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欽平這一個覺睡的很好，他醒來看到辛賞還沒醒，她蜷著手腳側臥著緊緊貼在他的身邊，這使得他心頭因這份依戀而分外柔軟。

許欽平側過身單手枕著頭看辛賞睡覺，他擡手把辛賞腮邊的發絲都撩到耳後，順便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辛賞的睡顏恬靜，其實許欽平並不陌生，她小時候睡覺，他就守過她。在奶奶家，奶奶和他說幫忙看一會睡覺的辛賞，別讓她從竹床上翻下來了，他就坐旁邊守著，辛賞翻過來他就給她推回去，辛賞小時候軟乎乎的，怎麽推她都不會醒。

辛賞遭遇變故，剛搬來許家的那段時間都很睡不好，因為傷心，後來緩過來了，她每天都很困，一直不停補覺，逮到時間就睡覺。好幾次，許欽平回到家都看到辛賞躺在沙發上抱著作業就睡著了，他還給她蓋過毯子。

辛賞那段時間之所以喜歡睡在沙發上，是因為她怕回房間太安靜，躺下來就會想事情，客廳沙發上有所顧忌，思維也不敢亂跑反而好睡。許致良當時還給辛賞取外號叫她沙發公主。而許鵬也是真的很疼辛賞，知道辛賞喜歡睡沙發，他不聲不響把家裏沙發換大了讓她好睡覺。趙蓉也改了打掃收拾的時間無聲配合辛賞讓她好好睡覺。

這些當時的辛賞都沒有發現，她後知後覺才明白舅舅他們很愛她。

因此現在被許鵬反對，辛賞情緒是很低落的。半睡半醒間感覺時間幹巴巴的，腦子裏飛速轉著的也還是許鵬的態度，反反覆覆令人疲憊不堪。

辛賞的感受不說，許欽平也能理解，他感覺得到她從許家回來後的心累，所以不忍帶她再去何家接受各種態度和眼光。而許欽平自己對許鵬也是十分敬愛的，他的反對對他也是一種施壓。

許欽平想著幫辛賞拉了拉被子，辛賞翻了個身背對許欽平，看樣子還要再睡一圈。許欽平看了看時間，輕手輕腳起床，下床前他探過頭去吻了吻辛賞的後腦勺，然後去洗漱。

等許欽平洗漱完出來，他看到辛賞已經醒來，睡眼惺忪坐在床上出神。

“吵醒你了嗎？”許欽平問辛賞。

辛賞搖搖頭說道：“沒有，我自己醒來的。你要出門了，哥？”

“不著急，我先給你叫個餐，你晚上想吃什麽？”許欽平問道，他的確還沒打算換衣服。

“肚子好飽，遲點我自己叫吧。”辛賞嘀咕，瞇眼對許欽平撒嬌一笑，好像沒有醒透的樣子。

許欽平見她可愛走過去就揉了揉她的頭發。

辛賞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就問道：“我的書包呢，哥？”

“在客廳，要嗎？”

見辛賞點頭，許欽平就去了客廳把她的書包提過來交給她。

辛賞接過書包打開一邊翻找一邊嘀咕說道：“我忽然不記得自己是不是有帶高數試卷——下周一要交了——沒帶就慘了，得回學校了——”

許欽平做到床邊幫辛賞一起找，他看她把一本本書拿出來翻，她翻過一遍他又幫她翻一遍，他還安慰她說：“沒有的話，一會哥先送你回學校。”

許欽平話才落，辛賞記了起來，她笑了聲把筆袋從書包側邊掏出來說道：“哎呀，我差點忘了，我把試卷折起來放筆袋裏了。”

“為什麽放筆袋裏？”許欽平感到匪夷所思，他好笑道。

“太難了嘛，我不喜歡做高數試卷，就把它折起來藏起來，讓它難受下。而且不管帶什麽作業，筆袋是絕對不會忘的，所以試卷也一定不會忘，我們高數老師很兇，不交作業就慘了。”辛賞哈哈笑。

許欽平聽笑了，他擡手按了按辛賞的腦袋。

“哥，你回來教我做高數試卷好嗎？”辛賞說道。

“好，我盡量早點回來。”許欽平說道。

“嗯。”辛賞應了聲，臉頰微微泛紅。

他們都聽出了對方晚上還想在一起睡覺的意思。

傍晚的時候，許欽平出門去何家，走前，他一直囑咐辛賞記得吃晚飯，辛賞一直點頭。許欽平站在門邊掏出手機說道：“我還是先幫你點餐，不然你肯定邊寫作業邊吃零食，吃完就沒胃口了。”

“……”辛賞覺得許欽平在她心裏裝了監視器。

許欽平走了之後沒多久，他幫辛賞叫的外賣就送到了。辛賞把外賣在餐桌上擺好拍了照發給許欽平說：要吃啦，你晚上也多吃點。

發完，辛賞坐在椅子上拿著手機不斷下滑看她和許欽平之前的聊天記錄，有時候聊很多，有時候聊得很無聊，就像今天一樣只是和三餐一宿有關，但不管怎麽聊，她都覺得很開心。

“談戀愛真好啊——”辛賞自言自語嘀咕笑了一句。

許欽平到何家的時候，廚房裏還沒有忙完，聽說他來了，陸敏忙放下手裏的活讓宋阿姨接過去，洗了洗手出去迎接。

何破立帶著人進門就沖樓上喊：“奶奶，我哥來啦！您快下來啊！”

陸敏喝住了她，說道：“你帶你哥去客廳和爸爸爺爺坐會，吃飯的時候，你奶奶就會下來的，別一天到晚嚷嚷。”

樓上的林芝沒有回應，她在二樓書房一直看著馬路上的車，當她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子拐進來，車上下來一個年輕挺拔的男人的時候，她就認出了許欽平。她看到許欽平鎖車，整衣襟，何破立朝他飛奔過去就撲撞到人懷裏，他稍稍退了退，擡手扶了扶何破立讓她站好，溫和有禮。不是照片裏的人，也不是活在老人家想象裏的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好像就從她的思想裏走出來的人，讓她不敢相信，堅硬的心都會顫抖。

陸敏問許欽平累不累，這兩天時差倒過來了沒有，她說著讓何破立帶人去客廳，自己也是跟著去。

何勤像何破立說的那樣是會變身的，他成了一個溫柔的爸爸，他對許欽平也是噓寒問暖，可以說三個人是簇擁著許欽平到何立勇面前。許欽平這個很少不自在的人，在他們三人的盛情之下，難得露出了一種不好意思的表情。

“爺爺，你看，這是我哥。”何破立很高興給何立勇介紹。

何立勇早就站起來，他是聚精會神地打量許欽平，等人走近，他就伸手。許欽平也忙伸出手，他以為是握手，結果被何立勇有力地握住了手腕，老人家一把拽住他，擡手就抱住了他。

許欽平微怔，當他感受到老人家手臂的顫動，他擡手輕輕拍了拍老人家的背。

何立勇話不多，他松開許欽平的時候眼裏已經有淚光，他看著他的臉，不停說好，是激動得語無倫次。

“爺爺今天早上起來就一直在問你什麽過來，親自去菜市場買了菜，不過買的都是你小時候喜歡吃的。”何破立哈哈笑給許欽平說早上發生的事情。

“在你小時候，買菜就都是你爺爺，你記得嗎？”陸敏問許欽平，問完她又笑覺得自己很傻。

“不過，那時候不是因為疼愛你，是爺爺就喜歡買菜！今天是疼愛你，之前梅雨季，爺爺的腳風濕痛，有段時間沒有去菜市場買菜了，今天為了你專門去的。”何破立接話笑道。

許欽平笑了笑，他和何立勇說了謝謝。

何立勇擺擺手，一邊說一邊不經意擦了擦眼淚說道：“買個菜而已，別說這些，你坐下來讓爺爺看看。”

何立勇真的是看許欽平，他就一直望著他，臉上一直掛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笑完，他的神色變得溫柔慈愛，然後又是淚光。

何勤緩解氣氛，他問許欽平有關南美的項目，聊起了工作，何立勇才慢慢緩過來，他坐著聽許欽平說工作，時不時點頭。

等到快開飯的時候，何勤讓何破立上樓去請林芝。何破立跑上樓，沒一會，她扶著林芝下樓來。

許欽平第一次見到林芝就是在樓梯下擡頭往上望到的，這個場景很熟悉，許欽平感覺好像已經發生過。

林芝看到站樓下的許欽平也是想起了他小時候。許欽平小時候會站在樓梯下面喊奶奶，她應得慢下來遲，他會坐在樓梯上等，林芝下來和他道歉下來遲的事，他會說：“你是老人家麽——”表示理解也紮了林芝的心。

林芝顫顫巍巍走到許欽平面前，她的表現和何立勇差不多，眼裏含著淚，渾身顫抖，她擡手小心去摸許欽平的臉。許欽平沒躲沒動，任由她撫摸。

“你，真的是小譽哇——”是問句也是肯定句。林芝躲在樓上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她想見面要是有效的，她還要再去做一次親子鑒定，她要鎮定點把這件事情徹底確認清楚。可這些在見到許欽平的剎那就全部消失了，她只覺得這是件多幸運讓人感激命運的事，她有生之年還能看到自己的孫子健康平安地站在她的面前。林芝一瞬間理解了陸敏和何勤的怕再失去而不想再追究太多的“軟弱”了。

不過理解是理解，在她抱著許欽平忍不住痛哭了一場之後，她漸漸平覆下來，她坐在沙發上緊緊握著許欽平的手說：“奶奶要見你的養父母。”

“這事不著急。”許欽平說道。

“你不著急，奶奶急，奶奶今年八十歲了，說不定明天就走了！”林芝拍著許欽平的手說道。

“您會健康長壽的。”許欽平溫言說道。

林芝聞言細細打看許欽平說道：“我知道你對你的養父母有恩情，現在你管人家叫爸媽，但奶奶這幾年的痛苦也要有個明白。當年到底他們是在哪領養了你的，是怎麽領養的人，為什麽領養都要弄明白！不弄明白就會有別人像我們家一樣出現相同的悲劇！這比你父母對你的恩情大！如果你父母一點過錯沒有，奶奶就親自謝謝他們！如果有錯，那也就是錯了！我今天還得給你媽下跪，我說了如果她始終不放棄真的找到了你，我就給她下跪感謝她！奶奶說話算話，只要一個真相！只要是真相，不管怎麽樣，我都會認！”

“您別，媽，我會折壽的——”陸敏倒是第一次聽說這事，慌忙道。

“奶奶，你說真的？”何破立樂了，“我都忘了，您自己還記得呀？您可真較真！”

“我也要真相，”許欽平輕輕回握林芝的手，同時他的另一只手擡起來很輕地覆蓋在林芝枯瘦的手上，他停頓了會，說道，“奶奶。”他喚了一聲林芝。

林芝聞言，一下眼眶就紅了，她哎了一聲，又緊緊握住許欽平的手。

許欽平繼續說道：“奶奶，我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據我了解我爸並不清楚當年領養的事情，我爺爺奶奶也不清楚，只有我媽比較了解。雖然我也很想知道真相，但這事肯定會涉及我爸和我媽的感情，我不希望他們多年夫妻感情破裂。而且，其實不需要您來施壓，我相信我媽會坦白的，這事得要我媽自己和我爸坦白，所以我會再去找我媽談的。”

許欽平一番話條理清楚，前面一聲奶奶用了情，後面明了理，老太太心裏再難過也覺得熨貼。

何破立看到林芝臉色變得溫柔感動，她得意用兩邊手肘推了推身邊的何勤和陸敏，是讓他們看看自己的哥哥多了不起，可何勤和陸敏都沒有反應，何破立轉過頭去一看，只見這兩人也是很動情。尤其陸敏眼淚汪汪看著自己兒子。

“您要相信我，給我時間。”許欽平誠懇對林芝說道。

當許欽平說這句話的時候，林芝就相信了，她擡手撫摸許欽平的臉，她說：“你是不是吃了不少苦，我的孩子？”

“我過得很好，奶奶，我的父母教給我的都是正確的做人道理。”許欽平中肯說道。

“哼，”林芝不服氣，但也不得不承認，“你一直是個好孩子。”

宋阿姨適時來提醒開飯，許欽平扶了林芝起來，陸敏緊跟在身側，她關切問道：“你怎麽沒有帶辛賞一起來？我聽小立說你們是要一起來的。”

“她有作業，明天還要上班，今晚不寫就交不了了。”許欽平解釋說道。

“她還在那個補習班上班嗎？她也真是不容易。”陸敏心疼說道。

林芝聽到了這些話，她在餐桌邊坐定後，神色莫名冷漠起來，陸敏問她怎麽了。

林芝板著臉說道：“叫她別打工了，該好好讀書的時候打什麽工？”

“誰？”何破立不明所以問了句。

“悉悉。”許欽平回答何破立。

“悉悉啊，悉悉超可愛是不是？”何破立笑道。

林芝瞪了眼何破立，不滿她帶偏話題，說的不知道是哪裏跟哪裏。

“她也很要強的，奶奶，她有自己的打算和規劃。”許欽平說道。

林芝嘟囔：“現在這些女孩子都人小主意大。”有種不明意味的不滿。

“哪有您年輕的時候主意大？”何破立故作震驚。

何勤看了眼何破立，她用口型示意她閉嘴。

許欽平在何家吃完飯，離開的時候八點多。何勤一家晚上都住在何家，陸敏一路送許欽平出來，許欽平上了車，她還在窗口探頭說：“辛賞明天中午在補習班嗎？我給她送點湯，她喜歡吃什麽？我好準備食材。”

“您別忙了，她會不好意思的。”許欽平說道。

“沒事，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過去找她說說話。”陸敏笑道。

許欽平聞言，想了想說道：“您看著辦吧，她也是很隨意的一個人。”

“太好了，那你讓她等我一起吃午飯。對了，我都還沒有她的電話號碼，回頭你給我發一個。”陸敏很開心說道。

“好。”許欽平應道。

許欽平低頭發動車子，擡起頭對上陸敏溫柔的眼睛，她說註意安全。許欽平動了動嘴角，溫和說了一句：“我知道的，媽。”

陸敏眼眶紅了，笑容卻更深。

辛賞在客廳坐在地毯上趴在茶幾上寫作業，因為方便休息的時候看看電視。許欽平回來的時候，辛賞正托著腮在很認真地看一個紀錄片，聽到玄關傳來響動，她條件反射關了電視。

許欽平還是看到了，他走過來問道：“作業寫完了嗎？”

“馬上寫完了。”辛賞擡起頭笑說道。

許欽平也坐到了地毯上，辛賞立馬靠過去，打看著他的臉問他：“哥，晚上怎麽樣？”

許欽平伸手摸了摸辛賞的臉，回答道：“沒什麽事，都很好。”

“我想也是，有陸阿姨在，她肯定會照顧你的，我感覺她真的很愛你。”辛賞說道。

許欽平聞言忽然一把抱住辛賞，他嘆息說道：“悉悉，我感覺自己很幸運。”

辛賞跌靠在許欽平懷裏，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她是跟著莫名感動不由伸手也緊緊回抱許欽平。

兩人緊緊抱著對方，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欽平開口問了一個問題：“悉悉，能不能把你家鑰匙給我？”

“什，什麽用？”辛賞有些不解。

“我幫你去拿幾件換洗的衣服過來，好不好？”許欽平小心翼翼問道。

辛賞漲紅了臉，低聲說道：“還有，我桌頭的護膚品別忘了。”

這個回答讓許欽平低頭久久吻著辛賞頭頂的頭發，他是很高興，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隔了會他才說道：“好。你快點把作業完成，我去去就回來。”

“慢點開車。”辛賞說道，輕輕笑了一聲。

這一天對兩個人來說都有過漫長，到了這個夜晚才顯得特別珍貴輕松。許欽平在夜裏吻上辛賞，得到了所有的自由。

這種自由是真的很自由，許欽平想起他曾在辛賞低頭時的後頸看到一顆小小的痣，此刻他想要，那小小的一顆痣就是屬於他的。

辛賞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驚一乍的人，但這個晚上她刷新了對自己的看法，許欽平還是那個沈穩的許欽平，他每一步都好像精準知道她的需求。辛賞感到身體不太像她自己的，時不時顫抖，好像是在怕癢也像在享受。她還時不時想喚一喚許欽平，沒由來，就是想叫他哥或者許欽平，她總是躲一下又舒張開來，跳動得像脈搏，是生命本來的樣子。

許欽平仿佛覺得這樣的辛賞很有趣，他不斷觸碰她，看她像含羞草似地盛放聚攏，他們的汗水交織在一起，在絲滑裏尋找一處粗糲支撐彼此。

辛賞一直在不自覺地害怕想象疼痛，等它真的來臨，她卻一下子習慣同時拋卻了肉身將它全數投到奉獻給欲望，她還會流淚但很開心。

許欽平抱著辛賞，他終於知道什麽樣的欲望是最迷人的，就是在愛護和毀滅之間延伸出來的欲望，他想聽到辛賞哭又心疼抱緊她。許欽平難得矛盾又沖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聽到她說疼，她顫聲說哥輕一點，他懂她的意思卻做不到，他們都在極力靠近對方也是掙脫。

欲望會溺死人，辛賞記得有一次她覺得自己好像不會呼吸了，是許欽平的手有力地撫摸她的臉頰，將她的臉從濕粘的欲望裏挖出來，他和她說：“悉悉，我愛你——”聲音溫柔得好像來自天外。辛賞一瞬間又能呼吸了，她應了聲，她將唇緊緊貼靠著許欽平的唇，感受他溫柔細膩的親吻，因此身體的顛沛流離更顯得值得了，她打開身心，飛向高空。

黑夜有時候真好，愛（欲）有了一個家。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新在周日晚上。抱歉以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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