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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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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得從陳挽風出門之後說起。

陳挽風出門之後在街上晃蕩,腦袋裏就盡想著該怎麽弄錢,他一邊想就一邊隨著人群走,結果走到了一座寺廟門口,這寺廟上刻著金字——“信緣寺”。信緣寺香火鼎盛,求姻緣最是靈驗,故而來許願求簽的男男女女有很多。

自古廟門口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越是香火鼎盛的寺廟門口就有各種賣護身符、香包、香燭、抽簽解簽算命的攤子,這兒如今這麽熱鬧,不光有各種買賣,連耍猴玩把戲的都有。

陳挽風站在人群裏看了一會兒耍猴,那耍猴人生的又黑又壯,其貌不揚,長得跟他的猴兒一般醜陋,而他的猴兒十分精覺乖巧,只需要他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便會鞠躬作揖,繩索翻跟鬥,一連番的表演贏得了陣陣掌聲,最後耍猴人便命令猴兒拿著銅盤兒向圍觀的人群討錢。

圍觀的人不少都掏出了銅板兒,其中卻有一個無賴子,不光不給錢,還趁耍猴人沒看到的時候將手伸到銅盤裏偷錢,卻不想,猴兒突然尖叫起來,摔了銅盤一躍而起,跳到那無賴頭上又是抓又是咬,模樣兇狠得嚇人,完全不似方才的憨態可掬。那無賴很快頭破血流,哭爹喊娘。

人群裏有人小聲嘀咕著,這猴子不會成了精吧,怎麽這麽厲害。

陳挽風聽了心道:這話怕是說對了,這只猴兒身體健壯,皮毛黑亮,目放精光,十分有靈性,如果他沒有看錯,這猴兒只怕快成精了……哎,這年頭一只猴兒都知道該怎麽賺錢,反觀他自己,卻窮得叮當響。

他暗暗自嘲著,也不看無賴和耍猴人爭執了,從人群裏退了出來。

他想,我比不得謝老九便罷了,總不能連只猴子都不如。他定定的看著廟門口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準確的說,應該是想起了謝燕九對他說過的一段話。

——些江湖術士會去河邊撿一種比較特殊的鵝卵石,做了法之後拿去市井騙人,他們說這叫做三生石,你命中註定的戀人的樣子會出現在石頭上……

咦,陳挽風猛然想起為什麽當時聽到這話的時候感到莫名親切了,因為他自己就是江湖術士啊!

陳挽風從懷裏莫出那塊三生石,正好一陣風撲面,他感到有一股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不禁唇角上揚,嘿嘿一笑,心裏道,看吧,我就說我不會連只猴兒都比不上。

不多時,廟門口就出現了年輕人,坐在地上捧著一塊石頭,大聲吆喝著:“前世情債,命裏姻緣,我祖傳一塊千年奇石,觀之可見你命裏有緣之人,有誰來看,不靈不要錢啊!”

於是乎,慢慢就有人圍攏過來,陳挽風的生意就做了起來。

“這塊地上的癡男怨女極多,我擺了一會兒攤,就做了好幾筆生意,本以為今天可以大賺上一筆,誰知道半路又出了一件事。”陳挽風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講著一下午的經歷。

“不會是你遇到行家,砸了你的攤子吧。”謝燕九嘲諷道。

“去去去!”陳挽風翻了他一個白眼,道:“我之前不是說了,廟市口那裏很熱鬧,有很多做生意的攤子,因我去晚了,只能在一個角落處攬客,而正好我旁邊還有個算命攤,攤主是個四十多歲的相師,本來我倆相安無事,沒成想突然出現了一撥人,將那個攤子給掀了,還將相師棒打了一頓扭走了說是要送官,這樣一鬧城門失火央企池魚,我也做不成生意了,於是我就往周圍人群裏一打聽,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陳挽風一回來說了許多話,只覺口幹舌燥,說到此就停了下來連連喝了兩杯茶水才又接著往下說:“原來的城東的大商人柳家的小老婆中邪了,找了許多道士法師相師都沒治好,挨打的那一位就是拿了錢沒將人治好的相師,我聽說這柳家有錢啊,三代都是做茶葉生意的,那柳家大爺很喜歡那個小老婆,出了兩千兩懸賞請高手治好她,兩千兩啊!你說這活兒我們接不接?必須接啊!”

謝燕九聽了事情的始末,總算知道了怎麽回事,站起來道:“那還廢話什麽,走,我們賺錢去。”

在賺錢這件事上,謝燕九跟陳挽風那是出奇的一致,都是以發家致富為目的,以不擇手段為己任,畢竟玩法器也是一門燒錢的愛好,沒錢了他也急是不是。

“等一下。”陳挽風卻攔住了他,道:“現在天已經黑了,天黑陰氣重,對我們不利,而且柳家人上過……江湖術士的當,我們這會兒趁著夜色去人家肯定起疑,又生防備之心,不如我們先去找點吃的,明天一早在去柳家不遲。”

謝燕九想想也是,而且經他提醒也發現半日都沒有吃東西,肚子正餓了,便聽了他的話先去填飽肚子,第二日一早再上柳家的門,橫豎柳家小老婆等了這麽久了,也不在乎多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陳挽風、謝燕九以及虞娘就都去了城東柳家。

蔔水縣柳家,祖上以經商起家,如今已有三代,這一代當家的乃是柳家大爺柳書禹,柳書禹今年整好二十七,娶的是滇州女子白氏為妻。

滇州離蔔水縣路途遙遠,這門婚事說起來也是一段奇緣。柳家發富至今已有三代,也正到了俗話說富不過三代年頭,當年柳書禹的父親病故,柳家一度家道中落,年僅十六歲柳書禹挑起了重擔,也是幾度辛苦才穩住了這份家業。

那一年,他正值十八歲,與舅舅外出進貨,因故折道路經滇州,滇州乃異族盤踞之地,自古民風彪悍,這甥舅二人不慎被一山地人騙了,將他們連貨在內都劫持了,卻是在最危急的時刻,被當地的一位白族頭人給救了。

這頭人本非異族人,只是娶了一位白族公主為妻後才定居在了滇州山地,他因思鄉情切,又見柳書禹年少未婚,相貌堂堂,舉止有度,欲將女兒白芳柔嫁給他。柳書禹的二舅為了得他的庇佑,便做主成了這門婚事。

雖說這婚事結得魯莽,但柳書禹與那白芳柔卻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婚後白氏隨柳書禹回到蔔水縣,學習操持家務,侍奉婆婆,當起了賢內助,小夫妻兩個和和睦睦恩愛有加,柳家的生意也否極泰來,有了興旺之象,這日子雖然過順了,卻還是有一些遺憾在其中,便是白氏這幾年先後誕下了兩女,卻始終未能生出男孩。

柳家三代單傳,柳老夫人為了子嗣的事可急壞了,她本因兒媳婦不是自己挑選,且又是個異族而有成見,再看她生不出兒子就更不喜了,於是自作主張給柳書禹納了一房小妾。

白芳柔有一半白族血統,白族又信奉男女平等,她的阿娘本是白族公主,若非她娘將首領位讓給她爹,她娘便是這一任的白族女王,所以白族雖然是一個只有幾千人的小族,但白芳柔在族內身份卻很尊貴,她嫁到蔔水縣後,從頭學起為婦之道,努力去討婆婆的歡心,全因對柳書禹有情,沒想到如今婆婆竟強納妾室進門,自然是心生惱怒。

一開始,柳書禹為了安妻子的心,碰也不碰那個妾,可到底眼前有個人礙眼,白氏與婆婆之間又不和,柳書禹夾在中間難以兩全,漸漸的夫妻兩個就起了隔閡,一日柳書禹酒醉,不知怎麽就進了妾的房,而後有一次便有兩次,有兩次就有三次……不到半年,那妾就有了身孕,成了人人口中頗得寵愛的閔姨娘。

不久之前,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心養胎的閔姨娘突然興起,要到信緣寺裏還願,柳府弄了好大的陣仗,派了八人大轎擡著這位姨娘出門,路上家丁丫鬟們更是小心伺候,好似她懷了龍種一般,引得外面的人紛紛議論,只怕這位如果真生的是兒子,柳家的正室夫人就要下堂了。

柳家雖然富貴,卻是士農工商中最低等的商人,行事也沒有那麽多顧忌,若真做了休妻扶正小老婆這種事,也不足為奇。

誰想那姨娘只是一時風光,出門還願回來的第二天,就傳出了中邪的消息。而為人所不知是的,就在閔姨娘“中邪”不久,柳書禹的正房夫人白氏,便被軟禁在了自己的院子裏。

這一日,白氏正在房內望著自己做好的一件小衣裳發呆,衣裳是她為三歲的小女兒做的,嫁到柳家將近十年,從不懂一針一線,到能夠獨自裁衣,可見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卻不想還是落到了這一步,竟然被軟禁在自己的家裏。

想到此,白氏不禁悲從中來,恨不能就此離去,卻又不舍兩個可愛的女兒。

這時候門外進來一個男子,男子看到她一臉愁苦,心中也很動容,可想到妾室閔嬌現在的模樣她以及肚子裏隨時可能性命不保的孩子,男子還是硬氣了心腸,問道:“到如今,你還是什麽都不想說嗎?”

白氏聽到丈夫的聲音,卻不發一言,甚至不看一眼,只當沒有這個人似得。

自閔嬌有了身孕之後,柳家老夫人就找了幾位法師相看,都說肚子裏的一定是兒子,這回閔嬌母子出了狀況,柳家老夫人心急如焚,又聽聞是中了邪,想起自己的兒媳婦是滇州異族,便一口咬定是兒媳婦做了害人的妖法,揚言如果不能救回她的孫兒,便要跟白氏拼個魚死網破。

柳書禹一方面不信白氏會做出這樣的事,一方面又想起以前在滇州的確看到過異族通鬼神術之事,故而內心矛盾,十分猶疑,最後在母親的逼迫下,叫白氏回自己的屋子,哪兒也不要去,也便是變相的將她軟禁了起來。

“你就說句話吧。”柳書禹走了進來,站在了白氏的面前,放軟了口氣道:“你好歹與我說一句,便是你要我信你,你也該辯一辯吧。”

柳書禹自然希望這件事和白氏無關,甚至覺得只要她能說句跟她自己無關的話,他就能信她,可惜出了事之後,白氏不光不肯跟他說話,連看也不肯再看他了。

白氏如今自怨自憐,雖然明明知道丈夫就是要自己跟他服軟,卻也實在是做不到。閔嬌進門一年,他們夫妻便冷戰了大半年,其中又發生了各種波折,最終心會寒,情會冷,就像是鏡子裂了,縱然拼接回去也總會有裂痕。

白氏性子烈,她想丈夫要她自辯,本就是不相信她的表現,既然他不信她,說再多又有何用,何況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原諒他了。

二人這樣僵持著,柳書禹最終怒了,道:“你若不說話,我便當是你做的了,別的事你便是做一百件一千件我也不會過問,可若你害了我的孩子,我絕不會原諒你!”

白氏這才扭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又寒又冷,只叫柳書禹怒氣更盛,柳書禹拂袖一掃,將旁邊桌子上水壺瓷杯、針線盒、小衣裳都摔在了地上,喝道:“就是因為你這樣,我才會在這半年不願進你的房門!閔嬌溫存體貼,知冷知熱,哪裏像你,只會拈酸吃醋,半點也不賢惠,早知道你是這種性子,當日我寧死……”

柳書禹說到這裏,昔日恩情突然浮現眼前,後半句話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他瞅了白氏一眼,見她仍然無動於衷,心中更是為自己覺得不值,恨恨一聲冷笑,轉身出了房門。

早知如此,當日寧死了也不會娶我嗎?白氏望著柳書禹離去的背影,忍了許久的眼淚最終流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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