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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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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為何不放了爹爹他們?

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許多遍。

“還不是時候。”他一邊看著我手上的動作,一邊快速換上戰袍。

最近的他總是很忙,日日操練著兵馬,然後領兵上山剿匪。可我又覺得,似乎不止是練兵剿匪這麽簡單。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縈繞在心頭,可我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拿過商丘的佩劍,朝他遞過去,又打著手勢問——那是什麽時候?

他搖頭,接過劍,沈默了半晌,才答:“近日山匪肆虐,盡管他們是劫富濟貧,但也是劫。更何況……”他皺起眉頭,望向灑滿陽光的院子,“那些被劫的達官貴人並非善類,他們定會自己派人剿匪,而當朝皇帝懶散,終日沈迷於美色,不問朝政。只有先把你的爹爹們收押起來,才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我似懂非懂地點頭。

朝政之事,我無需去了解,而商丘也不會讓我涉入其中。

照他的話來講,我只要做好我的小書童,保證自己別死了就夠。

見他鎧甲並未穿戴整齊,於是我自然地上前替他擺弄著。

原本根本沒想什麽,卻在離開他身側時看到他一臉戲謔的表情,立馬變得面紅耳赤,慌亂地打著手勢。

“好了,你就在家等著我吧。”他一把抓住我胡亂舞動的手,又無比輕柔地撥開了我額前的須發,眸中如同藏著一池暗泉。

我紅著臉楞楞點頭。

過了半月,商丘又抓了幾批山匪。

然而這幾批山匪同爹爹們不同,他們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身負數條人命,無惡不作。於是商丘幹脆下令立地正法。刀劍落下,鮮血灑落了半條山路,染在路旁花草上,觸目驚心的紅艷。

也無法說清他們是咎由自取,還是迫於無奈。

但我該慶幸的是,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在爹爹他們身上,否則,我便又將成為孤兒,而商丘,也就自然成了我的殺父殺母的仇人。

當夜商丘剿匪歸來時,已是黃昏落幕,清冷的月亮懸掛高空。他帶著一身血腥味歸來,也不願再叫下人大動幹戈地生火煮出一桌飯菜,便喚我去廚房燒幾個簡單菜試。

近日他不再叫我小啞巴,這點讓我感到萬分的欣慰。

不知為何,若與他單獨相處,便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體溫也在漸漸攀升。

於是我燒好菜,盛了米飯,就要退出屋子。商丘張了張嘴,許是想喊住我,視線卻是一偏落在了我的身後。

回過頭去,原來是那位軍職不小的副將,喚名許逸今。

他一臉的慌張,直直奔著屋內而來,甚至都沒瞧我一眼,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商丘面前。

似乎預感了有事要發生,我識趣地退出門去,順帶關上了門扇。正要轉身離開,不想許逸今的嗓門太大,幾乎是脫口而出,讓我想不聽到都難。

他說的是:“將軍,事情不妙!烏克嵐被陛下放了出來!”

“陛下為何……”

“聽說是烏克嵐涉嫌貪汙籠絡大臣的證據不足,經慎刑司審判,烏克嵐被無罪釋放了!”

“砰!”

屋內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響,我被商丘嚇了一跳。

他難得這般動怒,以往他生氣時都是沈默不語,如同一臉汪洋大海,是沈寂而平靜的怒火。可今日,卻是爆發了……

許逸今還在絮絮叨叨地匯報著,我在門口也七七八八聽了個大概,可越聽便越覺得內心湧起了一股驚濤駭浪。

原來烏克嵐的左相父親為救他出來,不惜將自己年僅十五的小女兒送進了宮內。女兒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一張小臉更是生得閉月羞花。

南皇重女色,不過一夜春宵,翌日便將她升作婉貴妃,終日載歌載舞,鮮少上朝。

婉貴妃入宮才過半月,烏克嵐便被無罪釋放了。這期間,想必那女子沒少給南皇吹枕邊風。

難怪那日烏克嵐被抓時的神情那麽古怪,怕不是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父親一定會出手救他。

然而此刻我想到的卻是烏克嵐出了獄,那麽將他抓入牢中的商丘必定會受到報覆。

在商丘府中的這段日子,我還曾聽管家說過,在烏克嵐的父親還不是左相時,一位與他官位相當的年輕大人便是被其陷害,成親當日妻子被南皇奪進宮內,而那位大人本人,原本一片赤城之心,最後竟是落了個午時問斬的下場。

大抵一個國家,最怕的不是有多少佞臣。而是只要一個昏君,便足矣毀了這半壁江山!

安生的日子於這個國來說似乎已成為了一種奢望。

依許逸今之見,他是希望商丘早做打算。

這個男子,雖然脾氣不是很好,卻十足的忠誠。商丘應是看中了這點,才會將他升作副將的吧。

可是如今昏君當道,奸臣把朝。若是逃,又能逃到何處?

商丘大抵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遲遲下不了決定。

如何下得了?要他親眼看著哺育了自己二十三年的國家被昏君毀掉嗎?還是謀反起義?

只要南皇還是那個南皇,只要烏克嵐沒死,婉貴妃還在,左相還在把控朝政,南齋就永無翻身之日!

我不過是個平凡女子,還是個啞巴。

幫他無法,救他無門。

使勁兒拍了拍臉,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恨,這輩子只能依靠別人而活,什麽也做不了。

從前依靠爹爹們,現在依靠商丘。

真是廢物!

暗自咬著牙,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其實很想助他一臂之力,還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我被自己莫名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何時,我竟擔心起他來了,竟還想和他在一起?

果真是瘋了……

“餵!你在幹嘛?”房門突然被人打開,猝不及防的聲音入了耳朵。

我擡起頭來,看到一身戎裝的許逸今正疑惑地盯著我。透過他,屋內桌旁的商丘也在靜靜望著我,目光如炬。

忽然眉目一蹙,隔著許逸今,他餘怒未消的嗓音遙遙傳來:“你哭了?”

我搖頭,手忙腳亂地比劃著——沒有,今日風沙大,迷了眼睛。

“今日無風。”他起身,朝我走來。

我連忙擺手,步步後退,在他行至身前時打出手勢——今日乏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然後,逃似的跑了。可身後那道灼灼目光一直追隨著我,直到我跑遠了,才消失不見。

捌:

除了氣我自己沒用,我還氣商丘完全不做任何準備,一副敞開大門等人來打劫的模樣。

他許是真的是累了。

為國征戰數年,殺死的敵人足以建起一堵城墻。盡管如此,仍是抵不過奸臣的三言兩語。

數日後,宮中便傳來了一道聖旨,說得是商丘疑似要起兵造反,念其以往為國征戰,立下不少功勳。今,奪其將軍之位,虎符交予左相保管。

——這分明就是造謠!

可沒有人會計較事情的真假,朝廷的大臣們或許都知道真相,但也只能選擇不過問,不摻和,保全自己。

我在商丘面前氣得手舞足蹈,一臉的憤恨。

他只是笑笑,可我分明看見陽光落在他冰冷的雙眸,如同那夜捉拿烏克嵐的神情,臉上掛著淺淺笑意,內心怒意洶湧。

該死的婉貴妃,不知又給南皇吹了什麽邪風,伴著烏克嵐一起,竟想奪得商丘手中的兵權,更想置他死地。

兵權在手,至少對付烏克嵐可以輕松一些。左相顯然是料到了這塊絆腳石,便左右開弓,毫不費力地取走了我們最後的盾牌。

聖旨下達的當日,商丘遣散了將軍府裏所有的傭人侍從。

他曾讓我走,我不。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花拳繡腿,不是為了擊敗敵人,而是為了不被他強行趕出去。

當然,我輸了。

可我楞是抱緊他書房前的梨樹,就是不走。

第二次,他采用了軟的方法,苦口婆心的勸說我離開。我思忖了一會兒,答應了。

當日,他只執了虎符,一人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大堂——值錢的東西已被變賣拿去接濟窮苦百姓。

這擺明是覺得自己活不了,才會如此。

我自是不願棄他而去,假裝答應也是權宜之計。

為了看護他,我便日日在將軍府周圍徘徊。

未曾想到,羅爹爹竟然出現在我面前。我還來不及驚喜,就見他一臉擔憂的神色,說道:“商將軍放了我們所有人,還給了許多的銀子,他要我們在他死後,好好照顧你啊……”

這個天下第一大混蛋!

爹爹是來讓我與他一道回山上的,我拒絕了他,望著昔日熱鬧的將軍府轉眼成了空宅——我不回去,他會死的。

“你也會死的!”

——可我的命不值錢啊!

他楞楞看著我,有些欣慰,也有些無奈:“罷了,你也長大了,一切都有自己的主見,我也不便再勸說什麽了。但是別忘了。”他摸摸我的頭,笑了笑,“我們依舊是一家人……”

——嗯。

當然,一輩子的一家人。

最讓我不解的,還是商丘。

他可以惦記天下的難以生計的百姓,可以為了保護家傭遣散他們。

那麽我呢?

他連一句囑咐我的話都沒有,卻偷偷將我重新托付給爹爹們。

攆我,又護我。

這算什麽?

心臟一陣絞縮,是從所未有的癥狀,鼻子一酸,竟滾出一大滴淚水,落在手背,淺淺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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