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洵看著他, 想想兩個人這一路落水，徒步, 夜宿郊外，遇到大風，也是十分辛苦, 更何況沐嘉樹還背著他走了好長一段的路，這時候肯定累得不行了。他一陣心疼, 下定了決心：“不走了，咱們坐車, 你等著我去問問車費。”

不等沐嘉樹說話，他就匆匆跑遠了, 過了一會回來道：“我叫了一輛車在前面等著, 走吧。”

沐嘉樹沒有動腳，謹慎的性格讓他習慣性地想為自己留點後路：“多少錢？”

衛洵說：“不貴，三十五。”

沐嘉樹道：“你打電話最起碼還要花兩塞幣, 照這麽算最後就只剩下六塞幣，真的要這樣嗎？”

衛洵拽著他的手拉著他往前走，霸道地說：“行了你不用管, 我還能混的連個車都舍不得給你坐嗎？讓你去你就去, 錢的事不用你操心。”

沐嘉樹偏頭看他, 突然覺得也的確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笑著說：“好，那就走！”

這些錢其實花費的並不算虧，當車子停下來的時候, 周圍的景色已經和剛才大不一樣。彎彎曲曲的河道與幽深僻靜的巷子和諧地交織在一起，古樸的建築星羅棋布，墻壁剝落的表面上有青苔生長，在陽光的照射下靜謐而又熱烈，陳舊不失優雅。

沐嘉樹道：“中世紀的時候，這也曾經是一片繁華的國土。”

衛洵道：“這個地方不錯，水多也涼快，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去打電話，順便看看能買點什麽。”

沐嘉樹笑看著他：“六塞幣？”

衛洵彈了下他的額角，笑著說：“所以說不好奇我會買到什麽東西嗎？給自己心裏留點期待吧。”

他在說話的同時，還走到了街邊一個叫賣的老婦人身邊，花費三個塞幣買了一杯綠豆湯，遞給沐嘉樹：“你先去那個石凳上坐一會吧，等著我回來。”

沐嘉樹的好奇心倒是真的被他激起來了，點了點頭，看著衛洵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直到衛洵離開，沐嘉樹才皺了皺眉坐下來，俯身按住自己的腳踝——前一天在走夜路的時候他因為沒有看清，不小心撞在了一塊棱角尖銳的石頭上，當時怕衛洵擔心也就一直沒吭聲，現在一摸，果然已經腫起來一塊。

他仔細地按了按，知道沒傷到骨頭，也就不當一回事了，站起來去街心公園中心處的噴泉那裏洗了手，回來拿起綠豆湯喝了一口。

那綠豆湯是冰鎮過的，一入喉冰涼甘甜，讓人覺得非常爽快，可是直到沐嘉樹把半杯都喝完了，也沒見衛洵回來。

他皺了皺眉，起身在附近轉了一圈，怕衛洵找不到自己也沒敢走遠，結果還是沒看到那家夥的影子。

沐嘉樹只好回來繼續等，內心生出一個有點匪夷所思的念頭——他該不會是去搶銀行了吧……

好在一直沒聽見槍響和警笛聲。沐嘉樹又等了很長時間，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附近的民居裏傳來飯菜的味道，衛洵終於晃晃悠悠地回來了。

他的外套搭在肩上，衣服袖子高高地挽著，額頭上都是汗水，表情倒是看起來很高興，沐嘉樹立刻起身：“你去哪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衛洵，總覺得這麽幾個小時不見，人好像是黑了：“三哥，你沒事吧？剛才去工地上扛磚了？”

沐嘉樹本來是和衛洵開個玩笑，說話的時候都沒有過腦子，但一句話出口，他突然反應過來：“你不會是真的……”

衛洵豪氣地從衣兜裏拿出幾張鈔票，全部遞給沐嘉樹：“拿去花！”

沐嘉樹：“……”

衛洵聲音裏都透著高興：“我剛才在車上的時候就看見了，前面那條路上有一個店，在招宣傳員，就是穿上卡通人物的衣服和小孩合影的那種，工資按小時結。我一看這個機會簡直太難得了，就過去扮了一回米老鼠。唉，可惜手機沒電了，不然一定要自拍一張給你見識見識，什麽是世界上第一帥鼠。”

沐嘉樹幹巴巴地附和：“真是太可惜了。”

衛洵看他不伸手，也就把錢裝回了自己的衣兜裏：“反正我拿著也一樣，走吧，哥請你吃飯。”

沐嘉樹有些煩悶地吸了一口氣，想說什麽卻又沒有說出來，他見過很多那種扮演卡通人物的宣傳員，即使從來沒有特別的關註過，也能夠想象到衛洵在街頭和異國的小朋友們合影的樣子……這個時候的實時氣溫怎麽也超過三十度了！

其實對於沐嘉樹來說，自小的生活條件決定了他從來就沒有把錢放在心上過，在他心目中，金錢就如同煤礦、樹木，人脈、時間……說到底不過是一種資源而已，這一點無論在他重生之前還是重生之後都沒有改變過。

他花錢的時候，所有的考量都是處於習慣想把手上能夠利用的資源做出最優的配置，而不是因為其他。

衛洵這大概是把他當成那些想吃糖豆又買不起的小可憐了，沐嘉樹哭笑不得地想。

但是他一點也笑不出來。

一頓飯而已，他不當回事，難道衛洵就在乎嗎？他是世家的公子哥，京城裏頭一份的大少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軍中高官，從小到大眾星捧月，意氣風發，他居然在這麽熱的天氣裏，穿著厚重可笑的卡通衣服跟人拍照，就為了掙夠一頓飯錢，而且這份工他還打的興高采烈。

衛洵道：“小樹？”

“你回來的太慢了。”沐嘉樹說，“喝吧，給你留的，都不冰了。”

他把那半杯留了將近兩個小時的綠豆湯遞過去，笑著沖對方挑了下眉峰：“不過現在你有錢了，一會可以再買一杯。”

衛洵眉梢眼角都染上了一層笑意，慢慢地喝了一口紙杯裏的湯，有點舍不得一口氣喝光：“我忽然想起一句話，相濡以沫……”

沐嘉樹接口道：“遠勝相忘於江湖。”

兩個人不由一起為這句話笑了，沐嘉樹道：“你不會把打電話忘了吧？”

衛洵道：“那哪能，我先打的電話。再過一會會有飛機派過來，大概一兩個小時吧。”

沐嘉樹意外道：“那麽快？”

衛洵說：“你們家全員出動，沐叔叔和浩倡都到了。大使館怎麽可能怠慢。”

衛洵來的很低調，多半這個時候他出事的消息還沒有傳回去，但沐嘉樹就不一樣了，他的合作對象在收到這位少爺出事的消息時簡直是大驚失色，立刻在第一時間聯系了沐家，本意是想著對方了解情況後給予一些援助，倒沒料到沐家的掌權人會親自出面。

連沐嘉樹都意外了，他蹙起眉頭，低聲說了一句：“一把年紀了，折騰什麽。誰告訴他的，多事。”

關於沐言睿的事，沐嘉樹嘴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衛洵習以為常，就說：“沐叔叔是關心你。”

沐嘉樹不置可否：“吃飯去吧。”

附近就有一家小館子，和這裏的大多數建築一樣，看上去陳舊而古樸，只不過十分幹凈。衛洵以前從來沒有在這樣的地方吃過飯，沐嘉樹倒是已經習以為常，撿了一個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菜單掃了一眼，對衛洵說：“我把名字給你翻譯一遍？”

衛洵道：“不用，你點什麽我吃什麽，隨便點，有錢。”

沐嘉樹：“……”

反正他愛吃的沐嘉樹的確也都知道，想了想，用當地土語跟老板娘說了兩句話，合上菜單沖衛洵揚了揚下巴。

衛洵付了錢，那個老板娘笑咪咪地看著兩個人，覺得在這個地方很少能看見長相如此出眾的年輕人，跟沐嘉樹說了一句話。

沐嘉樹笑著答了一句，老板娘臉色有些驚訝，看了衛洵一眼之後也笑了，又跟沐嘉樹說了句什麽，這才出去準備飯菜。

衛洵好奇道：“你們在說什麽啊？”

沐嘉樹道：“她說咱們感情很好，問我你是不是我哥哥。我說咱們是情侶，她就說，很般配。”

衛洵看著他，沐嘉樹說：“怎麽啦，害怕啦？”

衛洵道：“我覺得我好像在做夢……”

沐嘉樹把端上來的食物遞給他，頭也不擡地建議：“你可以狠狠打自己一巴掌試試。”

“唔……”衛洵說，“小樹弟弟，你的關懷還是不夠到位啊。不過這樣我就有一些真實感了。”

沐嘉樹：“請具體闡述。”

衛洵得意洋洋地說：“就是如果換了我，我會告訴你，要是覺得在做夢，就打我一下試試。”

沐嘉樹：“……”

他噎了一會才抓住了衛洵的邏輯：“……所以你的真實感是建立在我是否依舊混蛋的基礎上？”

奇了怪了，他成天都在高興個什麽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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