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上午林盈盈和霍青芳一起先去大隊借了自行車, 結果這種二八大杠她騎著費勁，細弱的胳膊腿沒那個力道，根本帶不動霍青芳。

霍青芳看林盈盈騎得那麽危險, 細皮嫩肉的再摔了可讓人心疼。

她一把將車把搶過去，對林盈盈道：“嫂子你下來，我試試帶你。”

林盈盈：“青芳, 自行車不是那麽好騎的。”

霍青芳根本就沒學過。

霍青芳：“我試試。”霍青芳手巧, 對一些覆雜的家什兒看看就能明白怎麽回事。有時候大隊的播麥子的耬車壞了, 她都能給修呢。

林盈盈就下來把自行車交給她。

霍青芳上去適應了一下，一開始雙腳一離地就倒, 但是她個子高能用腳撐住了，所以摔不著。

五分鐘以後，她繞回來, 對林盈盈道：“嫂子，上來！”

林盈盈已經不想和她說話了，想當初自己學騎自行車多費勁呢, 怕爸媽不許她特意跟同學一起練習, 結果磕得膝蓋肘部都青了, 把爸媽心疼得給她好一個埋怨。

人家霍青芳上去就會了。氣不氣人？恰檸檬了！

林大小姐酸溜溜地要往自行車上爬，結果霍青芳騎著自行車不停下她根本上不去, 就是這麽慫。

林盈盈：“青芳你先下來，你哥都是停著讓我先上, 他再騎的。”

霍青芳：“那你小心點啊，我還有點不熟練呢。”

林盈盈爬上去坐好, 自行車後座也沒鋪個墊子, 咯得她臀部很疼，也只能咬牙忍了, 嗚嗚……晚上讓霍青山給揉。

霍青芳待她坐好，把自行車蹬起來，馱著她就出發去楊家屯了。

楊家屯距離他們霍家莊有點距離的，不在擡腳就到範圍裏。一般村子周圍如果三裏以內的，都算擡腳就到，社員們往來也比較頻繁。

超過五裏的就算有點距離，步行要費點時間，不那麽方便。

“嫂子，你去楊家屯你幹嘛啊？”

“收頭發。”林大小姐靈機一動就找到一個借口，“我媽他們劇團經常需要做假發，那都是真頭發做的呢。”

霍青芳一聽來了興趣，“嫂子，錢多不？你看我的值錢不。”

林盈盈：“……”我也不知道啊，到時候再說。

霍青芳騎車和霍青山一個風格，穩得像老司機。

等到了楊家屯，霍青芳提醒她，“嫂子，你得喊。”

林盈盈拿眼睛四處看，尋思找個泥猴子打聽楊老六家是哪裏，隨口問道：“喊什麽？”

霍青芳立刻扯開嗓子，氣吞山河地喊起來，“收――頭發！！”

這響遏行雲的大嗓門！這仿佛有著幾十年擺攤經驗的自信和熟練！

林盈盈瞬間化身成了呆頭鵝。

她下意識地捂住耳朵，扯扯霍青芳，“青芳，不忙喊，咱們先看看。”

霍青芳是個實在人，憨厚老實著呢，“嫂子，咱收頭發不喊，那咋收？人家不知道啊。”

林盈盈：“不急，不急，慢慢來。”

霍青芳以為林盈盈臉皮嫩，扯不開嗓子，又尋思嫂子也不容易，一個城裏嬌小姐嫁到鄉下，身嬌柔嫩的幹不了活，估計心裏不得勁，怕小姑子小叔子不服氣，所以要找個營生幹呢。

這麽一腦補，她就開始心疼林盈盈了，安慰道：“嫂子你放心，你不能幹活也沒啥。娘和哥，還有我們不會說啥的。”

林盈盈：“我本來也不怕。咱們溜達一圈。”

她看到前面幾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在玩泥巴，就想過去問問，結果呼啦就跑出好幾個婦女，將她們團團圍住。

婦女們紛紛驚訝於林盈盈的美貌，“娘哎，這是哪裏來的七仙女兒啊？這麽俊呢？”

她們先把林盈盈一通誇，然後又興奮地開始問頭發，“閨女，你收頭發？你看俺這個中不？”“還有我的，能賣多少錢？”

林盈盈也不知道啊！

霍青芳倒是見過有人來收的，不過人家基本都是要長頭發，按照長度以及重量來算錢。這時候頭發還是值點錢的，畢竟一個女人要想賣頭發起碼得好幾年才剪一次。

林盈盈不慌不忙，絲毫看不出自己不是專業的，她笑道：“我必然不讓嫂子們吃虧的，我看你們頭發都很好，烏黑的，沒有一根白頭發。”

幾個婆娘就哈哈笑起來，紛紛謙虛地說不好不好，就是那麽幾根黃毛。

她們的謙虛讓林盈盈汗顏了一下。

林盈盈見她們那麽好說話，心裏就有了主意，她笑道：“嫂子們的頭發都不錯，不過你們得洗一下。”

女人們紛紛說行，洗個頭幹凈一下，把頭發晾幹賣給人家，這才是正理，否則臟兮兮的也不好意思。

林盈盈就帶著霍青芳光明正大地去婦女們家裏打聽楊家屯的消息了。

那個楊鈺今年26歲，高小畢業，祖上做過買辦，所以他也有那方面的天分，喜歡倒騰東西賣。

當地比較偏遠，那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政策和運動，這裏鄉下有些人根本沒經歷過，甚至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投機倒把這個詞，他們多半都沒聽說過的，也就大隊幹部偶爾應個景說一下而已。這些鄉下婦女，連自己名字都不認識，更別說其他流行詞了。

而且鄉下可不像城裏那麽嚴格不許偷摸買賣，鄉下人都是拿東西換來換去的。

所以，婦女們對楊鈺的行為並沒有什麽壞的感覺，反而覺得他很厲害，能幫她們解決一些針頭線腦的短缺問題。基本上只要她們需要的，他那裏都有，還不用票，她們就懶得去公社買，頂多也就是多給他倆雞蛋唄。

村裏人都挺喜歡他的，對他評價也很高，說他長得俊朗，為人和氣又大方，善良正直樂於助人等等。

可林盈盈卻不以為然，畢竟能和鄭凱旋那種狗東西成為好朋友多年都不掰的，估計骨子裏也有劣根性。

就說原劇情裏，後來鄭凱旋舉報霍青峰，就是通過楊鈺提供的證據。

當年霍青霞為了家裏名聲著想，也因為自己已經懷孕，打落牙齒和血吞地咬牙嫁給了人渣楊老六，霍青峰見阻止不了，又氣又難受，就和楊玨跑去南方跑運輸了。

在最危險的地方跑運輸，利潤也是很可觀的，可以說工資是小意思，更大的是他在邊境從外國人手裏倒騰的那些棉布、大米等物資。

而楊鈺就是他的合作夥伴，最後鄭凱旋說服楊鈺讓他提供證據舉報了霍青峰。

所以，林盈盈一點都不覺得這個楊鈺是好人，只能說他隱藏得深。

那個楊老六就沒什麽可說的，小時候爹死了，她娘寧願守寡也不改嫁，可實際上村裏一半男人都能當他後爹。楊老六沒有得到正確的教養，從十歲出頭就歪了，調戲小姑娘，猥褻女孩子，等大了以後更是整天色瞇瞇的見個女人就想占便宜。哪怕占不到便宜，他那猥瑣的眼神也仿佛在猥褻女性，所以村裏沒有不膈應他的。

婦女們都咬牙切齒的，“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呢，這壞東西專門窩裏橫，朝著小閨女下手。”

他沒幹大壞事，但是摸一下或者眼神猥褻一下，也夠人惡心的。

林盈盈好奇道：“嫂子們，他這麽惡心人，你們怎麽不打他？”

婦女們臉上就露出不屑的眼神，“他那個老娘仗著……咳咳，”婦女咳嗽一聲，小聲道：“反正閨女也不是我們村的，不怕告訴你，他娘當年可把人給睡服了，有人護著呢。就算這會兒，誰要是收拾她兒子，她也滿村罵街。把當年那些事兒都抖露出來，多丟人？合村跟著她丟人，可丟不起。”

而現在的大隊幹部和以前的也有關系，自然還是要維護一□□面的，就讓村裏人都別搭理他。

真是泡臭狗屎，誰粘上誰膈應。

聊了半天，婦女們頭發也差不多幹了，都剪下來，然後林盈盈按照商量好的錢付給她們。

她雖然不知道多少錢，但是之前有人來收過，那些人會壓價格，比如收的時候一塊錢，給劇團就四五塊。

林盈盈就多給她們五分一毛的，反正她不差錢，把婦女們高興得直說仙女就是大方，她們還請她吃自家樹上的蜜杏。

這麽一打聽，林盈盈覺得那個楊老六真沒什麽厲害的，他之所以一直沒倒黴是因為還沒幹什麽明目張膽的大壞事，而那些小事不足以讓村幹部撕破臉的。

換句話說，如果他幹了什麽不好的事兒，又有外面力量來收拾他的話，那他是毫無反抗之力的。

不過這楊混子雖然混賬，好吃懶做、招貓逗狗，可他卻不幹太出格的大事，現在想狠收拾他一頓倒沒有那麽現成的借口。

林盈盈卻不著急，知道他是個雷，就有辦法排了他！

打探完消息買了三斤長頭發，林盈盈就和霍青芳告辭。

她們剛坐上自行車要走，就聽見幾個婦女奔走相告，“楊玨回來了，帶了好東西，快去看看。”

林盈盈聞言立刻拉住了霍青芳的衣襟，低聲道：“青芳，咱們也去看看。”

霍青芳：“這都晌午了，嫂子你餓不？”

林盈盈從小提包裏拿出用手帕包的幾片餅幹遞給她，“墊吧一下。”

霍青芳見這麽好的餅幹，可貴呢，她趕緊推辭不肯吃。林盈盈硬塞給她，“吃，食物就是給人吃的。”

小孩巴掌大的幾片餅幹，霍青芳覺得自己一口能塞好幾片。她不舍的吃，拿著慢慢品味，還留了兩片放在口袋裏，打算回去給霍青荷吃。

林盈盈吃了兩片就拉倒，喝口水又催著霍青芳趕緊去。

她們跟著幾個婦女去了楊玨家，走到門口就聽見院子裏傳來婦女們挑選貨物的歡喜聲。

霍青芳有些不好意思，她可沒錢呢，也不想買啥。林盈盈卻拉著她大大方方地進去，錢麽，她有啊，不客氣地說，在這鄉下她就是財大氣粗的那一個。

她們進了院子，就見當中擺著兩個大扁籮，什麽針頭線腦，什麽紐扣、勞動布、剪刀錐子甚至胭脂、蛤蜊油都有。

婦女們也都知道價格，選了幾樣再要根針或者別的當饒頭，然後付了雞蛋就喜滋滋地走了。

林盈盈是看不上這些貨色的，她要偵查一下敵情做到知己知彼，所以也看得津津有味，就好似真來買東西似的。

她看當中有一盒友誼香脂，這個還是不錯的，她那裏有兩盒更好的。可她冬天的時候自己也要用，不喜歡和別人共用太私人的東西，到時候另外買了給小姑子們用。

當然，她可不買楊鈺的，絕對不讓這個劇情裏兩面三刀的東西賺她一分錢！

楊鈺正在招待眾婦女，從林盈盈和霍青芳一進來的時候他就第一時間被吸引了視線。實在是林盈盈氣質和容貌都太打眼，一看就不是鄉下村姑，就好比一群黑黢黢的泥猴子裏有一個白凈漂亮的小萌娃，那搶眼程度是震撼級別的。

他的視線毫不猶豫地就鎖定了她，看著她和姐妹看來看去，甚至還打量了一下院子，對著院子角落開得正好的月季花和指甲花笑了笑。

她笑起來可真美，比花更好看！

然後他就看到她挑了一盒友誼香脂，立刻朝她走過去，笑道：“這兩位大妹妹看著很眼生啊？”

霍青芳剛要解釋林盈盈搶著道：“怎麽，眼生就不賣？放心，我們不是糾察隊的。”

城裏有市場糾察隊，專門打擊投機倒把的，小東西抓到就沒收，情節略嚴重的就抓起來教育兩天，如果是鋼材、玻璃、水泥等重要物資還會判刑勞改。

楊鈺笑起來，“這位大妹妹真會開玩笑，糾察隊要是有你這麽美的姑娘，那大馬路上隨處都得是投機倒把的。”就為了接近她，讓她抓，也得去投機倒把啊。

林盈盈呵呵。

其實楊鈺這人表面很討人喜歡，氣質溫和，相貌周正，又沒有其他小攤販那麽明顯的精明和算計，反而大方得很，從那些斤斤計較的婦女們臉上的笑容也可見一斑。

林盈盈先入為主，認定他是個壞的，自然不是為了交朋友來的。

她把那盒香脂丟下，“我看還是算了，我們是軍人家屬，要是買投機倒把的東西，萬一犯錯誤可不好。”

聽說軍人家屬，楊鈺眼裏的光芒收斂了一下，隨即笑得更加溫和，“哎呀，原來是光榮人家啊。”他立刻把那盒香脂拿起來遞給林盈盈，“不當什麽，送給你們，絕對不犯錯誤。”

林盈盈：“你這貨……是市裏還是省裏來的？看著……”

楊鈺立刻解釋道：“大妹子你眼尖，見過世面懂行市啊，這些真的不是我投機倒把來的，是正經供銷社拿來代賣的。因為有一些瑕疵，供銷社當次品處理，我帶回來給姐妹們行個方便。”

林盈盈點點頭，原來如此啊，他一點都不擔心人家舉報抓投機倒把，看來是有靠山拿了正經貨來的。

這說明他在市裏有人啊，這個人估摸就是鄭凱旋那個混蛋玩意兒了，正好到時候一鍋燴了他們。

了解到足夠的信息，林盈盈也不想浪費時間，她就拉拉霍青峰的手，“青芳，咱走了。”

楊鈺急忙追上一步，笑得非常和氣坦誠，“兩位大妹妹是哪個大隊的？以後要是有稀罕貨，再喊你們來挑。”

林盈盈隨口道：“花露水、蚊香有沒有？潔面粉、頭油有沒有？洗發香波有沒有？沒有算了。”她拉著霍青芳就往外走。

剛到門口，就和一個瘦高個的男人打了個照面，那青年戴著一副金邊眼鏡，模樣俊秀，斯斯文文的一副書卷氣，看到林盈盈的時候他雙眼猛的一亮。

林盈盈卻連個眼神也沒給他。

“這位小妹妹，看著很面善，是不是哪裏見過？”斯文男人果斷地迎在林盈盈跟前，笑著出口搭訕。

林盈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你誰啊，無不無聊？”她拉著霍青芳就走。

霍青芳驚訝道：“鄭幹事？你下鄉啦？”

這就是鄭凱旋。

鄭凱旋這才看到霍青芳，她有著和霍青荷很像的臉，但是氣質不同，過於老實板正有些憨氣，沒有霍青荷帶勁。

他剛才眼裏只有林盈盈，居然沒看到她，現在被霍青芳喊破，立刻露出驚喜交加的神情，“哎呀，幸會幸會，不曾想在這裏遇到。”

他出於習慣就朝著霍青芳伸手，想要握手。

林盈盈瞇了瞇眼，冷冷地瞥了鄭凱旋一眼，拉著霍青芳騎上自行車就揚長而去。

握手？你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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