書征兆的人也明白這是大兇之兆了。

血水沖洗過山壁之後,一個人的側面出現在崖壁上,他的臉部線條如同神來之筆,俊麗清逸,令人過目難忘。

蕭逸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迷茫地發現自己的頭像出現在天書之上。

南岳老人震怒:“這就是你瞞著我的原因?你早就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水印悶著頭一言不發,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錯的,只會讓南岳老人越發的生氣而已。

不過她的沈默也等於是默認了她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蕭逸心中的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清晰得他不敢置信,而又茫然痛苦。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安,水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無妨。

南岳老人氣的聲音不穩:“梅二,你告訴這個糊塗的孩子,這個征兆意味著什麽。”

梅二是南岳聖帝手下的仙官,同水印亦有些交情,他為難地看了一眼天書崖,說:“血無疑意味著血光之災,死之征兆,說明宗主有死劫。而天書上出現的人是……是蕭逸,說明……說明……”

“說明什麽?”

“說明宗主的死劫因蕭逸而起,這是弒師之兆。”

蕭逸的臉色瞬間慘白。原來如此,難怪師父一直對他嚴格教導,不敢稍有松懈,並且反覆囑咐他不可為惡,否則她不饒他。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殺死她,是會大逆不道行弒師之事的狂徒。弒師啊,那該是多喪盡天良喪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來的?

在初見時她說她順應了命運找到他,那麽,是不是她也順從了命運,才坦然地接受了他即將帶給她的死亡?

剎那間,他同女妖交往的事情被師父撞破後,師父那傷心的目光又浮現眼前。那個時候,師父是不是想著這就是終結了呢?她想著自己會為了妖女同她反目,殺害於她,所以才那樣難過?或者是再晚一些的,自己為了她不肯愛自己一事忤逆於她,出言不遜,她有沒有想過親手帶大的弟子會因愛生恨,殺了她呢?可是她從來也沒有說,也不做任何抵抗,只是等待著,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蕭逸撲通跪下了,雙手將清光捧上:“師父,如果弟子命中註定會殺死您,弟子請師父親手了結弟子,好讓弟子瞑目。”

蕭逸不錯眼珠地看著師父,心想,這就是生命的最後一刻了,除了強烈的不舍之外,他竟然覺得一種意外的輕松和解脫,是的,這種日日夜夜不停折磨他的情思苦海,他終於走到了盡頭。

水印沖他搖頭,示意他不要添亂。

南岳老人喝道:“你還在發什麽呆?趕緊處置了這個孽徒,還等著他殺你嗎?”

水印簡短地回答:“是。”

南岳老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的什麽胡話?為了這個孽徒,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一個徒弟而已,沒了可以再收,可是命沒了,你的一切都沒有了。”

水印低眉想了想,笑了:“長者息怒,請聽我一言。逸兒一向克己守律,尊師重道,並無不軌之心,也許是這天書弄錯了呢?”

南岳老人冷哼:“這天書乃是女無大神傳下來的,從來沒有出過差錯,它預示的內容全都應驗了。你不必為這孽徒開脫了,他既然能頂撞你又叛出師門,難保他日不舊事重演,他取你性命。”

蕭逸搖搖頭,目光柔軟地註視著師父:“師父,不必說了,如果弟子的死能化解您的死劫,弟子心甘情願。”

水印沒有理會他,笑容不變:“長者明鑒。為了虛無縹緲的還未發生的事情便處置弟子,這傳出去豈不笑掉人的大牙?而且,為將來之事處現在之刑,未免有失公允,長者不會希望將來罪孽橫生,問殺人為何,言將來他必殺我,我先殺他吧?您是公正之聖君,此不正之風應該制止才是,怎麽反倒催促晚輩去做呢?”

南岳老人搖搖頭:“你不必拿名聲壓我。我的命運天書上也有提示,跟你師父的一樣。我會參悟大道,化為清氣融入天地之間,與萬物同在,如果那無用的名聲可以讓你師父的弟子無事,我不介意做一回惡人。”

水印無奈:“長者,我愛護逸兒之心,正如您愛護我之心,逸兒若是不做惡事,他想殺我,我讓他殺就是,這原也沒什麽。”

蕭逸震驚擡首。原來師父是這麽想的嗎?她寧願自己死也要保住他的性命?不不不,她竟然那麽輕易地接受了他會殺死她的事實,不以為意,毫無怪罪怨尤之心?

“你瘋了嗎?”南岳老人簡直要被她氣死了,“非要等他殺了你你才甘心?不過是殺一個弟子送他入輪回而已,就這麽難以抉擇嗎?”

水印的眼睛裏現出了悲傷之色:“長者,不難抉擇,晚輩願意自己死也不願意取他性命。此事晚輩自有抉擇,請您不要幹涉晚輩的決議了好嗎?”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南岳老人還能說什麽?氣的拂袖離去,再不願意看到他們師徒二人。

梅二歉意地看了水印一眼,著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水印悵然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背著手往外走:“逸兒,走吧。”

蕭逸微笑著起身,混若無事地跟了上去,心裏暗暗下了決定,還是好好地跟師父相處完最後的時光吧,過一段時間找個機會自我了結了算了,他寧願死也不願意傷害師父一絲一毫。

水印嘆了口氣:“逸兒,方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就算……你殺了師父,師父也不會怪你的,只望你不要禍害他人就行了。”

蕭逸忍不住笑了。

水印瞪他:“你笑什麽?”

“師父,這本來是一件非常嚴肅又嚴重的事情吧,為什麽您說的那麽隨意?”

“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逸兒,”水印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微微茫然的神色,“師父真的已經活了……太久太久了……要不是……”她註視著蕭逸,失神。

蕭逸說:“師父?師父?”

水印搖搖頭:“沒什麽。”這才有了點兒心事重重的樣子。

“師父可是有什麽煩心事?”不會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命不久矣吧?還是對於弟子要殺自己的事情終於有了一點兒心痛和難過?師父心不心痛蕭逸不知道,但是想到自己要殺師父會讓她難過一事,蕭逸的心裏就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那點疼痛漸漸擴展到整個心臟,疼得他皺起了眉,眼睛也有些濕潤。

師父說,如果他要殺她,她便讓他殺,不做任何反抗,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師父對他這麽好呢?好到讓他想放聲大哭。

水印喃喃:“師父在想,要是師父不在了,可就沒人護著逸兒你了,師父有些不放心。你蓮姨她又遠在永恒之境,我沒有辦法把你托付給她,再說了,那家夥在那……”那個時候,蓮露的死訊尚未傳到昆侖。

蕭逸用力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死死忍住了盈滿眼眶的淚水。

水印嘆氣,滿腹愁緒地擠出了一個笑來:“以前那麽長時間也沒覺得時間長,怎麽現在想多跟你相處一下就那麽難呢?大概這就是命吧。緣分到的時候,想多呆一刻都不行。”

“逸兒,還沒有分離,師父便覺得有些舍不得你了。”水印自嘲地笑了笑,“你別笑話師父,只是一時感慨。師父真的是老了……逸兒?”

蕭逸淚如雨下:“師父,弟子不想殺你啊……”他還處於對師父的傾慕而不得的痛苦之中,便突然背負了即將要弒師的命運,這對於他來說是百死莫辭的滔天罪惡以及痛不欲生的折磨,他要殺的不僅是將他一手撫養他成人的師長,更是他傾盡一生去愛的至愛之人,他會殺死他的摯愛,這個事情每想一次便覺得生無可戀。是的,生無可戀。

水印淡淡地微笑:“沒關系的,逸兒,就算你殺了師父,師父也不怪你。不要難過,師父願意讓你殺,只要你高興就好。離師父死還早著呢,別擔心。”

“還有,逸兒,不要做傻事。”

蕭逸心如刀絞。原來她什麽都知道,可是她卻什麽都不說。

師父,你怎麽這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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