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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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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祁烈開學的日子。

吳穹答應過祁烈會去參加他的開學典禮,到這天便早早準備出發。

出發之前他先去看了看那兩個被關著的滄族龍人。

這會兒靳荏和他的紅衣女仆又恢覆了人形模樣,靳荏表情淡然,紅衣女仆則微微帶了些不安。

他們的氣色倒還是不錯,很明顯在這幾日中並未受到虐待。

吳穹一揮手,打開兩人旁邊的視野,讓他們可以穿透層層墻面一直看到道觀外的景象。

只見道觀外坐了一群頭頂長著龍角的滄族人。

吳穹慢悠悠地問靳荏:“你說,我是去趕走他們,還是把他們也抓進來跟你們關在一起?或者……直接殺了他們?”

紅衣女仆瞬間緊張,靳荏倒是沒什麽情緒波動,只是依舊沈默。

吳穹於是點點頭:“好吧,殺人濺血,我雖然是魔頭但也有好多年沒見過血了,不好清洗。”

說著他又沖門外的孟譙喊:“去把外面那群人一個一個拎進來關好。”

反正他們無字觀就是不缺屋子,他們願意來,就都先關著再說。

吩咐完吳穹不再啰嗦,重新整理了下衣襟,準備出發去參加小徒弟的開學典禮。

他剛要邁步出屋,忽聽身後的靳荏開了口:“魔尊留步。”

吳穹轉身看他。

靳荏眸中各種神色閃過,仿佛有些掙紮,但最後還是下了決心,擡頭看向吳穹,說道:

“並非我有意隱瞞,只是涉及到的家醜實在是難以啟齒,另外還有對於結果的擔憂,所以不好對魔尊說出實情。”

吳穹看了下時辰,不耐煩道:“說重點。”

別耽誤他去看小徒弟的開學典禮。

靳荏於是不再廢話,開始說道:“之前我對魔尊所說的是都是實話,只是有一點隱瞞,聖主大人的情蠱,在當時還有別的作用,那就是會將對魔尊的愛意,轉嫁到鄢伽身上。”

“那位鄢公子據說在試劍大會敗於千千道長手下時,就開始動了些不一樣的心思,再後來他曾多次找機會對千千道長示好,卻得不到半點兒回應,最後那位千千道長更是為了顧清染的死怒殺鄢公子的父親。”

“鄢公子由此大受打擊,墮入魔道。”

“成魔之後他更加不能盡釋前情,所以借了我姨婆的手為封吾聖主量身煉制了情蠱之毒。”

“他先是將情蠱毒的毒引放在顧清染的殘魂上,再將其送入氹域煞氣洞中讓其成魔。就是為了看封吾聖主遇見成魔後的顧清染會有什麽反應。”

“他的猜想,一個是封吾認不出顧清染,將之當做魔頭打壓甚至斬殺,到時候鄢公子再跳出來告知封吾聖主其真實身份,自然也能報被輕視之仇。”

“二是封吾聖主認出了魔尊你就是顧清染的殘魂所生……到時候舊日情思必定會重燃,封吾聖主對你的心意越深愛意越濃,情蠱之毒的作用就會越大。”

“魔性會被激發,愛意會被轉移,到時候鄢公子就可以與封吾聖主傾心攜手,雙魔稱雄整個天下……”

“這就是封吾聖主碎魂的理由,魂魄碎,因為深情而生的情蠱,也會跟著殘碎。”

吳穹聽得眉頭深鎖,沈默不言。

靳荏猶疑了一下,繼續講述起來。

“封吾聖主碎魂之後,我那姨婆大為哀慟,因為她的心上人鄢公子也就此灰飛煙滅。”

“她神經質了好多年,一直在想盡辦法賦生鄢公子。”

“但她畢竟不是魔尊你,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和能力。”

“當初那枚情蠱有我姨婆參與其中,用的是非常覆雜的手法,其中包含著三個人的魂氣。你、封吾聖主、還有鄢公子。三人魂氣相互摻雜,才會起到封吾聖主動情之後再移情到鄢公子身上的作用,此蠱並非無解,只要封吾聖主對你的情思斷絕,這個情蠱就會失去效用。”

“但聖主大人明顯不是個能隨便斷情之人,否則也不會在封存記憶之後再見魔尊你的第一眼就再牽動了情思。”

“情不斷,蠱無解。”

“不過因為封吾聖主碎魂了一次,重又被你賦生,情蠱雖然依舊未解,但魔氣已消,如今不必再擔心他會入魔,至於因情蠱作用移情之事,封吾聖主已經殺了鄢公子,同樣也不需再擔心那種情況會發生。”

吳穹再一次看了看時間,冷笑道:“這也不需擔心那也不需擔心,這麽說我們盡管高枕無憂就行了?可我怎麽還是覺得不踏實呢?”

靳荏吞了吞口水,道:“魔尊和聖主大人的確已經不需要再擔心,需要擔心的是我們。”

“之前我跟魔尊說過,我那姨婆對鄢公子癡心不改,就算鄢公子已經身死魂消,她仍守著鄢公子制作情蠱時,殘留的一股魂氣不放。”

“尤其你將封吾聖主賦生之後,她的執念越來越深,人也越來越癲狂。”

“聖主被魔尊賦生,姨婆手中殘存的鄢公子的魂氣,與封吾聖主胸口的情蠱之間,有一種無形的連接,如果作用得當,便可以一點一點收集鄢公子的殘魂,最後也能像魔尊你賦生聖主那樣,賦生鄢伽。”

吳穹聽到這裏終於有些動容。

收集殘魂賦生一個魂魄俱碎的人有多費勁他是知道的。

而鄢伽的魂魄殘碎程度要比封吾嚴重多了,幾乎是在當時的瞬間已經煙消雲散。

靳荏那個姨婆有這種想法和願望,幾乎可以說是癡人說夢了。

“你上次派她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吳穹指著一旁的紅衣女仆問靳荏。

靳荏點點頭:“姨婆的固執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從前她瘋瘋癲癲抱著鄢公子的殘魂發癡也就罷了,後來她感應到情蠱重新有了反應,得知封吾聖主被賦生,便更加癲狂起來。”

“她如今已經沒有太多能力自己動手做一些事,便喪心病狂地為族人下蠱,逼迫他們幫著她完全心願。”

吳穹:“……”

靳荏又道:“我被逼無奈,便派了紅玉過來試探。”

“只那一次試探,我就知道不可能。先不說能不能收集鄢公子的魂魄,單說魔尊與聖主這一關,我們整個滄族人加起來也可能過得了。”

“哪怕是鄢伽再世,沒有了制衡你與聖主的砝碼,沒有天時地利,他也絲毫沒有把握可以再次算計你們。”

“再說,我們又憑什麽一定要為了姨婆的私心得罪二位?”

吳穹道:“但你也沒有第一時間坦誠實情。”

靳荏嘆氣道:“我之前說過,自家醜事並不想外揚,姨婆給族人下的蠱毒我已經再想辦法解決,她歲數大了,應該撐不了太久。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我不想惹怒她。”

“告知魔尊實情,你們大概率會沿著這條線索探查下去,到時候自然可以輕易斬斷情蠱和姨婆手裏鄢公子那股魂氣的聯系。那時姨婆所有的希望就落空,難保她不會發瘋拉我們全族人一起陪葬。”

“現在我把所有的隱情都告訴了魔尊,半點兒隱瞞都沒有,能不能懇請魔尊照拂一二,先不要急著斬斷情蠱與姨婆手裏那股魂氣的聯系?再給我一些妥善處理的時間?”

吳穹沒有回答,只起身往門外走去:“我趕時間,你的請求我會考慮,但說不準答案會是什麽。”

姓鄢的那個狗東西,害死封吾害得他萬年辛苦。

他會留著那狗東西被賦生的可能嗎?

不可能。



時間變得緊張起來,吳穹匆匆往祁烈的學校趕去。

好在他的禦風術已經到達絕頂之境,尤其現在沒有了封紋的大半束縛,靈力運用起來無所顧忌。

於是,他還是提前到達了祁烈的學校大門外。

透過障目結界看過去,只見那個人族眼中看到的“S大T學院”的牌子,真實寫著的是另外一個名字——千合學府。

這個名字吳穹是知曉來源的。

甚至他比任何一個天道盟的修士都更加了解這“千合”的意思。

他在千千的記憶裏看到過。

那時候千千和顧清染暫別,一個去為災劫中的師父護法,一個去為枉死朋友的申冤。

相見不易,兩個人只能用傳音石來互通消息,互訴相思。

千千話少,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在聽顧清染說。

聽他說起拿出實證仍舊被三大家聯手糊弄的窩心事,聽他說不能為好友一家沈冤覆仇的郁悶憤恨。

還聽說他扯起一面大旗自立了門戶,誓要與三大家抗衡到底。

顧清染還小心地問千千會不會因為無字觀也有參與其中的修士而感到為難?

千千卻問:“為何為難?”

反而搞的顧清染無言以對。

他大概忘了千千道長是個鐵面無私,不通人情的小家夥。

再後來,顧清染又向他訴說新立門戶的進展。

他素日裏交友遍天下,自立門戶後也得到了許多好友的支持。

他們有的出錢、有的出力、有的出人。

雖然那些人大都只是小門小戶,甚至有很多靈界三大家看不上眼的草莽散修、山野匹夫、不守規矩的小靈小怪。

但聚少成多,那些人慢慢在顧清染的歸攏下成了規模。

他們設立了總舵分壇,制定必要的規矩規條,逐漸開始有了不一般的影響力。

後來他們甚至還搞了個小小的學堂,專門用來培育教導小輩,以求他們將來也能成為撐得起天地道義的棟梁之材。

顧清染在跟千千傳音通話的時候說到了這件事。

“那些家夥非得讓我取名題字,說我之前取的那個‘天道盟’特別威風有排面,他們哪裏知道那個名字是我熬了好幾宿才想出來的。現在又讓我取,這不是為難我嘛!”

千千聽的嘴角泛笑,輕輕將傳音石湊近唇邊,鼓勵道:“那個好,這個能更好。”

傳音石那頭沈默了片刻,然後傳來顧清染低低地清朗嗓音。

“小千千,哥哥好想你。”

千千心跳飛快,耳尖發熱,鼓了好半天勁,也大著膽子回應:“我也好想你。”

在互通心意、情意最為纏綿的時候分開,那種分別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十分煎熬的滋味。

那頭的顧清染沒說話,只是呼吸聲變得粗重,重到隔著傳音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師父快要好了,到時候我去找你。”小千千又開了口,無比溫柔且繾綣。

隔著記憶的吳穹,感受到他內心熱烈地期待,他在盼望著早日和心愛之人相見。

顧清染在那頭低低的“嗯”了一聲,又說道:“我想好學堂的名字了。”

千千好奇他這次怎麽想得這麽快,問道:“是什麽?”

顧清染溫柔回答:“叫‘千合’,要和千千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不過吳穹眼前的這座千合學府和當年的千合學堂並不是一個地方。

千合學堂所在的小山頭歷經歲月侵蝕早已經破敗不堪。

而越辦越紅火的千合學堂則遷到了鐵河山莊附近。

主要是因為當初顧清染委派主管千合學堂的人,是跟他同樣出身,同樣叛逆的鐵河山莊莊主的另外一個私生子。

也就是顧清染的便宜兄弟。

那時候鐵河山莊莊主身死,整個山莊一度敗落到只剩了通天閣一處寶剎。

直到這位同樣私生的學堂主管重回鐵河山莊撐起落敗的門楣,鐵河山莊才又慢慢風光了起來。

如今鐵河山莊的莊主譚洵,正是那位學堂主管的後人。

吳穹還在千千的記憶裏看到過,最初學堂建成的時候,顧清染很想讓千千來學堂教授學生們修行練道。

畢竟他那麽厲害,教出來的學生也一定很厲害。

吳穹一邊回想著舊事,一邊慢慢往千合學府的大門處走去。

典禮時間很快就要到了,小徒弟先他一步從家裏由父母親自送過來,這會兒已經在裏面了。

忽然,兩個穿著護衛衣服的修士攔住了吳穹的去路。

“你、你你你你怎麽來了?有、有有有請帖嗎?”一個護衛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天生結巴,攔在吳穹身前磕磕巴巴盤問著不讓他進。

請帖這個東西,吳穹其實是有的,祁烈給過他。

正要從兜裏往外掏,卻看見更多學府護衛保安圍了過來,各個都對他怒目瞪視,滿臉的戒備警惕。

這種目光這一萬多年來吳穹見得多了。

無非是認為他連累害死了封吾聖主,對他憤恨氣惱,又對他被封吾聖主懲罰,萬年來夾著尾巴做人的不屑和逼視,還有怕他生事的防備。

哪怕他如今賦生了封吾,也沒辦法輕易改變許多修士的目光和偏見。

他們就覺得他不是好人。

誰都知道他賦生封吾聖主是為了自己的束縛封紋。

事實也證明了,這個魔頭真地蠱惑了年輕聖主的心。

上次轉世的聖主不是還為了這魔頭打了譚洵莊主,又羞辱了他們的盟主唐箴嗎?

所以他們一見到吳穹又來到千合學府,一下子就警惕仇視起來。

要是從前也就罷了,吳穹忙著收集功德賦生封吾,也沒那麽多心思搭理這些肖小們。

但現在可不比從前了。

上次他可是一路打過來的,誰不知道封吾已經將他身上的封紋解了一大半?

打架揍人都是可以的,吳穹微微挑了挑眉間,目光淺淺掃過身前一圈護衛保安,心說這可是上趕著討打,勇氣可嘉!

想是這麽想,但他也並沒有什麽憋不住的火氣。在他眼裏,這些護衛修士們都是些小魚小蝦,不值得他動手。

正要息事寧人,掏出祁烈給的請帖光明正大地進去,卻忽覺一股勁風從這群人的後方襲來。

稀裏嘩啦啊啊啊啊一通摔倒飛出,圍在他身前的一圈護衛瞬間被清理的一幹二凈。

那群護衛飛出去好遠才穩住身形,正驚疑不定打算拉響警報,一擡眼卻看清了剛才向他們出手的人是誰。

在吳穹身前不遠處,一個紫衣紫毛身形健碩的青年人筆直站立著,眼神閃爍不敢直視吳穹。

他朝著左右招了招手,把他剛剛打飛出去的護衛保安們又都招了回來,隔著一段的距離,他朝吳穹的方向一擺手,以隆重介紹的姿勢對護衛們道:

“看清楚,記明白,這位吳穹吳道長,乃是我的祖宗,也是咱們天道盟的祖宗。以後見了他要恭敬行禮,絕對不能阻攔或是無禮,聽到了沒有?”

一眾護衛保安:“……???!!!”

唐箴也不管這幫家夥的承受能力,只稍稍垂了眉眼彎下腰,率先示範著走到吳穹面前,行了個大禮之後,恭恭敬敬請人往學府大門裏走去。

吳穹倒是沒怎麽意外,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他和唐箴打從萬年前就不對付,後來封吾身死,唐箴更是將他視作兇手同犯,要不是有封紋阻礙,他早就跟吳穹鬥個你死我活了。

這會兒突然姿態放得這麽低,應該是已經從譚洵那裏知道了吳穹的前世就是天道盟創始人顧清染的事實。

而且,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顧清染是他的救命恩人。

當年顧清染的兩個爹為了引他入陷阱,故意誘捕了顧清染那位枉死好友的遺孀,那女子當時正懷著身孕。

也是為了護那遺孀和她腹中孩子的周全,顧清染才在識破那兩個爹的精湛演技之後,有能力逃脫卻未能逃脫,以己之命換了好友遺孀之命。

一命換兩命。

而如今天道盟的盟主唐箴,就是顧清染枉死好友的遺腹子。

昔日最看不上、百般刁難過的死敵,一朝變成了救他母子性命、為他全家洗刷冤屈報仇雪恨的恩人。

今天的唐箴沒臉面對吳穹倒也可以理解。

唐盟主姿態卑微地請吳穹進了千合學府的大門,又引著他往一旁的花園小徑走去,過了這片小花園,再往裏走就是開闊的演武場,典禮就在那裏舉行。

而在花園小徑旁的一株芙蓉樹下,一位白衣少年負手靜立。

他的周身都在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太過清冷的氣息連樹上的芙蓉花都忍不住微微打顫。

唐箴倒是膽子大,徑直朝著那冷峻的少年走過去,低眉順目恭敬道:“師父,我把師公領進來了。”

祁烈朝他身後不遠處看去,旁邊的唐箴立刻感覺到冰雪消融,春風和煦,只聽他那轉世的師父甜甜叫了聲:“師父……”

然後邁步迎了過去。

此處視野開闊,在場的三個人又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旁邊來來往往的修士學子們視線都往這邊看過來。

唐盟主的謙卑,還有另外兩位的旁若無人……

聽說那位轉世的聖主大人還是這所學校的新生,那他們以後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正東一堆西一堆的竊竊私語,忽見唐盟主直起了腰板往四周一個銳利地橫掃,那些修士學子們頓時噤若寒蟬,三三兩兩推搡著開溜了。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在這個千合學府、甚至是整個天道盟裏,誰是大爺誰是孫子,已經不需要多說了。

吳穹一直等祁烈跑近了他才回過神來。

剛才樹下的祁烈……像極了封吾山上,那個清冷孤僻的封吾聖主。

他記得那時候總會看見孑身獨立的封吾,靜靜地站在封吾山的山泉邊,或是某一顆大樹下。

但如果他的目光看過去,封吾也總會有所感知一樣轉過頭,看著他,也不說話,只是目光相比初次見面的時候柔和許多。

不知道那時候的封吾心裏在想什麽?

他之前說過,即使封存了記憶,可一旦再見面,還是瞬間就記了起來。

吳穹卻不知他所說的“記起”,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還是清晰的回憶?

如果是前者,那麽封吾當年在看向自己的時候,是如何處置心頭那沒有來由湧起的情愫的?

假如沒有該死的赤血炎魔鄢伽,他和封吾在山上朝夕相對,會像顧清染和千千那樣,再一次生出熾烈的感情來嘛?

吳穹覺得,應該是會的。

這樣的念頭閃過,又因為之前聽了靳荏的那一番話。

吳穹這會兒心裏對祁烈的心思柔軟溫和,於是便沒有在祁烈過來拉起他手的時候掙脫。

他覺得到了此時,他終於能夠對自己全然坦誠:他一點兒都不討厭小徒弟,更不討厭清冷沈默的封吾和記憶裏的千千。

不討厭……挺喜歡。

握住吳穹手的祁烈很開心,拉著他就往演武場那邊走。

唐箴還想跟上去貼身伺候著,誰知他那小師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裏面嫌棄的意思明顯。

於是唐盟主立刻機靈地停下了腳步。

他師父不喜歡電燈泡。

電燈泡沒跟上來,祁烈開心地拉著吳穹往校園裏面走,一邊走一邊貼近了跟他腦袋挨著腦袋親密地說著話。

“我讓唐箴幫你安排了最好的位置,你好好坐著,我今天也要送你一樣東西。”

吳穹一聽忍不住發愁道:“怎麽又送?那天送那兩個滄族龍人都還沒處理好!”

小徒弟放低了語氣小心翼翼安撫道:“要是師父覺得麻煩就什麽都不用管,坐在那裏歇著,全都交給我就行。”

吳穹心裏直哼哼,心說你倒是說得容易,靳荏那邊還不是靠他才撬開了對方緊閉著的嘴。

至於之後的事情……

他想等典禮結束還是要告知小徒弟,然後兩人一起鉆研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麽做。

不過好的一面就是一直困擾他的情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由來,他大概已經清楚。

從頭到尾都是那個赤血炎魔鄢伽搞得鬼。

不過他對千千的變態執著倒也讓吳穹吃驚。

不顧一切的人都是瘋子。

鄢伽是,靳荏的姨婆靳瀾是,為了掙脫情蠱牽制寧肯碎魂而亡的封吾也是。

吳穹倒是沒想到他自己,一個為了賦生束縛他的死敵,耗費萬年時光心血,何嘗不是一種瘋狂?

典禮很快就要開始了,吳穹這會兒也沒時間跟小徒弟啰嗦太多,只敷衍著點了點頭,說道:“行吧,我什麽都不幹,只等著看你這次又給我惹什麽麻煩。”

可不就是麻煩。

什麽碎魂、什麽封紋、什麽情蠱,自從遇上這家夥,他就麻煩不斷。

但即使這樣他也沒想著把那小東西給扔掉,也是稀奇。

祁烈一直帶著吳穹走到了演武場上。

其實千合學府並不是每年都招新生,而是每百年開府一次,做為人族社會的S大T學院,每年招生之類的假象都是幻術所為。

對外需要幻術來哄騙世間人族的雙眼,對靈界內部就完全不需要。

百年一屆的新生開學禮很是隆重。

最為隆重的,是有一個新生采旗禮。

所謂采旗禮,就是讓這屆新入校的學生通過一項項修為術法的展示和比拼,看誰能最先摸到在演武場最中央高高懸掛著的天道盟盟旗,誰便可獲得本屆新生綜合考核第一的名頭和相關獎勵。

至於祁烈會不會在今年新生中拔得頭籌,其實懸念不是大。

吳穹記得自己幾年前還愁得要命,不知道祁烈什麽時候才能修行有成。

誰成想他突然覺醒了聖主令中的力量,再一次牛X起來。

這會兒他一個老祖宗級的人物,卻要去跟後輩小朋友搞什麽競爭……吳穹頗替他有種欺負幼小的羞愧感。

“你等會兒別太急著采旗。”吳穹不放心地囑咐祁烈道。

祁烈不解,道:“可我想要那面旗子。”

吳穹:“……不是不讓你要,是讓你給其他同學一點兒表現的機會,你可以等到最後再去搶過來。”

恰巧一旁走過來找吳穹說話的鐵河山莊莊主譚洵聽到了這句話,忙道:“等等等等,聖主大人,請允許我再覆述一遍采旗禮的規則,是摸到旗子就可以,不能搶……”

話還沒說完忽然住了嘴,因為他發現聖主大人因為他地靠近和科普,周身散發出森冷的氣場來,面色如霜。

“呃……大人隨意、隨意!”識時務的譚莊主對吳穹禮貌地一笑,麻溜地走了。

吳穹:“……”

這個小徒弟,還真是跟封吾和千千一個脾氣。

又冰又冷不合群。

之前吳穹看小祁烈這麽乖軟溫和,還以為他跟前世脾性不同了,等一次次看到他對其他修士的態度才明白,還是那個樣。

也就只在他跟前,小徒弟才會流露出真性情。

不過譚洵到底是跟他一脈,上次還因為他無端挨了小徒弟的揍。

吳穹忍不住為譚洵幫腔說話道:“你聽譚洵的,盡量別太張揚。”

給其他學生們留條後路。

誰知祁烈聽了更不高興的樣子,周身氣場更加陰冷起來。

“我要那面旗子。”

吳穹:“……”

這怎麽還耍上小脾氣了?

還不等他再開口勸說,又聽小徒弟道:“師父,你是不是喜歡譚洵那種類型的?我、我也可以的……”

說著還真端起一莊之主的氣度架子來。

吳穹沒想到事情朝這個方向發展,忙擺手阻止:“沒沒沒,誰說我喜歡他那種類型了,他可是鐵河山莊的人。”

按輩分算起來是他孫子。

他怎麽可能對自己的孫子有非分之想。

祁烈將信將疑地看向他。

吳穹忙又做保證:“真的,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那樣的。”

小徒弟一聽這才神色和緩了下來。

猶豫了一會兒還湊近了問吳穹:“那師父……喜歡什麽樣的?”

告訴他知道,他也好有個努力奮鬥的目標。

努力讓自己變成師父最喜歡的那種人、那種性格。

吳穹頗有些為難,但還是覺的得克服困難,端正小徒弟的思想,說道:“就……你這樣的,就挺好了。”

小徒弟聽得眼睛一亮,難以置信一般看著吳穹:“師父是說……你喜歡我這樣的嗎?”

吳穹幹咳兩聲,心說聽就聽了,叫這麽大聲是想讓整個學府的人都聽見嗎?

“嗯嗯,你快去準備,典禮就要開始了吧?”

誰知小徒弟不依不饒,繼續湊近了追問。

還好典禮是真的要開始了,有專門的執事小修士過來安排。

負責祁烈的小修士已經過來了,只是不太敢靠近,隔了遠遠的一段距離欲言又止。

吳穹眼尖看見了他,忙招手讓他過來帶小徒弟去準備,這才解了他的窘境。

典禮很快開始。

祁烈很聽吳穹的話,果然沒一上來就直奔終點的旗子,而是負手立在新生人群中,神態冷傲,周圍自動形成一圈空隙,沒人敢跟他站得太近。

在漠然等待新生們展示修為術法的空擋裏,清冷的祁烈也會時不時轉頭望向看臺。

那裏坐著他心愛的師父。

每當他轉頭看見吳穹的那一瞬間,他身上的清冷就會暫時消散,轉而換上一種溫柔和煦。

看呆在場的一眾師生大小修士。

也搞得吳穹很沒面子。

因為身份地位很特殊,所以唐盟主關照有加,他的座位在視野最好的位置。

他看別人容易,別人看他同樣顯眼。

又因為小徒弟那個醋罐子,以及吳穹這萬年來的魔頭形象,沒人有膽子過來跟他攀交情。

所以吳穹獨坐在看臺位置極佳處,每當小徒弟一往他這裏轉頭,就要受一遍群眾們各種目光的洗禮。

馬戲團的猴子似的。

最後他直接豎了一道結界屏障在周身,這樣既不影響他觀看開學的采旗禮,也能隔絕周圍各種各樣的目光,包括小徒弟的。

祁烈看見師父把自己擋起來不讓看了,嘴角微微癟了癟,不太開心。

可前面熙熙攘攘的新生們還有很多環節要比試……

什麽時候才能拿到旗子去送給師父?

小徒弟周身的氣場再一次冷了下來,原本離他一米遠距離就可以的新生們,這會兒要離他三米遠才能避免氣場的碾壓。

又過了一會兒,祁烈再次朝看臺看去,還是看不見師父。

他便忍耐不住了。

風起、靈力四閃。

一陣旋風一樣呼嘯而過,穿過一道又一道關卡,掠過一個又一個新生,直接來到了高臺正中的天道盟燦黃色的錦旗之下。

所有人都傻了眼。

當初出主意把轉世的聖主招進學院的修士們,一部分悔青了腸子,這樣子的祁烈,他們能教他什麽?豈不是自取其辱?

而另一部分則相當樂觀,轉世的聖主曾經在他們學府做過學生,何等的榮光?

但不管他們怎麽想,這會兒的開學典禮已經要亂套。

祁烈小少爺上手摘下那面天道盟創建之初,由第一代盟主顧清染親自設計制作的天道盟盟旗,再不顧其他,飛身上了看臺上吳穹所在的地方。

還是莊主譚洵處事應變能力足,之前他無意中聽見了祁烈說要那面旗子,便忙安排好了後續的彌補措施,讓那幫新生繼續比賽,說今年的獎勵不止第一名,而是前十都有相關獎勵,還特意讓人送了面備用盟旗上來,開學的采旗禮方得以繼續。

誰知他剛剛安排好了這邊,看臺那邊又出了問題。

短暫的騷亂很快平息,吳穹所在的那個位置仍舊有結界屏障遮擋,大家只聽到了動靜,並沒有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譚洵和唐箴不敢大意,小心地靠近了低聲詢問:“師父?可有意外?”

裏面傳來的卻是吳穹的說話聲音:“沒事,忙你們地去。”

譚洵和唐箴對視一眼,乖乖離去。

結界屏障內,祁烈一手拎著旗子,一手伸在身前,靈力化成繩結捆住地上一個蜷縮起來的女子。

女子滿頭白發,額上有兩只漆黑的龍角,原本臉上有面具遮擋此時面具也跌落在一旁。

女子像是怕別人看見她的容貌似的,俯首朝下不敢見人。

吳穹半擋在祁烈身前,一只手裏捏著一團黑乎乎的魂氣。

剛才他的註意力在小徒弟身上,看到他不聽自己的話,飛身上去搶了旗子,然後朝他這邊飛過來。

正當他起身迎接小徒弟,打算等他過來之後要好好教訓一頓,誰知就在祁烈還在半空的時候,忽然飛出一個女人拿著手裏的魂氣團朝著小徒弟心口打去。

她的速度很快,又出其不意,應該是瞅準了時機孤註一擲拼盡全力要把魂氣打到祁烈心口的。

只是她的全力以赴在吳穹和祁烈面前未免太過小兒科,只見吳穹手上一把鎮魂符甩出,攔在那道魂氣之前,而祁烈也已迅速做出反應,微微閃身避過的同時,手中一道勁氣打出去,將那女人打到在地。

“還給我!”

那女人突然朝著吳穹嘶吼道,也順便露出了她面具下那張臉的模樣來。

美人遲暮,垂垂老矣。

那是一張蒼老醜陋的臉。

吳穹看著被他困在掌心中的那團魂起,已經猜到了這女人是誰。

“靳瀾?”

那老女人瞪向吳穹,開口用她那蒼老的嗓音陰沈沈道:“靳荏那小子果然把我賣了。”

吳穹無語極了,即使他曾經是個魔頭,也沒有朝自己人下過手。

“姓鄢的那小子壓根兒就不喜歡你,你為了他居然不惜為難你的族人,還給他們下蠱,你說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老女人冷哼道:“你懂什麽?鄢公子至情至性,乃是難得的性情中人,只是錯付了真情,得不到應有的回應。是你!”

她說到這裏激動了起來,手指指著祁烈痛罵:“都是你有眼無珠,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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