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嘉樹握著杯子的一只手倏地收緊。

衛洵盯著他道：“當初你死過一回, 我的一條命也跟著沒有了！我就是看不得你受傷難過，就是看不得你跟別人糾纏不清,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歡你喜歡的要瘋了！沐嘉樹，你這回聽清楚了嗎？！”

沐嘉樹坐在椅子上, 脊背挺的筆直，沈默了半天才開口。

與衛洵的熱切激烈相比, 他的聲音依然顯得平和而冷靜：“三哥，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 也了解我父母之間的事，感情對於我來說, 只不過是一個籌碼, 無論是婚姻還是戀愛的關系，都只是一種維持利益同盟的保障。我要同其他的人合作，就喜歡雙方把事情說的清楚明白, 各取所需，但從小的兄弟，我總不能坑你。”

他把語言組織的非常謹慎, 看著衛洵, 懇切地說：“我不信你就真的不喜歡女人, 為什麽不試著去接觸一下呢？你說你喜歡我,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根本就不喜歡……”

“別說了。”

衛洵長這麽大都沒有害怕過，可是這一刻他覺得十分恐懼聽見沐嘉樹說出的話。他想也不想地單手掐住了沐嘉樹的脖子, 阻止了從他口中說出最後一個字。

衛洵掐的一點都不重，沐嘉樹卻依言閉上了嘴。他的頭被迫微微揚著，對上衛洵的目光，面色平靜。

窗外雲影掩映下的日光落在他清雅的眉目上，金色的光暈流波一樣拂過，襯得整個人的神情都晦暗不明。

衛洵心如刀絞，聲音低了下去，卻不期然洩露出話語中的顫抖：“難道在你心裏，就從來沒有一點點地在乎過我……”

“在乎。”沐嘉樹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但我只是把你當做兄長一樣。”

衛洵的手指一緊，另一只手扣在他的肩頭，突然傾身覆住了他的嘴唇。

沐嘉樹下意識地掙了一下，只不過脖子還被衛洵掐著，這一下就沒有閃開，對方身上熟悉的氣息頓時包圍了他，嘴唇上感到灼熱的溫度。從這個距離來看，衛洵蹙起的眉峰顯得整張臉分外剛毅。

沐嘉樹被按的死死的，根本動彈不了，過了半天感覺對方力氣稍微松了，這才曲肘撞向衛洵的胸口，迫使他後閃，自己隨之雙手扣住對方肩膀，一撘一甩，將衛洵推開。

他也跟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抹了下嘴，半天不知道說什麽。

衛洵被他甩開後退後幾步站穩，怔怔地看著沐嘉樹，表情又是失落又是難過，眼底隱隱有淚光。

沐嘉樹長長出了一口氣，在這個時候聽起來就好像是嘆息一樣。

明明被強迫的是他，但面對著衛洵，心中卻絲毫生不出怒火：“三哥，你冷靜冷靜吧。”

他說完這句話，就很快地轉身出了衛家。

衛洵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什麽都沒說，直到沐嘉樹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了，衛洵才扶著沙發坐下來，沒骨頭似地靠在那裏，一動也不想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都暗下來了，大廳的燈被人打開，他用手遮了一下眼睛，轉過頭去，發現是姜淑回來了。

“媽。”

衛洵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若無其事地叫了她一聲。

可是畢竟是自己生的，姜淑一下子就看出來兒子不大對勁，走到他身邊直接把手蓋到他的額頭上：“怎麽在這裏靠著也不開燈，生病了嗎？”

衛洵勉強笑了笑：“沒有，就是剛回來的時候有點累，不小心睡著了。”

姜淑說：“那就連飯都不吃？之前不是告訴你了嗎，我都把飯菜準備好了，放到微波爐裏一熱就行。有幾樣小點心是咱們家新請的西點師做的，你和小樹肯定都愛吃，我本來還想讓你把小樹叫過來咱們一塊吃呢，你爸今天也不回家。”

衛洵的呼吸凝滯了一下，終於說：“我跟小樹吵架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的心裏那種恍恍惚惚的難過好像也變成了實質，忍不住使勁用手在腦袋上胡擼了一把，一頭短發亂糟糟的：“我不想活了。”

“瞎說什麽呢！”姜淑沒太當回事，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兒子一巴掌，“不過你們倆倒是真的很少吵架，這是因為什麽事？”

衛洵不願意說：“沒什麽大事。”

姜淑打量兒子：“看你這慫巴巴的樣子，肯定就是你又幹壞事，把小樹給惹了。這樣吧，今天是來不及了，明天媽媽做點好吃的，再打電話把小樹叫過來吃飯，有什麽事你們兩個說開了。”

衛洵一下子覺得自己看到了生的希望，猛然坐直了身子，眼睛亮晶晶的：“真的，這麽開明？”

姜淑沒好氣地說：“不開明怎麽辦？之前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你都不聽，我和你爸爸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我這也是看你可憐，再說你和小樹本來也就像親兄弟一樣，吵了架就應該想辦法和好，這也是正常的。我先警告你，我可沒讓你幹別的！”

衛洵摸了摸鼻子，幹咳一聲沒說話。

姜淑看著他，不由搖了搖頭。正如她之前所說，這世上沒有哪個父母能夠坦然接受自己的孩子喜歡上了同性，更何況衛家這種家庭一向家風嚴格，當初衛洵攤牌的時候差點把整個家都給掀過來。

他們夫妻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什麽招都試過了，衛紹成光是打就把衛洵打的住了一個星期的院，最後心疼的還是他們自己，就這樣都沒能把這個臭小子給扳回來，那也只能放棄了。

後來其實姜淑也想過，如果衛洵真的只能喜歡男人，那她倒寧願那個人是沐嘉樹——從小養大的孩子，不說品行相貌才識都是樣樣沒得挑，光是感情深厚這一條就是別人比不了的，這要是個女孩子，她轉身就高高興興拉著衛紹成上沐家下聘去。

可有什麽辦法呢？小樹他根本就沒有往這條路上走的意思，她也不能為了自家兒子就去誤導別人家的孩子，更何況沐嘉樹的生母跟她的關系也非常非常親密，姜淑對沐嘉樹同樣十分疼愛。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只是心裏還是難免會覺得小兒子這麽多年孤孤單單的，太可憐了。

姜淑想到這裏，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小洵，你說小樹對你也沒這份心，咱們不喜歡小樹了，他以後還一直會是你弟弟。咱們換個人行不行？換個喜歡你的，媽也不挑是男是女了。”

衛洵搖頭。

姜淑無奈地說：“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一會阿姨來了，你去告訴她明天買菜吧，我親自下廚。”

衛洵感慨道：“有媽真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少拍馬屁。”姜淑白了他一眼，“都怪你，現在弄得我疑神疑鬼的，看誰都不正常，總覺得你爸爸和你沐叔叔像是一對。”

衛洵：“……”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他連忙說：“媽，我覺得這你可以放心，我爸絕對不是那種人。”

姜淑惆悵地說：“我還看你不像那種人呢。”

衛洵：“……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假如爸真的跟沐叔叔有什麽的話，沐叔叔絕對不敢那麽花心——他找第一個女人的時候，估計我爸就能掏槍崩了他。”

姜淑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後又一肅臉：“沒規矩！不許胡說。”

“是是。”衛洵嬉皮笑臉地說，“一定遵從領導指示。”

姜淑的電話打的很順利，她的話沐嘉樹當然不能反駁，衛洵趴在旁邊光明正大地監督，聽見他稍稍遲疑了一下就回答說：“好的姜阿姨，我知道了。”

他松了口氣，這才放心地上樓，一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剛才在母親面前做出的笑臉就垮了下去。

衛洵站在自己的房間中央楞了一會，忍不住拿出手機來，只劃了兩下就找到了沐嘉樹的照片。這一點都不難，因為他的手機相冊裏基本上全都是沐嘉樹。

照片裏的他唇角微翹，透過發光的屏幕註視著自己，帶著笑意的眼睛看上去非常漂亮。

衛洵摸了摸沐嘉樹的臉，忍不住想，他現在會在做什麽呢？

衣服已經及時換過了，也洗了熱水澡，應該不會感冒，但剛才那樣狼狽地回了家，他有沒有記得吃晚飯呢？

會不會想到自己，又會不會生自己的氣？

現在已經這麽晚了，該睡了吧？熬夜對身體不好。

衛洵在這一刻，非常非常地想見到沐嘉樹。

他長籲一口氣，把手機扔在床上，點起一支煙叼在嘴裏，信步走上陽臺，頭頂一輪明月當空，對面房間的燈黑著。

衛洵趴在欄桿上噴出一口煙，下一刻就見到對面窗簾一動，沐嘉樹略低頭掀開簾子，從裏間走出來，邊走邊點煙。

他剛剛擡起頭，就看到了對面的衛洵，也是楞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衛×老沐這對cp真是完全媽媽腦補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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