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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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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一清晨,朔方郡守在兩個美妾的環繞中醒來。

溫香軟玉,正是人間極樂。他挪動著肥碩的身軀,黝黑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

手指一探,是美妾軟膩的身軀。

只不過有點兒發涼。

郡守心血來潮,自覺也得扮一回貼心郎君。便扯起一角被褥,往右側的美妾身上蓋去。

被褥往上一提,視線上移,是女子驚惶而死的臉。

他一楞,臉上肥肉開始劇烈顫抖,扭曲出奇怪的表情。在他喊出聲之前,屋頂上倒懸下一個人,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拖下了床。

秦九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先將襪子塞進他嘴裏,又仔細端詳著他的臉。

“這可不好辦了,臉太壯,扮不好啊……”

郡守聽見他的喃喃自語,已經嚇得當場尿了出來。秦九聞見異味,不免惡心地後退兩步。

“哎,主上居然讓我做這種活兒,真是只聞新人笑、哪聽舊人哭。”秦九搖搖頭,“這回再不讓謝公子帶我玩,我就撂挑子不幹了……”

他細長的手指探出衣袖,拈著一柄細若柳葉的刀。

半晌,郡守的房間裏燃起一簇火苗。

——

四月廿三日清晨,宜祭祀、祈福、出行,餘事勿取。

朔方郡治設在幽薊。大清早的,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被轟出來,迎接朝廷新封的燕王。

城門口稀稀拉拉地站了一排人,眾人眼神交匯,都沒將燕王當回事。

前幾朝封的燕王,都在他們這兒憋屈地終老,頂多逢年過節上門問候一番而已。天高皇帝遠,討好燕王,還不如討好郡守和朔方軍。

只不過,他們的郡守,這兩天有些奇怪。

先是郡守府裏走了水,鬧得雞犬不寧。常年耽於美色的郡守大人被驚嚇,在府裏躺了兩天。

等大人再次現身時,看起來就病懨懨的,連推了幾次宴席,連往常特別愛去的青樓也不進了。

真是活見了鬼。

官吏們心裏如是想。

據說,這位郡守大人在朝中依附八皇子。朝中有人好做事,提拔也是如此。郡守這副樣子,眾人很是心焦。

這要被嚇沒了魂,以後怎麽投其所好?

郡守大人蔫蔫地站在主位上,卻在眾人沒註意的時候,一直偷瞧著遠方官道。

終於,遠方官道行來了燕王車駕儀仗。官吏們紛紛肅容,好歹做了個樣子。

之前收到封燕王的消息時,他們就計謀好了。

總歸最近燕地旱災疫病不斷,燕王要拿他們不上心說事,他們還可以倒打一耙,說燕王不把百姓當回事。

車駕停下,官吏們精神一振,準備唱戲。

然而等了許久,只有一人一騎從車駕邊悠悠上來,走過儀仗,立在他們面前。

是個清瘦少年。

一襲青衣,腰別竹簫,眉目俊秀,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弟。

燕王四月初一離開京城,有些消息早就傳到燕地。據說燕王生生奪走謝家長子,帶到燕地來做幕僚。可不就是眼前這個?

謝歸剛剛上前,就看見一些官吏面露不屑。

按理說,他的出身已經夠燕地官吏巴結了。然而他現在是燕王幕僚,官吏們更想躲著他。

謝歸騎在馬上,官吏們緊閉著嘴,雙方都沒動。

他們聽到的風聲是謝歸不服燕王,礙於聖旨,被迫跟來。他們倒要看看,這麽個乳臭未幹的小子,要怎麽從他們這裏討到好處。

該不會先出師未捷,被燕王責罰了?

四月時節,燕地依舊寒涼,風吹得謝歸衣袍颯颯作響。

清雋少年騎著高頭大馬,眉頭微微挑起,好整以暇。

最開始發覺不對勁的,是離儀仗最近的小吏。

他平日只在官府裏做文書,位卑言輕,是以離儀仗最近。站的時間久了,他覺得頭有些暈,腿也使不上力,連日光也刺眼。

怎麽回事?

氣氛微妙,牽一發而動全身。他終是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這一下,仿佛牽動了所有官吏的線。緊接著,陸續有人跪在地上,撲通響成一片。他們表情多是驚訝不解,也有幾個恍然大悟。

官吏們都跪下了,只剩郡守大人站著。他們紛紛投去眼神,指望郡守大人給他們燕地官吏爭氣。

哪想到,郡守挪著肥胖的身軀,不情不願地上前,行了大禮,拜見燕王。

——

燕王府落在幽薊城中,因為許久沒有主人,被郡守用做自家園子。

如今正主來了,郡守居然沒有抗爭,自覺退讓。

一些偏僻屋子交給隨行官員暫住,鳳璋和謝歸的住處交由喬裝成侍衛的天罡衛整理。

這一理就理到午後,收拾妥當時已經是晚膳時分。鳳璋先命人做了京城時興的點心,一邊悠悠用著晚膳,等謝歸回來。

一碗粥喝到一半,青色影子遠遠進來。鳳璋剛剛咽了一口,刺鼻的香風撲面而來,他不由皺眉。

“燕地飯菜可還合你胃口?”

鳳璋狀似無意地問道。謝歸看他一眼,“那種地方能吃東西,早就死了千八百次了。”

白天謝歸剛剛替燕王給了下馬威,結果謝歸去請燕王大駕,被燕王的書冊砸中前額,還被當眾呵斥,讓他滾到後面去。

這一出戲演得好,更坐實了謝歸是被迫前來的。

於是燕王剛剛在王府落腳,就有人偷偷湊到謝歸身邊,邀他去青樓一敘。

解決了謝歸這把刀,燕王還算個事兒嗎?

他稍稍嗆了一口,調笑道:“也對,味道就不行。改日本王讓石榴在尋芳徑挑兩個……”

當即挨了謝歸兩記眼刀。

謝歸存著戒心,又與眾人周旋,早就又累又餓。鳳璋放下碗筷,稍稍示意,他當即坐下用膳。

謝家教養嚴格,即便謝歸多年在外,世家子弟的習慣還是保持著。一頓飯風卷殘雲,竟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沒有。

膳食解決了,謝歸終於喘勻了氣,轉眼發覺鳳璋在看他,皺眉:“殿下看什麽?”

鳳璋覺得他一碰就炸的脾氣甚是有趣,忍不住多逗兩句:“瞧你這眼圈,昨夜打家劫舍去了?”

謝歸一滯,覺得懷裏鐲子微微發燙。

衛初給的玄色鐲子,是天儀社重要信物。

他事先得知燕地有大旱和疫病,便給天儀社去信,往燕地調運糧食和藥草。

有人不將百姓的命當回事,發疫病財的大有人在。他橫插一腳,既能救百姓於水火,也能讓天儀社有更高的聲望。

何況算算時間,也快到東南鹽鐵案了。他得試試天儀社的人是否稱手。

路上要和鳳璋討論治理燕地,還要忙著和天儀社往來,謝歸已經殫精竭慮,快到極限。

鳳璋沒有追問,轉而說起燕地。

他敲敲桌沿,“一路上土地荒蕪,百姓流散,令人不忍直視。這幫蠹蟲,快把燕地啃幹凈了。”

謝歸輕拭嘴角,淡淡地道:“殿下,天高皇帝遠。”

這是提醒他,京城內看到的太平盛世,不代表四海之內都是如此。

天子腳下,人人謹言慎行。倘若被京城盛況蒙蔽了雙眼,樓宇傾覆指日可待。

鳳璋嘆氣:“謝歸啊謝歸,你可真是少年老成……換作太傅,也不見得這麽說。”

謝歸嗤笑,“那是自然。飽讀詩書的太傅,可沒法對底下官吏用毒。”

他懶得在燕地官吏上浪費時間,鳳璋派了秦九頂替郡守,他便在官吏迎接燕王時,對他們下了毒。

解藥事先混著米飯,讓隨行所有人吃了。雙方見面時,毒粉隨風而散,哪有人能不中招?

眾目睽睽下,大小官吏跪了一地,這個面子很難找回來。日後他們見到燕王,氣勢上就矮了一頭。

何況“郡守”都對燕王畢恭畢敬,他們敢對鳳璋說個不字?

鳳璋這回是有些無奈了,“韓先生這四年都教了你什麽?”

謝歸微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鳳璋無言。遠在南山書院喝酒的韓先生,更是無由來地連打幾個噴嚏。

燕地天際現出昏黑的幽藍色,晚霞血一般地彌漫。天罡衛來報,說謝歸的院子已經整理好了。

他孑然一身,除了錦囊金刀和貼身物什,其餘什麽都沒帶,便直接起身,打算回去就睡下。

“謝念之。”

謝歸還不太習慣他這麽叫自己,詫異回頭。

“你該不會有什麽瞞著本王吧?”

謝歸琢磨一陣,除了天儀社的事,他不敢確定鳳璋有沒有發覺,其餘倒真沒有了。便誠懇地搖頭。

誰知鳳璋居然微笑:“不巧,本王有事瞞著你。”

謝歸訝然。

鳳璋笑著,忽然身子一顫,幾縷黑血溢出唇角,眼睛一閉,當即倒在地上。

“……殿下!”

謝歸大驚失色,瞬間沒了睡意,趕緊上前。先前報信的天罡衛還沒走遠,聽見謝歸叫聲,連忙趕來,也是見狀大驚。

王府裏頓時鬧騰起來,歸一聞聲而來,立即讓其餘天罡衛去帶大夫。

兩人將鳳璋扶去床上,歸一說鳳璋應該是毒發了,先去取藥。謝歸守在鳳璋身邊,無意識地揪緊了他衣袖。

房內氣氛猶如繃緊的弓弦,謝歸腦中一片空白,手指卻忽然被鳳璋扯了扯。

一個眼神轉瞬即逝。謝歸聞弦歌而知雅意,連吸幾口氣,才平覆下來。

……好,好極了,想用突然毒發作餌,居然連個招呼也不給他打!

外面有大夫匆匆的腳步聲,在大夫進來之前,謝歸冷笑,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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