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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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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蠟是用人屍體熬出油脂做成的蠟燭,是一種引鬼之物,在滇州當地的祭祀活動中十分盛行。傳說當地祭祀會選取一些不能正常壽終正寢之人死後的屍體熬出油脂制成蠟燭,利用那些人臨死之前的怨氣作為引子,在夜晚點燃後將其鬼魂引出地府,為他驅使,然後在雞鳴之前送回地府,如果沒有送回,那麽鬼魂將會變成兇神惡煞,反過來殺死施法者。

如果是這種法術,應該不會造成閔嬌現在的狀況,然而謝燕九曾經聽聞滇州另一種異術與這種說法類似,但是惡毒百倍,叫做“嬰兒油”。

未滿月而夭折的嬰兒的怨氣是最強的,而所謂嬰兒油就是用未滿月而夭折的嬰兒制成屍蠟,點燃在受孕的婦女旁邊,然後經過施法,讓嬰兒的鬼魂進入婦女的身體,替換掉原本健康的嬰兒,結成一具鬼胎。

一旦鬼胎形成,將以母體的魂魄為食,最終瓜熟蒂落之時,咬穿母親的肚子爬出來。

“這種法術太過陰損,便是成功了,施法者本身也會付出代價,所以如果不是對柳家懷著極大的仇怨,那人也不會下這種手段。”

謝燕九正說到這裏的時候,門外突然闖進來一個年輕男子,那男子臉色鐵青,顯然是聽到了他這一番話。

“你說的可當真?”那男子喝問道。

這時方叔也跟在那男子後面進來了,原來他們已經在這裏站了有一會兒了,方叔向謝燕九解釋道:“這位便是我家大爺。”

謝燕九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道:“原來是柳爺,這個傳說是滇州那邊傳過來的,並非謝某胡編亂造,至於真假,不如驗一驗一下她的肚子就知道了,拿脈未必能測出鬼胎來,但看肚子一定會看點端倪。”

柳家對閔嬌肚子裏的孩子很看重,所以即便是母親中邪了,卻還是小心翼翼的保著胎兒,每天都有大夫過來請脈,然而閔嬌的脈息本來就很亂,大夫拿脈至多也能推測出來孩子還活著沒有,又豈能測出是不是變成了鬼胎?

柳書禹聽到謝燕九提到“滇州”兩個字的時候,心裏就像是有把火在燒,他想起自己當年在滇州的那段經歷。當日他在滇州落難,被白氏的父親所救,後來在二舅的主持下與白氏在白族內成婚。就在成婚的前幾日,他曾因迷路誤入了一個山洞,那山洞十分古怪,裏面供奉了許多怪模怪樣的雕像,山壁上也塗抹這不知是人血還是獸血的古怪圖案,在那山洞的中央還有一個圓形的大坑,裏面填滿了白骨。

當時他被嚇了一跳,正好白氏尋他找了進來,她告訴他這裏是白族祭祀的聖壇,叫他不要將擅入的事情說出去,而後悄悄的將他帶離了那個山洞。

白族是異族,有自己的傳統和祭祀方式不足為奇,所以柳書禹並沒上心,不久就拋之腦後了,但現在突然想起這件事,總覺得心裏有股異樣的感覺,雖然他很不想將白氏跟閔嬌母子遇難的事情聯想在一起,但是連面前的法師都說,閔嬌是中了滇州流傳過來的邪術,所以他也不禁更加懷疑,難道母親說對了,真的與白氏有關?

柳書禹陷入沈思中,面色越來越難看。

“你是該好好想想,你家究竟與人結了什麽仇怨,恨到了巴不得你們家破人亡的地步。”謝燕九道。

也許不是恨柳家,而是恨閔嬌母子呢?在場不止柳書禹一人有這樣的懷疑,連方叔和留在房內的兩名丫鬟也是這樣想:夫人白氏,可不就是滇州嫁過來的麽?難道真是她下的手?

柳書禹臉色鐵青的請陳挽風、謝燕九以及方叔出去,他要親眼看一看閔嬌的肚子究竟怎麽了。因為虞娘是個女子,故而這次沒有回避,那倆丫鬟倒是想走,可主子沒有發話,她們也不敢離開。

待到清場完畢之後,丫鬟們拿走了閔嬌身上的被子,柳書禹親自去掀她的衣裳,但她的嚎叫聲實在讓人心煩意亂,於是他叫丫鬟還是用帕子堵住她的嘴巴,等到閔嬌安靜了,他才小心的掀起了她的衣裳,露出她白白圓圓的大肚子。

閔嬌的肚子除了大一些,看似也沒有什麽異常之處,柳書禹看了半天沒有找到端倪,心中生出一絲希望,也許那人說錯了呢?也許又是一個騙子呢?

虞娘在也在觀察閔嬌的肚子,僵屍的感覺比人更加靈敏,她有一種感覺,這個肚子裏的“東西”不尋常。

一般來說,一個孕婦的肚子到了五個月會有正常的胎動,但屋子裏的人等了許久,也沒看到閔嬌的肚子有任何動靜,簡直就像是肚子裏的“東西”知道有人觀察自己,故意一動不動一樣。

就在柳書禹打算放棄的時候,一旁的虞娘走了過來,她伸出一只手,以掌對著閔嬌的肚子,懸空在她肚子上面大約三寸的地方。

虞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結果,但是有些東西她能感應到,她想要證實,閔嬌肚子裏的“東西”是不是跟她一樣,他們是不是互相能感應對方。

就在她伸出手之後,閔嬌的肚子突然劇烈的動了起來,那絕不不是正常的胎動,更像是閔嬌的肚子裏裝著一只小野獸,小野獸裏面掙紮翻滾一般,這場景未免太匪夷所思,柳書禹驚異的看著這一幕,丫鬟腳都嚇軟了,捂著嘴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大約過了片刻,閔嬌肚子裏詭異的動靜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虞娘手掌所對的那一塊肚皮上,逐漸清晰的浮現出一個小手印的形狀!

閔嬌的肚子很大,因此肚皮漲的圓圓鼓鼓,那只小手從裏面抵著肚皮,隔空與虞娘對應手掌,於是那手的形狀便在漲的薄薄的肚皮上顯得清晰可見。柳書禹盯著肚子上印出的手印,汗毛瞬間戰栗了起來,一時間他仿佛掉進了冰窟,或者深陷進了一場極可怕的惡夢,他完全不知道看到的是什麽,但絕對不是人的手!!!

柳書禹嚇得後退了幾步,撞倒了一旁凳子,隨著凳子倒地發出一聲響,抵著閔嬌肚皮的小手猛然縮了回去,手印也不見了。

“不,不!”柳書禹的神情如見了鬼似得,指著閔嬌的肚子對虞娘驚慌失措的叫了起來:“它不是我兒子,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你嚇到它了。”虞娘隔著帷帽冷淡的道:“它很害怕。”

這就是虞娘剛剛感應到的,如果這東西就是謝燕九說的鬼胎,那麽這只鬼胎和他以為的有一些區別,她得……告訴他!

虞娘想著,轉身朝屋子外面走去,謝燕九和陳挽風正等在屋外。

柳書禹也跟著追了出來,焦急的他越過虞娘步下臺階伸手扯住了謝燕九的衣袖,急聲道:“大師,那不是我兒子,我親生的兒子在哪裏?你快把那妖怪弄走!”

看來,他的確是被剛才所見之事驚嚇到了。

與此同時虞娘也走了過來,站到謝燕九一側,踮起腳尖湊到謝燕九的耳邊,謝燕九側頭低身聽她說完,眉頭皺得跟深了,看了一眼柳書禹,道:“有一件事……恐怕你說錯了,那個‘妖怪’可能真的是你兒子。”

之前謝燕九分明說鬼胎替換了柳書禹的兒子,為何現在又說鬼胎就是柳書禹的兒子?

實則滇州異術謝燕九也只是聽說過,了解不深,但虞娘告訴他她感應到閔嬌肚子裏鬼胎感到害怕,這讓他覺得奇怪,如果虞娘的感應是真的,那麽怨靈侵入,她感應到的應該是一股極強的怨氣才對,怎麽會是害怕呢?除非……那孩子還只在轉變過程之中,沒有完全變化!

謝燕九把自己的想法說了,現在柳書禹心慌意亂,已經全然相信了他的話,再無半點懷疑,還不斷問道:“大師,有沒有辦法除去那東西?”

“有沒有辦法把我的兒子變回正常?”

“如今之計該怎麽辦?”

“還請大師救救我們!”

謝燕九想了想,道:“因為是異族的邪術,我只能盡力而為,但還請柳爺做好心理準備,不論這孩子救不救得回,孩子的母親都……可能最多只能撐到孩子出生了。”

“為什麽?!”柳書禹驚問。

“鬼胎以母體的靈魂為食,現在這位姨娘三魂七魄已經不全了,所以才會舉止怪異,而且她的身體也已經受到了侵害,本來婦人生子就是往閻王路上奔,何況她已經這個樣子了……還請節哀。”

魂魄若是被勾走了或者散了,都還有辦法追回,可若是被吃了,那就真的沒辦法了,若閔嬌以這種狀態活下去,死還真的可以算是一種解脫。

柳書禹茫然的後退了兩步,轉身往屋子裏看去,一臉呆滯,過了片刻才失魂落魄的呢喃道:“大師,如果大的保不住,能不能保住小的?”

“這孩子可能還沒完全變成鬼胎,也許有辦法可以消除他身上的邪氣,謝某自當盡力而為。”謝燕九道。

“可是……要是這孩子得救了,以後會怎麽樣?會不會有缺陷或者某一天……再變成……那種東西?”柳書禹卻突然問道。

“……”謝燕九明白了他的顧慮,不過這問題可真難住了他,首先他並沒有十足把握將鬼胎逆轉為人,其次就算他能成功,這孩子經歷了這種事,也不能排除會有一些方面和一般孩子不一樣的可能,他會不會有殘缺或者會不會因禍得福這些都是現在預料不到的。

看到謝燕九表情為難,柳書禹咬了咬牙,狠心道:“大師,這孩子與我父子緣薄,能救回來當然好,但如果會有不妥當的地方……放他離去未嘗不是一種仁慈。”

他這話一說完,虞娘不禁隔著帷帽盯住了他,旁的人或許不覺得如何,可虞娘自己就是僵屍,聽到一個父親因為出於對未知的恐懼,便說出暗示要他人殺死自己孩子的話,自然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至於賞銀當然一個子兒都不會少。”柳書禹嘆了口氣,繼續道:“我柳書禹上有老母需奉養,下有一雙幼女需照顧,若是為了一個孽胎,害了一大家子人,我又於心何忍,唉。”

柳書禹的顧慮是人之常情,可也未免讓人感到心寒,外傳他多麽寵愛妾室閔嬌,可一聽閔嬌救不回,也不過是茫然所失了片刻而已,原本以為他愛惜閔嬌肚子裏的孩子,卻因懷疑這孩子即便救回來也會有異變,立即便暗示謝燕九連孩子也一並除去,是該誇他高瞻遠矚,防患於未然好,還是罵他薄情狠心,滅絕人性好?

不管對他是什麽看法,柳家基業傳了三代到了他手上還能興旺,便說明此人關鍵時候,絕非感情用事之人。

不過,他不感情用事,自然會有人感情用事。

“誰敢害我的孫兒!”一個穿金戴銀的老夫人,杵著拐杖在眾多丫鬟婆子的服侍下闖進了小院,大約是在院門口聽到了柳書禹剛剛說的話,老夫人怒不可遏的道:“我看誰敢害死我孫兒,老身就跟他拼了老命!”

原來,這就是柳書禹的寡母,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狠狠瞪了柳書禹一眼,柳書禹趕忙上前攙扶她,並且解釋自己說剛才那番話的原因,可柳老夫人才不肯聽他說話,掄起拐杖就要打他,還罵道:“我們老柳家三代單傳,就指望能有個男孫繼承香火,偏偏你就是要娶那生不出兒子的女人當媳婦,好了,現在閔嬌好容易壞了我柳家的男孫,你竟然又不要他,你這是嫌我老婆子活得太久,要我的命麽!我的夫啊,我死後有何面目去見你啊……”

柳老夫氣得只哆嗦,一邊哭號一邊掄了拐杖打兒子,這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的老夫人打起親生兒子來那是毫不含糊,看得人忍不住起疑,老夫人,你打的可是親生兒子,你確定你是想延續香火而非自斷香火?

柳書禹挨了幾下拐杖,不敢惹母親生氣所以沒遮沒擋,身邊的丫鬟婆子連忙將老夫人攔了下來,個個苦口婆心的勸柳老夫人息怒。

謝燕九、陳挽風都是死了爹娘的孤兒,虞娘生前也沒了娘,他們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一群柳家人像唱大戲一樣的折騰。

大約這種事在柳家屢見不鮮,各部門都按部就班的演著,罵的罵,攔的攔,勸得勸,最後柳老夫人無懸疑的完勝,淚眼婆娑的來到了謝燕九的面前,悲悲切切的道:“大師,你可一定要救救我的寶貝金孫,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雖然最後一句話很中聽,但是,老夫人其實你也是個敗家貨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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