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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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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老夫人得知這件事兒的時候正在吃齋飯,她閑適的笑容瞬間扭曲,重重地將筷子拍在桌上。她發了一頓大脾氣,責罵小廝在寺廟裏還敢妖言惑眾。小廝委屈極了,一再保證是爺親自去接回來的六奶奶,才使他過來報的大喜。

杭老夫人差點想一巴掌把那小廝甩飛出去,這於她而言哪裏是大喜,分明就是噩耗!況且她分明看見她投入水中,她不谙水性,又身子嬌弱,怎能存活?狄清雅分明已死,又從哪個石頭縫裏跳出來一個狄清雅?

那人絕計是假冒的,來欺騙她癡情的兒。杭老夫人也飯也顧不上吃了,立刻讓人備轎下山。與她同來的十來個杭家女眷,驀然聽聞那已成禁忌的名字,皆心頭大震。各個也都不勸飯,全都隨著老夫人下山。兩三個聰明點的叫丫頭打包些饅頭在路上吃。

王紫綺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那個叫她妒忌了小半輩子的人竟然死而覆生了?就在來霧靈寺的路上,姑母都已與她講好了,只要她誕下長子,她就讓爺擡她為繼室。她正因此而欣喜若狂,不想轉眼間,那個人又回來了?她既已經死了,為何不死得透些!

“姑母,您不是說她已經死了麽?”王紫綺在車上幾近質問。

杭老夫人橫眉豎目,“她是已經死了!掉在水裏死了!一定是哪個另有所圖之人假冒她,欺騙你們爺!我回去定要揭穿她的假面,剝了她的皮!”

杭老夫人想了十餘種酷刑,立了誓要將嚇得她魂都快出來的賊人碎屍萬段。可她心底深處,終是沒能壓住一個念頭。

萬一……是真的呢?萬一又是這陰魂不散的孤女,從地府中回來纏著她的兒?她可會向致兒告狀,揭穿這一切都是她的計劃?致兒為了她魂不守舍,萬一他信了她,那自己……

馬車猛地一個咯噔,王紫綺罵了馬夫一句, 杭老夫人猛地回過神來,才驚覺背後已是一身冷汗,但姜還是老的辣,老夫人很快想明白了,這世道,兒子只能聽從老娘的話休妻的,沒聽過為了媳婦不要娘的。致兒再對狄清雅再好,卻也是自己的兒,他絕不會為了一個婦人與父母為敵。只是定會與她心生縫隙。不成,她也絕不能讓此事發生。

因此杭老夫人一見著狄清雅,率先將她一把抱住。“好孩子,好孩子,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杭老夫人動容哽咽,旋即擡頭撫著狄清雅的臉龐仔細打量,見那美麗嬌容上的蒼白,清澈瞳孔裏的驚恐,就知她一定就是她陰魂不散的六兒媳婦。老太太恨不得一刀殺了她,那藏著殺意的眼居然濕潤,她再次勾著她的腦袋將清雅緊緊抱住,貼在她的耳邊說道:“你過了這一劫,以後便跟致兒好好過日子罷。”

狄清雅傻楞楞地由杭老夫人抱著,直到她這話一出,才如一根針似的紮進她的心臟。她這意思是因她死而覆生等於過了劫難,因此她就承認她了?天底下還有這般可笑的事麽,媳婦兒要過婆婆這一關要先死一回?還是她怕她不顧一切揭發她,因此先穩住她,往後再找機會重新弄死她?

狄清雅心中悲涼。縱使世人羨她與夫君比翼連枝,可家有惡母,還不是一切成空?

若是以往,清雅興許會為了杭致再妥協。可如今她不想再那般憋屈了,倘若這是她與杭致的命,她也便生受了。清雅一扭頭,瞟見一旁梳著婦人頭的王紫綺。心痛更甚。罷了,左右他總有人陪,不差她一個。

清雅將杭老夫人一把推開,“杭老夫人,您大可不必如此。”

此時在場者有錢嬌娘,杭致杭墨,王紫綺和杭二夫人、杭三夫人,聽見這話,除錢嬌娘外眾人皆驚。要知百善孝為先,自古來還從沒出過敢違逆婆婆的媳婦兒,像他們這些的大家更是規矩森嚴,老夫人就是她們這些媳婦兒的天,她們便是敢對夫君使小性子也不敢對婆婆有一絲怠慢。這死而覆生的六弟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麽?

杭致也僵在了原處,她這話的意思……

杭老夫人一聽就知這戳心窩的六兒媳要翻天了,她利眉一豎,“你說什麽?”她就不信她真有這個膽!

狄清雅深吸一口氣,“我說你既敢派人假裝水盜取我性命,就不必再如此惺惺作態!”清雅豁出去地大聲將老夫人的惡行昭告眾人,她油然生起一股悲壯,帶著絕決看向已僵若雕像的杭致,如鯁在喉。

他何必非要她回來?他倆的紅線在她落水那一刻,便已斷了。如今不過火上澆油,叫他更心傷罷。

狄清雅這話就如同一聲悶雷炸得整個屋子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老太太派人假裝水盜取她性命?原來她的落水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為之?!

杭墨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他看向杭致,自家天塌下來都不慌的六叔已經呆如木雞了。

杭老夫人臉上熱辣辣地疼,還從沒人敢當眾給她難堪,這狄清雅還真敢跟她鬥!她不給她點顏色看,她不知道什麽叫手段!杭老夫人“震驚”道:“老六媳婦,你怕是魔怔了!你是我的媳婦兒,我是你的娘,我為何要殺你?口說無憑,你有什麽證據?”杭老夫人上前一步,“還是你聽了誰的鬼話,回來挑拔離間的?話說你落水之後怎麽得救的?被誰人所救?又去了何處?你一個弱小女子,怎麽活到現在?”

她上前一步,清雅後退一步。杭老夫人心中冷笑,再次挪步逼近,驀地兩聲尖銳狗叫,老夫人頓時嚇了一大跳。她低頭一看,只見一條獨眼醜狗仰頭對她狂吠。老夫人從來不喜小動物,她厲喝道:“哪來的畜牲,把它給我打死!”

跟著老夫人回來的婆子們立刻就要動手去抓,杭墨連忙擋在她們面前,“使不得,使不得。”

“大姐兒,來。”錢嬌娘蹲下身子,對大姐兒勾勾身,獨眼狗乖乖地瘸著腿走了兩步,跳進她的手臂。錢嬌娘抱著它站起來,與杭老夫人微笑相對。

杭老夫人看錢嬌娘穿衣打扮,皆不像是尋常人家,只是這兒怎會有個陌生人,還將她們方才的話聽了清楚明白?“你是……”

“奶奶,這位夫人是定西侯夫人,今兒專程來杭府作客的!”杭墨道。

定西侯夫人?杭老夫人錯愕,才起的殺意硬生生壓下去,她盡量讓自己恢覆平常,“原來是侯夫人大駕,老身失禮了。”

錢嬌娘撫著獨眼狗笑道:“老夫人可安?聽聞杭府景美,我也是隨著妹妹來杭府玩一玩。”

“你妹妹?”

“是了,她不就是我妹妹?”錢嬌娘拍了拍狄清雅的肩膀,狄清雅與她對視,心中的寒意在她的眼神中褪去。

這本就是一場必輸的仗,但她也必須輸得漂亮,堂堂正正地走出杭家門。

“我沒有證據,也不是挑撥,我不過將那夜發生的事實說出來,那些水盜分明就是你指使的,船上的侍衛都不來保護我,可憐如玉為了我慘死,那些人將我逼至船頭,你躲在暗處冷眼旁觀,我不想被人殺死,所以跳了江。跳江死得幹凈些。你們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我總歸要說出來。”清雅雖然說著“你們”,但她的眼睛只看著杭致。別人相不相信都不重要。

其他人也都看著杭致。三夫人想開口,被二夫人用力拉了一把。

杭致看看自己的親娘,又看看清雅。他緩緩擡步,來到清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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