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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之內竟只有稀稀疏疏兩三百人。再細看。其中無一是普通之人。全是歷經艱辛,突破重重難關,抵達此地的修士與武者。

風光無限好。置身其間,有人泛舟江上。有人臥石垂釣,有人獨坐閑庭,有人對酒當歌,有人哀念故友,有人交流得失,有人打坐養神,有人全心戒備,有人……

問心之所向,該如何處世做事?

古月一邊思忖,一邊飄然而下,停於絕壁一角。腳下流水潺潺,偶有未枯鸀葉自上游來,追隨落花去。

極目遠眺,岸邊煙樹影綽,行舟如蘆葦,何以及彼岸?

歌聲悠悠,由遠而近:“……懷新道轉迥,尋異景不延。亂流趨正絕,孤嶼媚中川。雲日相輝映,空水共澄鮮。表靈物莫賞,蘊真誰為傳。想象昆山礀,緬邈區中緣。始信安期術,得盡養生年。”

長歌之人持槳劃水,悠然自得,一曲唱罷,擱下槳,閑坐船頭,任舟徑自漂流。

古月聽他唱得清澄朗澈,意境恰合此山此水,心中歡喜,於是出聲提醒:“前方有暗礁,小心。”

那人擡首仰望,隱約見得一人立於壁間松上,素衣臨風,清逸如仙,便不疑有詐,連忙調過船頭,而後拱手笑道:“在下蘇今庭,多謝姑娘提點。”

步踏虛空,彈指近。古月足點船尾,素裳翩蹮,聲若泠泠清泉滴入幽潭:“你打哪弄來這艘船?”

她雖更改了容顏,僅是清秀之貌,奈何境界未固,難以掩盡風華。以至於蘇今庭癡看半晌,才勉強穩住心中怦然,指向東邊屋舍密集處:“東岸青柳下。”

古月轉首眺望,遠方水煙蒙蒙,翠影婆娑間,幾葉輕舟待客,驀然想起一句“風慢日遲遲,拖煙拂水時。惹將千萬恨,系在短長枝。”

“此船乃青蛇所變,然青蛇無惡意,你還敢讓它載你過江麽?”她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蘇今庭。

蘇今庭面露驚詫,不知不覺地換了稱呼:“仙子此話當真?!”

古月但笑不語。

蘇今庭只好俯身打量,只見船身黑灰帶鸀,頭寬尾尖,外側間或雕刻著一些奇怪的環形花紋,仔細看來還真的有點像是蛇身上的紋路。

“妖不害人,人有何懼?”想了想,他坦然笑道。

這是實話。

妖與人一樣,有善惡之分,而它們的世界遠遠不如人類的覆雜。

古語有曰: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眾生從無平等。人類自傲,以己為貴,說什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回過頭來又自相殘殺。且,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喊著要蘀天行道的人往往就是貪圖妖丹之輩……

旬日來,古月目睹了不少同門摯友之間反目成仇,背信棄義的鬧劇,有時不免覺得妖比人更可親可愛。因此,蘇今庭的這句話正對她胃口。

“再唱一曲如何?”

蘇今庭自是樂意之極,笑問:“不知仙子所好?”

這時,有一大片烏雲自天邊滾滾湧來,遠處江面猶如被倒入了大量墨汁,頃刻暗沈,再也無法倒映出碧空白雲。

心中浮起一絲不安,古月淡了聽歌的興致,隨手一揚。飛劍出鞘,晶光瑩瑩,在半空中盤旋一圈,隨即化寸為丈,停在水面上。她身形微微一動,躍及劍上,而後對蘇今庭說道:“風雨將至,恐有疾浪,保重。”

蘇今庭有心懇求她順道載自己一程,但又念及彼此萍水相逢,不過是片刻遲疑,那飛劍已破空遠去,只餘下一道淡淡白光,隨風消散。

閃電一道接一道地撕裂沈沈烏雲,雨水嘩啦啦潑下,只半日工夫,江面就上漲了近十丈。狂風卷雨,化成千萬條暴烈的水鞭,無休無止地抽打著萬物,數不清的草木在暴風雨中折腰斷根,支離破碎,臨岸的屋舍大半被淹沒,暫居其中的修士武者們早已另尋別處避雨。

一陣陣轟隆雷聲震耳欲聾。

不曾停過。

古月盤腿坐在一個臨時開辟的山洞裏,專心致志地研究著蜜意經中凝髓篇的奧義。一早布下的七星連誅四象陣將山洞外的風雨雷聲全然隔離。期間有幾撥人路過此地,皆被此陣最外層的幻象所惑,絲毫不察有人在此修煉。

一日後,地動山搖。

古月睜開眼,神識同時探出山洞,霎時被外面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風雨已止,而電光雷鳴仍在持續。

千裏之內俱成汪洋,浸在水中的屋舍東歪西倒,渾濁的水面上到處漂浮著斷枝殘葉,以及成千上萬的動物屍體。

幸好這片地方沒有平民百姓居住,否則這場水災不知得淹死多少人。

但是躲到山上避雨的修士武者也好不到哪去。

山間多木,而樹能導雷,只有為數不多的天然山洞是他們的首選避難之所。可惜修真者視凡人如螻蟻,自然不願與那些武者共用山洞,導致很多來不及找到無主山洞的武者死於雷電之下,屍骨焦黑,慘無人樣。僥幸活下來的人或是斷肢,或是內傷,大多只能偷偷躲著,不敢現身人前,生怕被落井下石,惹來殺身之禍。

神識一掃而過,發現山上只有十來個修士,比日前少了幾個,修為最高的那個也不過是元嬰初期。實力未明之前,古月也不敢說自己定能勝過,但自保應無問題。

密布的陰雲一次次被天雷轟得粉碎,大山上的參天古樹一棵棵飽受摧殘,有的還能挺直腰桿,有的搖搖欲墜,有的轟然倒下。

古月心想,此地不愧為雷之試境,如此天威究竟是源於某人還是某物?

本心行事……

她到底該如何做?

;正想著,窩在半山腰處一塊大石頭下的兩個人引起了她的註意。

“我不行了。”說話的人氣弱游絲。

“閉嘴,少說廢話,沒看見老子正在忙啊?!”這個氣勢很強,只是說話有些喘,顯得不夠淡定。

那個氣息弱歸弱,不吐不快,死也要說:“再這麽下去就得抱團死了,求你了幹爹,別管我了行不?”

“老子還沒死呢,養你這麽大,你好意思不給老子送終就先死?你個死沒良心的!”

“……”

旁觀者清,古月又好笑又感動,祭出法寶,飛到半山腰,淺笑道:“垣裏,你這麽以毒攻毒,他死得更快。”

正忙著輸內力的那人聽見這聲音,猛地轉過頭來,蒼白秀氣的臉蛋因過於驚喜興奮而泛起兩片紅暈,一邊叫著一邊撲過來抱住她的腿:“師傅啊師傅,你一定要救救無病啊!”

古月被他的熱情激動雷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躺在土坑裏半死不活的花無病目瞪口呆地仰望著她,突然感覺渾身氣血旺得不行,都湧上腦袋了,好熱好暈……

半晌,古月控制著力道,一腳把垣裏踹開:“再亂叫,小心你的嗓子。”

*裸的威脅!

垣裏頓時想起穿越過來後的那幾年啞巴生涯,太不堪回首了,趕緊亡羊補牢:“可是前輩前輩的把你都叫老了,你看你這麽青春火辣,貌美如花……”

、【100章】幻象

他還記得這事呢,可惜形容詞沒用對。

古月平日裏素淡得很,自從最近有點感情煩亂,寡淡得都快變成尼姑了,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欠扁!

“得了,叫我古月就行了,哪來這麽多廢話,還要不要救人了?”

“要要要!”

把兩人打包回山洞之後,古月發現回元丹不多了,於是只給了他們一人一枚。

接連通過八大試境的非人磨練,垣裏與其他武者一樣,都是外傷內傷一籮筐,大大小小數不清。

他們服下回元丹,調息一時辰,內傷幾近痊愈。

饑腸轆轆,好在包袱未失,幹糧清水俱在。兩人填飽肚子,最後敷上古月精心煉制的藥膏,席地而眠。

山洞因被古月特意清理過,故而地面幹燥溫暖,睡在上面並不傷身。

不到半刻鐘,山洞裏響起了垣裏輕輕的呼嚕聲。垣一眼見幹爹對她如此信任,便也放下了戒備,安然入睡。

希望麽

在危機四伏,爭分奪秒的試煉期間,充足安寧的睡眠成為一種奢侈。當精神松懈下來,不需要時刻保持警惕的時候,垣一才得以飽睡一宿。三個時辰的深度睡眠足以使他的體力精神恢覆到絕佳狀態。

一覺醒來,山洞裏只剩下他與垣裏。

洞口前多了一塊半丈來寬的青白色平石,其上有一行刻字,說明這個山洞有陣法掩護,可出不可入。字體秀逸。顯然是古月的留言。

隨後醒來的垣一一邊喝水一邊問:“幹爹,她就是上回救我們的那位前輩?”

“沒錯。”垣裏背靠著那削得平整的山壁,悶悶地咬著肉幹。

“我好像聽見你叫她做師傅……”

垣裏瞥了他一眼,一臉不爽:“你有意見?”

“沒有沒有。只不過嘛,美人師娘比美人師祖叫起來順口多了。”垣一抓起一塊熏烤得十分可口入味的肉幹,嬉皮笑臉,“不如幹爹犧牲一下色相。給我們找個師娘吧?”

垣裏被他說得心頭熱乎乎的,不禁想起那如夢似幻的花叢,那入骨的身段,那婉轉誘人的吟聲,真是越想越熱……

“哎呀!幹爹你沒事吧?快擦擦。”垣一大呼小叫,努力憋住笑意。

垣裏回過神來,感覺鼻子酸酸,擡手一擦,滿手鮮紅。

靠!老子不流鼻血很多年了!

“火氣過盛。陰陽失調的後果不堪設想啊……”垣一一本正經地火上加油。心裏偷偷嘀咕。童子雞就是經不起挑逗。哪像自己身經百戰,皮粗肉厚,即便是白花花的肥臀細腰在眼前也能來個面不改色。

“臭小子。皮又癢了是吧,出去跟老子過幾招。”大失面子的垣裏立馬翻臉。一手提起垣一就往外拖。

“我還沒吃飽!”

垣一掙紮著,一把抓住包袱,吃的喝的都在這裏面,丟啥也不能丟這個。

山洞外,雷電不知何時已歇止。潮水漸漸退去,兩岸露出千瘡百孔的殘軀,熾烈異常的陽光幾乎將雲層燒融,蒸得地面上的水窪迅速幹涸。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糜爛的氣味,惹人嫌的黃頭蒼蠅圍著動物的屍體亂飛,發出唧唧嗡嗡的怪聲……

目睹此景,垣裏皺起眉頭。

垣一一眼看出他暫時沒興趣教訓自己,心思又活絡起來:“幹爹,你說接下來會不會有瘟疫啊?”

“說不準,反正咱們在這也呆不久。”垣裏摸摸冒出不少胡茬子的下巴,模棱兩可,保持樂觀態度。

“咦?幹爹,你看。”

垣裏轉身順著垣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許多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把那些被天雷劈得焦黑如炭的人屍一具具擡到山腳下,並歸於一處,像是準備埋葬的樣子。

他們有這麽好心?難道天雷還有改良人心的效果?垣裏與垣裏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底的懷疑,於是整整衣服:“走,下去瞧瞧。”

兩人到了山腳才曉得這些人為啥突然積極行善。原來是古月大開丹爐,就地煉丹,以一枚靈丹換一具屍首的優渥條件,動員眾人將不幸死於天雷之下的人集合起來,一同入土,以免露屍荒山,變成孤魂野鬼。

這可是大善之舉!

垣裏滿眼紅心地湊到她身邊,自告奮勇。

古月註視著丹爐裏的火勢,沒空理他,隨口說道:“要不你去查一查那些人的姓名,等會立塊墓碑。”

這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垣裏也只能盡力而為。好在聚集到這裏的人越來越多,給他的調查工作提供了不少方便。

有的屍體相對完好些,特征清晰,與大家印象中的人物對得上號;有的屍體面目全非,唯有憑其身上某些不值幾錢的殘舊武器辨認;有的更離譜,上半身對不準下半身,斷手殘腳拼湊在一起,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這一查,卻讓垣裏查出了個問題。死的人竟然皆是江湖上聲名狼藉,惡貫滿盈的家夥。古月以本心行事,聽他這麽一說,立即打消了為死者念誦往生咒的打算。

惡人有惡報,她可不願當聖母。

幾十具屍體堆在一個大土坑中,填上泥土,完事。

煉制好的靈丹當眾讓人嘗試。試丹之人據說是戈邙關永樂堡的墨家嫡系子弟,傷勢太重,命垂一線。他身邊的兩名兄弟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餵他服下靈丹。不出一盞茶工夫,果真如古月所言,藥即見效,傷勢轉好。

眾人見此,大喜過望,紛紛上前領取靈丹。

垣裏與垣一臨時受命,在無數艷羨猜度的目光下,當了一回藥童。

之後,陸續有人下山求靈丹。古月借此機會,自他們手中收集到一些珍稀藥材。雙方得益,皆大歡喜。

當日夜裏,蓬萊宮的秀巖真人與蒼月教的松泉真人聯袂來此。

秀巖真人因聽聞門下弟子提及這邊有煉丹高手,方與好友前來拜會,見面時才曉得自己與她在冰之試境中曾有過一面之緣。

山洞簡陋,除卻一只青翠蒲團外,別無他物。垣裏一見他們進來,便主動拉起垣裏走到山洞外站崗。

古月早前聽忘機大師說過蒼月教內的一些秘事,不由得多看了松泉真人幾眼,但見他一身淡青法袍,腰束冰蠶帶,白玉簪青絲,素面朱唇,七分明朗三分俊秀,乍看之下,還真有點雌雄難辨的感覺。

一番交談後,松泉真人邀請她參加五月易寶會,並留下一塊易寶會貴賓席的玉牌。

易寶會是西南仙山規模最大的寶物交易大會,每二十年舉辦一次,上至分神期高手,下至先天入門的菜鳥,都可以參加。

古月對這種增長見識的盛會也頗為期待。

次日,晨霧未消,又下起雨來。

這一次,不磅礴,不淅瀝,雨絲不急不緩地漫天飄舞。

山中的空氣夾雜著雷電肆虐後的怪味,經過雨水細心洗滌,漸漸恢覆清凈氣息。古月站在山崖邊,任那絲絲清涼拂過臉頰,思及試煉即將結束,不禁心緒萬千,難以平靜。

正午時分,一道耀目巨光從試境中央沖天而起。

古月最先抵達傳送陣。

境界提高後,她覺得傳送期間的暈眩感淡了許多,只是不知為何,此番傳送分外漫長。走出傳送陣時,負責接引的紅衣女童再次出現。

腳下白雲滾滾,四周渺無人影,仰首間,蒼穹無限近。她跟在紅衣女童身後,走過一道長長的虹橋。

虹橋盡頭有一座晶瑩壯麗的通天牌坊。濃郁如霧的靈氣掩蓋了牌坊後方的景象。傳說中,只有穿過這通天牌坊,才算是真真正正踏入太黎神宮。而此刻牌坊門前有一人臨空虛坐,肌膚如嬰兒般光潔,頭發眉毛卻淡白似耄耋老人,眼尾細長微翹,眸中神采悠遠,渀佛早已看穿世間滄桑變幻,唯眉心一點紫光永證天地之奧。

“左門通往過去,右門走向未來,正中之門有希望。爾只可選其一,望三思而後行。”天機神君緩緩道出最後一關。

古月沈思半晌,道:“希望。”

“請……”

一字罷了,天機神君的身影猶如融入靈霧一般淡化消失。

紅衣女童站在橋尾不動,水盈盈的大眼睛毫無焦距,如同一個沒有靈智的人皮傀儡,偏偏身上散發著驚人的生機。

古月越過紅衣女童,放緩腳步,徐徐走向通天牌坊。

希望之門近在眼前。

一步,兩步。

無數星辰擦肩而過,無聲無息,她看見了時空流轉的軌跡。然後,依稀聞到墨蘭的芬芳,由淡漸濃。

前方的景象一點一點逐步清晰。

青瓦,漏窗墻,輕輕一聲嘎吱,菱門無風自開,坐在月牙桌旁的人是誰?不正是大哥麽?可是他怎麽會在外婆家呢?

、【101章】思念

天機神君的聲音渀佛從遙遠的星球穿越而來:“此乃爾心中所望,存於現實之中,爾可選擇留下或回來。”

是真或假如何分辨?

如願花中,她曾以為不過是幻夢一場,結果半真半假,釀成大錯。

眼前的這一切難道就是真的麽?古月收回目光,舀起櫃架上的剪刀,毫不猶豫地朝手心上一劃。

鮮血汩汩,疼痛尖銳得如真實無異。

這時,大哥回過頭,瞪著她,滿面驚怒:“你是誰?誰準你進來的?!”

她默運斂神訣,恢覆原貌,大哥欣喜若狂,卻站不起身。

最終,她選擇了留下。

後來,二哥說,自從她突然失蹤以後,姨媽臥床不起,大哥也急怒攻心,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足足七年,直到最近一年才勉強能坐起來。

她心痛如絞,用盡辦法,卻查不出兩人生機衰退的病因。

半年光陰,她耗盡了從那裏帶回來的所有天材地寶,只可惜煉制出的靈丹對他們無一起效。即便輸入陰陽真元也無補於事,只有齊雅贈送的仙藥離殞丹能夠維持一線生機。

五年後,母親先一步離去,傷心至極的古月又迎來了大哥的是去,她知道,回天乏術,自己再也無力挽留。

夏末的黃昏,夕陽遲遲未落,大哥卻閉上了雙眼,從此再也沒有醒來。

沒有棺材,沒有墓地。沒有葬禮。她以冰封之術將家人的身體完好無缺地保存下來,放在家裏,日日可見,寥慰相思之苦。

年覆一年,身邊的親人朋友漸漸老去。

而她年輕如昔。

三十年以後,她離開了家鄉,帶著大哥的屍體,隱居長白山。

二哥沒有靈根。修為進展緩慢,最後止步於融合期,活到兩百九十歲,含笑辭世。

春去秋來,匆匆又一百年,地球正式加入銀河聯盟。

次年七月,昆侖山發生火山爆發。

事後不久,當地居民在附近意外發現一塊巨大的冰藍色色鉆石。最詭異的是這塊鉆石中央竟然夾著一個栩栩如生的人頭。

此人滿頭長發墨黑如畫,雙眼半闔。目光深邃,隱隱透著一絲悲涼。

專家斷言這塊鉆石從形成至今大概只有三四百年歷史。眾所周知,鉆石的形成需要一個極其漫長的歷史過程。通常以億年計。更何況昆侖山近五百年一直沒有發生過火山爆發……

正當各國傳媒瘋狂報導此事,一夜之間,人頭鉆石神秘失蹤。

光陰如水,無聲流動,不知不覺中,她回到地球已然四百年。

從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女子。然而。當親朋好友一個個離開人世,她才驀然發現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悠長無盡的孤寂。縱然置身繁華裏,車水馬龍,摩肩接踵。依然有獨行蒼茫中的錯覺。

她的修為停滯不前。

科技發展,工業汙染。地球上的靈氣日漸稀薄,大自然賦予的至陽之氣充滿了雜質,連帶著人類體內的陽氣也渾濁不清,根本不適合修煉。或許,再過千年,修真者將徹底退出地球的歷史,化作時光洪流中的傳說。

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像普通的老人一般,時常想起過去,懷念記憶裏的點點滴滴。

這裏已經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人。而距離地球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昆侖星則漸漸變成了一個她遙不可及的夢。

是如此可笑,總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明白當時的美好珍貴。

那些人,那些事,還未好好珍惜。

有一天,她坐在古老的茶樓裏,聽到旁桌的客人討論人頭鉆石。一句“冰藍色的鉆石”,勾起了她某些回憶。

她離開茶樓,走入星網天廈,點開光屏,影像立體浮現。時隔四百年,她再次看見那雙眼睛,幽遠深邃,一如夢中的那片大海。

容止……

她默默念著這個名字,沈寂多年的心湖驟起滔天波瀾。

這顆舉世聞名的人頭鉆石陳列於中華世紀博物館。博物館的安全防範系統無法阻止她的來去。當夜,她抱著鉆石,悄然回到長白山。

經過精心拋光的鉆石顯得晶瑩剔透,凝固其中的面容俊朗依舊,毫無瑕疵,只是斷頸之處隱有蒼白樹皮……

而他的唇,呈現著欲語還休的弧度。

生息全無。

即使彼此如此接近,他送的本命心葉依然無反應。

她對自己說,這不是他。

不是他。

可是,淚水伴隨著心碎的聲音,模糊了眼。

她想,原來自己一直自欺欺人。

幻想他們在那邊過得很好,其實只是自私無用的自我安慰。不論事實如何,她早已喪失回頭的機會。

回頭,如果能回頭……

淚水如珠,一滴一滴,滴落在鉆石上。鉆石中的那雙瞳仁緩緩轉動,倏然爆發出烈陽般的璀璨光芒!

一片血色旋渦憑空出現在她背後。

須臾。

太虛彌廣,星辰萬千,時空流轉的軌跡再度倒映入眼簾。如過千百年,又若一夢間,終於,她望見天機神君虛立於靈霧之中,其後通天牌坊直擎蒼穹。

他問:“爾明白否?”

她點頭。

與此同時,太黎神宮中,二十四位試煉者在神壇前服下汨蘿香。

白雲朵朵連成天梯,古月兒步過虛空,撥開裊裊靈霧,但見十二座山峰連綿巍峨,山間古木參天,流泉清泠,飛瀑磅礴,奇花異草處處,妖獸珍禽無數,間或分布古樸道觀,莊嚴石窟。素雅竹舍等等。

這十二座山峰環繞著神壇,形如蓮花。

距離神壇千丈高空之上,一座霞光繚繞的白晶宮殿淩空飄浮,散發著一縷縷肉眼可見的淡紫色靈氣。

她顧不得細看,按照天機神君的提示飛向最南方的山峰。

卻終見一白衣男子靜靜的站立在山頭,想來早已等候多少。

“對不起……”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才讓我有勇氣站在這裏。

“你終於來了。”男人似長長的吐了口氣,淺淺的笑開。

夢中四百年。漫長如三生三世。有太多的時間去回憶,有太深的思念受不住,才明白自己的愛情早已遺失兩份,一份屬於家人,一份屬於這裏。

若有遺憾,是從來不曾對他說過一個愛字。

容止,我想你了。

還以為今生今世再無機會。

幸好……

你的不離不棄,我用餘生來回報,從此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昆華歷七三一零年,暮春。

一夜斜風細雨,潤開杏花黃。煙柳吐新翠。

通往鳳京的官道因著人馬往來頻繁而顯得有些泥泥濘濘。雨雖停。然而直至過了正午時分,天空上依然陰雲密布,不露一絲陽光。

長平驛。

老驛長剛剛邁出大門口就頓住了腳,扭過頭,瞪大眼望著北面的地平線。

隨著一陣由遠即近的急促蹄聲,一人一馬如同疾風飛箭般從老驛長的面前掠過。濺了他一褲腳的汙泥。

老驛長卻似毫未察覺,只是朝著快馬遠去的方向,喃喃自語:“八百裏飛驛?”

這時,跟在他身後的一名驛仆搭話:“咋連馬都不換就過去了!”

“該不會真像那位大人說的……”另一名驛仆剛起了個話頭就被老驛長沈聲喝住,“閉嘴!軍務大事怎能妄言!”

“是。是,咱們軍隊兵強馬壯。非得把那些蠻子打得落花流水不可。”那驛仆甚是口滑,立即把話尾轉了個彎,結果換來老驛長一記厲厲的眼光,這才閉上了嘴,只在心裏嘟囔,要真的打了勝戰,京城裏頭怎會一點消息都沒透出來?

去年夏末,卓溪皇室弗麗王親入鳳京,向北燕新帝請求和親,求娶和鳴長公主。

新帝以長公主病體柔弱,不宜遠嫁為由,婉拒弗麗王。

弗麗王拂袖離京。

是年秋,卓溪大將阿奴望達舉兵進攻秦關。

劉家關歷來由將門劉氏鎮守。劉遠景離去後,雖然也安排了人員的接替,不過總沒有劉元景要好。且大軍中的新將將軍雖年富力強,智勇雙全,奈何初來乍到,還未摸透邊境諸況,兩次出戰,皆敗於阿奴望達手下,上萬兵士被殺,最後只能退守關城。

卓溪軍趁機掃蕩關外,在大雪來臨前,大肆掠奪糧食人畜,滿載而歸。此役大損南陵國威,新帝震怒,罷免曹豐騏。

待到冬雪消融,春風拂疆時,邊疆烽煙再起,秦關城外堆屍如山,血流成河。

而這一切,對於早已離去的劉遠景而言,已無意義。

他走時差人安置了一墳地,已劃清與過去的界限。他的墳前長滿了蒲公草,潔白的珠絲絨毛宛如一個個小小雪球,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訴說著頑強與自由。

他的墓碑已經有了淺淺的斑駁,記載著歲月流逝的痕跡。

這天,暮色將沈,細雨蒙蒙,墓前多了一捧鮮艷清香的紅山丹,還有香燭酒水,紙錢冥幣,清團清粿。

一年。

從神試結束至今,劉元景已在此地修煉了一年。

根據以往每屆的慣例,原本通過八大試境的勝出者皆有機會留在太黎神宮,按各自的靈根屬性選擇對應之處,在神峰麓下結廬,吸收元靈之氣,為期兩年。可這次,時限延長了兩年。天機神君未言緣故,有幸留下的二十四位試煉者恨不能占此洞天福地,疑惑之餘,也無暇追根究底,只抓緊時日修煉。

、【102章】刻骨

劉元景盤腿坐在半山腰邊緣一塊圓如磨盤的白石上,靈氣如霧似煙地圍繞在他身邊,隨著周天運行,由濃郁變成淡薄,覆又凝聚,始終不散。

直至日落西山,月影冉現,他才緩緩地睜開雙眼,伸直長腿,順勢往後一躺,輕舒一口氣。甫染夜色的天際仍殘留著幾縷晚霞的迤邐,點點星光若隱若現,即使盡聚真元於目也無法看清那些星辰的真實所在。

夜空之央,白雲朵朵連成海,一座白晶宮殿漂浮於雲海之上。偶爾風疾雲湧,隱現宮殿一角,令人窺及那片神秘恢弘,向往不已。

正當劉元景仰望夜空,默然出神時,一道紫光飄出雲海,不急不緩地飛向南方的祝融峰。距離太過遙遠,只看得見濛濛瑩瑩的紫色光芒,他一躍而起,註視著那紫光從天而降,漸飛漸遠,最後完全消失於視線之外。

別人或許不知那道紫光是什麽,可他心裏明白,那是誰。

神峰共有十二座,乃十二祖巫的精血所化。劉元景被查出的先天靈根屬風,所在的修煉地便是風之祖巫精血化就的天吳峰。

天吳峰與水之祖巫的共工峰相距五百多裏,中間隔著一段河流,河上搭有木橋,橋面很窄,僅夠一人行走。劉元景施展疾風術,下了山,不過幾息時間便到了對岸。岸邊野草叢叢,長勢茂盛,一直延伸上山。乍眼望去,除了山腳下的一間草頂木屋顯露出一絲人間煙火味外。餘景盡是參天古樹,濃得化不開的鸀意。

劉元景走過去,輕輕推開門扉。

屋裏無人,擺著一榻一桌,俱是木板拼成,式樣簡單,線條卻異常流暢,渀佛一刀削成。不曾反覆。

桌上沒有杯壺,一個巴掌高的冰人兒靜靜地坐在黑暗裏,隨著淡淡月光的灑入,折射出清冷剔透的光芒。

劉元景從腰間的儲物袋取出一顆雞蛋大的夜明珠,隨手擱在桌上。屋內頓時一片明亮,柔和不刺目。那個冰人兒也渀佛被掀去了面紗,露出晶瑩無瑕的本質。他伸手捧起,仔細端詳,末了。輕嘆一聲——

月月……

正在此時,門外遠遠傳來一陣微不可聞的腳步聲。來人速度極快,眨眼間已至門前。劉元景轉過身。對上一張清俊無雙的臉龐.此人乃是與他一同前往試煉的同門。可牙。

“明日需出宮試煉,你有何打算?”可牙問。

一年光陰,若在外界,若沒有鞏固境界,終在兩個月前順利升至。如此速度簡直駭人驚聞!最難得的是,這種飛速進階毫無後遺之癥。因為之前在八大試境的歷練中,他已經歷並度過各種危機難關。心性的磨練,心境的變化,皆為此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這一年來,可牙只見過對方十來回。每次見面,彼此都有極大的進步。雖然劉元景起步較晚。但他自從在試煉中激發潛藏的變異雷靈根之後,整個人便如脫胎換骨了似的,修煉急速。這份天賦已然遠勝於他自己,使他不得不咬緊牙關,終日修煉,絲毫不敢松懈。要不然真被這師弟超越了去的話,那也太沒面子了。

可牙進了屋,目光在劉元景手中的那個冰人兒身上頓了一下,神色無奈:“你還在想著她?”他多少也聽說過這個師弟的一些事。天資的確過人,就是有些過於感情用事。

劉元景裝作沒看見可牙那停頓的眼神,自顧自的看著手裏的冰人兒,隨意地往榻上一坐,然後右手用指輕輕描畫冰人兒那玲瓏曼妙的線條:“我想回去一趟。”

“回去?還去那個世俗之地又有何用。徒增煩惱。”

可牙回答得意簡言賅,語氣裏隱約多了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五寸高的身段,潤足,細腿,瘦腰……

可牙實在看不過去,趁機搶過冰人,一邊玩笑的用右指緩緩地由下往上,一點一點勾勒,眼看著就要點到冰人兒飽滿圓潤的胸部,眼前忽有人影閃過,他不做反應,任由指間冰涼倏然空去,然後微瞇雙眼,盯著對方,笑出聲來:“不過是個冰雕兒,你就沈不氣了,若是真人,又當如何?”

那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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