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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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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還是夜晚好啊, 特別是在這種星月燦爛的夜裏。

我特意將與猶晝相約之地挑在了一塊巨巖之下。

巖石緩平,倒像個小山丘。

夜風徐徐吹來,帶來清冷的氣味, 和月色的呢喃。遙遠的沙漠腹地, 隱隱可聞旅人的嘆息,亦或是, 野獸的低吟。

而白日裏的大片黃沙,此刻於月光的映照下彰顯出如玉般的白, 又發出“嗚嗚”的聲響, 一點也不止息, 最後, 終是被來自我身後的稀碎腳步聲打斷了, 藏身於更濃的夜色中。

“喚我來此,是要和我幽會嗎?”

我淡笑回頭,瞧見猶晝將手負在身後, 正站在不遠處,嘴角噙著薄薄的笑容望像我。

那笑像花瓣似的, 薄薄的,又柔柔的。

轉身的剎那, 我見到了他眼中的驚艷,自己倒映在他那雙清澈如水的眸中, 格外清晰,仿佛整個人都漂浮在湖泊的水面上。

起初我是想向老板娘借了一件衣裳。然而她說這是她一位友人相贈的, 奈何自己身軀矮小,根本就不合適, 便又贈予了我。

衣裳看上去不算雍容的華貴,卻也價值不菲的樣子。

是藍色的綢緞薄紗所制, 仍是半身裙,可比我原來那件好上太多了。

為了即將到來的分別,我打算今夜只為猶晝一人起舞。遂是對他道:“就當作是幽會吧。你先在這看著就好了。”

說完,便朝著巖石頂部緩緩走去。

待我站定頂端朝下望去,猶晝亦是擡首望著我。白衣飛揚,高高束起的黑發更是猖獗舞動,此刻銀輝落在他的臉上,就像地上也誕生了一個月亮。

我笑,於是見他也笑。

鼻間是清冷的氣味,我帶袖舞動,衣間垂飾相互碰撞泠泠作響。

雖說如果不是因為他,玄陰燈也不至於遺失,我們也不至於遇上沙匪。但,或許他真的是為了出手助我,才將我帶走的呢?

我不願去揣測太多,因為有時知道真相,反而會讓自己變得更不愉悅。

遂是盡心盡力,將舞跳好。

我望到極遠處的河流,靜止般橫在漠上,如一條瑩白的線,無線拉長伸展,看不到來路與去處,但總是在那裏,於漫漫時光下奔流。

突然響起的蕭聲使我動作微微一怔,巖下,猶晝不知何時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長玉蕭正吹著,蕭的末端掛著一串紛白的穗。

不想他竟還會樂器,而此刻正在為我伴樂。

蕭聲朝著四野奔波而去,間途和著風吟,如同暗中螢火的反響。

“餵!”我停下動作喊他。

他止了吹奏,擡眸看我,等我繼續開口。

“你上得來嗎?”

正是風盛,長發亂舞迷了視線,我將發攏到耳後的片刻間,便見猶晝已然踏空而上,緩緩落在我的面前,似是遠去的故人乘風歸來,又似是一瓣花落在了湖面,淺淺激蕩出無聲的波紋。

“你……”

“我上來了。”

他眸中含著瀲灩光色,我一時錯愕,恍惚覺得他並非普通人類。

也許是妖怪。

可又有哪個妖怪如他這般灑脫成性的呢。

我點頭,邀他坐下,坐在冰冷的巖石上。本來彼此默默無言,只有風徐徐吹過的聲響,但他忽地開口,率先打破了沈寂。

“你尋那燈,是因其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是啊。”我坦然應答,晃蕩著兩條腿,腳下是朦朧一片,“因為那燈能帶我找到一個人。”

“為何要找那人?”

今夜的猶晝似乎有很多疑問,我頗感詫異地瞧他一眼,繼而答道:“沒有為何,只是必須要找他。”

“那……如果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他猛得轉頭,目光灼灼盯著我,又仿佛眼裏藏了掠不盡的霧氣。

我一怔,卻自覺將這話歸結為玩笑話,遂輕輕揚唇一笑,接而褪去足上步履。

鞋子從高處掉落,掉至沙上,聲響不大。

“如果你就是那個人的話……”

我倏地站起身子,背對猶晝雙手張開,赤著足搖搖晃晃走著一字步,才走幾步,又一個旋身回眸,話語中帶了半分玩味。

“如果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我就必須要取走你的一樣東西了……”

“只要不是心臟,我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給你。”他也跟著站起,佇立原地,雙手執蕭負在身後。

“原來你這麽怕死啊。”我嘻嘻笑著湊近他,又戳了戳他胸前心臟的部位。可他卻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稍低下頭,與我平視。

我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著他,耳中傳來汩汩的風聲和猶晝低聲的呢喃。

“若是沒了心,我還怎麽繼續愛你?”

他在說什麽?!

這回真的是五雷轟頂般的震驚,直接將我轟了個外焦裏更焦。

是他在開玩笑吧,一定是的。

我楞了半晌都沒反應過來,良久,才打著哈哈道:“哈哈哈,你這個人就是風趣……”邊說邊掙脫,卻無奈那只抓著我的手竟紋絲不動。

我和他從相識到現在不過幾日而已,雖然我常自吹自擂,但還不至於魅力大到幾日便使他這個至高無上的蓮月教主喜歡上我?

又盯了半晌,他忽地松了手,然後滿臉理所當然坦蕩的表情,“沒錯,我就是這麽幽默風趣。”

他脫口而出且將手撤去時,我竟感到一陣失落襲來,為掩飾,遂眨了眨眼睛,故作調皮道:“呵呵,我就知道你在開玩笑!”

接著便是尷尬的氣氛彌漫開來。

“今夜累了,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我拍拍猶晝的肩,想盡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遂朝著來路走去。

他卻忽道一聲:“走這條路更快些。”

話音未落,已有一只溫熱的手圈在我的腰間,然後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帶起,竟是又一次騰空而起。

這個人,又是不由分說將我“擄”走。

片刻後,腳下才觸到冷散的沙粒。

我站好,見到鞋子落在了不遠處,便走去將其撿起,接著頭也不回地朝著客棧的方向走去。

猶晝在我身後喊道:“獨孤瑾!”

我定住,卻不回頭。

這種時候,還是該當斷則斷。

“早點休息,明早見。”

沒有明早了猶晝,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略微扯了扯嘴角,不曾察覺是苦笑,心裏頭的酸楚揉散開來,胸腔中亦堵得我發慌。

可我還是帶著輕快的語調邊走邊回應:“好啊,明天見!”

答是這麽答,可我卻在醜時出發,沒有驚醒任何人,但騎走了唯一的馬,想來猶晝既和老板娘相識,應是會有個照應,便不用再擔心那個男人。

我踏著月色離開,沒有行李,身無分文,僅帶上一個滿當當的水壺。迎面而來的冷風使思緒越發清晰,遂是循著記憶中的路急急奔去。

約莫行了幾個時辰,天末泛上了白,便知此刻是卯時,可眼前依舊空曠一片,除了沙丘還是沙丘。

當夜晚過渡到白晝時,沙礫亦隨著時辰的變化改變自身色彩。於是一路趕來,便覺行在一片活生生的沙漠。

萬物皆有生命,一粒沙,一縷風,一塊巖石,一抹陽光。我深知有靈魂的經過,獨特的氣息拂過鼻翼,待馬粗重的喘息聲驚散了這氣味時,我才恍然大悟——已經行了太久,馬需要休息了。

正好前方有高聳的巖石投下巨大的陰影可供遮蔽陽光,隨即下馬,緩緩牽著它走到陰影處。

巖石很大,像個巨大的三角,我便藏身於三角一側的陰影中,自己先喝了兩口水,接著將剩下的水倒在手心,伸到馬嘴下。

要想安然離開此處,徒步定是不可取的。

馬比人重要。

這是大部分漠上之人常傳的話。

我不過是漫無目的地游蕩,想找玄陰燈,卻不知從何找起,放棄了猶晝的幫助,接下來的路應該會更苦難吧。

提到他……也不知道那個人發現自己離開了沒。

會不會來找我呢?

這個問題僅存於我腦海中片刻,便立即被晃了出去。

他與我非親非故,找我做甚。

我不去細想,靠著略冷的巖石緩緩坐下,餘光處忽見巖石另一側的地上似乎格外雜亂,像是人的腳印?

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除了我的馬在低吟外,耳中甚至還傳來別的馬匹的呼吸聲。

十分微弱,但仔細聽,還是足夠清晰。

那頭還有人!

既然將自己隱藏起來,定是不便見光之人,我想做些什麽,卻又覺是徒勞。

只要我現在上馬離開,那頭會立即知曉,如此一來便毫無意義。

是敵是友還未可知,仍可靜觀其變。

我時刻註意著那頭的動靜,一邊緊繃,一邊休息,待休息了半晌,想來馬也恢覆了些許體力,便輕輕挪動著身體站起,打算搶在對方還未行動的當頭飛快上馬離開。

然而,還未等我走到馬的身旁,便已聽到另一側傳來了細微的響動,似是腳步聲。

我不敢再有絲毫的猶豫,幾步朝馬急速奔去,卻在摸到韁繩的剎那感到身後的陰影鋪天蓋地般襲來,遂側身一躲,不想回頭的瞬間猛得眼前一黑,肩上一沈,就此失去了知覺。

最後只聽到馬兒受驚的嘶鳴,還有一個格外低沈的男聲……

“抓到了?”

若是這次能平安無事,那我將很有必要到神廟中去拜拜神佛,以求祛除我身上的黴運,防止日後再被別人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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