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聲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佐證站在自己面前, 忽然間就安心了，自己嘿嘿笑個不停。

夏風對此不予讚同，說道：“體育的前途還是有的, 我就覺得我的未來很光明。”

邱聲不屑道：“有個屁前途啊！努力從一千的補貼升到兩千啊？你知道拿個奧運冠軍才多少獎金嗎？練體育練得人形都沒了, 我有那投入，做什麽成不了才？那點錢還不夠我退役以後做覆健的費用呢！”

夏風說：“現在是個網絡發達的時代, 奧運冠軍不僅僅是奧運冠軍，更是一種體育精神。如果你真拿到了, 你可以去接廣告啊。”

“那我也得先拿個奧運冠軍啊！那玩意兒搞批發的啊！”她仿佛被揭了傷心事，跳腳道：“世界冠軍缺一個替補嗎？我幹陪跑我有病啊？”

夏風疑惑道：“你是替補？”

她無疑很有潛力。從年紀推斷, 應該是初中的時候打排球, 那個時候大部分的都是半新人，誰也比誰好不到哪裏去。她憑借這種身體素質也不會受冷落吧？怎麽也得是個重點培育對象啊。

邱聲踢下了腿, 煩躁道：“笑屁！走開！”

夏風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提醒道：“工作。”

“哦哦哦，你也挺可憐的。”她又想起來，說道：“工作真沒有，要不我請你吃個兩塊五的豆瓣醬？”

夏風：“……”

夏風從兜裏掏出一百塊錢, 說道：“我請你吃晚飯吧。”

邱聲楞了楞，看著她的眼神更加慈祥了。

“這是你一個月的生活費吧, 好好放著, 記得財不外露。”她輕輕將錢塞回夏風的兜裏, 眨著眼睛笑道：“老同行, 拜托你一件事, 你到時候就跟我男友說，練體育一點都不好，讀書一點都不好！還是工作好！”

夏風這次是真被嚇得不輕：“你還有男朋友？！”

邱聲伸手拍她腦袋：“這是重點嗎？臥靠你這話啥意思？”

她還在工作期間，出來抓了個小偷，所以現在急著回去。

原地開始小跑，說道：“跟的上來我請你吃飯，跟不上來就算了。再見！”

然後一溜煙地就竄了出去。

夏風掂了掂自己的書包，在她身後跟住。

不得不說邱聲的體力真的不錯，夏風跟著她跑了一路，才知道她竟然已經追出去老遠。起碼證明，她以前的訓練沒有荒廢。

邱聲時不時回頭確認一眼，發現夏風真的跟上來了，還有些驚奇，又故意加快了腳步，真的想甩開她。

七拐八繞地，兩人到了一條不算熱鬧，但也不算荒涼的商業街。

遠遠就看見一間西餐廳，那店門口正站著一個跟邱聲穿一樣制服的男人。看著也不大，頂多二十。

他面色不善，見邱聲回來，眼睛裏能噴出火。緊緊盯著邱聲，在她靠近以後，直接上手擰住她的耳朵，罵道：“媽的叫你看下店，你人呢！”

邱聲反抗：“我錢包被偷了！”

方皓：“你錢包裏有錢嗎？偷就偷唄，能有店裏的東西值錢？”

邱聲梗著脖子道：“我叫隔壁那人幫我看店了！”

方皓氣笑了：“你是叫了！隨便叫啊！人家現在叫我明天去幫他看店！要麽你去？”

邱聲立馬低下了她驕傲的頭顱。

方皓氣得不行，拽著她進了門，這才看見後面緊跟過來的夏風。見人跑得氣喘籲籲，額頭冒汗，他心中警鈴大響，問道：“你誰啊？她是不是惹事了？找賠償別找我，我沒錢，直接報警吧，送她進去改造改造！”

“靠！”邱聲一把甩開他的手怒道，“你是人嗎你這混蛋！”

夏風沈沈籲出口氣，說道：“我叫夏風，也是打排球的。”

“哦——你是她同學吧！”方皓頓時放了心，甩開邱聲熱情招呼道：“來隨便坐。難得啊這貨也有朋友，真是辛苦你了。”

夏風：“不辛苦不辛苦。不過我是三中的。”

“A市三中嗎？學校不錯啊，不像這貨，整天正事不做，專門逃課溜號。你看她就上的……”他想了想，反身拍了下邱聲的腦袋問：“你這貨上的什麽學校來著？”

邱聲：“……”

她大為受傷地跳腳，指著他申訴道：“你這個混蛋！你是我後媽嗎？！”

夏風問：“他不是你男朋友嗎？”

“男她妹，我是她哥！別聽她亂說，這貨腦子不正常。”方皓踹她，“滾去面壁！”

方皓到後面拿了個杯子，擺到夏風面前：“晚飯吃了嗎？想吃什麽？我請你。”

邱聲蹲在地上，兩手捏著耳朵，委屈地能哭出來：“我中午都是吃的豆瓣醬……”

方皓說：“我叫方皓。你可以叫我方哥。麻煩妹妹你多督促她學習學習。”

夏風指著邱聲問：“那她呢？”

“你不知道她名字啊？”方皓笑了兩聲，說道：“她叫邱聲。一學渣。”

夏風環顧了一圈。這間店的店面真的挺小，除卻收銀臺跟後廚，能坐著吃飯的地方只有不到二十平米。擺下幾張桌子就沒了。生意也不怎麽樣，看看現在都沒客人。

她剛來的時候就註意了，附近有不少小吃店，還有就是服裝跟鞋店，一般很少有人會來這種地方吃西餐吧，他這沒什麽競爭力啊。

夏風拿起菜單看了一眼，價格挺實惠，面基本都在十到二十之間。她往後翻了一頁，倒吸一口氣，西餐店裏竟然還有小餛飩！只要五塊錢，直逼某全國連鎖小吃店啊！

夏風驚道：“你們這兒什麽都做啊？”好全能的一家店。

方皓系了系腰間的裙帶：“能做就做。想吃什麽，隨便點。”

邱聲不敢去瞪方皓，只能隔著空間狠狠瞪夏風，不僅瞪，還不住往門口示意，讓她趕緊滾。

她錯了！她為什麽要帶夏風回來？簡直是要命！

這貨是一個劣質的托！

夏風看著她的臉，覺得特別好笑。又從兜裏掏出一把零錢，數了十二塊，抓到櫃臺上，說道：“番茄肉醬面。”

方皓說：“哥說了請你吃飯。”

邱聲已經一個箭步沖上前，麻溜地將錢掃進櫃臺，用力一拍同時用身體了櫃門，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然後渾身舒爽地喊道：“番茄肉醬面啊老板！”

方皓：“……”

方皓簡直沒眼看她，轉身進了廚房。

邱聲看著夏風，也覺得和顏悅色起來，顧客嘛，顧客在她這裏算不了上帝，也能算半個祖宗。為了表示自己的服務熱忱，她腆著臉問：“要加水嗎小風風？”

小風風：“……”

夏風捂住臉：“忙你的，別客氣。”

片刻後方皓端著一碗足有兩人份的肉醬面出來，料給得十足。邱聲撇了撇嘴但是沒說。

他將盤子送到夏風面前，也不擔心她吃不完，畢竟邱聲就是一個大飯桶，練體育的人胃口一般都比較大。

夏風卷起面吃了一口，搓著兩根手指，感受著評價道：“好吃。酸甜適度，入口清爽，顏色鮮亮。面裏有一股甘甜和肉醬的鮮味，開味，回香。”

方皓好笑道：“喲！美食家。”

夏風：“真的不錯。還有謝謝。”

就是店面選址有點糟糕。

因為店裏沒客人，那兩人就坐在櫃臺後面做自己的事情。邱聲被迫在方皓的壓迫下學習，方皓自己也捧著一本食譜在研究。

夏風吃到一半，擡起頭說：“邱聲，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說。”邱聲拍下筆激動道，“準！”

夏風：“你為什麽會坐在替補位？你的球要打得多天怒人怨，才能做到讓自己明珠蒙塵？”

邱聲看她的眼神再次帶上了殺氣：“你會不會說話啊這位朋友？你找茬來的呢？”

方皓好笑，代為答道：“他們教練說，她跟二傳永遠失配，非常遺憾，不適合他們的隊伍。”

邱聲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方皓兩手環胸道：“我也不知道她怎麽做的，反正她跟所有的二傳都失配。當時教練來挑人的時候跟我吹得一逼，我還真以為這貨要成材了！結果是我黃粱一夢啊，隕落得太快了。”

邱聲：“方皓！我要生氣了啊！”

夏風認真問道：“為什麽會失配？”

她的表情很嚴肅，似乎是在探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即不是要看笑話，也不是單純的好奇。反倒讓兩人都有些驚訝。

邱聲哼道：“問我？我還說她們傳不好球呢！都是什麽垃圾球？不是太高就是太矮，傳個稍微舒服的球都要謝天謝地了！哎喲我去，我還不稀罕打呢！”

方皓不留情地揭短：“教練說是她自己的擊球點忽高忽矮常人難以琢磨。糾正了擊球速度就慢，做副攻殺傷力大大減弱。而且跟隊伍裏的二傳關系不好，人家壓根不給她傳球。”

邱聲是真的不高興了，臉往下一拉，臭得不行。

還不如寫作業。

夏風卻沈思片刻，然後點頭道：“如果每次都是用力起跳了，擊球點高度還會發生變化的話，那應該跟自己的擊球姿勢，助跑速度，以及個人的預想擊球點有關。準確來說應該不是毫無規律，而是二傳還沒有找到她的規律。雖然二傳壓力會大，可是如果兩者適配的話，這種球路同樣會讓對手不好分析，反而會成為成為球隊很強大的攻擊武器。哦，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你經驗不夠，只能依賴二傳手。”

方皓聳肩，無所謂道：“誰知道，不過她還是個左撇子，大概這輩子都遇不到自己適配的二傳了。”

“啊——”夏風猛抽一口氣，緊跟著又抽了一口氣，直直看著邱聲。

她看邱聲右手使得特別順，以為她是右手球員，沒想到是左手？

對面兩人都被她的一驚一乍嚇了一跳。

邱聲捂著自己心口：“你幹嘛？你是不是有病啊？哮喘？我這裏沒藥的啊。”

夏風眼睛閃閃發光，激動道：“邱聲，你是個天才啊！黃金左手！你知道左撇子在排球界裏有多珍貴嗎？！”

像二傳位，就非常適合左撇子。因為左撇子自帶天然隱蔽性，可打可傳可吊。當然邱聲的身高太高了。

副攻位也適合左撇子，左撇子攻手的攔網難度會更大。

排球界裏許多知名的左利手球員，並不少見，卻也不多見。

夏風說：“尤其是接應。主攻打四號位，也就是球網左側，她們更多的擅長使用右手。接應打二號位，在球網的右側。這個位置特別適合左撇子。或者說，這個位置，就是專門給左撇子準備的。”

“說多都是放屁，我終歸還是個替補。”邱聲說，“二傳影響整個隊伍，優秀的二傳更少。你會因為一個副攻，哦，或者接應，換掉一個隊伍核心嗎？”

夏風：“嗯……”

一般人都不會這麽幹。但弱隊的隊伍，就是這麽將就著將就著，然後更加沒落的。

邱聲拍桌道：“你吃完了沒？吃完就走啊。”

夏風看了下自己剩下的面，又看了眼時間。確實得趕緊回家，再晚夏勤女士要找她了。

她迅速扒了兩口，將剩下的都吃完，背起書包朝方皓致謝：“謝謝你的面。”

方皓擺擺手：“下次再來。”

晚上七點半，兩人關店門回家。

方皓跟邱聲是去年剛借錢盤的店，當時破釜沈舟了，結果到現在還在虧本。住的地方是個租的只有幾十平米的小單間。唯一的臥室裏擺了兩張床。

他放下包，熟悉地去廚房準備明天要用的醬料，等把事情都準備妥當了，夜已經很晚了。因為睡眠不足，眼睛已經開始泛紅。

這時邱聲已經躺著睡覺了。他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準備休息。

邱聲轉了個身，叫道：“哥。”

方皓累得不行，說道：“又怎麽了？說！”

邱聲：“我認真說哈，那你別生氣。”

方皓：“這是假命題，要麽你閉嘴。”

邱聲癟嘴，醞釀了許久，抖著那麽一點兒膽說道：“我不想讀書了。反正我成績也不好，考不上什麽大學。人國家義務教育也才九年呢，我合格了。”

方皓沒出聲。

邱聲：“學校一點也不好，我再去都要憂郁癥了，真的。光許她們欺負我不許我欺負她們，我一板臉就說我是校霸。靠！我就校霸了怎麽滴吧！有本事打我啊。”

方皓還是沒出聲。

邱聲委委屈屈地哽咽道：“哥，我學上的特別痛苦。學費又死貴，屁點東西沒學到。你也知道我們那勢利眼的班主任，整天罵我，給我罰站，簡直是浪費我寶貴的時間……你不也高中沒畢業就出來追求理想了嗎？”

方皓心到狗屁理想，誰特麽的理想是打工？

邱聲小聲道：“哥，真夠了。我媽說資助你上學，結果你高中都還沒畢業呢，她自己先掛了。都比不上你養我的錢的零頭。我不想這樣了。”

方皓沈默了許久，從床上爬起來，點了根煙。

邱聲立馬聲音嘹亮地喊道：“臥靠你幹嘛在房間裏面抽煙？我不抽二手煙！”

方皓沈沈吐出一口氣，說道：“是你想幹嘛？怎麽，集齊一家子文盲有龍珠拿啊？到時候老了連個醫院也去不了。”

邱聲：“我識字！我！識！字！我謝謝您勒！”

“知道公務員的招生考試，再怎麽的也得本科嗎？”

“現在放寬要求了！”

“放寬到高中了嗎！”

“放了啊！”邱聲說，“偏遠地區！嚴重缺人可以允許！”

方皓怒道：“那你去，有本事你給我去，去了就別回來！有病啊你在這裏跟我杠，建國後不要成精行嗎？！”

邱聲又慫了，縮進被子裏道：“小點兒聲，這屋子不隔音！”

方皓將煙滅了，掀開被子，踢踏著拖鞋就要出門。

邱聲跟著翻身而起，急眼問道：“你去哪兒啊？”

方皓說：“老子給你氣死了！我要靜靜！”

“哥！”邱聲聽著關門聲響起，聲音小了下去：“……咱能別老離家出走不？”

她轉了個身，正對著墻面，用手指去摳它上面的粉。

末了沈沈嘆了口氣，也睡不著了。

方皓一晚上沒回來，邱聲第二天早上過去開門的時候，發現店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一個人

她興奮地跑過去，以為是方皓，結果定睛一看，竟然是夏風。

邱聲失望道：“你那麽早來這裏幹嘛啊？踩點啊？”

夏風抱著自己的包，擡起一張滿是倦容的臉，她沈沈吐出一口氣，說道：“我昨天晚上想了想，還是覺得特別可惜。”

邱聲過去開門：“可惜什麽？”

夏風：“可惜老天爺。”

邱聲：“……”

夏風站起來說：“身為一名二傳，我知道一名優秀攻手的珍貴。你還有重來的機會，我希望你不要放棄。同樣作為一個還沒到一米七的二傳，我羨慕、乃至嫉妒你的身體素質。我實在想不到你應該放棄的理由。為什麽不再試試呢？”

邱聲走過來，搭上她的肩說：“別說了，你跑那麽快，今天晚上帶你賺錢，去嗎？”

夏風腦子一時沒轉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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