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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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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尚維那個紈絝子弟,居然把車開到了教學樓下。他長大了,家裏答應斥資給他購置一輛代步工具,結果他選了輛雖然不算很貴,但每一片漆都閃耀著風騷光芒的紅色寶馬,此車在眾多周末來學校接孩子的車裏,顯得過份鶴立雞群,路人走過都紛紛側目。

其主人的騷氣比車更甚,他靠在車旁,一邊哼著小調一邊給和春打電話,不知道的人看他那眉飛色舞的勁兒,還以為他來接女朋友的。

和春在樓上看到他了,跟曲景明揮了揮手,說:“那我走了。”

曲景明表情淡淡的,眼神瞟到樓下,慢了一秒鐘回答,和春的手機就響了。和春給他看了一下,是顧尚維,然後接起電話。

他突然感到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孤獨感,抑或可說是被排斥感。在多年以前,他被薛冰冰這裏塞一下那邊放兩天的時候,這種感覺是很濃重的,所到之處,沒有小朋友會帶他玩,即使帶兩天也很快就把他拋棄,原因不外乎他是私生子,友善一點的是因為他呆不久。

跟和春混之後,這種遭遇幾乎沒有了,和春帶著他,身邊總是熱熱鬧鬧的。喜歡和春的人,也會喜歡他,怕和春的人,也不敢對他造次,和春的熱鬧就是他的熱鬧。因此,他幾乎忘了那種孤獨和被排斥。

人到現在這年紀,因為各自興趣愛好的不同、性格本質的不同,漸漸走上不同的道路,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因此與和春有所疏遠,也並沒有感到難過。然而,此刻看著和春接顧尚維的電話,眉開眼笑地說去玩的事情,甚至草草給他一個“走了”的眼神示意就風一般從樓梯跑下去,他猝不及防一下子就重新跌回那種沒有朋友,眼見的熱鬧都是別人所有、與他無關的孤寂中去。

顧尚維搔首弄姿的操作在看到和春之後收斂了,站直了身子,轉而特炫耀地親手給和春打開了副駕座的門。那迎小狐貍精般的舉止,迎來和春這麽個懷裏抱著臭籃球的小男孩兒,場面著實有點搞笑。

和春坐進車裏,顧尚維擡頭看看教學樓,目光稍一搜索,在走廊角落找到曲景明,然後露出八顆牙代言的標準笑容,搖搖手臂:“拜拜!”

曲景明也沖他揮揮手,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有笑,但感到此地不宜久留,於是揮手致完意之後,他就轉身回了教室,呆坐了好一會兒才開始看那道想要解決的題目。不料讀了兩遍,都覺得搞不懂題目到底在說什麽,心裏亂亂的。

他討厭這種不能掌控自己情緒的感覺,但也沒有辦法。

想集中起精神來把問題解決掉,但悲傷的情緒有毒,被註射了一點,人就會沈浸。他到底也就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兒,怎麽能有強行控制情緒的能力。他的極限,不過是不要把悲傷和失落表現出來,認命地收起書本和練習冊往書包塞,提前去車站。

平時跟和春一起回家,他們都會在大巴車上睡著。今天他自己一個人,車上座位並不飽和,因此他一人獨占兩個座位,更好睡覺,他卻完全睡不著。盯著車頂、望著車窗外迅速後退的風景,他都不由自主去想和春和顧尚維。

有種他恥於承認的怨忿在內心彌漫,叫做“和春拋棄了他”。與童年時期那些懵懂的小孩子無異的、沒商量的的拋棄。

可和春又總歸和小時候那些人不同。和春帶了他這麽久,讓他都從心底裏相信了,這人是不會丟下他的。因此這份“拋棄”來了,就更為沈重。他由此想到另一個被他深深信任,卻將他丟得果斷的人,他的母親薛冰冰。

他不能問和春為什麽不帶他了,這太有失得體,但他打個電話給薛冰冰總是可以的。這些年他們的聯系,也就只剩下電話了,這樣很好,物理距離和心理距離相符。

回到根竹園,陳老太在做飯,和容帶著兩個公司裏的小年輕在堂屋開會,見他踏進來,和容望一眼墻上的鐘,才意識到時間已經相當晚了,放下手中的筆,說:“那今天就到這裏吧,新辦公室的裝修就麻煩你們多註意了。”

兩個小年輕拍拍胸脯:“和總你放心!”

和容又道:“留下吃飯吧。大周末的,我媽做飯遲,本來是要等孩子的,結果人也不齊,怪冷清的。”

做公司幾個月下來,她也知道主動邀請人吃家常飯、拉攏手下人心了。這在以前冷淡不理世事的她身上,是絕無可能發生的,那時候,客套是什麽她從來不在意。可見,人真是會被生活壓彎腰的。

曲景明看她完事兒了,過來開口提請求:“和姨,我可以用一下你房間的電話嗎?”

聞言,和容有些吃驚,家裏兩部電話,她房間的可以直接撥越洋,樓下堂屋的不行,因此每到逢年過節,薛冰冰跟他們打電話用的都是樓上那部,其餘時間就基本用不著那部。

和容點點頭,起身跟他一起上樓,到了樓上才問:“怎麽了?不開心了?”

曲景明勉強地揚揚嘴角,本是想笑,但不太好看,他搖搖頭:“沒有,就是有點事情想問問她。”這些年他連“媽媽”兩個字都很少提,談及薛冰冰就是用一個平平淡淡的“她”來指代。

“好。”和容開了房門,自己沒有進去的意思,“怎麽撥號你知道,你大媽飯快好了,打完電話下來吃飯。”

曲景明:“嗯。”

八點多,薛冰冰那邊剛起床,接起電話時還有睡意,聲音慵懶,一聲“hello”的尾音拖得老長,曲景明略有些不適應,頓了頓,才道:“媽媽。”

薛冰冰立刻就醒了,下一句聲調高昂得多:“明明啊,怎麽是你,怎麽了,這麽早來電話?”

曲景明動了動唇,聲音平靜地說:“沒有什麽事,我有沒有吵到你睡覺?”

薛冰冰:“沒有,當然沒有,媽媽高興還來不及。”

平時打電話都是過年過節,再沒話可說也有節日祝福可以說,有家長裏短能夠寒暄,這樣一個突然的通話,就把彼此之間的陌生和尷尬都暴露了。但曲景明似乎不在意,薛冰冰無話可說,他也不急著說什麽,兩人握著聽筒沈默,他慢條斯理地用小指頭攪動電話線,過了半晌,才主動開口。

“媽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薛冰冰一喜,忙道:“你說。”

曲景明語氣淡然:“你當時真的完全沒有辦法帶我一起走嗎?”

薛冰冰啞口。她對兒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安靜和膽怯上,她養曲景明的六年,曲景明幾乎從來不哭鬧、不疑問,總是任她安排。她偶爾嫌棄過孩子怯懦,但也覺得他那樣很給人省事,所以把他丟給和容的時候,心中幾乎沒有清晰的愧疚。

她從來沒有想過,曲景明會長成一個敢質問她的人。

曲景明只等了一小會兒,就又開口了:“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沒有什麽別的意思。你不用擔心我,我在這裏過得很好,這個學期考試一直在年級前三,和春那個大傻瓜已經掉到三十以後了,他還跟女孩子整天聊□□,都追兩個月了,一點進展都沒有。你不要跟和姨說哦,不然和姨會揍他的。”

他聽到樓下陳老太一如既往大聲喊:“吃飯了!”

於是剛剛那串信口的日常陳述戛然而止,頓了頓,轉口道:“我去吃飯了,媽媽,再見。”

薛冰冰“嗯”一聲,他們默契地給彼此留了一點思考的時間,確認都沒有什麽要說的了,才掛了電話。曲景明站在和容的窗口呆了一會兒,腦子裏梳理今天的事情,心想,剛才話說得太多了。但似乎確實變得輕松起來,那股怨忿似乎就這樣被化解掉了。

陳老太又在樓下喊:“明明,吃飯啦!”

曲景明應聲出門,下樓。

沒有和春的周末裏,他們一家人過得比往常安靜得多。陳老太的蛋糕店平平穩穩地開著,空間很小,對外夠她擺兩個小櫃臺,裏面能讓她和料和烘培,每天做的量不多,賣完就完了。小店從曲景明他們開學後不久就經營了,到現在,已經摸出每天的量,基本都能在做晚飯前賣完。

也不知道收益怎麽樣,不過她看起來樂呵呵的,有時候不想守攤太晚,就把沒賣完的帶給鄰居吃,一向嚷嚷著“錢錢錢”的她,竟然在正經經營期間都不計較別人白吃了,可見應該還是有一定收益的。

曲景明周六跟她一起去店裏守攤,帶上自己的練習冊,沒人來的時候翻翻看看。但大多數時候有人,因為小店就開在二小附近,學校好多人認識他,可能是有人說了他在攤上,一整個周末,那些仰慕他的小同學就紛紛跑過來買兩個小蛋糕,大膽的還要跟他攀談幾句。

陳老太倒是樂得東西賣得多、賣得快,一邊做手裏的活兒,一邊觀察曲景明應付小校友,下午四點多,一天的量就賣完了,她手一揮,道:“行了,打烊,回家!”

曲景明收好練習冊,又幫著把店裏收拾了一下,落下卷閘門,一老一少往菜市場走去。

陳老太掰著手指頭笑話他:“我今天數過了,來找你的人裏十有七八都是女同學。你們現在的小孩子也太大膽了,這麽丁點高,就整天敢想搞對象。你老實說,在二中有沒有女孩子給你寫小紙條。”

“小紙條”指的是情書,她過去看過和春收的,用作業本的紙寫的,跟課堂傳紙條似的。她覺得小孩子也就能傳一傳這樣的小紙條。

曲景明說:“沒有。”

陳老太吃驚地說:“怎麽沒有?你這種小白臉,不是最討人喜歡了?”

曲景明:“……大媽,你這是罵我呢。”

陳老太無所謂地揮揮手:“稱讚你長得好。”

曲景明一臉不相信。

又跟她扯了些學校裏的事情,她難得的一路上沒用自己的暴脾氣打斷過他,每段聽完了還饒有興致地隨口問些問題,有時候較真了,還像小姑娘一樣追根刨底。末了,感慨了一發青春年少,有點像當下的小文青,相當時髦。曲景明想,薛冰冰當初丟下他,真是最好的決定了。

周日下午,他又返回學校。到校後照常去宿舍放了東西、洗澡,出來時看到床上的手機有一條短信,打開來,是和容的,大概就是看他那天的反常不放心,所以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雖然都是她養的孩子,親弟弟和養子還是不一樣。她會揍和春,但從來不對曲景明說重話;和春不高興了她都晾著,知道他反正難過不了幾分鐘,換了曲景明,她就會耐心開解。

好都是好,但總歸有點客氣了。

看完短信,他又想著和春不知道回來沒有,兩天沒見,也沒聯系,總該問一聲,於是撥了個電話過去,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接,和春聽起來氣喘籲籲的,說:“餵,景明。”

曲景明:“在學校了?”

和春:“早在了,打球呢!”

“哦,那就好,我掛了。”曲景明放下手機,正要掛斷電話,又聽到電話裏和春喊他“景明等等,明明!”

自打不讓他喊“明明”之後,他一般就真不喊了,急了的時候會偶爾喊兩回,曲景明不自覺地笑了笑,重新把手機放在耳邊:“怎麽了?”

和春說:“晚自習完了有空嗎,有空我過去找你啊,有好玩兒的事情!”

“好。”曲景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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