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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壽陽(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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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許下了諾言會保護她,不會讓她死,可是她快死了,他卻只能這樣看著,什麽都做不了。

蕭逸的心臟突然劇烈跳了一下,幅度之大甚至差點跳出他的喉嚨,那一刻他似乎能聽到全身血液倒灌進心臟的聲音,耳膜也被異常充血震得嗡嗡作響。與他的心跳同頻率的,水之屏障突然顫動了一下,與此同時國師雷劈了一樣彎下身去。屏障高頻率地震動起來,沸水一樣,蕭逸一驚,看向國師,發現他不是彎下身,而是矮了下去,因為他的形體在渙散,同禁錮他的屏障一樣分解成無數懸在空中的水滴,那些水滴像是受到了什麽無形的召喚,筆直地向蕭逸射來,然後漂在他的身邊,被陽光一照,像是五顏六色的夢境。

蕭逸來不及多想這是怎麽回事,瞬移到皇後的身邊搶下了壽陽,她的脖子已經被隔開了一個口子,血流如註。而皇後已經扔了匕首,慌張地去扶國師,卻只接住了一件空蕩蕩的黑袍。

蕭逸手指在壽陽的脖子上不停地顫抖,卻不敢碰她,他想起什麽,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堆藥,拿起一瓶不要錢地往她的脖子上撒。

壽陽的臉色很蒼白,她虛弱地說:“蕭逸,你哭了。”聲音嘶啞,像是傷到了聲帶,她費力地擡起手,想要擦他的淚水:“別哭了,我沒事。”

皇帝連滾帶爬地來到壽陽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壽陽,將臉貼到了她的臉上,淚水長流:“朕的女兒,朕的女兒……”說著,他抱著壽陽就往外走,邊走邊大喊:“太醫,太醫。”

經過蕭逸時,壽陽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伸手握住了蕭逸的胳膊,像是為了轉移蕭逸的註意力,她指著空中說:“你看,它們很親近你呢。”

蕭逸下意識地擡頭,方才他一動,那些水滴也隨著他移動了過來,繞著他轉了幾圈,水滴突然匯聚成一個水球,親昵地貼了貼他的臉便失去了力度,直直地墜落到地面,被地面吸收了。

蕭逸脫口:“師父……”

蕭逸知道,它們會隨著地下水流日夜不停地奔跑,終有一日會回到永恒之地。

師父,是你嗎?是你在冥冥中感到了弟子的絕望,所以召喚了那些水,助徒兒一臂之力嗎?

皇帝跨出第二步,壽陽就不得不放開了蕭逸的胳膊,快從側門出去時,她掙紮著回頭,看見蕭逸站在原地,目送著她離開,逆著光的面容看不清是什麽表情,目光沈沈的。那是壽陽最後一次見蕭逸。

大殿已經亂成一團,皇後的哭聲尖利地刺破了蒼穹,她坐在地上,抱著黑袍哭得撕心裂肺,國師一死,她整個人都崩潰了,方才皇帝就在她的旁邊她也沒了反應,因為皇帝沒有發話,所以侍衛也不敢動皇後。

皇後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哥,哥,我錯了,我錯了,我跟你離開,我聽你的話,你不要離開我。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你說過的。”她不知道,她的哥哥的靈魂就站在她的旁邊,手足無措地想要安慰她,然而陰陽相隔的力量是巨大的,他無法觸碰她,說的話也不能傳達給她,只能看著她哭泣,卻無能無力。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死,他死了就剩他妹妹一個人,誰來疼她愛她,誰來扶起她不讓她伏在冰涼的地上,誰來擦去她的眼淚讓她不要哭泣。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皇後的胳膊,一用力將她拉了起來,兄妹二人一起愕然地擡頭。是蕭逸。

蕭逸扶著她不讓她倒下:“你的哥哥在你的身旁。”

皇後慢慢止住了哭泣,她相信了蕭逸的話,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旁邊的空氣,看起來有些可憐:“是這嗎?”

“恩,他在幫你擦淚。”

“哦,是、是嗎?”皇後胡亂抹了把眼淚,勉強笑道,“哥,你在嗎?我早該跟你離開的。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蕭逸的臉色凝重起來,因為鬼差來了,他甚至沒有露面,直接隔著墻扔了一條鎖鏈,勾住國師就往外拉。國師身不由己地就往外飛。幸好蕭逸按住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去勢。

鬼差奇怪地咦了一聲,終於穿墻踏入了大殿,他認識蕭逸,一見他就堆起了笑臉:“哎呦,是宗主啊,您怎麽在這呢?哦,忘了,瞅我這記性,我們大人昨天還提起您,說您在這。”

蕭逸有些不自在,彎腰行禮,懇切地說:“使者,能不能請您稍後片刻,讓他們道個別?”

皇後雖然看不到鬼差,也聽不到他說的話,卻能聽到蕭逸的話,她緊張地抱住蕭逸的胳膊:“是陰差來抓哥哥了嗎?”

鬼差哪敢受他的禮,一側身躲開了,惶恐地回身就拜:“別別別,宗主,我可受不起您的禮,不就道個別嗎?沒問題,我答應您還不成嗎?”這位爺一只腳已經踏入了神域,不僅是頂頭上司的好友,連天帝都要給他幾分顏面,大羅神仙見了他都退讓到一旁表示尊重,他一介小小的鬼差何德何能受他的禮?瞧瞧,這才是有大本事的人,有能力也沒有胡作非為,反而比誰都守規矩。

蕭逸回頭對皇後說:“有什麽話就趕緊說吧。”

皇後卻搖了搖頭:“我有很多的話想對哥哥說,不過,這些話我還是親口告訴他吧。”說完拿起匕首就要抹脖子,卻被蕭逸拉住了。

蕭逸怒道:“你幹什麽?”

國師也沖了過來,焦急地團團轉。

皇後卻笑了,這一笑百媚橫生,傾國傾城,她深深地看著蕭逸的眼睛,悠悠道:“先生,從第一次見面起,我就知道我們是一類人。因為你的眼睛很悲傷,我能看得出來。你也失去過至愛之人,所以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感受。不僅是我的至親,我愛的那個人也早已長眠地下,我很想隨他而去,卻因為仇恨活了下去……”

蕭逸眨了眨眼,突然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因為他怕自己會流淚。

然而皇後執著地看著他的眼睛,似乎要一直看到他的心裏去,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死亡並不可怕,因為有些事比死亡更可怕,對不對?”

慢慢地松開了手,蕭逸閉了閉眼,輕聲問:“他叫什麽名字?”

皇後的眼裏的淚水亮亮的,她長吸了一口氣,說出了那個魂牽夢繞的名字:“安九。”他們自小定下婚約,兩情相悅,眼見她就要過門,卻在一次宴會上被皇帝看上。旨意下到她家的那天,安九不顧一切地闖到她的家中,想帶著她私奔,卻被追來的侍衛射中,他護著她,身體被刺成了刺猬。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他躺在她的懷裏,頭無力地垂著,俊逸的臉上掛著笑,定定地看著她,眼睛亮亮的:“我知道逃不出去,卻又不甘心……很多人都勸我接受現實,另外娶妻生子,可是一想到餘生都要跟你成陌路了,我就覺得自己快瘋了。”

她也快瘋了,他流了那麽的多的血,不管她怎麽捂都捂不住,到最後雙手也變得血淋淋的。

他的眼睛突然彌漫起大片的霧氣:“傻丫頭,我走了,你可怎麽辦啊?”

明明她被他保護的很好,半根箭都沒有中,那一刻,她卻覺得萬箭穿心。安九皺一下眉都能讓她心疼半天,她卻讓他這樣難過,讓他死都不能瞑目。

是的,他就那樣看著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她很想就那樣隨他而去,卻被趕來的皇帝威脅,用她年邁的父母威脅,生不如死。

“皇後,”老皇帝暴怒的聲音又響起了,“不準死!不準死!朕命令你不許死!”

背著皇帝,皇後浮起一個輕蔑的笑:“陛下,這次可沒有人可以讓你用來威脅我了。”

她的聲音竟然很輕松:“我的親人都死光了。”

皇帝終於惶恐地發現,他好像沒有辦法挽留住眼前的女人了,神情頓時軟弱起來,語無倫次地說:“皇後,你想殺朕朕不怪你,朕喜歡你,對,你不是想殺我嗎?你還沒有殺我,怎麽能死呢?”

回答的他的是噗嗤一聲,那是匕首沒入胸口的聲音,皇後微笑著將匕首一寸寸刺入心口,沒有一分遲疑,她的嘴角流下血,眼裏跳躍著歡喜的光芒:“我終於……我終於……”

皇帝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喃喃:“你怎麽敢……怎麽敢……”她竟然用如此決絕的方式離開他。她贏了,她完成了對他的最大報覆。因為她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麽愛她。

安九,安九,蕭逸默念著這個名字,顰起了眉毛。

鬼差拉著兄妹二人往外走的時候,蕭逸突然喊住了皇後:“我想起來了,我見過安九,他一直在奈何橋邊等你,說是要等著你一起投胎。你叫蕭雨,對不對?”

蕭雨詫異地轉過頭來:“是。謝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你這樣的人……”她嘆息了一聲,黃泉洞開,陰森的光芒中,她的臉上有著悲憫的意味。她已得償所願,可是他……怕是永遠也見不到那個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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