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呦坐上了邁巴赫, 跟著霍明昭回到半山別墅。

走進客廳，室內的暖氣撲面而來，門一關, 外面的寒氣被徹底隔絕在外。

霍明昭隨手脫下大衣遞給候在一旁的傭人, 然後微微側身, 對奚呦說：“你在客廳等我一下。”

說完, 徑直走上了二樓。

奚呦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傭人很快端上了點心和咖啡招待她，又熱情地詢問奚呦，要不要看電視。

“不用了, 謝謝。”她待不了太久, 一會兒接上貓就會離開，沒必要打開電視。

傭人站在原地沒動，好像有什麽話要對她說。

“怎麽了？”奚呦察覺到了傭人的欲言又止，主動問道。

傭人扭頭極快地看了一眼二樓，確認霍明昭沒有這麽快下來, 才小聲對奚呦說：“奚小姐, 您能不能教我怎麽熬粥？”

“熬粥？”奚呦不解地看向有點拘束的傭人，“為什麽要我教你？”

傭人解釋道：“最近一周, 先生總是讓廚房準備蔬菜粥，但我做的, 先生一口沒動。我私下問過了陳秘書，他說上次的粥是您做的，先生特別喜歡, 所以我就想讓您教教我，先生胃不好，正好喝粥養一養。”

再柔軟的刺也會產生痛感, 奚呦就被這些話幻化成的軟刺擊中，她腦海裏，全是那天霍明昭在她面前暈倒的場景。

慢放，重覆。

一幀一幀地，被剖開，被展示。

奚呦仿佛被困在這個場景裏，雙眼有些失焦，直到一道低沈的聲音將她從游離的情緒中喚醒。

“奚呦！奚呦！”霍明昭叫了她好幾聲，才看見她眼球轉了轉，隨後慢慢聚焦，擡眸向他看來。

“你怎麽了？”霍明昭有些擔心地蹲在她的面前，視線和她平視，她看見他深棕色的眼眸裏映著她的倒立縮小的影子。

剛才說話的傭人已經不見了，客廳裏只剩下她和霍明昭。

那些隱秘的情緒像是照進黑夜裏的光，密密麻麻的糾纏著，可一旦被察覺，它們就如抽絲一般，徐徐撤退。

奚呦張了張嘴：“沒事。”

隨後避開了霍明昭直白地註視，看向放在地毯上的太空艙貓箱，小奶貓揣著小爪子，好奇地歪頭看她。

“我大概要出差一周，別人照顧它我不放心，只能交給你了。”霍明昭說著話站起來，順手提起貓箱，對她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鷗鷺嘉園的路上，霍明昭都一直在處理文件，這樣的狀態，讓奚呦又陷入到過去的那段記憶裏，如海潮一般湧來，她深溺其中。

那時候她還是霍明昭的秘書，同樣的車廂，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懷揣著不能言說的情感。那時候，她偷偷看他一眼，就覺得滿足和幸福，可霍明昭太過敏銳，她只能壓抑著，把自己偽裝成冷冰冰的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

這些湧入腦海的記憶讓她胸口發悶，打開了車窗，想要透風，卻忘記了現在是冬天，凜冽的寒風灌進來，車裏的暖氣瞬間被驅趕出領地。

霍明昭擡眸看她，但什麽也沒有說，很快收回視線，繼續低頭處理文件，偶爾接幾個電話，低聲交代接下來一周的工作。

他嗓音沈沈的，撓著她的耳膜，她只能去逗貓，分散對他的註意力。

下一個路口拐過去就是公寓樓了，奚呦關上車窗，準備抱著貓下車。

邁巴赫直接駛進了公寓樓下，霍明昭提著貓糧貓砂，陳馳手裏也拿著貓別墅和貓玩具，像在給貓搬家，但事實上，這貓只在這裏住一周，一周後，所有的一切都會恢覆原樣。

三人乘坐電梯上樓，霍明昭對奚呦說：“這些都是一周的量，如果還缺什麽，直接打電話給我，我來安排。”

奚呦點點頭，照顧貓她其實也沒什麽經驗，霍明昭能安排妥當是最好的。

東西都送進了屋裏，陳馳看兩人一眼，識趣地先下樓了，屋裏只剩下霍明昭和奚呦。

小奶貓開始適應新環境，在屋裏跑來跑去，偶爾發出一點聲響。奚呦蹲在地上，整理剛才拿上來的那些東西，聽到響聲，會擡眸看一眼，然後露出溫和的笑。

霍明昭也蹲下，幫著她一起整理，兩人都沒有說話，但卻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小奶貓跑累了，竄到兩人腿邊蹭來蹭去的撒嬌，霍明昭低笑一聲，拎它後頸，小聲呵斥：“西柚，乖，別鬧。”

拿著貓罐頭的手一頓，奚呦擡眸看了一眼，見霍明昭神色正常，才又繼續低頭整理。

她覺得霍明昭是故意，但是又沒有證據。

隔了幾分鐘，這人還不走，和貓玩嗨了，小奶貓都爬他肩膀上了，他也不生氣，一會兒“西柚”，一會兒“柚柚”的叫它。

奚呦忍無可忍，問他：“你還不走嗎？”

霍明昭臉上的笑意一僵，眼神瞬間黯然下去，磨磨蹭蹭走到玄關處，有幾分可憐地問她：“想看貓的時候，我能給你打視頻嗎？”

奚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大概，這樣子的霍明昭，總能讓她心軟吧。

————

泰陽置業的員工最近很不好過。

兩位江總徹底撕破臉皮，戰火由上往下蔓延，公司內部也分成了兩個派系，原本可以團結合作，也變成了互相爭搶項目。

“這塊地必須拿下來！一天之內，我要看到滿意的方案！”

江沛川臉色陰鷙，會議室裏的氣氛陡然降至冰點，底下的人大氣不敢出，只能點頭應是，誰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主動觸江沛川的黴頭。

回到辦公室後，助理送來要簽字的文件，江沛川吩咐他：“聯系曹孟平，就說我請他吃飯。”

曹孟平是這塊地的關鍵人物，上次江汀十八歲生日宴上，他和曹孟平簡單聊過幾句，才知霍明昭也對寶山區的這塊地感興趣。

當時這塊地對江沛川來說可有可無，霍明昭既然感興趣，他倒是樂意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以此來拉攏霍明昭。

但如今，他和江岑峰徹底撕破臉，只有拿下這塊地，才可以保證在股東大會上，將江岑峰淘汰出局。

想到這裏，他拿出手機給江汀發消息。

江沛川：【汀汀，醒了嗎？】

江汀：【醒了，想哥哥。】

江沛川看到這句話，臉色柔和下來，眼裏也恢覆了平日裏的溫柔。

江沛川：【哥哥也想汀汀。】

江沛川：【今天天氣很好，汀汀到院子裏玩了嗎？】

江汀：【沒有，害怕。】

江汀：【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陪我？】

江沛川：【哥哥忙完就回來。】

江汀；【好，等哥哥。】

江汀：【哥哥去忙吧。】

放下手機，江沛川的臉色便沈了下來。江岑峰對江汀的傷害是不可磨滅的，但是他會努力變得更強，把這些年，江汀受的苦，一筆一筆從江岑峰身上討回來。

“篤篤篤。”助理敲門而進，看見江沛川臉上還未收起來的狠厲，嚇了一跳，但下一秒，面前的人又恢覆了原樣。

江沛川問：“什麽事？”

助理回答說：“曹先生昨天去了Y城出差，為期一周，巧合的是，昭明智谷的霍總，今天也去了Y城出差。”

江沛川若有所思，霍明昭出差是假，見曹孟平是真的，看來，他和霍明昭，註定也不能成為合作夥伴了。

“你去訂束花，送到一品居。”江沛川吩咐說，“每天都送，先不要署名。”

助理有些驚訝，江沛川接管泰陽置業後，他便被調過來擔任總裁助理了，這麽些年，他也知道江沛川身邊不缺女人，但江沛川親自送花的，似乎這還是頭一遭。

他連忙應是，見江沛川安排完開始工作，就悄聲退出去。剛走到門邊，江沛川喊住他，似乎是忽然想起的一個念頭。

江沛川沈聲說：“聯系李沿，讓他來見我。”

助理神色一凜：“好的，江總。”

--

年底的街道已經掛起了紅色的燈籠和五彩斑斕的燈串，天氣依舊嚴寒，行人卻願意為了這一抹色彩駐足。

奚呦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這麽真實的年味了，或許是被氛圍影響，去醫院的路上，她讓司機臨時轉了道，去超市買了彩色燈串。

今年大概不能和趙英玉一起過年了，但奚呦不希望趙英玉一個人太過冷清，就算躺在病床上，她也想把這份節日的氣息傳達給她。

最後，彩燈掛在了趙英玉的床頭。護工張阿姨笑著說這樣喜慶，路過的護士看到了，開玩笑道：“門上還可以貼副對聯，更有年味。”

張阿姨把這話當真了，說明天就買來貼，最好整一套齊全的，門上也貼上一個福字。

護士都走遠了，聽到張阿姨的話又折回來，哭笑不得地說自己只是開玩笑，醫院禁止隨意張貼。

還善意地提醒奚呦：“白天最好把彩燈收起來，等晚上人少，再拿出來掛著。”

因為這份小小的一份善意，整個晚上，奚呦的心情都是愉悅的，回國後，似乎只有今天，讓她格外的放松。

家裏還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貓，奚呦只在醫院待了一個小時，回去的路上，她買了點速凍餃子，當做今晚的晚餐。

以往清冷的公寓，有了迎接她的夥伴，剛打開門，一個肉乎乎的小白團子就沖到她的腳邊，使勁兒地蹭她的褲腿。

奚呦脫掉外套掛在玄關處的衣架上，蹲下將小奶貓抱進懷裏，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它：“小家夥，是不是餓了呀？”

奚呦叫不出霍明昭給它取的那個名字，同音，很別扭，還是從她自己的口中說出來，那種感覺，就好像高中站到講臺上做自我介紹。

抱著小奶貓走進廚房，奚呦接了溫水沖羊奶粉，小家夥聞到味道，不安分地刨爪子，想從奚呦懷裏跑出去。

“不可以。”奚呦把羊奶粉倒進放著貓糧的食盆裏，回到客廳，坐到沙發上，才揉著小奶貓的頭告訴它，“現在還不可以吃，要泡軟。”

小奶貓喵嗚一聲，以示不滿。

奚呦難得心情好，逗著小奶貓，看它氣急敗壞的樣子，忽然就想到了霍明昭。其實霍明昭這人不太愛生氣，就算真生氣，他也不會表露出來。

就像那晚，他站在安全通道口，她說了難堪的話，將兩人的關系徹底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可他也只是紅著眼，隱忍地盯著她，沈默地站在黑夜裏，如雪松立在荒原。

他並不會像小奶貓一樣，對她揮動爪子。但偏偏這樣，讓她更加難受，更加心疼。

小奶貓趁著她分神之際，從沙發上跳下來，蹬著小短腿，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廚房。

奚呦想跟過去看看，這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她拿起手機往廚房走，走到小奶貓身邊，接通了視頻電話。

“我想貓了。”

霍明昭低沈的嗓音裹著電流聲有一種別樣的味道，奚呦混亂地想著，他或許想的不是貓，而是某個人。

她垂眸，無聲地看著手機屏幕裏的霍明昭，像一個偷窺者。

這場通話並沒有進行多久，只持續到小奶貓用餐結束，霍明昭和她說了晚安，並提醒她記得吃晚飯。

奚呦不知道他為什麽知道自己沒有吃飯，或許只是猜的，但是在掛了電話後，奚呦還是給自己下了速凍餃子，並且加了一個雞蛋。

臨睡前，奚呦刷到了陳馳的朋友圈。

是偷拍的角度，一個男人伏在桌案前工作，手邊一杯續命咖啡。

陳馳貼心地搭配著文字解說：老板加的不是班，是寂寞。

下方的發送時間是一個小時前，那時候，霍明昭剛對自己說了晚安。奚呦忽然想起兩人是有時差的，陳馳的朋友圈顯示著定位，奚呦隨手查了一下，那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只是短暫地盯著天花板發了片刻的呆，隨後，她將被子拉起來蓋住整張臉。

閉眼前，她想，今晚可能會失眠了。

———

一夜好夢。

清晨從忙碌開始，奚呦並沒有給自己分出多餘的時間去想別的事情。昨晚發生的一切，也似乎成了過去，時間在往前走，她也是。

提著早餐走進一品居，奚呦就收到了全體員工的註目禮。

她把早餐放桌上，問站在旁邊的鄧毅：“什麽情況？”

鄧毅先是笑了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店裏前臺的小姑娘搶先了。

“老板！老板！是不是有人在追求你啊？”小姑娘又激動又羨慕，眼睛裏仿佛冒著小星星，“我剛才專門數了數，真的是99朵玫瑰花耶！”

“玫瑰花？”人的記憶都是有聯想效應的，聽到玫瑰花，奚呦腦海裏率先閃過的是挺括的西裝外套、慵懶隨性的半松領帶以及別在西裝外套上的玫瑰花，這些都是霍明昭。

鄧毅指給她看：“今天一早，花店的人送來的，指名要你簽收，但你不在，我就幫你簽了。”

嬌艷欲滴的紅玫瑰，花語炙熱的愛情。

“老板，會不會是那位霍總啊？”前臺小姑娘最近和來店裏吃飯搞團建的昭明智谷員工們混熟了，也聽到了些兩人之間的八卦緋聞，那些真情實感小作文，她也偷偷看過，現在當事人就在面前，她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奚呦無奈地笑了笑，視線從玫瑰花上收回，說了句不清楚，便招呼大家先吃早飯，然後拿著自己那份，徑直回了辦公室。

“鄧經理，老板是不是不太高興啊？”前臺小姑娘瞅了瞅緊閉的辦公室大門，小聲問道。

鄧毅拍拍她的肩：“別八卦，去工作吧。”

“那這花怎麽處理啊？”

鄧毅也不知道，就說：“先放著吧。”

這一放，就放到了中午。

陳馳雖然跟著霍明昭出差去了，但是團建活動沒有停，一到飯點，大巴車準時將昭明智谷的員工送了過來。

這段日子大家都混熟了，一進店裏，都被那99朵玫瑰花吸引了。

有人就私下裏打聽了一下，得知真相後，昭明智谷【無老板員工群】又炸了。

員工A：【圖片】

員工A：【太浪漫了，老板竟然送99朵玫瑰花公開求愛，姐妹們，又有素材了！！寫起來啊！！】

很快引來大家的跟風附和。

員工B：【不愧是老板，這玫瑰花，看起來就很富貴。】

員工C：【哇偶，99朵，我們老板是想告訴全世界，他想要和老板娘天長地久一輩子！！我哭了！】

員工D：【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我們來搞團建，不會也是老板為了追求……】

員工E：【臥槽！！原來我們只是老板追愛路上的工具人嗎？】

員工F：【工具人實錘了！】

而潛伏在群裏默默潛水的陳馳也被這99朵玫瑰花驚呆了，看來小動物果然可以促進感情，現在老板都能公開送花了。

陳馳立馬私聊蘇桃：【在？玫瑰花拍好看一點，給我發一張過來。】

蘇桃：【陳秘書，花真的是老板送的嗎？】

陳馳：【當然！】

蘇桃：【圖片】

蘇桃：【轉告老板，我偷偷支持他哦。】

陳馳覺得，老板終於打響了追愛路上的第一炮，是值得紀念十分有意義的事情，於是用蘇桃發過來的圖片，發了一條要普天同慶的朋友圈。

文字：熱烈祝賀我老板邁出了幸福人生的第一步！！

圖片：99朵妖艷欲滴的紅玫瑰。

果然，這一條剛發送成功，朋友圈收獲了好多讚。

柏原留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老板這是什麽直男式追愛，現在誰還送花，不都是送包送車送別墅嗎？】

段輕鴻：【花好看。】

明峣：【三年過去了，怎麽還是只會這一招？】

其他合作夥伴：【恭喜恭喜。】

幾分鐘後，陳馳收到了霍明昭的微信。

霍明昭：【刪掉！】

陳馳有點不想刪，他第一次獲得這麽多讚呢。

陳馳：【老板，為什麽啊？】

霍明昭：【為什麽？你說為什麽？這他媽根本就不是我送的！】

陳馳反應了幾秒：哦豁！真趁你不在，挖你墻角啊！

霍明昭：【去查！我倒是要看看，誰他媽這麽囂張，在我團建的地方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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