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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時光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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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看好了房間, 沐嘉樹覺得也沒什麽可額外布置收拾的,於是就和衛洵一起下了樓。衛洵看了一眼手表, 說:“那你今天先歇歇,明天上午我來接你跟宋權吃飯去。”

沐嘉樹道:“現在呢,有事?”

衛洵道:“下午我要去趟公安局, 你聽說了吧,最近也算是多災多難。前兩天程隊長心梗發作死亡, 鄭副局長殉職,人手不夠, 要從軍隊暫時借調幾個人過去。”

沐嘉樹了然。一般來說軍隊管理嚴格,為了避免滋生腐敗或者造成混亂, 士官外調的調令很難批準, 但是以衛洵的身份,這種事叫他去辦倒是挺合適的。

他斂去笑意,點了點頭:“小心點。”

衛洵溫柔地回答:“放心吧。”

初夏是一年之中最繁盛的時節, 上午八九點鐘的時候已經有些熱了,沐嘉樹站在自家的花圃前,良久, 彎下腰來撫了下一朵盛開的薔薇。

他的影子被陽光拉長, 投映在一片嬌艷的花叢中, 身後又是一道影子慢慢地移過來, 逐漸靠近,最後和他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沐嘉樹的唇微微揚起,衛洵從身後搭住了他的肩膀:“在幹什麽呢?”

沐嘉樹道:“在等你。走吧, 咱們既然要請宋權吃飯,肯定要提前一些到的。”

衛洵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出了沐家,上車之後,沐嘉樹突然想起來昨天的事,順口問道:“昨天你去公安局還順利吧?”

他不知道衛洵這次的任務可不可以外傳,所以也沒具體詢問,倒是衛洵一聽,臉上少見地掠過了一絲陰郁。

沐嘉樹奇怪道:“這是怎麽了,不方便說吧?”

衛洵嘆了口氣,搖搖頭:“這次的事沒什麽不能說的,就是有點慘——你還記著幾個月之前咱們去醫院看李奶奶,出來的時候遇到的那個持刀男子嗎?”

沐嘉樹想了一下:“就是那個在一樓亂砍,後來被我按住的人?”

衛洵點了點頭:“我昨天才知道他為什麽會失常——他女兒今年十三歲,有一天放學回家的時候被人在臉上砍了十刀,毀容了。”

沐嘉樹“啊”了一聲,意外之餘感到有些惋惜:“還能恢覆嗎?這種毀容如果去整形醫院的話......”

衛洵苦笑:“恢覆什麽,那個孩子已經死了。當時有一刀直接砍進了她眼眶裏,失血過多,送到醫院裏沒多久就死了。你說這種事誰接受得了?據說他女兒昏迷的時候一直在說什麽‘穿西裝的叔叔’。”

沐嘉樹恍然大悟,立刻聯想到了前因後果:“所以一開始他才會拿著刀向我爸爸沖過去,他就是想找這樣外形的人來洩憤。”

衛洵點點頭:“現在正在調查害死他女兒的兇手,聽說之前已經有好幾樁這樣的案子了,一直不了了之,只不過這一次事大了才重視起來。”

沐嘉樹皺了下眉,說話間已經到了飯店門口,兩個人就停止了這個有點不愉快的話題,下了車。

沐嘉樹去洗手,衛洵剛剛進了包間坐下,宋權就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看見衛洵,楞了一下,立刻道:“不好意思,我走錯了。”

“等一下。”衛洵站起身來迎上去,“這位是宋先生吧?”

宋權事先根本就不知道衛洵要來,點了點頭,納悶道:“請問您是?”

“這位是衛少。”沐嘉樹正好出來,介紹道,“......這位是宋先生。”

在衛洵面前,他可是實在叫不出來那個“爸”字。

宋權看看衛洵,又看看沐嘉樹,迷惑褪去,漸漸明白過來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衛洵這明顯就是搶孩子來了。

他的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怒意,又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很快收斂。

他同衛洵握了握手:“原來是衛少,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這個詞用的很有意思,衛洵淡淡一笑:“宋先生客氣了,請坐。”

宋權坐下了,沐嘉樹瞟了一眼他放在地上的東西,沒說什麽,反倒是宋權註意到了他的眼神,笑著解釋道:“我記得小樹最喜歡吃荔枝,我前兩天從海南回來,買了好幾箱,今天都帶過來了。回去放在冰箱裏,能吃好長時間。”

沐嘉樹道:“我......”

衛洵把話搶了過去:“宋先生真是客氣了,大老遠的還帶了這麽多東西,這我們怎麽好意思。”

宋權心道:我是給你吃的麽?

不過雖然心裏面已經有了把衛洵一腳踹到大街上的想法,他臉上還是露出笑容:“衛少說的哪裏話,海南那邊的正宗荔枝這裏一般還真的吃不到,只要小樹愛吃,我也沒什麽麻煩的。”

衛洵拿起酒瓶子,直接給他和宋權面前的酒杯都滿上了,卻繞過了沐嘉樹,隨手拿了一盒匯源果汁放到他面前。

沐嘉樹:“......”

衛洵道:“我喝酒,一會你開車。”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向宋權道:“宋先生果然想得周到,我之前也聽小樹提起過,這些年來我們多有疏忽,幸虧有你照顧他,我心裏非常感激。這杯酒我敬你,我幹了,宋先生隨意。”

他說完之後,直接仰頭把面前的白酒灌了下去,跟著倒轉杯子,裏面果然一滴也沒剩下。

宋權笑著說:“衛少這麽豪爽,我當然要舍命陪君子了。”

他說完之後,竟然也把酒喝幹凈了。

沐嘉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一轉,覺得氣氛莫名有些詭異,衛洵和宋權之間這種火花四濺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小樹。”宋權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你這是決定要回到沐家去了?”

沐嘉樹點了點頭:“這些年來謝謝你的照顧。”

同樣的話,他說起來甚至沒有衛洵來的誠懇——宋權口口聲聲對沈樹好,其實買點東西放兩句嘴炮又有什麽用呢?沐嘉樹只知道在沈樹的母親背著債務到處打工的時候,宋權不在;在沈樹被人打斷了腿一點點爬回家去的時候,宋權也不在;甚至最後直到他到死,宋權都沒有出現。

他現在這種錦上添花的殷勤又有什麽用呢?再說了,他又不是沈樹。

衛洵聽見沐嘉樹的話之後,卻好像莫名其妙的心情大好了,哈哈一笑,給他夾了點菜:“好了,別光顧著說,吃飯吧。”

這家飯店的菜量很大,再加上衛洵又足足點了滿滿的一桌子菜,直到三個人都要離席了,還有好幾道菜沒有動過。

宋權都站起來了,卻聽見沐嘉樹自然而然地說:“服務員,打包吧。”

他愕然地看了沐嘉樹一眼,又忍不住去看衛洵——像這種宴會,吃過了飯之後居然還要求打包,這未免也太寒磣了!

雖然現在看起來的確有些不一樣了,看來沈樹骨子裏那種小家子氣還是沒有變,不過衛洵真能忍得了他?他和沐家的感情也太好了吧。

衛洵非但沒有阻止,還主動拿起旁邊的餐盒托在手裏,幫著把一些菜撿了進去。

沐嘉樹也上手幫忙,衛洵道:“你一裝菜都掉了,一邊坐著去!”

沐嘉樹一笑,又說:“再來兩盒米飯,和這些裝到一起。”

宋權實在忍不住了:“你還要帶回去吃?”

沐嘉樹看了看他:“不能吃嗎?”

宋權:“......可以。”

直到三個人在飯店的門口分開,衛洵才忍不住噗嗤一笑:“你看見他剛才的表情沒有?他肯定覺得不是咱們瘋了,就是他瘋了。”

沐嘉樹微微一哂,走到路邊,直接把幾盒幾乎沒有動過的飯菜遞給了街邊的流浪漢,不等對方道謝就離開了。

他走到衛洵身邊,衛洵已經把剛才吃剩的幾樣肉菜和骨頭拿出來打開,放在樹後,有幾只在旁邊垃圾桶裏刨垃圾的小狗圍了上來,狼吞虎咽地吃飯。

衛洵用腳輕輕踢了踢一直小狗歡快晃動的尾巴,哈哈一笑。

沐嘉樹道:“走吧。”

他們小的時候就經常這樣做,誰也沒當個大事,一起回到了車邊。

沐嘉樹給衛洵打開車門,笑著說:“衛少,這次可給你開車門了,請?”

衛洵想起他剛剛重生回來,第一次給自己當司機的事情,忍不住笑了,拍拍他肩膀:“這是寒磣我呢?當時我不知道是你,不然我怎麽也舍不得讓我們沐大少給我開門啊。”

他的呼吸之間帶著些許淡淡的酒氣,說話的口氣中有點難以言說的暧昧,“舍不得”三個字說的異常柔軟。

沐嘉樹直接把衛洵推進了副駕駛的位置,關上車門,繞到另一側上了車,笑著說:“喝多了吧?”

衛洵道:“沒有。”

沐嘉樹開著車斜了他一眼:“沒有?我看你和宋權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白酒就像灌自來水一樣,居然沒有喝醉,這些年來酒量見長啊。”

衛洵道:“我看他不順眼,你看他賊眉鼠眼的老是往你那裏瞟,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沐嘉樹不在意的說:“他看的是沈樹,不是我。願意看就看唄,我是無所謂。”

衛洵道:“那不行!我不讓!”

“......”沐嘉樹從後座上拿起一件牛仔外套,隨手罩在衛洵的腦袋上,“你睡會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衛洵道:“這不是都要到小區門口了嗎?”

沐嘉樹:“......”還真是。

衛洵選的飯店本身就離家很近,沐嘉樹熟練地停好了車,兩個人走下來,站在兩家花圃中間的小路上告別。

衛洵喝酒上臉,這時候雙頰依然有點泛紅,沖沐嘉樹挑眉:“我還想著,你這剛剛回到家裏,肯定會百感交集什麽的,看來是我想多了。”

沐嘉樹也一挑眉:“又想說我一肚子的陰謀詭計?我倒十分好奇,咱們光明磊落的衛少,現在想的都是什麽東西呢?”

“我呀?”

衛洵笑了笑,目光不著邊際地落在遠方,小路的盡頭是草木扶疏,一只翠色的小鳥振翅飛走了。

衛洵說:“我就是突然想起前一陣子在微博上看見的一句話,那句話是‘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才叫時光,否則只是無意義的留白’……”

“餵!”沐嘉樹忍不住笑了,“一個技術指揮專業的高材生,突然說出這麽句話來,我心裏面真是覺得說不出的奇怪。果然還是喝多了吧。”

衛洵沒有跟著他一起笑,他只是沈默地看著沐嘉樹,不知道在想什麽。

沐嘉樹一楞,在他的目光之下,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

兩人肩並肩地走過來,相互間的距離一直很近,由於身旁呼呼的風聲,說話的時候還不得不向對方傾斜,因而這個時候,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衛洵的體溫,以及細細的呼吸。

對方正在一眨不眨地註視在他,深亮的瞳孔裏有兩個小小的自己,然而衛洵的神情卻是若有所思的,又像是透過沐嘉樹的臉看到了什麽很遠很遠的地方。

在這一刻,這樣的衛洵讓沐嘉樹感覺十分陌生,仿佛有一種莫名的氣氛在兩個人中間滋生。

“小樹,其實我……”

衛洵突然開了口,沐嘉樹倒好像嚇了一跳似的,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的臉上很少或露出這樣的表情。

衛洵搓了一下手指,想避開他的目光,然而竟又有些不舍得,又吶吶地重覆了一遍:“其實我……”

“汪汪汪!”

與此同時,歡快地狗叫聲傳來,覆蓋了衛少後面的話。

衛洵:“……”

沐嘉樹側頭一看就笑了,半蹲下/身子:“洵洵,過來!”

衛洵:“……”

是的!這條傻狗就是叫洵洵!它的名字說起來還是祖傳的。

當它媽媽還是一只連路都走不穩的小奶狗時,衛三少原本給它起過一個曾用名的,叫毛毛。衛洵承認這個名字現在聽起來很傻,但是那個時候身為一個四歲小孩,他對自己的命名水平已經很驕傲了!

結果世事無常,小狗來到家裏的第三天,他被送到外祖母家住了一個星期,傳說中那一個星期裏,小樹到處都找不到哥哥陪自己玩,急的抱著狗直哭。他那個時候話還說不利索,就會一邊哭一邊喊:“洵!洵!”

結果衛洵那對沒有原則的親生爹媽為了討好別人家的兒子,就把這狗的名字改名叫洵洵了。

過了幾年,小狗變成大狗,大狗又生了小狗,很快就死了,家裏人都覺得很遺憾,於是小狗繼承了它媽媽的名字。

唯一能讓衛洵感覺慶幸的,就是現在這條洵二代好歹性別為男。

這只薩摩耶越大越不要臉,不光跟他搶名字,還敢跟他搶人,衛洵上前輕輕一腳踢在狗屁股上,黑著臉道:“滾一邊去,就知道撒賤。”

洵洵不怕他,變本加厲地將兩只前爪搭在沐嘉樹的肩膀上,高興地拼命沖他搖尾巴。

沐嘉樹揉了揉它的耳朵,笑道:“前幾次都沒抱它,把它急壞了。”

衛洵的臉色驀地一柔,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之前幾次它見著你那麽高興,我還奇怪來著,這傻狗雖然智商不高,可也不至於認賊作父啊。結果弄了半天,它居然早就認出你來了。”

“是啊衛少。”沐嘉樹嘆氣,親昵地拍拍狗頭站起身來,“你對我的敏感程度可不如它呀。”

衛洵“哼”了一聲,說到這個時候剛才的氣氛已經被打斷,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了,煩躁地跺了跺腳,決定先不糾結這件事——以沐嘉樹的性格,剛才一定能看出來他有話要說。對方不會猜出來衛洵想說什麽,但如果他不說了的話,沐嘉樹也肯定不會沒眼色的追問。

他的反應只可能是禮貌地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若無其事地將這件事揭過去。

那種骨子裏與生俱來的警惕和距離感,哪怕自己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也不會有任何的例外。

衛洵無聲地在心裏嘆息,用鞋子踢了踢幹凈的地面,眺望了一下自己家的方向:“都快到我家門口了,不如進去坐坐吧。我想趁著今天,幹脆你一並也跟我爸媽把話說清楚算了。”

沐嘉樹道:“說什麽?說我的真實身份嗎?哎,你還真的想把這件事宣揚的人盡皆知啊。”

衛洵理直氣壯:“憑著沐叔叔和我爸的關系,咱們就是不說他也會說的。再說你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麽不能告訴他們真相?如果明明是以前很親近你的人現在跟你形同陌路,難道不會很不爽嗎?”

說來說去,他還是怕沐嘉樹受委屈。沐嘉樹笑著看他:“那要是我做錯了事呢?”

衛洵爽快地說:“咱倆一起瞞著,要不就說我幹的!你不是從小就這樣嗎?”

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洵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繞著兩人撒歡似的瘋跑,也跟著一起汪汪叫。

衛洵拍了下它的腦袋:“也不知道是誰把它的鏈子解開的,這麽大的狗自己從家裏跑出來,萬一要是嚇到哪位首長,我可擔不起。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沐嘉樹笑了:“你放心吧,不可能的。我記得以前聽衛伯伯跟姜阿姨說過,說他每次揍你的時候都要深呼吸,默默告訴自己,這是親生的,別打死了。”

衛洵:“……”

“不許笑,不然揍你。”他捏了沐嘉樹的臉一下,霸道地說。

這個動作十分親昵,沐嘉樹沒覺得怎麽樣,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

剛剛還被兩個人調侃的衛紹成背著手從自家院門裏溜達了出來,臉色沈沈。

衛洵:“……”

也不知道剛才他們的話衛政委到底聽見沒有,他縮縮肩膀,下意識地就想往沐嘉樹身後躲——即使剛剛聽說了自己的親爹覺悟這麽高,衛洵還是有點害怕他哪天忘了提醒自己,那可就要真的釀成血案了。

不過他忘了今時不同往日,這個時候衛紹成還不知道沐嘉樹的真實身份,救星功能暫時失效,衛紹成的臉色絲毫沒有緩解,反而更難看了:“你站在這裏不進家門,傻笑什麽?”

倒是薩摩耶朝他沖了過去,它顯然原本是要被衛紹成帶著出來遛彎的。

衛洵道:“正要回去呢。”

衛紹成看了沐嘉樹一眼,冷淡地點了點頭,也沒有招呼他,反而跟衛洵道:“你給我進來。”

他頓了頓,又勉強緩和了口氣——真的十分勉強,跟沐嘉樹說:“小沈,你今天先回家吧。”

衛洵連忙說:“等一下。”

衛紹成瞪了他一眼。

衛洵道:“讓他在客廳等我一下吧,爸,我有話跟你說。”

衛紹成突然吼了一句:“我看你是瘋了!”

他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了回去,沐嘉樹看看衛洵,心裏覺得十分意外。

衛伯伯雖然脾氣不好,但其實心裏面對衛洵十分疼愛,總也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就氣成這樣,聽這父子兩人的對話,倒好像還有什麽別的他不知道的事一樣。

對了,之前那次到衛家住,他們的態度就很奇怪。

沐嘉樹悄聲道:“你最近到底闖了什麽禍?”

衛洵臉上一紅:“沒、沒有。”

他的樣子讓沐嘉樹更加懷疑,不過他不愛強人所難,沒有追問,只說:“你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不會走的,萬一你爸要揍你你喊兩聲,我進去救你。”

衛洵拽著他:“進去等,站這裏幹什麽,怪熱的。”

沐嘉樹:“……衛伯伯剛才看我那個眼神……我怕被他扔出來。為什麽我覺得他好像對我很不滿呢?”

衛洵:“天哪,你為什麽什麽都要琢磨琢磨!不要管這些啦,有我在你怕什麽。進來坐,一會我跟他說了你是誰他就不會趕你了,畢竟在我們家你更像親生的。”

沐嘉樹:“……”

有蹊蹺。

直到衛洵終於走進他爸爸的書房時,衛紹成已經等了他半天了,這一回他臉色雖然依舊不好,卻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脾氣——因為衛夫人姜淑也坐在了一邊。

衛洵陪著笑臉:“爸,媽,我……”

“衛洵,我就問你,你說你弄那麽一個人回來,到底是怎麽想的,啊?”他剛一開口果然就被衛紹成噴了一臉。

衛家家教很嚴,大人說話的時候晚輩是絕對不可以插嘴的,更何況這會父親還正在氣頭上,衛洵無奈,也只好聽著。

“你之前跟我和你媽說你喜歡小樹,當時我們雖然震驚,但是也知道這件事誰都左右不了,這幾年也沒逼著你相親找女朋友。你都不知道我每次見到你沐叔叔的時候心裏有多虛!可是我們怪你了嗎?你現在又弄來這麽一個人來算是怎麽回事?就看他和小樹長得像?我看你是鬼迷心竅,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起初衛洵跟父母攤牌的時候已經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他對沐嘉樹就是單相思,沐嘉樹不知道這件事,但是他也不可能喜歡上別人,當場就挨了衛紹成一頓胖揍,幾天都下不來床。

衛紹成從十幾歲起就開始在軍隊混,對於這種男男之間的感情倒也算不上陌生,只不過實在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兒子和侄子身上罷了。

揍完了衛洵之後平靜了幾天,又開始對沐家人非常愧疚——他幫著好朋友照顧孩子,那沒什麽好說的,但是照顧照顧著,自己兒子還惦記上人家了,這事卻怎麽看怎麽都有點不地道,弄得他好幾天見了沐言睿都繞路走。

最後還是衛洵表示他惦記是惦記,不過在沐嘉樹沒那個意思的情況下,他也不會強迫對方做出什麽承諾,當然,沐嘉樹心臟不好,這事衛洵也不敢跟他說。

衛紹成和姜淑聽了之後,放心是放心,但是也忍不住很心疼自家的孩子,後來……後來就誰也沒想到,沐嘉樹居然小小年紀就去世了。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死之後,衛家夫婦都十分理解兒子的傷心,沒有太管束著衛洵,任由他離開軍隊,開辦公司。直到最後看他實在瘋的不可收拾,這才忍無可忍,不許他參與沐嘉樹的任何一件事情。

結果現在居然發展到這個地步,誰都有點承受不了。

衛紹成不理會衛洵的試圖辯解,上去就想踹他,卻被妻子拉住了。

“前幾天看你臉上終於有笑模樣了,媽媽還和你爸爸說,這孩子最近心情好了很多,媽媽本來還挺高興的,可是你說你,你怎麽能幹出這樣的事來啊?一個人不在了是什麽意思?就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他了!你找誰都沒用,怎麽折騰你自己都沒用!小洵你到底明不明吧?以前這話我不忍心跟你說,可你看你這一天天都在幹些什麽?媽媽知道你想小樹,我和你爸爸也想他,所以你才更不應該在別人的身上找他的影子,你說你對得起誰呀,啊?”

姜淑一邊說一邊掉眼淚,衛洵忍不住道:“媽,不是……”

姜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那個叫沈樹的是不是故意接近你?他是不是……”

“不是!”衛洵無奈地道,“您想哪裏去了,他不是那樣的人……不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對他有那份心。”

衛紹成大喝一聲:“你剛才還賴,現在又承認了?你跟沈樹的關系就是不正常!你對他什麽心?”

“……”

衛紹成又說:“好,你說沈樹不是那樣的人,那你就更混蛋了,你不但對不起小樹,你還把另一個正經孩子也給耽誤了。衛洵,我教了你這麽多年是不是都餵狗了!”

洵洵應景地在外面大叫起來,表示這鍋它不背。

衛洵越亂越說不清,想心平氣和地把這件事掰扯清楚,奈何父母一直不給機會好好說話,他忍不住抹了把臉:“哎呀我去,冤死我了真是……沈樹就是小樹,他就是沐嘉樹,他們兩個是一個人,這麽說你們明不明白!”

他邊說邊抽出紙巾,走過去給姜淑擦眼淚:“媽,都是我不好,您別哭了,但是我說的都是真的。”

姜淑顧不上別的,一把攥住了兒子的手,顫聲道:“小洵,你胡說八道什麽?你別嚇唬媽媽,早就說讓你去看心理醫生你不去,現在這可怎麽辦。”

衛洵:“……”

還是不明白。

連衛紹成都有點毛了:“你在說什麽?”

外面再次傳來狗叫。

衛洵氣急敗壞,只好拿狗撒氣,扭頭吼道:“傻狗!別叫了!”

門被敲響,沐嘉樹的聲音傳進來:“是我。”

無論是多麽混亂的情形下,他永遠顯得淡定而冷靜,這句話就像是一汪冰冷的水註入沸湯之中,讓幾個人暴躁的心情都微微一定。

衛洵走過去把門打開,他的父母狐疑地註視著他。

沐嘉樹走進來——確切地說,他是被狗咬著褲腳拽進來的。以前衛洵要挨揍的時候,這只狗就總是悄悄把沐嘉樹帶過來,沒想到隔了這麽久,它還記得。

狗都記得,更何況人呢?

沐嘉樹說:“衛伯伯,姜阿姨。”

他口氣熟稔,神態自若,姜淑連擦眼淚都忘了,怔怔地盯著他看,衛紹成道:“小、小樹?”

“是我,衛伯伯。”

沐嘉樹看衛紹成的目光掃過自己的額角,回手摸了摸,淡笑著說,“三四歲的時候,您帶我和三哥出去玩,我追著天上的風箏跑,結果摔了一跤,頭撞在花壇上留了個疤……可惜現在那個疤沒有了。”

衛洵已經被冤怕了,沒等衛紹成說話,自己先撇清了一句:“這可不是我告訴他的。”

沐嘉樹微笑著說:“嗯,當然不是,還有你不知道的事——那時候你換牙不能吃甜的,衛伯伯派你給他買煙的時候,偷著給我買了兩個蛋撻。”

衛洵:“……”

親爹?

他沮喪地說:“我靠,我有點後悔把你領回來了……”

衛紹成張口結舌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次是真的信了,饒是他見多了世面,也有些語無倫次:“這、這......這簡直是......”

一向殺伐果斷的人在這一刻語無倫次,他忽然大步走上去,重重抱了沐嘉樹一下。

衛紹成的身上有暖意和淡淡的煙草清香,臂膀堅實而有力,在這方面,衛家的父子兩個很像。

“回來就好。”他很快地松開沐嘉樹,拍了拍他的後背,半天也只說了這四個字。

比起丈夫來,姜淑就要感性的多了,拉著沐嘉樹的手問長問短,沐嘉樹耐心地回答著她的問題,順便用紙巾擦去了她臉上殘留的眼淚。

衛紹成站在一邊,聽得十分認真,衛洵默默退後兩步,覺得自己簡直像棵小白菜。心裏也不知道是應該嫉妒沐嘉樹一來又把他爸媽搶走了,還是應該嫉妒父母吸引了沐嘉樹的註意力。

他這樣想著,抿了抿唇角,還是忍不住笑了。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衛洵忽然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在那一瞬間,他甚至能夠感覺自己的額角冒出了冷汗。

“那個……小樹。”他努力平靜了一下呼吸,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變得很正常,“你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又聽見我爸罵我了吧,哈哈哈!”

衛洵這話一說,衛紹成和姜淑也同時詭異地停頓了一下,立刻想到了沐嘉樹來之前幾個人所探討的衛洵的感情問題,激動之下大家都沒有控制音量,也不知道沐嘉樹到底聽見了多少。

沐嘉樹笑著說:“早就料到你會挨罵,我一開始也沒當回事,後來看你總是不出來,洵洵又來求救,我就幹脆過來看看了。”

他的表情態度沒有半分不對,聽這話的意思也應該是什麽都沒察覺,衛洵暗暗松了一口氣,同樣笑了起來。

雖然這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種意義的久別重逢,但沐嘉樹並沒有在衛家停留太長時間,隨著身份的轉換,安置沈樹的家人、接手新的公司、調整生活的節奏……這都是隨之立即擺在眼前的問題,他沒有拖延的習慣。

出門的時候衛洵送他,沐嘉樹擺了擺手,突然道:“三哥,我有件事想問你。”

衛洵本來就心裏發虛,聽他這樣講頓時又是一個激靈,硬著頭皮“嗯”了一聲。

沐嘉樹沈吟了片刻,問道:“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你為什麽會選擇經商呢?我記得我走的那年……你的軍銜剛剛到了中校,如果你一直在軍隊裏,現在要升遷上校都不是什麽困難的事,過幾年,這邊的軍分區副司令員非你莫屬,這樣好的前景要是放棄了,也未免太可惜了。”

衛洵聽他是問這個,松了一口氣,想了一下決定說實話:“從政這條路……太慢了。現在是和平年代,我只能按部就班地慢慢晉升,想要不把自己的勢力打上我爸的標簽更是不可能的事。經商就不一樣了。”

衛洵沒有說的太明白,但沐嘉樹還是聽懂了,搞來搞去,他琢磨的還是想辦法把自己的死因搞明白那點事。

沐嘉樹緩緩地出了一口氣:“那現在呢?你有沒有考慮過換個地方?”

衛洵端詳了他一會,反而笑了,把手蓋在沐嘉樹的腦袋上,像揉狗那樣用力揉了揉他的頭發:“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實咱們想到一塊去了,做生意實在是神煩,還是你這種奸詐的人比較合適。當初如果不是我爸下了嚴令到處攔著我,我也不至於這麽著啊。”

沐嘉樹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聽衛少這意思,倒好像你挺單純似的。”

衛洵心裏“咯噔”一下,用餘光偷偷地瞟了沐嘉樹一眼,心說這家夥什麽意思,怎麽聽著像是話裏有話呢?還是他自己心虛想多了?

沐嘉樹卻沒有繼續調侃,而是正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回軍隊去吧,我知道你一直更喜歡那裏。”

以沐嘉樹對自己的了解程度,這一點也實在不能在他面前否認,衛洵沒有說其他的,只是沈吟道:“可是公司那邊……”

“鼎豐現在的發展前景很好,如果輕易轉手實在太可惜了。”沐嘉樹知道衛洵的顧慮,“我在那裏的這一段時間也接觸了不少公司業務,對此有所了解,如果三哥信得過我,你去了軍區之後,我可以為你推薦兩個可靠的經理人進行經營,極重要文件依舊由你過目簽字還能執行,等以後生意上了軌道,你就可以坐享分紅了。反正你就在京郊,平時出任務也會經常往家裏跑。”

衛洵道:“咱們哥倆還說什麽信不信任的那就沒意思了,只要你願意,那公司就算是給你又能怎麽樣?我就是怕你要操心這件事太累了……”

沐嘉樹微笑道:“你都累了那麽久,現在我回來了,還怕什麽。”

很簡單的一句話,衛洵卻忽然覺得自己整顆心都熱乎起來,他忍不住蓋住肩膀上沐嘉樹拍著自己的那只手,重覆了一遍:“你說得對,你都回來了,我還能再怕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莣情的營養液和迷走神經醬的霸王票(づ ̄3 ̄)づ,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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