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擁擠的磚瓦房像是巨大的土黃色地毯鋪滿了大片土地，樓層參差不齊搖搖欲墜，時不時粗魯的叫罵聲、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耗子肆無忌憚橫行街道的吱吱聲等交織於其中。似乎陽光照不到這個地區，常年陰暗潮濕，無論何時總有一股發黴的味道縈繞於鼻端。

河流並不是清澈透明的，烏黑渾濁的水邊傾倒著小山般的垃圾，蒼蠅嗡嗡叫著圍繞飛舞。一個人提著一個垃圾袋走過來用力扔擲到最頂端，另一個人立刻沖過來迅速爬上去，然後從廢棄物中瘋狂地翻找著，看有沒有什麽對自己而言卻是需要之物。

通常像這樣的地方被稱作為貧民窟。

毫無疑問，這裏居住著的都是些身份低微窮困潦倒的人。這其中有為了生計而日夜奔波發愁哀嘆的，有就算只蓋著草席也能心滿意足的，有無為麻木只剩下等死一條路可走的——

也有因為在這樣無序混亂環境下，愈發放大了貪婪和欲|望的人。

對於貧民窟的居民而言，地方治理官並不是最恐怖的。他們最為畏懼的，是躲在暗處雙目發光的“惡犬”，哪怕見到一根骨頭也會立刻結群成隊沖上來搶奪撕咬。

作為弱者，最底層的人們對此無力也無心反抗只能逆來順受，掠奪與被掠奪的關系就這麽一直惡性循環著。

因此除了這座城市的最高領導者，也許那些“惡犬”才是貧民窟的真正主宰者。

這一日幾只“惡犬”照舊他們的活動。

接過一個男人唯唯諾諾遞過來的米袋後，那個留著絡腮胡滿臉橫肉的胖子心滿意足地在手裏掂了掂重量，臨走前還瞪了躲在男人身後吮著手指的小孩一眼。

在身後震耳的小孩哭聲中，絡腮胡胖子身邊另一個瘦削的光頭拍拍他，示意去看這條巷子最深處。

“那裏是最後一家了，不過看那個樣子估計也掏不出什麽油水來。”

“開玩笑！”

胖子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心。

“哪怕裏面什麽都沒有老子也要他把墻上的灰給刮下來！”

越來越接近那棟勉強只有一人高的小茅屋，卻突然看見門口原本以為只是個小土包的物體倏地站了起來。

仔細看才發現是一只大黃狗。而大黃狗從趴伏的姿態換成警覺站起的同時，也開始“汪汪汪”地大聲嚎叫。

“死狗叫什麽叫！”

不耐煩地想要一腳踹過去，大黃狗卻巧妙地打了一個滾躲過，躲過後繼續沖著兩人狂吠。

這時茅屋的門被推開了。

說是門，其實也只是一塊搖搖欲墜的木板。兩手勉力扶著才不讓木板掉下來，那個從黑漆漆屋子裏走出來，渾身裹著一件鬥篷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小個子低聲道：

“怎麽了福來？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叫做福來的大黃狗一溜煙躥到鬥篷身邊，還齜著牙從喉嚨發出呼呼的聲音。

小個子這才發現門口一看就來意不善的兩人。鬥篷下似乎有什麽動了動，他稍稍擡起頭，露出一個白凈的下巴，聲音平靜。

“兩位來我家是想做什麽。”

“餵小子新來的嘛！連我們都不知道！”

頓了頓，似乎聽到有磨牙的聲音，小個子點點頭。

“既然是新來的本大爺就好心告訴你。”

胖子沖著自己比了比大拇指，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咱兩個就是惡犬幫的人！在這個地方，惡犬幫即是秩序！每個月你們都得上交點東西上來才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明白了沒有！”

滿意地瞧見對方似乎被自己的話嚇得瑟縮了一下，小個子忙不疊地點頭哈腰。

“大、大爺請進來，小、小的初來乍到不懂事，一定會好好孝敬各位的。”

有些苦惱的，小個子伸手指了指屋內：“因為剛搬到這裏來好多東西還來不及收拾，所以請兩位進來看看，如果有什麽合心意的東西兩位盡管拿走就好。”

獵物出乎意料輕易地就到手了，胖子得意地想不愧是自己。但在小個子拉著門等兩人跟著進去時，他也留了個心眼。

胖子推了推光頭：“你進去看看，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就立刻叫我。”

雖有些不太情願，但光頭又瞅了瞅那個看起來沒多大力氣，像是風一吹就會被刮跑的小個子一眼，還是謹慎地跟了過去。

在一人進入屋內隱入黑暗中，幾十米後光頭如常的聲音傳了出來：“餵東西太大我一個人搬不動，你也快進來！”

一邊嘀咕著什麽東西會那麽大，胖子幾步走到門口。

扒拉著門框他不由得大聲抱怨著：“搞屁啊連盞燈都不……”

那個“開”字還未說出口，胖子在一瞬間看到一道淩厲的白光在眼前一閃而過。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地上，喉嚨上感覺到正被一個冰涼而尖利的物體抵著。

大概察覺到了什麽，一邊哆嗦胖子一邊破口大罵：“你居然敢！你知道我們是誰嘛？！！”

“閉嘴。”

頭頂上方的聲音陰測測的，喉嚨上的尖利更深一分，已接近刺穿皮膚的觸感讓他再不敢動也不再多嘴。

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夥的光頭同樣躺在身側，而他的喉嚨則是被一只腳踩住，另一只腳卻踏在了胸口上。

想必剛才光頭也是一進來就被放倒，再被威脅著引誘同夥。

胖子滿身冷汗地想，光頭在他們中身手算是好的了，剛才肆無忌憚先進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是本能市什麽時候多了一個這麽厲害的家夥？

再次響起的聲音讓他趕緊集中了註意力。

“今天就放你們一馬，老老實實從這裏滾出去。還有，剛才發生的所有事都不許洩露出去，否則——”

刀稍稍被提起，然後下一秒耳邊帶著寒意的風聲刮過，“錚”的一聲，反應過來時卻是身下的水泥地被刺穿裂開。

“對於我而言，要讓你們幫派全部落到這個下場也不是件難事。明白了麽？”

兩人屁滾尿流地跌跌撞撞離開後，小個子呼出一口氣，掀開擋住臉的鬥篷。

長發被高高紮起成馬尾，臉上雖沾了些灰塵，一雙眸子卻依舊炯炯有神。

角落裏突然傳過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大黃狗聽到後躥了過去蹦上床，吐著舌頭呼哧呼哧的噴著熱氣。

躺著的人明顯還沒習慣這樣的熱情，聲音裏透著嘶啞與疲倦：“快……快把你的狗弄下去，床都要被它壓垮了。”

“都說了那是它喜歡你啦。”

使勁合上那塊當作門的木板，林淩祈拉開屋內唯一一盞臺燈，在昏黃的燈光下走到另一個角落裏。

因為沒有桌子，茶杯茶壺都直接放在了地上，她瞇起眼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個稍微看著幹凈點的。灌入半杯涼水後走到床邊，把床上瘦骨如柴的老人扶起，然後看著他接過皺眉喝了下去。

再接過空的茶杯，林淩祈盤腿坐下嘆了口氣。

“暫時只能這樣了……等天黑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找點柴和火，總是這麽喝涼水也對你不好。”

重新躺回床上，老人閉上了眼睛冷哼：“我好像一開始就叫你少管閑事了吧。還有剛才也是，他們要拿東西就讓他們拿，你那麽做是一時爽了，以後拍拍屁股離開，萬一又跑回來找我麻煩怎麽辦。”

林淩祈翻了個白眼：“我還沒問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個地方居然還有那樣的規矩呢。幸好那兩個膽子小隨便恐嚇一下就行，如果人再多點引起註意就麻煩了。”

沒再搭理她，側過頭老人很快再次昏睡過去。

躡手躡腳地關上燈，重新沈浸在一片漆黑裏，林淩祈走到墻邊靠著坐下，裹了裹鬥篷，將太刀抱在懷裏，也闔上了眼養蓄精神。

這是她來到本能市的第三天。

按照月見山春給她的地址一路趕過來，發現目的地居然就在東京灣的中心。

可最為奇怪的是這裏卻仿佛與世隔絕，從沒有聽說過關於本能市的消息，甚至在地圖上也找不到。

就好像有人刻意隱藏起了這個地方一樣。

費了好大的勁林淩祈才進入這個城市，然後發現這裏完全就是極與極的對比。

最頂端是一座學園，據說也是這個城市權力的絕對掌控之處。高級住宅區與貧民窟因學生的能力被區分開，而區分的標志正是身上所穿制服的不同。

普通的學生只能穿普通的學校制服，優秀的學生則是被分給以三星到一星三種等級的特殊極制服。

打聽到這樣的信息後林淩祈可以十分確定，自己和身上的水手服一定能在這裏找到答案。

冒冒失失就闖入本能字學園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林淩祈決定先混入貧民窟裏觀望一陣子。

雖然這裏條件很惡劣，但能夠在這樣一個混亂的地方被隱藏得很好，也能探聽到不少消息。

而在這間小茅屋借住下來也是誤打誤撞。

到達的第一天林淩祈實在是太疲倦了。摩托車因為太引人矚目，在城市的入口就不得不舍棄，一路過來她都是靠步行的。

那時天色也很晚了，她下意識找了一個看起來最為隱蔽的小茅屋鉆進去，也不管地上臟不臟就直接躺下去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伴隨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她被福來舔醒，才發現屋裏還有一個人。

房主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生著病然而死活不肯去看醫生，雖然答應讓林淩祈住下卻總是對她冷嘲熱諷。

林淩祈不以為意，反正有一個落腳處還不會被發現已經很不錯了。同時為了報答她也會幫著照顧一下行動不便身體虛弱的老人，順便試著從他那裏打聽一些關於本能市的情報。

雖然能從對方嘴裏挖出來的有用消息很少也就是了。

在萊弗的提醒下，再睜開眼外面已經徹底天色暗沈了下來。

伸了一個懶腰，林淩祈悄聲無息地走出去。

來到一個小雜貨店裏買了幾盒火柴，又幸運地在河岸垃圾山腳下找到一個廢棄的、但修一下也能用的小爐子。

捏著鼻子一溜煙跑開，站在幾十米遠處放下手林淩祈開始大口大口地呼氣，喘息間她擡頭看向遠方，夜色裏那所高大的本能字學園如同一只沈睡的白色怪獸，仿佛一旦被驚醒就會張開嘴吞食掉一切。

她手搭涼棚，瞇起眼打量著四周一片閃閃爍爍點起燈的貧民窟。

今天下午發生的事讓林淩祈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

已經相處了這麽久，萊弗現在漸漸地也能摸出林淩祈的心思來了。

「阿祈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不是說那什麽惡犬幫統治著這個貧民窟麽。”

毫無形象地蹲下來，就差嘴裏叼一根狗尾巴草，林淩祈現在這模樣跟個小流氓沒什麽區別。

她語氣輕松，就好像正對今天的天氣做出諸如“天涼了讓王氏企業破產吧”的評價一樣。

“那就讓我來統治了這個惡犬幫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惡犬幫……取名廢望天嘆氣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那一定是犧牲在了做作業的路上﹁_﹁

☆、水手服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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