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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草莓蛋糕(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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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容徽,是十二歲那年的他。

他忘記了自己編造出的養父母的女兒,也忘了自己前一天晚上才那樣親昵地喚她“姐姐”。

但也僅僅只過了幾分鐘,他看向她的陌生目光,卻又有了變化。

瞬息之間,桑枝就從他養父母的女兒,成了鄰居家的姐姐。

又一次,他將她完美融合在了他十二歲的那段記憶裏。

“桑枝?”

封悅連著喚了桑枝好幾聲,見她沒有反應,就戳了戳她的手臂。

桑枝回過神,“啊?”

“外面有人找你。”封悅指了指教室門外。

桑枝擡眼看過去,門外站著一個身量嬌小的女孩兒,校服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肥大,而她臉上仍有些淤青。

竟然是蕭鈴。

桑枝站起來,走到教室外,“有什麽事嗎?”

蕭鈴起初還有點不好意思,她的手指捏著袖口,支支吾吾好一會兒,她才說,“桑學姐,我,我是來謝謝你的……”

上次那件事過去了一個多星期,她也是今天才回的學校。

而那兩個欺負她的女生已經被她們的父母張羅著轉了學。

桑枝有點不太好意思,她對蕭鈴笑了一下,“你不用謝我的……其實這件事說到底也是因為你自己留了證據,不然這事也不可能這麽容易解決。”

桑枝把自己兜裏的一顆巧克力遞到她手裏,“你已經足夠勇敢,而我只是打了她們一頓。”

對待那兩個慣用暴力的女生,桑枝覺得也必須讓她們嘗嘗挨打的滋味。

不然她們怎麽會知道,打在別人身上的每一下到底有多疼?

蕭鈴眼眶有點發紅,她抿緊嘴唇半晌,還是對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兒彎了彎腰,“真的很謝謝你,桑學姐。”

當一個女孩兒決定變得更勇敢,那曾經那些加諸在她身上的惡意糾纏就已經變得不再可怕。

當桑枝回到教室裏,拉開椅子坐下來是,封悅立刻湊上來,“小學妹跟你說什麽啦?”

“沒什麽……”桑枝沒什麽精神,只隨口回了一句,就打了個哈欠。

封悅撐著下巴望著她,感嘆道,“就算我是親眼看見的吧……我也還是覺得你會打架這事兒也太玄乎了。”

不單單是封悅,還有那其他的同學,誰都沒有辦法相信,看起來性格溫軟的桑枝,竟然會打架。

桑枝笑著把一顆巧克力扔進她的嘴巴裏,堵住封悅接下去要說的話。

後來她趴在桌子上,歪著頭打量窗外的陽光。

“你為什麽要待在這兒啊?”

她想起來那天,她曾這樣小心翼翼地問過那個躲在陰暗雜物間裏的少年。

“這是我的房間。”

她記得他是這樣答。

他的神情很平靜,雖然不似停留在十歲記憶時的他那樣活潑粘人,卻也不是她曾經親眼見過的那樣渾身生刺,尖銳冰冷的模樣。

他只是過分沈默了一些,那雙眼瞳裏清亮的光芒也已經磨滅。

“你的爸爸媽媽呢?”

她問他。

“上班。”他答。

明明前些天,桑枝提起他的養父母時,僅擁有十歲記憶的他是那樣滿心歡喜地告訴她,爸爸媽媽對他很好。

可是時隔幾天,當他的記憶從十歲過渡到十二歲這一年。

他竟連多提他們一句也不願意。

這大約是桑枝第一次開始好奇他的過去,好奇他記憶裏的童年生活。

從他的十歲到十二歲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窗前忽然走過一抹修長的身影。

那人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正大剌剌地打著哈欠。

桑枝看清了他脖頸間掛著的那枚玉墜。

“孟清野。”

桑枝忽然站起來,叫住他。

孟清野腳下一頓,看向玻璃窗裏的她。

他眼見著她忽然推開玻璃窗,探出半個身子來,朝他招了招手,“你過來一下。”

孟清野滿腹疑惑,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麽,卻也還是走近窗邊,“幹嘛?”

桑枝伸手指了指他脖頸間的那枚玉墜,“你這個玉墜挺好看的……”

她問他,“我能看看嗎?”

孟清野咬了一口面包,聞言低眼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枚玉墜,“不行。”

他拒絕得很果斷,然後就直接往教室門那邊走了過去。

“……”

桑枝只能訕訕地關上窗,重新坐了下來。

在把容徽當作是鬼的時候,她原以為容徽是想殺了孟清野,又或者是吸他的陽氣……後來她才發現,他的目標,似乎從來都只是孟清野的那枚玉墜。

那枚詭異的玉墜似乎有些某種神秘的力量,而她和他掌心的符紋也都是拜它所賜。

桑枝本能地察覺到,那枚玉墜對於容徽來說,很重要。

藏在容徽身上的秘密太多,桑枝不知道他有著怎樣的過去,也並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下午放學之後,桑枝沒有回家,直接穿過窄巷,去了旁邊的小區裏。

她之前在容徽家的客廳裏找到了一枚鑰匙,所以她再也不用讓妙妙從裏面開門。

打開門走進去時,桑枝擡眼就看見容徽正坐在軟墊上,而他面前的小桌上則擺著一方棋盤,兩只棋笥。

偶有棋子敲擊棋盤的聲音響起,他甚至沒有擡頭看她一眼。

他面對著那一方棋盤,神情從來專註沈靜。

“容徽。”

桑枝走過去,把書包放在沙發上,就把自己打包的飯菜放到他面前,“要吃飯嗎?”

容徽並沒有擡頭,“吃過了。”

他有沒有吃東西,桑枝很清楚。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卻總會記得自己已經吃過飯,但事實上,這麽多天來,桑枝從沒見過他吃過任何東西。

他就像是分毫感覺不到饑餓似的,不吃飯也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你坐在這兒多久了?”桑枝和他說話時,語氣也很小心。

“四個小時。”他簡短地答。

“你休息一下吧。”

她說。

容徽搖了搖頭,終於看她,“他們會不高興的。”

他們?

桑枝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他的養父母。

“他們為什麽會不高興?”桑枝不解。

“不好好練棋,他們會不高興的。”

他垂下眼簾,將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

這一天,桑枝終於知道。

十二歲的容徽,是曾經得過許多圍棋比賽冠軍的天才少年。

雜物間裏的紙箱裏堆滿了他曾經贏來的獎杯。

而他每天夜裏,都睡在那兒。

他習慣於灰塵的味道,習慣於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每天都要練棋,如果達不到養父母的要求,他就會被關進那間沒有燈光的小屋子裏,不給他吃飯。

與那許多同齡的孩子不一樣,他早早地失去了本該屬於這個年紀的所有鮮活色彩。

他怕他們的無端叱罵,也畏懼他贏了比賽後,他們在閃光燈前每一次做給旁人看的慈愛。

桑枝跟十二歲的他相處起來也並不算難,畢竟至少他還沒有到後來那樣生人勿近的地步。

一個多月的時間,桑枝每天都會去他的家裏。

他一直都很乖,也很安靜。

他的生活簡單又枯燥,桑枝每一次見他,他幾乎都乖乖地坐在小桌前練棋。

桑枝也想過要帶他出去玩,去游樂場,去海洋館,去每一個他從來都沒有去過,卻又分明向往過的地方。

聽她提起外面的一切,好玩的事物,他那雙沈靜的眼眸裏明明也曾有期盼的光芒閃動,但也僅僅只是片刻,他就又會很平靜地拒絕她,“不了。”

初冬時節,這一場瓢潑大雨來得很突然。

桑枝在蛋糕店裏買了蛋糕之後,撐著傘走到公交車站臺時,衣兜裏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是桑天好打來的電話。

“桑枝你怎麽還沒回來?”桑天好在電話裏問她。

“馬上就回來了。”

桑枝咬著棒棒糖,說話時有點含混不清。

“你先不用回家了,直接去榮悅酒店,你舅舅他們來林市了。”桑天好說了一句。

舅舅?

桑枝楞了一下,片刻後才問,“他們來幹什麽?”

“說是你舅舅公司的老板把他從京都調過來林市了,今後怕是就在這邊定居了。”桑天好拿著一罐可樂喝了一口,隨口說了一句。

桑枝聽了,腦海裏瞬間想起來那個一向看不上她家的舅媽的臉……

“你先去,我馬上就過來。”桑天好在電話裏囑咐。

她皺起眉頭,“我知道了。”

桑枝瞥了一眼自己手裏提著的草莓蛋糕,原本是想帶給容徽的……但現在好像暫時去不了他那裏了。

桑枝的舅舅趙明希,當初趙氏企業破產,他從生活富裕到拮據,這麽多年來都在外企公司摸爬滾打,到現在也才終於升職加薪,成了林市分公司的項目經理。

桑枝到現在都還記得小時候去京都舅舅的家裏時,親耳聽過的他那位妻子對他的冷言冷語,冷嘲熱諷。

因為當時趙氏企業破產,趙明希好不容易得來的去那家公司工作的機會,也都是多虧了他妻子田曉蕓娘家人找的關系,所以每每面對田曉蕓的刻意譏諷時,他也通常只是沈默。

當桑枝再見這一家三口時,她幾乎都要以為她的舅媽田曉蕓轉性了,曾經對她和她爸沒什麽好臉的舅媽,在她一進門的時候就很熱情地迎了上來,“喲,桑枝都長這麽大了?”

她拽著桑枝過去,坐在自己的女兒——趙姝媛旁邊。

“桑枝啊,這是姝媛,你還認識吧?”田曉蕓滿臉笑容地看著她。

趙姝媛穿著一件霧霾藍的衛衣,一頭長發被她自己用卷發棒卷出了蓬松的弧度,桑枝在她身邊坐下的時候,她連眼睛都沒擡一下,仍然在盯著自己的手機看。

這飯桌上的熱鬧終究還是屬於他們三個大人的,多半是趙希明和田曉蕓找些話題來談,桑天好附和著點點頭,說上兩句。

桑枝沒什麽胃口,吃了兩筷子東西就說去洗手間。

可她沒想到的是,等她再回到包房裏的時候,原本被她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的蛋糕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拆開來,放置在圓桌上,已經被趙姝媛吃了一大塊。

桑天好並不在房間裏,桑枝楞在門口,怔怔地盯著那個已經被吃得差不多的蛋糕。

“桑枝?站在那兒做什麽?快過來坐啊。”趙希明朝她招招手。

桑枝抿了抿嘴唇,走了過去。

“這個蛋糕……”

“蛋糕挺好吃的,給你留了點。”趙姝媛打斷了她。

這還是她今晚第一次開口說話。

桑枝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見桑天好拿著手機推門走了進來,他走過來的時候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腦袋,重新坐了下來,“不好意思啊大哥大嫂,我這通電話有點久。”

桑枝原本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她沈默地低著頭,盯著面前的那杯橙汁發呆。

當這頓飯快要進行到尾聲的時候,所有久別的寒暄都已經不在必要,而田曉蕓他們也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天好,你看我們剛來林市,這住的房子也還沒有定下來,我們……”

田曉蕓拍開趙希明在桌底拽她衣袖的手,對著桑天好笑著說,“我這不是聽說,除了你爸當初買的那一套房之外,你後來又買了一套……你看,能不能先讓我們在那兒住著?”

“當然我們也不白住,我們會付房租的!”田曉蕓又添了一句。

桑天好到底有多少套房,這事兒怕是只有趙希明清楚,但很顯然,他從沒把這事兒告訴過田曉蕓,所以她一直都以為,桑天好是個不上進的無業游民。

但眼下有事求著桑天好,田曉蕓當然不會再用之前那樣的態度對待他。

這頓飯吃完,桑枝坐在出租車上,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爸爸,你真的要把房子租給舅舅他們嗎?”桑枝問。

這事兒對於桑天好來說也有些為難,一樓的那套房子裏堆了不少雜物,這會兒要他收拾出來租給他們,他也覺得費事。

“畢竟是你媽的哥哥和嫂子,我不幫……也不太好。”

桑天好撓了撓後腦勺。

“你要跟媽媽說嗎?”桑枝問他。

“這事兒可不能告訴她,她那炮仗脾氣,我都能想得到她會怎麽噴我……”桑天好連忙擺手。

趙簌清很要強,她離婚之後,從不拿桑天好一分錢,而依照她的脾氣,畢竟桑天好已經跟她離婚了,她大哥大嫂的事情也用不著桑天好來管。

只是很顯然,她那大嫂卻不這麽想。

下了車,桑枝原本是要跟桑天好回家的,可她望了望小區旁邊的那條窄巷,一雙腳卻像是生了根,再挪不動一步。

雨水拍打著傘檐,發出脆響。

黑沈沈的夜幕裏,只有昏黃的路燈能將雨絲照得清晰一些。

“桑枝?”桑天好回頭。

“爸爸,我去前面的超市買點東西,你先回去吧。”桑枝朝他招招手。

桑天好也沒多想,就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句:“快點兒回來啊。”

等桑天好往小區裏走去,暗沈的天色淹沒了他的身影,桑枝才握緊了傘柄,往旁邊的那條巷子裏跑去。

可當她剛剛跑進巷口,在搖晃閃爍的橙黃燈光下,層層雨幕的那一頭,似乎有一個人久久的立在那兒。

雨水浸濕了他的衣衫,淋濕了他的烏發。

暖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卻仍像是落在遠山朝暮之間的第一捧雪,輪廓朦朧似畫,肌膚也是透著冷感的蒼白。

桑枝楞在原地,連一腳踩在水窪裏都好像沒有察覺。

但也僅僅只是片刻,她就撐著傘,一步步朝著他跑了過去。

在這寂靜的巷子裏,她的腳步聲是除卻淅瀝雨聲外,落在他耳畔最後的聲音。

容徽看著她從巷口走來,看著她站在那兒,也看著她撐著傘跑過來,稍稍踮腳,替他擋去雨水。

他久久地盯著她,像是忘記了要說話。

“容徽?”

桑枝小心翼翼地喚了他一聲。

“你怎麽站在這兒淋雨?”

她始終無法分辨,他那雙被雨水浸潤過的灰蒙蒙的眼瞳裏,到底是什麽樣的情緒。

“等你。”

他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目光落在她另一只手時,他眼睛裏的光影明滅,終於又黯淡下去,“蛋糕呢?”

蛋糕?

桑枝怔住。

她想起來昨天她對他說過,今天會給他買一個草莓蛋糕,讓他嘗一嘗。

他總是拒絕得很果斷。

昨天也一樣。

但桑枝還是纏著他,“你就試試嘛,真的很好吃的!我喜歡的你肯定也喜歡呀!”

他沒有說“好”,卻也沒有再說“不要”。

“你,你昨天不是……”

桑枝喃喃出聲,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他忽然轉過身,聲音有點悶,“騙子。”

桑枝連忙跟上去給他撐著傘,“對不起嘛,我明天再給你買,好不好?”

“容徽你理我一下呀,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也不想呀,我今天本來都已經買了,但是我舅舅他們忽然來林市了……”

她跟著她走近小區,巴拉巴拉地解釋了一堆,卻也不知道他究竟聽進去沒有。

最後站在三樓昏暗的樓道裏,她剝開一支棒棒糖的糖紙,試探著送到他的眼前,小心地望著他,“這個也是草莓味的,你要不要吃?”

容徽像是有點掙紮,但看著她手裏捏著的棒棒糖,又瞥見她那雙清澈的杏眼。

他還是低頭,咬住糖果。

那一瞬,他柔軟微涼的嘴唇輕觸她的指節,她下意識地松了手。

那樣溫軟的觸感仿佛殘留在她的手指,她抿著嘴唇,睫毛顫啊顫的,她結結巴巴地問他:“甜,甜嗎?”

“甜。”

少年乖乖地應聲,他那雙眼睛望向她時,終於多了一絲歡欣。

他抿著唇片刻,最終輕輕地喚她,“姐姐。”

這是十二歲的容徽,第一次叫她“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從容徽養父母的女兒變成鄰居家的姐姐,桑枝有話說:當姐姐當得真有點習慣了:)

——

讓我們期待一下之後十七歲的容徽,開始暗戀“姐姐”的生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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