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章 (12)

關燈
辛賞最近在找一部紀錄片,她只記得是講鹿的,但具體是什麽鹿,她記不起來了。這部紀錄片是她十四歲的時候無意在電視上看到的,當時她父親剛去世,她家裏十分低迷。

放學回到家,許冬盈放下包就去廚房做飯了,辛賞也把書包放在沙發上,她人跟著坐下一時呆呆望著黑色屏幕裏的自己出神。她們母女倆那時候很少交流,因為怕說起父親。

辛賞打開了電視機,她換著臺看到了動物紀錄片,她從小就喜歡看動物世界,只要看到紀錄片,那種緩和真實的調子一出來,她就會看。

那部紀錄片是在美國,一個動物社會學家深入鹿群和它們生活在一起,他在一定季節送別要遷徙的鹿,也等待它們回來。

懷孕的母鹿不會參與遷徙留在原地,所以那位動物學家陪著那只母鹿見證了一只小鹿的誕生。母鹿還很少見地主動帶這位動物學家去看望自己的小鹿,告訴他藏身之所。

紀錄片裏母鹿在小鹿還沒有斷奶前就去世了,或許早有感自己活不久才讓動物學家親近她的孩子。

做為動物社會學家在野外生活做觀察,他不能改變一切自然的事情,紀錄片裏動物學家自述說他只能一次次看著小鹿到處尋找母鹿,也只有在偶爾遇到小鹿的時候給它補充一點營養品。小鹿又瘦又小,生存對它來說非常不容易。

很快到了狩獵的季節,動物學家會站在山上看,他看到獵人拿著槍靠近鹿群。他通常就那麽看著,等聽到槍聲響的時候,他會從山上跑下去,隔遠就看到獵人拖著鹿往車邊走。他喊住獵人問他們今天收獲如何,其實他只是找話搭訕好走近看清楚被獵殺的是他哪一只鹿朋友。

這個場景之後,動物學家說自己要離開這裏了,他已經在這裏待了三四年了,再待下去他說自己或許也會崩潰,有些事情很難承受。

辛賞打開電視看起來的時候不過片子最後五六分鐘,沒頭沒尾的,期間許冬盈打斷問了她幾個問題,一個關於晚餐吃什麽菜,一個關於她的功課,一個是關於浴室熱水器水壓不穩的事情。

辛賞當時的主要關註力還在許冬盈身上,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忽然很惦記這部紀錄片,她想看,想從頭看到尾,想看紀錄片裏的風景,那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還有那群鹿眼睛裏的天真和通透。人和動物,動物和自然,將萬物連接在一起的神秘情感,辛賞覺得那部片子都體現出來了。辛賞更記得當時看起電視後就忘卻悲傷也正視了悲傷的片刻寧靜。

但,辛賞記住的都不是重點,她甚至沒記住那個動物學家叫什麽,還有長什麽樣。所以,辛賞找部紀錄片就好像大海撈針。

於是,辛賞經常看動物紀錄片,也常去圖書館借碟片,希冀再碰到那部片子。

在學校圖書館辦張借書卡二十塊錢,辛賞還往裏面充了三百塊錢為了在圖書館借書和買水方便。辛賞有一個室友叫阮貝貝,她或許沒有這個習慣,兩次和辛賞一起去圖書館看書學習,去買水或者飲料的時候,她都借了辛賞的卡刷說回宿舍給辛賞錢。辛賞挺好說話,阮貝貝遲了幾天還,辛賞也沒有太在意。

阮貝貝認為辛賞的行為和樣子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加之她上一次聽聚會回來的吳思琦說了辛賞哥哥許致良的豪爽,她就想辛賞一家都是生意人。於是,有一天阮貝貝私底下問辛賞借錢,她借五千塊。

大學開學不到三個月,不算特別熟悉的室友就要借錢,辛賞的第一個反應是拒絕,她說:“我沒有那麽多錢。”

阮貝貝的臉皮在開口問辛賞借錢的那一刻就好像用盡了,她紅著臉盯著辛賞又問:“那,三千可以嗎?”

“三千也沒有,我做兼職三個月可能都沒有三千塊。”辛賞如實說道。

“你不是靠兼職賺生活費的吧?你家裏不給你生活費嗎,像我家一樣?”阮貝貝又問。

“不然這樣吧,你急用錢的話,我幫你問下我們補習班還要不要兼職。”辛賞沒有解釋過多的家事,她沒說她父母雙亡,且她現在不問舅舅要生活費,她認為和阮貝貝不到這種交情,所以她只是提出了解決方案。

“不是的,辛賞,我現在就急用錢,”阮貝貝告訴辛賞,“我奶奶生病了。”後半句話她是脫口而出。

辛賞聞言神色微動。

阮貝貝面紅耳赤,她接著說道:“我家裏我爸是殘疾人沒有工作的,我媽,我媽是環衛工人,一個月沒有多少收入的——”

“那你有做兼職嗎?”辛賞問道,她不知道她自己這樣其實很犀利。

阮貝貝一楞,隨即她沈著張臉說道:“你覺得我是在騙你嗎?我沒有你那麽聰明還有時間做兼職,我也想做兼職的,但我姐不讓我做兼職,她讓我好好讀書。我平時的生活費是我姐給我的,但我奶奶生病了要用錢,我姐姐一個人拿不出來那麽多,所以我想借一點湊。”

“我沒有說你騙我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借了這次治標不治本,還是得要自己調整找個兼職比較好。”辛賞的想法裏,意外總比明天先來。

“我知道啊,但大學剛開學,我也不太習慣。我現在的問題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如果不想借就算了,就不要對我說教了。”阮貝貝的臉色開始變得很差。

辛賞垂眼想了想,說道:“我沒有三千那麽多,借兩千五百塊給你。”

阮貝貝聞言很高興,她不由一把抓住了辛賞的手說道:“真的嗎?謝謝你,辛賞,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辛賞抽回了手,問道:“你奶奶是什麽病?”

“她,她就是老年人的毛病,糖尿病造成腿部血管阻塞,腿不方便了要住院調理,可能要搭血管支架。”阮貝貝慌忙說道。

“希望你奶奶沒事,能早日出院。”辛賞說道。

“謝謝你,辛賞。”阮貝貝又要握辛賞的手。

辛賞這次避開了,她忙說道:“我不太習慣這樣,不用謝。”

“我覺得我們寢室裏就你人最好了。”阮貝貝說道。

辛賞對這話更不習慣,她看了眼阮貝貝拿了書桌上的飯卡趕緊走了。

阮貝貝向辛賞借了錢,她的確是給了她姐姐,因為辛賞隔天下午在宿舍樓下碰到阮貝貝和她姐姐阮津津。兩人是雙胞胎,氣質不太一樣,阮津津素面朝天面色蠟黃仿佛比學生氣的阮貝貝老許多。而阮貝貝還特意向辛賞介紹了她的姐姐。

辛賞在十月這個換季的月份被阮貝貝借走了錢,所以她今年沒打算買什麽新秋裝,她喜歡要麽不買要麽就存錢買好的,於是穿來穿去“老三樣”比許致良還衣服少的樣子。

許致良上了大學之後是花錢如流水,一個男孩子衣服千千萬,鞋子更不用說,他對籃球鞋有瘋狂的愛,一旦買到什麽限量版的鞋子都要發社交圈。學校裏很多人都知道許致良,許致良則覺得自己有很多的朋友。

許致良因著人緣好進了他們學院的籃球隊,他的個子不高球技一般,卻比較愛出風頭,總是請客,結果請出了問題來。

周末打完球,許致良和一班同學朋友去喝酒,半醉的狀態下被人起哄慫恿在酒吧裏開了很貴的洋酒,付錢的時候他就清醒傻眼了,五萬多的賬單,七八個大學生掏出所有的錢也湊不起來。

於是許致良硬著頭皮給許欽平打了電話。

時間是半夜,許欽平是剛洗完澡準備上床睡覺接到這通電話的,他換了衣服拿了車鑰匙就出門去了。

許致良縮著腦袋看許欽平刷信用卡付他的賬單,他不敢去猜測許欽平沈著臉的意思,畢竟他做為哥哥對他這個弟弟一直都是很嚴肅。

而不管許欽平多嚴肅,許致良心裏還是覺得自己做錯的事情不過是一件小事,就像小時候不懂事闖了點禍一樣,所以從酒吧出來後,他還對許欽平說:“哥,這事你不要告訴爸媽哈,我可不想被爸罵。”他完全不知道五萬塊錢是個什麽概念,輕飄飄想讓事情就那麽過去松一口氣。

而許欽平在許致良說完這話之後,他是伸手毫不客氣一把揪住了許致良的衣領,他比許致良高壯許多幾乎是把他甩過來按在墻上的。

“你是白癡嗎?”許欽平一字一頓問許致良,他的語氣冰冷。

事發突然,許致良驚愕瞪著眼睛仿佛是忘了自己做了什麽才會被許欽平教訓。

“你打算怎麽還這五萬塊錢?”許欽平質問許致良。

許致良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些難以置信結巴了:“哥,哥你,你讓我還錢?”

“怎麽,還不上?”許欽平反問。

許致良被這話問得冒火來勁了,他奮力掙紮推開許欽平的手怒道:“我他媽哪來的錢還你啊?!”

“你沒錢沒能力哪來的底氣這麽消費?”許欽平冷哼。

許致良被輕蔑的啞口無言卻非常不甘,他胸口有鼓氣憋著,他從小對許欽平就充滿了敬畏崇拜,同時也有嫉妒和不滿,此刻他是生氣,他說道:“你幹嘛老是教訓我?!你一直就看不起我是不是?!”

“我是讓你清醒點!”許欽平說道,語氣很重。

“我怎麽不清醒了?!”許致良氣道,“我只是沒有你聰明沒有你能幹!我也有我的生活方式!我怎麽就不清醒了?!”

“愛慕虛榮,剛愎自用,你清醒?連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麽都不清楚,你清醒?”許欽平毫不留情指責許致良。

許欽平的神色冷酷,許致良無地自容。許欽平從小優秀,他成績優異從電子工程專業畢業卻從了商,而從商之後他做的一切也是很完美,大家都信賴他尊重他。相比許欽平,許致良覺得就像老鼠也像小醜,他在家人面前永遠都是令人頭疼的小男孩。

“你不用你來教!”許致良吼道,“爸媽願意給我錢花!我想怎麽花都可以!”

“我不想給你錢花,這五萬塊錢,你必須給我還上。”許欽平很清楚傳達自己的意思。

許致良看到了許欽平的居高臨下,他有種徹底和許欽平撕破臉的感覺,他從小就知道許欽平這個哥哥不喜歡自己,但他自認為自己一直把他敬為哥哥,不想他對他一點情義都沒有。

於是,許致良怒道:“我還不上!我沒錢!你要錢問爸媽要去!”他的話落,另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許欽平一拳打在了他的臉上把他打倒在地上。

“這五萬塊錢,你必須自己還上。”許欽平立著俯視許致良,毫無商量的餘地。許欽平認為他的弟弟是一個純良又愚蠢的人,而他的父母又太寵愛,他對他只有怒其不爭。

許致良驚得躺在地上頭昏腦脹,他看到許欽平轉身離開,他上了車,等許致良狼狽爬起來的時候,許欽平已經驅車離開。

隔天,辛賞在學校裏聽說了許致良一晚上花五萬塊錢的“光榮事情”,她很驚訝在午飯的時候跑去找許致良問情況,她看到許致良腫了半邊臉,她以為他不僅亂花錢還和人打架了。

“沒和人打架!”許致良不耐煩辛賞的詢問,開口就是生氣。

“沒打架怎麽臉腫了,摔倒摔了半邊臉?還有,你哪來的五萬塊那麽多?”辛賞皺眉。

“你他媽煩不煩!”

“我沒媽。”辛賞一句話嗆死了許致良,也讓許致良徹底爆炸。

他們正在食堂吃飯,許致良控制不住情緒擡手揮落了桌上的碗盤,辛賞面前的盛菜的盤子也差點掀翻在地上,她只飛快端起了碗救了碗,但沒避免湯汁撒滿了一身。

碗盤摔落的聲音和許致良發火的聲音引起了周圍的騷動,大家都停下筷子看戲,看許致良站起來對坐在他對面的辛賞喊:“你他媽能不能不要像哥一樣喜歡教訓人?!我怎麽樣關你什麽事?!”

辛賞看著許致良,她真想把手上的碗砸到他的臉上去,但她比許致良冷靜知道這裏是公共場合,她漲紅了臉,沈默了會說道:“好,對不起,我不管你的事了,你不要那麽激動。”

“操!”許致良還在激動,他踹了一腳椅子是開始意識到丟臉了,只能作勢掩飾自己,然後轉身就走了。

辛賞把飯碗放回桌子上,她冷著一張臉,對於周圍投來的目光,她掃了一眼,看到了隔壁桌一群男生在低聲議論壓著笑聲,是張衛他們一群籃球隊裏的人,在辛賞來之前,許致良是和他們一桌吃飯的。再不遠隔桌坐著黃彥瑤,她也在笑,而她見辛賞看過來,她站起身走過來給辛賞遞紙巾,她和辛賞說:“辛賞,你別罵阿良了,他的臉是欽平哥打的。也不是什麽大事,你當眾說他,他肯定會覺得很丟臉面子掛不住。他已經被他們笑了一天了。”黃彥瑤指的是張衛他們。

辛賞沒接黃彥瑤的紙巾只說了句謝謝,同時她站起身的時候狠狠瞪了眼隔壁桌張衛他們,張衛他們中有人噤了聲,有人低罵了一句:靠,瞪我幹嘛。

辛賞低頭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又低頭彎身撿地上的碗筷,有一只筷子飛的老遠,有一個人彎身幫辛賞撿了起來,辛賞擡起頭看到了王新蕾。

辛賞是和王新蕾一起離開食堂的,王新蕾給辛賞遞了紙巾,辛賞接了,但她笑道:“擦不掉了,回去換了。”

王新蕾點點頭,說了一句:“許致良想的事情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辛賞笑了聲,她說道:“你以前好像也說過這句話。”

初一的時候,辛賞和王新蕾經常在一起玩,兩人有一次在操場上看到許致良一個人在打籃球,籃球沒投進去,他一個人生悶氣先是坐在地上後來又躺到了地上滾起來。

辛賞和王新蕾當時躲在一邊偷笑,王新蕾問辛賞許致良在幹嘛,辛賞說許致良小時候就喜歡一發脾氣就躺地上滾。

“他真奇怪,想的好像和我們不太一樣,為什麽要在地上滾——”王新蕾笑說道。

“他可愛發脾氣了,很容易沒有信心。”辛賞當時告訴王新蕾。

現在這句話也還適用於許致良,王新蕾笑了笑。

許欽平打了許致良看似很冷酷,心裏還是會有點牽掛,他沒給許致良打電話,旁敲側擊打給了辛賞,他問辛賞:“你今天有在學校裏看到阿良嗎?”

“看到了。”辛賞說道。

“他怎麽樣?”

“唉,五萬塊錢是你出的嗎,哥?”辛賞嘆氣有點一言難盡。

“他還在生氣?”

“心情是不太好。”

許欽平聞言就不太想繼續關心他那個不會反省自己問題的弟弟了。

辛賞也沒有再說什麽,在辛賞看來她認為許欽平是個好哥哥,他對她還有許致良都是很好的,他話不多但做的很多。上一次許致良要咖啡豆,許欽平給他買了,回去還不聲不響給他換了新的咖啡機。

“你這幾天好嗎?”許欽平問辛賞。

“好啊,挺好的。”

“晚上和哥一起吃飯吧,我過兩天要出差了,要大半個月。”

“嗯,好。”辛賞笑應道。

晚上,許欽平來接辛賞去吃飯,辛賞一上車就開始調空調,因為車裏的溫度太低了,她一邊調一邊說:“現在這個季節很舒服,你怎麽還開那麽低的空調,哥?”

“火氣旺。”許欽平很認真回答道。

辛賞笑看了眼許欽平,他的西裝外套丟在後座,他只穿著襯衫,眉眼裏都是沈靜,真的很難看出他會著急上火。

許欽平帶辛賞去吃了她喜歡的日料,吃過飯時間還早,許欽平陪著辛賞在商場裏轉悠,路過辛賞喜歡的品牌店,許欽平問她:“今年他們家的新款你買了嗎?”

辛賞湊到櫥窗前看,她早知道人家上新款了,但沒錢買,她說道:“我等冬裝吧,馬上也要上了。”

“最近沒錢?哥給你買。”許欽平說道。

辛賞聞言抿嘴笑,她側頭和許欽平說:“哥,以後誰當你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你是要還是不要?”許欽平不和辛賞扯皮,直接問她。

“要!”辛賞皺眉笑,因為她真的好喜歡今年的毛衣開衫。

許欽平笑了聲,他說:“進去試一下吧。”

“我穿什麽都好看。哥,你全給我買了吧!”辛賞捂臉笑。

“做夢。”

辛賞試了好幾件衣服,每一件許欽平都說好看。

最後辛賞買了一件最鐘意的開衫,許欽平付款的時候,辛賞看到櫃臺上有可取用的小卡片,她拿了一張,在旁邊寫了一張塞在自己的書包裏。

晚上回到學校下車之後,辛賞從車窗口把卡片送給了許欽平。

“這是什麽?”許欽平問辛賞。

“你自己看啊。”說完,辛賞就笑著跑走了。

許欽平打開燈,看到辛賞寫:謝謝哥,你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你最棒!

許欽平關了燈,他打開儲物箱把卡片放了進去,這全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他覺得不太好當,不管是對辛賞還是許致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