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濕淋淋地從海裏爬出來，跪在綿軟的沙地上，林淩祈撫著胸咳了好一會兒。

那個女孩子沒有追上來，她猜對方應該是去見纏流子和本能字學園的會長，也就是她口中的臯月大人。

所有的事全部發生在一天之內，現在她得好好緩一緩才行。

先是借住地方的房主其實是鬼龍院家族用來測試戰鬥生命纖維的試驗品；REVOCS社的高次裁縫師出現在本能市，還是七年前造成她下落不明的犯人；作為REVOCS社的CEO、本能字學園的理事長，鬼龍院羅曉才是這座本能市的最高統領者。

“不過REVOCS社究竟是什麽組織？總覺得在那裏聽過的樣子。”

敲了敲頭，林淩祈皺眉使勁地想。

「是一家服裝公司。」

一路上都在沈默著，萊弗突然開口。

“……來福你都想起來了是麽？”

其實在那個奇怪女孩子出現的一瞬間，她就敏感地感覺到萊弗的情緒產生了一股不尋常的波動，在吸收火焰時也有些失控。

像是回憶著什麽，又像是在懼怕著什麽。

「……嗯。」

沒想到居然被一下子戳穿了，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後，萊弗嘆氣，開始老老實實講述他的由來。

在東日本到北海道地區的這一帶關東地區，鬼龍院家一直是最為龐大的勢力。鬼龍院羅曉作為統領者，她的REVOCS社服飾銷售已經控制了世上絕大多數地區。

雖說表面上從始至終都掩蓋得很好，世人都以為他們所買的所穿的衣服都再普通不過，然而這些衣物中或多或少都含有戰鬥生命纖維。

而萊弗也是這其中的一件。之所以那時那個女孩子稱它為失敗品，是因為她一眼就看出了，如果沒有林淩祈穿上這件衣服，它就是毫無價值的。

沒錯，在林淩祈出現在有棲川家的那個晚上之前，萊弗一直作為一件普通的學生制服而沈睡著。可是當林淩祈穿上它，挨下來那一刀鮮血浸透了衣服時，原本是“死”的纖維在那一刻就“活”了。

其實林淩祈也是湊巧，如果換最初衣服的主人有棲川奈緒或什麽其他人把血液滴在了衣服上，萊弗照樣會蘇醒。

不過和纏流子的那件鮮血相比，萊弗的缺陷還是要更多。戰鬥生命纖維發揮出力量的源泉就是依靠血液，可萊弗一旦吸收得稍微多一點就會暴走。所幸的是來到十年後的林淩祈學會了用死氣之炎戰鬥，這才彌補了這一致命缺陷。

還想繼續問得多一些，卻聽見沙灘身後的樹林傳來“沙沙”的動靜。

手裏還握著太刀，林淩祈趕緊折起來收好。雖然說剛經歷了大海一游目測已經出了本能市，但她依舊不得不小心掩護一下自己。

誰知道什麽時候又會蹦出來幾個深井冰！

從樹林中倒是沒有竄出來什麽不正常的深井冰，而是個漂亮姑娘。

漂亮姑娘大概二十幾歲的樣子，渾身散發著成熟又高貴的氣息，看起來像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她穿著裁剪合體的白色極制服，懷裏端著一柄槍支，在看到跪坐在沙地上的林淩祈時，嘴角勾起。

稍稍擡起了小巧的下巴，她用別在領口的話筒報告著：

“已接近目標人物。請您指示下一步行動，羅曉大人。”

不知道隔著耳麥那邊說了什麽。緊接著就像是十年前林淩祈剛來到這個世界一樣，簡直是畫面重現，她的眉心被黑乎乎的槍口對準，而兩個拿著槍的人容貌又如此相似。

那時在有棲川潤面前，林淩祈滿腦子都是“啊用槍威脅純良少女簡直人渣”“不過還是先想個辦法糊弄過去活命要緊”諸如此類的想法。

可此刻各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一齊湧了上來，堵得她心口難受極了。

全身癱軟下來，林淩祈擡手捂住了眼睛。

自嘲地笑了一聲，她小聲地說：“為什麽就一定要是你呢……”

奈緒。

☆☆☆

被帶到鬼龍院羅曉面前，林淩祈終於能夠親眼見到，這個貫穿了她自從來到這世界後所走過的整條道路的女人。

比起在黑井戶瀧部的記憶中看到的更為美麗與耀眼，她端坐於水晶高腳凳上，纖長得過分的手指輕敲扶手。

“小姑娘，你身上的那件衣服我很熟悉。”

她緩緩開口，聲音如醇厚的紅酒。

“七年前，縫意外遇上了一件REVOCS出產的殘次品並把它斬碎後，將殘留下來的血液回收，帶回了鬼龍院家的研究室。然而還原出來的衣服並沒有再次覺醒，我就順手送給了之前的合作夥伴。想必你也認識他，沒錯，就是前些日子被彭格列消滅掉的白蘭傑索。”

支起身子，鬼龍院羅曉一步一步走下臺階，高跟鞋敲擊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她撫上林淩祈一直垂著的下巴，再擡起。

冰冷的香氣輕拂於她的臉上：“像那種不中用的家夥就不用管他了。我更好奇的是，你穿著這件衣服再次出現。我真的對這其中的緣由很感興趣，因此，小姑娘你願不願意給我講一講這個故事呢？”

林淩祈深吸一口氣。

“在我說出來之前，請問能先告訴我奈緒是怎麽一回事麽？”

“那孩子是我撿回來的哦。”

松開手，她指了指頭部。

“白蘭放了那場大火毀了有棲川家後，卻疏忽檢查。那孩子只是被砸暈了，不過失去了記憶，同時也接近於腦死亡的狀態。”

“可我賦予了她重生的機會。”

張開手臂，身著華服的女人神情高傲。

“我用生命纖維重新編織了她的記憶，給了她一個新的身份，讓她與戰鬥生命纖維進行融合——”

“你看，她已經是一個多麽美麗的試驗品。”

林淩祈望過去，有棲川奈緒向她綻開一個精致的、卻也全然陌生的笑容。

餵餵這可不是她所認識的奈緒。

每一個人、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這樣，以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肆意操縱又踐踏著他人的人生。

不管是想要毀滅世界的白蘭也好，那個叫“縫”的女孩子也好，身為最大boss旁觀一切的鬼龍院羅曉也好——

“你們也適可而止一點吧。”

平靜地這麽說著，林淩祈握在刀柄上幾近發白的手指緊了緊。

向後擺手示意頓時拉下手槍扳機的有棲川奈緒不必過來，鬼龍院羅曉望進面前這個女孩子的眸子裏，瞇起眼。

林淩祈毫不躲閃目光。

“砰——”

天旋地轉間，林淩祈被狠狠地彈出幾百米開外。

撞斷了幾排粗壯的樹木，最後她面朝下摔在了地面上。手撐著地勉強支起身子，感覺到渾身的骨頭已折斷了好幾處，她咳出一大口鮮血出來。

剔透的銀質高跟鞋出現在眼底，頭頂上方傳來輕微的刀具從身體裏拔出的聲音，接著斷成兩截的太刀被隨手拋了下來。

一雙手輕輕按在了林淩祈的頭頂上。

下一秒，如同無數根尖利的荊棘刺穿了頭皮，迅速延伸著纏繞了整個大腦，再一點點被牽扯著拉緊，拉緊，拉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聲喊了出來，雙手緊緊抱住了腦袋，可仿佛炸裂的痛楚卻絲毫不減。林淩祈失神的眸子裏滿是渾濁，顫抖著蒼白的唇，她從牙縫中擠出極其細微的聲音來：

“殺了我……殺了我……！”

“我是不會殺了你的哦。”

無論是聲音還是動作，鬼龍院羅曉都溫柔極了。可她說的語句的內容卻讓林淩祈的理智一點點、一點點地碎成粉末。

“就算是一件不完美的失敗作品，可你卻也能發揮出不一樣的力量呢。縫沒有察覺，我卻看出來了。”

“不過現在的你和那些躶體的猴子又有什麽區別，如此美麗的衣服，應該由更好的人來穿上它。所以——”

那些紅色的、堅硬的生命纖維在眼前這個女人的牽引下，漸漸覆蓋並塞滿了林淩祈整個腦顱之內。無論萊弗怎麽呼喚，她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重重地呼吸著，在意識徹底被奪走的前一刻，她恍惚想起，從前月見山春告訴她這個世界是錯的。

那時她總是暗自嘲笑對方都這麽大了還處於中二期啊，然後亂開一通嘴炮，把對方堵得啞口無言自己也覺得真的很有道理，因為十幾年來她一直這麽積極樂觀向上地活著。事實上一路走過來她也的確從未抱怨過。

被白蘭囚禁起來、得知有棲川一家被摧毀、和幻騎士戰鬥時暴走……經歷了這麽多事後，她都未曾放棄過，甚至就在半小時前，她還信誓旦旦要把像縫一樣的人踩在腳底下。

然而這一刻林淩祈前所未有的絕望。

“成為我最好的試驗品之一，也成為我吞噬掉這個世界的力量吧。”

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像是要帶人進入天堂，也像是要拖下地獄。

……這個世界果然是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 →_→

☆、水手服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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