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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別院,安置好春華後,立刻神識傳音請人過來幫忙。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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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氣勢強了很多,如果說當時的他是伺機而動的雄獅,那麽現在,雄獅的利爪已經伸向了獵物。

曹操目光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隨即落在司馬懿身上,兩人都是金丹後期,修為上沒有構成威壓的壓迫,氣氛還算融洽。

“司馬懿,別來無恙。”曹操露出隨和的笑容。

曹操與司馬懿的父親司馬防是舊識,多年前曾見過年幼的司馬懿。

司馬懿對曹操一揖,“曹司空。”

從一旁看,他們在普通的寒暄,個中的劍拔弩張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陳漢瑜飛升,這世間又少了一個智者。”曹操兩袖一擺,雙手負在身後,話語中帶著幾分惋惜,“換作是你的話,你要怎麽選呢?是要這大好山河,還是與天同壽?”

司馬懿反問道:“若懿說要這江山,曹司空會作何打算?”

很顯然,聽了司馬懿的話還能淡然與之對視,可見曹操並沒有對這個回答感到意外,“目的相同,合作自然是最好的做法。”

司馬懿低頭笑笑,“很抱歉,懿對此並無興趣。”

“可你的行為並不符合你的言論。”曹操說。

“呵。”司馬懿輕笑,眼中的溫度降了下來,“如果曹司空指的是懿這些年做的事,那懿可以給你理由。天下既已大亂,漢室將崩,左右需要一個人來收拾爛攤子,再在王朝的廢墟上建立新的國家,曹司空恰好就是懿心目中的最佳人選,如果有什麽地方讓曹司空誤會的話,懿可以再解釋。”

“天子尚在,你的言論未免有些大逆不道。”話是這麽說,可曹操臉上的笑容始終如一。

“萬民仰仗的是社稷,國家與皇帝不過是社稷的非神化神,代替社稷成為萬民供奉的形象,那個天子是誰並不重要。”司馬懿說著,哼了一聲,“比起這個,曹司空還是想辦法處理與士族的關系更重要,陳公臺的背叛,相信曹司空不會希望發生第二次。”

司馬懿的一番話,讓曹操心中生出了對這個人勢在必得的念頭,“司馬懿,你既有此才幹,為何不肯出山?河內司馬氏也是名門望族,要為家族謀未來,都像你這樣窩著可不行。”

司馬懿的笑容有些得意,“曹司空,你激我也沒用,如果你想拉攏我司馬家,找我大哥或許更快一些。”

曹操原本飄動的衣角霎時靜止。

一道紅光忽地在面前閃現,司馬懿翻身向前,翩然落地,右手穩穩握著附著雷電的佩劍。

而曹操則在紅光消失的瞬間出現在司馬懿原先的位置,手裏也握著一把劍,不同的是,劍身升騰著熊熊烈焰。

雙方靜默一瞬,劍刃再度交鋒,雷火相撞,星辰為之失色,靜夜為之喧囂。

兩人修為相當,天賦互無助克,專修的都不是劍道,雖然打得難分難解,卻也沒有任何危險可言。

他們剛動手的時候,春華還有些擔心,可慢慢看下來,發現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她看出來,兩個當事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司馬懿借力拉開距離躍至空中,單手迅速掐出法訣,沖曹操喊道:“曹司空,這樣打下去沒什麽意思,既然你想和我動手,不如來試試這個!”

因雷劫過去早已放晴的天空再度暗了下來,翻湧悶響的雷雲壓向大地。

“……”見到天空的異狀,春華感覺到自己的背脊在冒冷汗,二公子不會是來真的吧?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司馬懿用處這麽大的陣勢,第一次是他進入金丹中期不久,在別院引動的異象,當時她還以為是雷雨要來了,最後才知道這是司馬懿自己悟出來的法術,他自己給起了個名字,叫“萬雷劫”。

起這個名字並不是因為它內含一萬道天雷,而是這道法術的雷霆強度堪比萬道天雷同時降落。

修為越高,對危險的意識的越強,曹操把手中的劍插到地上,烈焰立馬向四周滾滾奔去,土地燒焦的氣味迅速充滿鼻息。

因為雷霆的高度匯聚,劈啪聲格外尖銳,如千鳥同鳴,司馬懿單手高舉,倏爾往下一揮,法術直擊而下。

至半空中,化為數十道雷轟然下落,震耳欲聾的雷神不絕於耳,與地面接觸的腳深知感受到了大地劇烈的震動。

而曹操腳下大地的烈焰在此時盤旋而起,頓時紅白兩色紛亂糾纏,灼熱的氣息充斥了整個空間。

萬雷劫結束的時候,曹操帶笑的聲音從烈焰焦土中傳出:“來而不往非禮也。”

話音剛落,飛沙走石,夾帶著沙石的烈焰沖天而起,速度之快,就算司馬懿有靈氣護體,還是不可避免地中招了。

空氣因高溫而扭曲,殘餘的雷火於烈焰點燃了方圓十裏尚可燃燒的徒土地,身上衣袍都被燒到不少的兩人默默對視,一者霸氣狂囂,一者沈靜內斂,天地間的一切在他們眼中消失,瞳孔只映著彼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誰先笑出來,充滿快意的笑聲在天地間回響。

“兩個瘋子。”淡淡的語氣毫不在意自己破壞了這個氣氛,冷漠的紫色身影憑空出現,夾帶一股旋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四周的火焰瞬間熄滅。

風之所以助長火勢,是風力不夠強,對賈詡來說,這種情況出現的幾率為零。

無視司馬懿和曹操的反應,賈詡徑直來到春華面前,不等她出聲,一把拉起她沒了蹤影。

“……”司馬懿的眼睛瞇了起來,添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之前就從司馬懿和春華的身上看出端倪的曹操見此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司馬懿,你女人被人搶了,怎麽不去追?”

“跟你沒關系。”司馬懿不理會他的挑釁。

曹操再接再厲,“那個紫衣人你認識?”

司馬懿目光一瞥,皮笑肉不笑,“怎麽,曹司空又看上別人了?”

“沒錯。”曹操大方承認,繼而往前走兩步,湊近司馬懿的臉,兩人之間只剩下兩三寸的距離,“我曹操看上的人,一定會得到他。”

“不惜一切?”嗤笑。

“不惜一切。”篤定。

司馬懿笑著退了兩步,“曹司空,祝你早日達成心願。”然後從容地邁著步子離開了這個面目全非的地方。

走了大概十幾步,身後傳來那人張狂叫囂的話語:“司馬懿,遲早有一天你一定會對我俯首稱臣的!”

司馬懿朗聲大笑,“我等著!”

總算是有個回應了,曹操站在原地笑了笑,突然濃眉一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又毀了一件衣服,夫人不在家如何是好啊。

·

春華一頭霧水地被賈詡帶走,她感覺到師父周身散發的氣息有異,再瞅了一眼師父緊繃的面容,可見他的心情非常不好,所以她決定還是等師父主動開口說明。

好在賈詡沒有讓她等太久,並沒有離開小沛的範圍就把她放了下來。

“春華,為師讓你去辦一件事。”賈詡道出來意。

春華應道:“師父請吩咐。”

“為師未曾告訴你,你還有個師伯。現在他人在長安,為師希望你能替我照顧他……”賈詡深吸一口氣,吐出沈重的話語,“他陽壽將盡,就在這一兩年了。”

師伯?春華心存疑惑,但對上賈詡悲戚的眼神,還是將那些疑問吞回肚裏。

兩年並不算長,她雖與司馬懿有婚約,但還要等他及冠才正式結親,回頭她跟他說一聲應該沒問題。

“徒兒該怎麽找到師伯呢?”

賈詡說:“君墨上有為師的一縷靈識,你到了長安,召出君墨,它會帶你去。”

“徒兒明白了。”春華點點頭。

因為賈詡走的不太遠,所以師徒兩剛說完話,司馬懿就趕到了。

賈詡不喜歡司馬懿,正準備走人,沒想司馬懿卻叫住了他。

“前輩,你與曹操是否有怨?”

賈詡端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看不出任何情緒,“何出此言?”

司馬懿說:“方才你走後,他雖有問我是否認認識你,可從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不甚友善的光芒,像他那麽求賢若渴的人,怎麽會平白無故對一個不認識的人有如此明顯的敵意?”

賈詡聽完,馬上點頭承認,“是,我設計殺了他的長子曹昂。”

司馬懿和春華都驚訝地看著他。

春華更是想到了那個對她說最喜歡自己大哥的少年,如今她師父殺了他大哥……一股難以言喻的覆雜情緒湧上心頭,春華不自然地垂下眼瞼。

“前輩要輔佐的是張繡?”他不認為賈詡的眼界會那麽淺,就算讓曹操一時吃虧,也不能扭轉大勢。

賈詡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一絲戲謔,“被你看出來,張繡的叔父對我有恩,我不得不報。春華,為師回去了。”

春華迅速收拾好心情,擡起眼,“恭送師父。”

賈詡離開後,春華把自己要去長安的事情告訴了司馬懿,司馬懿沒有多問,只叮囑她註意安全,家中長輩那邊自有他處理,讓她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多了一個收藏o(*////▽////*)q

☆、新生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點沈重,預個警

春日的譙縣,奔馳的駿馬在古道掀起塵煙,駿馬揚蹄而立,青年跳下馬背,和煦的笑容如冬日的陽光,令人心神向往。

他走向院門,那裏站著久候的少年。

“丕兒,今天的功課有沒有認真去做啊?”青年彎下腰,大手拍在少年頭上,揉亂他的頭發,眼裏的寵溺幾乎能使人溺斃其中。

“大哥……”大哥還好好的……曹丕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撲到曹昂懷裏。

沒有感受到記憶中的溫暖,在他觸到曹昂的瞬間,四周景象一變,沖天的火光、聳立的城墻、不斷傳來的殺伐之聲……城墻上,黑壓壓的人頭以及,泛著寒光的箭矢。

恐懼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曹丕瞪大了眼,瞳孔猛地一縮,冷汗涔涔而下。

大哥小心——

他的喉嚨像被人死死掐住,發不出聲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漫天的箭矢刺進兄長的身體,飛濺的鮮血模糊了視線。

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盆而下,隔開了他曹昂的距離被大雨隔開,他的四肢無法動彈,只能望著染血的臉龐漸漸退出他的視線。

“不——!”曹丕大喊一聲,從夢中驚醒,涼意侵襲四肢,汗水浸濕了被衾。

他把臉埋在手中,掩去傷痛的表情,肩頭不住地顫抖,嗚咽聲在寂靜的夜晚各位清晰。

曹昂已經故去足足半年,曹丕卻淪陷在宛城的噩夢中無法醒來。

故而宛城一役後,曹丕自請回譙縣——兄長是為了救父親而喪命,他害怕自己會對父親產生怨恨。

這個時候的曹丕,舉手投足已經有了曹昂的風範,當初他說要變得跟曹昂一樣,他做到了,可那個他渴望並肩的人卻已不在。

除卻長相和隱藏起來的性格,曹丕很容易讓曹操在他身上看到曹昂,對於大兒子的死,曹操心有愧疚,曹丕提出要回譙縣,他馬上允了。

這些年的歷練,昔日的小少年已經長高長大,曹丕很清楚他是在逃避現實,他總幻想大哥其實還活著,還跟在父親身邊,而他則是留在家裏,因為大哥擔心他的安全。

悠閑的日子過得很快,除了夜晚被夢魘所困,曹丕每天倒是過得很輕松,他甚至有閑心親自種了一片甘蔗。

這天,他從甘蔗地裏回來,在院門口遇到了一個此時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曹丕怔了一瞬,急忙上前行禮:“母親,您怎麽來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曹操的正妻丁氏。

丁夫人是曹昂的養母,曹昂的生母劉氏早亡,故而由丁夫人一手帶大,母子的感情十分深厚。丁夫人自己無所出,除了曹昂之外,對妾室的子女也盡到了母親的責任。

因為平時曹丕跟曹昂走得近,所以丁夫人對曹丕要比其他庶子好一些,但這也讓曹丕的生母卞氏對自己的這個兒子疏離了很多。

“丕兒長大了。”丁夫人上線打量曹丕。

聽出母親語氣中的欣慰,曹丕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母親,請先進屋吧。”

兩人在屋裏閑聊幾句,丁夫人才道出她的來意,“丕兒,往後多照顧你的弟弟妹妹,我這次是回娘家,順道過來看看你。”

丁夫人的話相當於晴天霹靂,曹丕楞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明顯是打算跟父親分開,“母親,好好的,為什麽突然……”這要怎麽說?事實就是母親把父親休了吧。

丁夫人說:“子修雖不是我親生,但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視如己出,好不容易長這麽大,眼看他就要娶妻生子,突然人就沒了……若真是戰死沙場,刀劍無眼,我也不會那麽難過,你這次是和子修一起去的,他為什麽會死,這些不用我多說。”

“……”曹丕默然,的確,這一次若不是父親耽於女色,即使被張繡賈詡突襲,也不會敗得那麽慘。

“我說這些,不是讓你怨恨你父親,畢竟他的理想就是子修的理想。”丁夫人笑得有些勉強,溫和的語氣就如她與曹昂說話時一模一樣,“想必子修也不願你這樣逃避下去。丕兒,你不是一直想要變得跟子修一樣嗎?那你就變成他吧,代替他,陪在你父親身邊。”

因為曹昂的關系,曹丕對丁夫人除了是對嫡母敬重外,還有幾分兒子對母親的孝順之心。

而且可以毫不大意地說,曹昂的死,最痛苦的兩個人就是丁夫人和曹丕。

所以丁夫人這番話中有多少真心,沒有人比曹丕更清楚。

“我這一去,府裏需要一個新的主母,你的生母卞氏育有三子,其中更是有你,繼室的身份估計跑不了。到時你就是嫡長子,這樣,你就可以離子修更近了。我希望你能肩負起子修的責任。”丁夫人淡淡地說完,又深深看了曹丕一眼,最後起身道別。

“丕兒知道了。”曹丕開口,聲音有些嘶啞,“母親,丕兒送送你。”

丁夫人拒絕了,“不用了,該說的我已經說完,左右今後不會再見,後面的路還是我一個人走吧。你回去吧,丕兒。”

丁夫人的態度很強硬,曹丕停在大門,默默目送她遠去。

他很清楚,與大哥唯一的聯系也消失了。

宛城一戰,曹軍慘敗,甚至無法收殮曹昂的遺體,如果連他都忘了,那麽這個世上還有幾個人記得那個如光和煦的青年呢?

一個月後,曹丕把他六歲學會射箭時曹昂送給他的那把弓埋在了譙縣家中的一棵樹下,然後一個人回到了許昌。

對於曹丕的歸來,曹操沒有說一句話,態度模糊,甚至讓人猜想是不是因為曹昂的死,曹操對這個死裏逃生的二兒子心生間隙。

但曹丕的變化卻被眾人看在眼裏,以前那個乖巧的二公子不見了,無論是在軍營還是在州府,他都無言地散發著懾人的壓力,所有的情緒都被一張沒有波瀾的臉取代,隱忍深沈。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曹丕,讓曹操每每都能從他身上看到曹昂的影子。

因而曹操對曹丕的態度更冷漠了。

曹丕把曹操的反應看在眼裏,依舊我行我素。

父子倆的關系就這麽僵持著,沒有惡化也不見修好。

除此之外,曹營裏的那群人精都發現主公家的二公子學起東西不要命,不僅學得快,還能舉一反三,涉及的範圍十分廣泛,不知疲倦。

曹操在此期間特地走了一趟丁夫人的娘家,想把她請回來,可是被她拒絕得很幹脆。

曹操回來之後,就讓許褚去請曹丕來見他。

許褚是今年才投的曹操,可他一來就得了都尉一職,並擔任曹操的個人護衛。

曹丕和曹操除了公事外,幾乎沒什麽交流,卻也知道許褚的地位,所以一聽到他對自己說曹操請他過去,立刻點了頭。

走進屋子前,曹丕對許褚說了第一句話:“許都尉,不要被放棄。”聲音很低,只有他們兩人聽到。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如果不是加了稱呼,許褚甚至沒反應過來這話是對自己的說的。

推門入內,曹丕一眼就看到他的父親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

曹丕走到曹操面前,父子倆對面而坐。

細細打量這個兒子,曹操不得不承認,不久前還黏在昂兒身邊的小鬼真的長大了。

把父親的感慨之色看在眼裏,曹丕仍舊木著臉,看不出絲毫情緒。

“丕兒,老板著一張臉,很容易讓人認為你心思深沈……”曹操的話說道一半,自己擺手推翻,“罷了,你本就如此,就算別人知道又能如何。”

饒是有心理建設已經足夠強大,曹丕還是露出了一絲驚訝。

曹操喟然笑道:“你總歸是我兒子,我還不了解你嗎?”

“孩兒不敢。”曹丕垂下眼瞼,雙手在袖裏握成拳。

“行了,在我面前就別做出這幅樣子,看著惡心。”曹操貌似嫌棄地瞪他一眼,眼底卻是盈起笑意,瞅了一眼他規規矩矩放在兩側的手,似乎覺得這個反應還不夠,便繼續說道,“你母親已經全告訴我了。”

對面的人猛地擡頭,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擡頭對上曹操的笑臉,曹丕知道這是曹操故意的,唇緊緊地抿著,不發一言。

兒子的反應讓他滿意了,語氣也隨意了許多,“你想繼承昂兒的位置?”

“是。”毫不猶豫。

“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嗎?”曹操問。

曹丕恢覆他的沈靜,答道:“繼承父親的志向,甚至超越。”

曹操的臉色沈了一瞬,繼而大笑,“好,不愧是我兒子。”

曹操之所以變臉,是為了試探曹丕的決心,曹丕顯然是不怕的,一個人在意的東西沒有了,早已忘了害怕是怎樣的感覺。

“卞氏會成為我的繼室,你也會成我的嫡長子。”不是承諾,而是陳述一個事實,“做你想做的,不要有顧忌。”

曹丕低下頭,“孩兒謝過父親。”

“丕兒,記住今天這番話。”曹操闔上雙眼,“你出去吧。”

“諾。”曹丕應聲離開。

沒有遲疑,毫無眷戀。

☆、離世

建安三年四月,曹操派仆射裴茂到關中,以天子詔令段煨等關中將領討伐李傕。

四月飛花的長安城洗去鉛華,靜靜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

一處院落,新發綠芽的樹下鋪著一張草席,樹下坐著裹著狐裘的李儒,他閉著眼,時不時發出幾聲咳嗽,聲音很輕很輕。

“快了,咳咳。”李儒低喃。

“師伯喝藥。”春華端著藥碗緩步而來。

李儒伸出手,因為肉身的逐漸幹枯,他手指的骨骼凸顯出來,加上蒼白的皮膚,一晃眼很容易被看成白骨。

喝完藥,李儒沒有把碗遞給春華,而是隨手放到地上。

李儒說:“這藥從明天開始不用再端來了。”

春華面露遲疑,“可是……”

李儒睜開眼,目光閃動,“不要白白浪費你的修為,我的時間已經到了。”董卓舊部中,張濟戰死於建安元年,建安二年郭汜死於部下手中,如今僅剩的李傕也死期將至,他的時間到了。

“原來師伯什麽都知道了。”春華苦笑,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也算摸著了這位師伯的脾氣,他說不用就真的不用,師父那邊只好她再去解釋了。

“文和不會責怪你的。”李儒似看穿了她的擔憂,寬慰道,“我還剩多少時間,文和最清楚,天命已盡,怨不得人。”

自損修為為李儒熬藥,每拖一年就耗損一期修為,這種做法有違天道,故而代價非常巨大,賈詡的修為已至巔峰,飛升只是心境未到,故而他做起這件事來後果不明顯,但是春華不一樣,她的修為才堪堪達到金丹中期,數月下來,修為有明顯倒退的跡象。

“……”春華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道出心中的疑惑,“師伯,你與我師父畢生所求到底是什麽?重要到不惜用自毀道行如此慘烈的方式來達成目的。”

李儒輕咳兩聲,說道:“修真飛升無外乎求大道得永生。可得道之後應渡何人,永生之後何去何從,你曾想過這些問題?”

“……”確實,這些她從未細想。

“若有渡人只能,卻無人可渡,超脫塵世大道在心又有什麽意義?天地不只有一個生命,道有千萬種,無論參悟的是哪一種,最後都會回歸大道本源。”李儒捂著心口,喘了口氣,繼續說道,“文和之所以遲遲沒有渡劫飛升,是他的心境沒有到,他在意的東西太多,需要越多的思考,心境就越難開解。因為心系天下,故而才有了我們投靠董卓一事,一直到現在,董卓餘黨全部伏誅。可天下一日未定,就不能保證沒有第二個董卓,故而文和走出這個循環的可能性太低……”

如果他自己想不通,一切都是徒勞。

“那師伯呢?”能說出這些道理,證明師伯自己的心境十分通透,絕不是師父那樣心系天下,為什麽又會變成現在這樣?

春華的問題讓李儒怔了一瞬。

“沒有文和,飛升於我又有什麽意義?”那點執念,原來可以那麽容易說出口。

能做的他已經做了,剩下的路也許師弟要一個人走下去,曾經說過一起觀江山興敗,最終是他失約了。

瞇著眼望著灑落的金色光芒,他好像看見了年少時師門的樹,樹下靜坐著兩個少年,微風拂過,沙沙聲輕輕響起。

好像時光從未流動,這些年的歲月只是打盹做的浮華一夢,只要醒過來,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師伯!”春華驚呼。

她看見李儒的身軀漸漸變得透明,一陣風吹來,化作點點光芒消失在空氣中,什麽都沒有留下。

史載建安三年四月,李傕被曹操擊敗,李儒不知所蹤。

李儒的離去,遠在穰縣的賈詡似有所感,一滴淚順著眼角滑下,墜入土中再也不見。

·

春華把消息帶到穰縣時,恰逢曹操率軍圍城,緊張的局勢似乎一點也沒有影響到賈詡。

她默默站在賈詡身後,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下來,終於等到賈詡開了口。

“和為師去見一個人吧。”賈詡說。

春華點點頭,“好。”

然後賈詡就牽起她的手,一腳踏開虛空,一陣空間異動後,他們出現在許昌城的半空中。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剛才在穰縣外面的人明顯是曹軍吧,師父身為敵軍的軍師,居然帶她夜闖許昌?不會是因為師伯過世沒心情打仗,幹脆劫持人質的吧?也不對啊,曹軍可是有不顧人質的傳統……

沒等她多想,賈詡的下一個舉動就推翻了她的胡思亂想。

因為他們徑直到了天子寢殿。

“陛下,許久不見,可還安好?”賈詡淡淡開口。

“賈卿?”劉協認出賈詡的聲音,明顯松了口氣,他拿了外衣披在身上,從榻上下來,“比前些年好多了。賈卿你呢?……等等,朕好像記得你現在應該是跟著張繡,曹司空的敵人。這位是……”他看到賈詡身後還有一個人,似乎還是個女子。

“這是我徒弟。”賈詡說,“為了我的私心,我師兄過世了。”

劉協一驚,“李文優他怎麽會……”憶起那次和李儒的談話,是因為他毒殺了劉辯,故而難逃一死,沒想到會這麽快。

“賈卿,節哀。”

沒想到皇帝會開口安慰自己,賈詡無奈地笑笑。

劉協聯系了前因後果,好像窺到了端倪,卻又理不順,蹙眉看向賈詡,“賈卿,朕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賈詡頷首,“陛下請說。”

“當初李文優讓楊奉送朕回洛陽,一開始打的就是曹司空的主意吧?”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一連串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或者說,曹操就是賈卿心中最合適結束亂世的人選。”

“陛下慧眼。”賈詡承認了。

這下春華不平靜了,劉協的表情更是糾結了。

“師父,曹大公子的事……”春華說不下去,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師父降了,曹操會怎麽報覆。

“比起曹司空,朕更忌憚他的二公子曹丕。”劉協想起這段時間傳進宮裏關於曹丕的那些話,讓他頭一次感到了生命之外的威脅。

春華怕了,她是知道曹丕在意曹昂,如果……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頭,擡眼對上賈詡的側臉,淡漠的神情令她安下心來。

賈詡說道:“陛下放心,下次見面,我又可以對你自稱為臣了。”

告別了天子,賈詡先送春華回溫縣。

“師父很欣賞皇上。”

賈詡笑了,“看出來了?”

“嗯。”願意回答劉協的問題,那幾句問候關心也是發自內心,她跟了師父那麽久,自然看得清楚。

賈詡說:“如果他是個修士,以他的心境,飛升顯得微不足道。”

這個評價可以說非常高了,李儒說賈詡欠缺的是心境,而劉協也因心境得到他的欣賞,很容易理解,對於自己需要卻沒有的東西,人總是會流露出那麽一點向往。

因為向往,或有或無地給予了一份保護。

如同信徒守護自己的信仰。

和賈詡分開後,春華把這些事情都埋在了心底,換做是其他人,她或許會將今晚的事告知司馬懿,但這個人是賈詡,盡管已經知道曹操是他們共同推舉的目標,但在心裏稍作衡量,她還是選擇了隱瞞。

他們畫策,隨便怎麽玩陰謀詭計都可以,但她不會讓自己的心情被算進其中,或許正如司馬懿曾說的,她是一個無情的旁觀者,知曉當局者的一切,卻選擇了冷眼和沈默。

·

五月,劉表派軍救援張繡,幾番激戰,曹操安全退回許都。

曹操召諸將商議,覺得暫時放下張繡劉表,先動盤踞徐州的呂布。

九月,曹操率大軍東征。

已經取代陳宮的張邈連獻兩計,皆被呂布拒絕。

十月,曹軍行至下邳,呂布率軍出城迎戰,走之前對張邈說了一句:“公臺,你真的是陳宮嗎?”

說完大步離開,沒有去看張邈的反應。

張邈的手心全是汗水,原來早就被識破了嗎?

陳珪當時並沒有將張邈的情況告訴陳登,所以陳登根本不知道在下邳城中的那個陳宮是他們的人。

及侯成、宋憲、魏續背叛呂布,抓了張邈去跟曹操投降,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被繩索牢牢捆住的謀士陳宮皮下會是張邈。

十二月,呂布出城投降。

劉備與呂布有舊怨,故勸曹操將呂布處死。

處死呂布之前,曹操曾單獨見了張邈一面,可無論他怎麽說,張邈都閉著眼沒有回應。

他害怕自己一睜開眼睛,就會被曹操看出端倪。

既然早就決定讓他恨,就不要回頭,讓他恨到底吧。

白門樓下積了厚厚的雪,鮮血迅速改變了地面的顏色。

張邈倒下的那一刻,一直被曹操收在懷中屬於張邈的那枚勾玉掉了出來,曹操下意識伸手去接,沒有接住,地面的雪很厚,可玉還是碎了,白色的碎片與雪混在一起,分不清哪裏是玉哪裏是雪。

——玉在人在,玉碎人亡。

心裏好像有什麽空了,曹操木然看向被鮮血染紅的那片雪地,露出一個悲愴的笑容。

那麽的絕望。

難怪問道他的家人時,他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了苦笑,原來他的家人早就死在了自己手上。

建安三年十二月,徐州正式進入曹操的版圖。

作者有話要說: 虐完文帝虐武帝,遲早被祥瑞……

李儒退場,賈詡還是沒能在最後再叫一聲師兄。

☆、收網

建安四年三月,公孫瓚兵敗,引火***。

袁紹斬其首級送往許昌表功。

劉和大仇得報,謝過了幽州、烏丸、鮮卑等將領,向袁紹請辭。

拿下幽州心情不錯的袁紹欣然應允。

同月,袁紹占據冀、青、幽、並四州,坐擁數十萬軍隊,實力雄厚,準備隨時南下吞並曹操,奪取天下。

“仲達,那日我問你是否有想追隨的人,你說心有明主,那時攻打公孫瓚,袁紹是背後得利之人,我曾懷疑你口中的明主是他,但是現在局勢明朗,我才發現,袁紹不過是這個明主的盤中餐。”幽州之變半月後,劉和出現在司馬家的別院,與司馬懿侃侃而談。

劉和大仇得報,舉手投足洋溢著一股灑脫之風。

司馬懿微微一笑,“劉兄心結得解,懿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他原先還擔心劉和會被這些事情絆住,如今看來可以放心了。

劉和抱拳,“有勞仲達費心了。”

了卻心事,劉和是要歸隱的。

司馬懿聽他說過打算,邀請道:“劉兄若是得空,不如先留下來喝一杯喜酒?”

“仲達要成親了?那可真要恭喜了。”劉和有些驚訝,畢竟司馬懿是個修士,若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誰嫁給他可都是高攀,“不知哪家的姑娘這麽大福氣?”

“她,劉兄也是見過的。”司馬懿說。

劉和楞了楞,仔細回想,“莫非是那日與你一同到冀州的姑娘?”他對那個姑娘的印象不深,當時也好奇司馬懿這麽會帶人一起來,只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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