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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畫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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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強行壓抑著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的劇烈的感情,溫柔地問:“水印,你有沒有想過留下來?”

水印漫不經心地說:“留下來?為什麽?”

張先一聽就知道她根本沒往這個方向想過,強笑:“我只是覺得你我相逢一場,你就這麽走了,此後都不再相見,有些惋惜。若是你留在帝都,我們日後就還可以互相往來啊。不是有那兩句詩嘛,日月催人老,死別不可免。為此更思君,但願常相見。”

“但願常相見,”水印淡淡地笑了笑,低下眼睛,“奉德,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遂人願的……生離死別,即使是我,也不能幸免。更多的時候,我們只能看開一些……”

說完,她顰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突然問:“奉德,逸兒他離開多久了?”

張先算算時間,覺得還不到時候,就安撫她:“剛一會兒,你別擔心。這安都城還有什麽能對蕭兄弟造成傷害的呢?”

水印喃喃:“沒有?那可未必,我擔心你見過的那位雪衣公子會對逸兒不利。”

張先一驚:“他跟蕭兄弟無冤無仇的,為什麽要對他不利?”

水印背著手,仰起頭看著高而遠的天空,冷笑:“無冤無仇?風歌當初跟他何嘗不是無冤無仇,那家夥就是個瘋子啊。雖然他偽裝的很好,但是我知道他很想找我尋仇呢。我擔心他會卑鄙地找逸兒下手。”

張先的臉像是被凍住了,一點兒笑也擠不出來了,腦海裏似乎有根筋在突突地跳,讓他無法思考,下意識地說:“他跟你有仇?為什麽?我是說,他對你可謂是百依百順,看起來不像是恨你的樣子啊。再說了,他不是還被蓮姑娘看管著嗎?”

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雪衣公子在說服他不用擔心被水印知曉的時候,只說了你知我知,卻沒有提蕭兄弟一個字,他是忘記了說,還是料定了蕭兄弟好性子不會說出去,還是他知道了蕭逸他回不來了?不不!張先的臉色白了起來,不敢再想下去。

“他身上的傷是我刺出來的,我可不認為他會忘記這一點。至於囚禁,以那個家夥的心機,什麽樣的囚牢能看住他?”水印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不過說實話,我很期待他能逃出來呢。”

張先喃喃:“不會的,蕭兄弟不會有事的。”

水印扭過頭,警覺地問:“你怎麽知道他不會有事?莫非你知道他在哪裏?”

張先情知承認了他出賣蕭逸的事情就代表著要徹底失去眼前的人,可是如果不說,蕭兄弟可能有危險。雖然沒什麽好抉擇的,可是要親口斷絕自己的最後一絲希望,還是讓他覺得痛苦萬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張先心如死灰地想著,水印說的沒錯,人在做天在看,他做了虧心事怎麽能奢求會被放過。

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張先艱難地說:“他去了雪衣公子那裏。”

水印當即變色:“什麽時候的事情?”

張先怕她突然消失,慌忙上前扯住她的衣角:“就在你回來不久。他說他只是想跟蕭兄弟聊聊,不會拿他怎麽樣,還說他不能動惡念……”

“我不聽你的理由,我只問你,你就真的一點兒都沒有想過逸兒他可能會遇到危險?”

張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想過,但是……”

“沒有但是,奉德,只要你容許一絲對逸兒不利的可能發生,我就永世不會原諒你。”

就算被他牽著衣角,水印的身形也在逐漸虛無化,她的目光泠泠,如同清冷的月色:“你最好祈禱他平安無事,否則我會親自來取你性命。若是你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我同樣不會放過你。”

說著,她化作一道水影投入了院子裏的水缸之內,濺起了三尺高的水花。

而蕭逸在踏入巒山地界後,就再也沒有辦法前進一步了,因為清光大爺突然醒了過來,它神經兮兮地飛起來,繞著他轉了一圈之後,蕩開一*的劍光,擋住了他前進的道路:“你要把本劍靈帶到哪裏?是想背著水印偷偷地丟掉本劍靈對不對?混蛋!本劍靈要砍了你。”

蕭逸:“……別鬧,我們正要去跟師父匯合。”

清光沈默了一下,又開始撒潑,道道劍光直接往蕭逸的臉上招呼,看樣子很想一不小心就給他戳個洞出來,逼得蕭逸連連後退:“我不管!你一定是想偷偷地丟了本劍靈,除非你證明給我看。”

蕭逸揉了揉太陽穴:“你想要我怎麽證明?”

清光賊兮兮地說:“你帶著我去買小黃花絲帕,兩百條!”它大概是想比出一個二的手勢,但是自身條件限制,只比出了一個一字,看起來很是可笑。

蕭逸耐著性子哄它:“我們先去找師父好不好?找到了我們就去買。”

清光假哭:“不要嘛,水印那個大騙子,說話不算話,你帶我去買,就現在,不然你別想往前走。”

蕭逸木然,直接繞過它就往前走,結果清光不依不饒地追上來,劍身絆著他的腿不讓他往前走:“絲帕,我的小絲帕,跟著你整天喝西北風也就算了,連條擦身的小絲帕都沒有,你說你對得起我嗎?人家今天還陪你練劍了呢,一點兒辛苦錢都沒有。吝嗇!小氣!守財奴!”

蕭逸無奈地跨過它,再跨過它,半天了才飛了百步的路程,實在是惱了:“清光,別胡鬧了好不好?師父她還在等著我們,別讓她擔心了行嗎?”

清光原本想放聲大哭,可是想到什麽又強忍住,小聲地說:“我的小絲帕,你不給我就別想走。”那聲音比蕭逸委屈多了。

蕭逸長出了一口氣,平覆了一下怒氣,剛想將這把丟盡神劍臉面的劍靈遠遠地扔出去,他腳下的那個溫泉就突然發生了變化。一道黑影高速破水而出,以極限的速度沖到了他的面前,“師父?”蕭逸訝然,“您怎麽會從那裏面出來?”

水印二話不說,緊張地扳住他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猛地將他的頭摟在了懷中。

蕭逸不安地掙了掙,想去看看師父的表情,卻被死死地摟住,不能動彈分毫,他這才察覺到師父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心下一驚,不再掙紮了。

他溫柔地撫著師父的後背,問她:“師父,你怎麽了?”

水印沒有說話。

蕭逸從她的沈默中明白了什麽,問道:“師父,你是在擔心我嗎?”體會到了被重視的幸福,他驚喜而不可置信地笑了起來:“沒事啦,弟子會活的好好的。”我還要好好地陪伴您,長長久久,永永遠遠,怎麽舍得出事?

好久,水印才平覆了情緒,緩緩放開了蕭逸。這時,從她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一點兒失態的端倪了,她目光沈沈看向天宮的方向,說:“我們去找你蓮姨,她很可能出事了。”

天宮一切如常。午後的陽光撒進室內,灰塵慢慢地浮動,飛煙美人們拿著羽撣走來走去,打掃著室內的汙穢。

雪衣公子依舊坐在椅子上,低下頭去品茶,而灰狼則臥在他的腳側,大尾巴掃來掃去,給地面做著清掃。

水印一路沖進天宮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她毫不遲疑,沖上去就揪起雪衣公子的衣領:“蓮露呢?”

“放開!”

“什麽?”

雪衣公子冷淡地擡起眼:“我說……放開!”說著,金光大漲,猛然削向水印的脖頸。

水印伸手就去擋金光,水波急劇蕩漾變幻,攔住了金光,與此同時,地皮轟然掀起,應召而來的大水狂暴地四處噴薄而出,瞬間將整座天宮沖垮了。飛煙美人跟灰狼直接被水沖的沒影了,只有雪衣公子在這災難一般的洪水面前飛快地躲開了。但是水印緊咬著他便追了出去,水劍橫揮,想將他腰斬。水流也跟在她的身後沖上了天,如同英勇的軍隊殺向雪衣公子。

雪衣公子用金光擋了一擋,右手穿過重重劍影,輕輕地向著水印的手探去。若是被他碰到,頃刻間就會變成石頭。

落後了一步的蕭逸驚得大叫:“師父!小心!”

水印冷笑:“雕蟲小技!”

雪衣公子的臉色變了一變,因為他沒能碰到她的皮膚,一層水膜阻擋了他的手的前進,讓他沒有辦法將她石化。

整個天空都已經被大水占領了,它們在空中咆哮著同金光對撞,激起千層浪花,向後退了退,又以更猛的勢頭撞了上去。

無數水劍無聲無息地凝聚,混在浪花中向著雪衣公子的心口接近。離得最近的一柄,將金光一點點地撕開,刺破了他的衣服,在雪白的皮膚上留下了一滴鮮血。那把劍握在水印的手中!至柔的水劍在這一時刻轉變成了無堅不摧的利器,貪婪地想要喝他的血。

雪衣公子猛地看向水印,發現她的瞳孔已經變成了全然的暗黑。她就在他近在咫尺的距離裏冷漠地看著他,將那柄劍直直地刺向他的心口,跟千萬年前一模一樣。

“蓮露呢?”

雪衣公子斜斜挑起嘴角:“真是令人懷念啊,你想要殺我的樣子……”他的手心聚起了一團亮如太陽的金光,重重按在了水印的身上,直接將她打飛了出去。而他自己也被水劍上綿延不絕的柔勁擊中,五臟六腑錯位,在同一時間破碎。

金光流動,瞬間治愈了雪衣公子全身的傷痕,像是一件金色的盔甲。他向著水印走去,如同太陽中走出來的天神。

水印倒飛的身影突然消失,下一刻,她在雪衣公子的身邊出現,橫劍削去。雪衣公子擡胳膊擋了一下,胳膊瞬間被細如毛發的線形劍氣切割到支離破碎,又被金光治愈。

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挾裹著暴風雨之威的一記直劈自天而降,劍上附著的狂暴的力量直接將雪衣公子掀飛了出去。待命已久的大水奔騰而至,將他裹在了其中。

水印神色陰冷地看著雪衣公子,提著劍向他走了過去,看樣子打算一劍結果了他。

雪衣公子在水中沈沈浮浮,動彈不得,卻依然居高臨下地看著水印,笑著問:“就這麽想殺我嗎?小水靈?”

水印冷冰冰地回他:“你活該。”

天狐大笑,他伸出手,隔著透明的水界摸了摸水印的臉,低聲說了兩句話。那兩句話只有水印聽到了,她卻沒有什麽反應,只是操縱著湧動的水流向他的心臟刺去。

後來,蕭逸回想起那個場景,也忍不住想,若是那次師父殺了天狐,是不是就不會有日後的三界浩劫,師父也就不會死。可是沒有如果,不管他們怎麽掙紮,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無人能逃過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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