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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絕處逢生(五)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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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薔坐在窗前,前面掛著的帳子恰好將她脖子以下的身子遮擋得嚴實,能落在窗外不遠處站著的侍衛眼中的,只有她的頭。

這便是她的辦法,在護衛的監視之下,不會與織寧交談半個字。

不過半刻,織寧便將藥膏在她背上塗抹開來,收拾利索地開門出去。

等在外面的護衛見她收拾妥當,走過去伸手將藥膏拿來檢查,見比之前少了許多,也不再多說,帶著織寧轉身離開。

蘇薔跟在後面忙不疊地道謝,一直送至門口,直至大門被鎖,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縱然從始至終都與織寧沒有說過一個字,但她想要的,織寧早已心知肚明了。

轉身回了屋,關了窗子鎖了門,她脫下兩層外衣,將內裏的那件抽了出來,扔進了早已備好的水盆中。

水濕了衣裳,模糊了寫在衣裳的墨跡。

無意間露出的紅疹,徹夜難眠的痛哼,不停抓撓的動作,低聲下氣的哀求,都是為了讓織寧看到自己寫在衣裳上的信。

好在一切順利。

只不過,她徹夜不睡,還是因為另外一件事。

吹熄了燈,蘇薔從床底摸出一柄夾攜在柴木中從柴房帶過來的短柄鐵鍬,摸索著到了南墻角,輕輕地挪開矮桌,掀開了遮在地上的席子。

這道墻之後不遠處便是琉璃的西偏門,地處偏僻,唯有有皇族親臨時才會象征性地打開一天,而且是只有皇族才能通過的禦門,所以不僅很少人知道,琉璃中也從未有人從那裏出去過。按宮規,西偏門應至少派兩人護守,但實際上通常白日裏只有一人,

如今,那道門已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已經酌情減少了草藥的用量,但最多撐到後天早晨,所以必須盡快出去買藥。琉璃中自然也有禦藥房,但既然連竹苑都能被人控制,禦藥房的藥自然是不可能被她拿到的。

不過竹苑卻也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甚至比離開琉璃還要難上加難,光明正大地從門口出去只能是癡心妄想,院子裏怕是也有人在時刻監視,從屋裏挖墻出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她的動作很輕,幾乎聽不到動靜,但也正因如此,速度便慢了下來,挖了近乎一夜,但墻磚卻紋絲不動。

接連兩夜未眠,她已精疲力竭,若非白日裏能小憩片刻,只怕此時她已經撐不下去了。

好在天公作美,第二天晚上,原本已經漸漸停下的雨突然傾盆而註,下雨聲打落在屋頂山石上,蓋住了所有的聲響。

她趁著機會拼盡了力氣,當滿手泥垢的雙手挖出第一塊松動的青磚時,忍不住長長松了一口氣。

臨近晨曦時,她看著面前從墻洞另一邊透過來的光,癱軟在了地上。

趁著細雨綿綿,能理所當然地躲在房中,她抓緊時間,臨近午膳時,墻洞已足夠她鉆了出去。

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她忙將席子擋住了墻洞,放上矮桌,急促地洗了手,順手抓起一件幹凈的衣裳披在外面,打著哈欠開了門,佯作剛剛睡醒。

外面的雨已經小了許多,門口的護守每兩日換一班,卻只輪換一人,守在左邊的似乎一直都是那個姓王的從不茍言笑的人,而且許是因為接連的大雨,雨水濕透了蓑衣,他今天的臉色更是陰沈。

她沒有多說,對他感激地點了點頭,直到大門被鎖才轉身離開。

將食盒上鐫刻的翠鳥正對自己,蘇薔打開了食盒。

最上面的一層只照著慣例放著一碗小米粥,那是專為無法下食的貴人準備的,而下面的一層便是她的吃食,青菜在左,饅頭在右。

她在信上曾對織寧吩咐,若當天劉叔當值,便將青菜放在饅頭左邊。

西偏門的守衛是每五人隔兩天輪換,昨天和今天都是劉叔當值,所以明日便會被換崗。

在西偏門的守護侍衛中,她最熟知的人不是劉叔,但最有幾率放她出去的卻是劉叔。

所以,今天午後晚前是這些天最後的機會,那人是不可能撐到下次的。

更何況,今天中午已經斷藥了,雖然被燒開的藥罐中還是散發著濃厚的草藥味,但其實她餵給他的只是清水,次數一多終究會惹人懷疑,而且他依然昏睡不醒,若是長時間斷然斷藥怕是會耽誤病情。

將米粥餵給他,收拾好碗筷,她一路打著哈欠回了屋,剛跨進門,方才的慵懶萎靡便從眼中一掃而光。

蘇薔先另從櫃子中抱了一席被子塞進了床榻上的被子裏,裹得嚴實,不仔細看時便像是她窩在被子中睡覺。

隨後拿著這幾日挖洞的鐵鍬,將西南墻根的矮桌移開幾分,鉆進席子之後的墻洞,身在外面時又小心伸手將矮桌拉回了原處,蘇薔將裏面處置妥當,從地上站了起來。

竹苑後仍是一大片竹林,雜亂叢生,將墻面掩得結實,即便不用可以掩飾,那個墻洞也不會有人發現,但她還是從四周撿了竹葉將墻洞擋住。

拎著裙角沿著西南墻角向北走了十步,蘇薔蹲下身,發現眼前的土壤有被掀翻過的痕跡,便站起來用鐵鍬開始向下挖。

不過多時,一個包袱便出現在眼前。

那是她特地吩咐織寧埋在這裏的,裏面除了她這些年所有的積蓄外,還有出宮必須的幾件東西。

在太過顯眼的杏紅宮服外套上了再也普通不過的民間衣裝,散下發髻,她又打開了一個帕子,將裏面的炭灰隨意塗抹在臉上,既不誇張又能不易被人看到她的容貌。

收拾妥當,她將包袱挎在肩上,將鐵鍬留在竹林中,手中攥著一支從包袱中拿出的金簪子,撐著傘向西偏門而去。

雖雨已經小了許多,但一路濕滑泥濘,她摔了幾跤,終於將半個時辰的路程縮短了一刻。

西偏門是從外面鎖著,外面很安靜,沒有人說話的聲音,與以往一般地僻靜。

隔著門縫,她壓低了聲音輕喚了一聲:“劉叔……”

門外有人跳起來的聲響,似是被嚇了一跳。

“誰?!”劉叔的臉出現在門縫外,聲音裏盡是驚訝,“你是哪個宮房的丫頭,跑到這裏做什麽,不要命了嗎?”

她的眼中擠出了幾滴清淚,咬著唇哀聲求道:“劉叔,我娘生了重病,如果我今天不能趕回去,只怕連她最後一面的都見不成了,但是他們都不準我出去,所以我只能來求您了。”

“死丫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麽?”劉叔瞪大了眼,分毫沒有憐惜她的意思,叱道,“趕緊回去,否則我可叫人過來了!”

“天黑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此事……我知道劉叔家中也是困難,雖然膝下有三個孩子,但身體都不太好,最近小女兒更是病重,”她不再廢話,將手中的金簪子舉了起來,放在他的面前,“若是劉叔願意放我出去,我便將這支簪子送給您做謝禮,”

那金簪子是再也普通不過的款式,雖材質是十足的金銀,但不免落於艷俗,唯一能惹人註意的,便是簪子尾部焊接的流蘇斷了一半。

“這簪子……你……你……”看清了她手中的簪子,劉叔的神色卻是驀地大變,方才的氣勢頓時被拋在了九霄雲外,連說話都不再利索,“你怎麽會……”

“劉叔是想問著簪子我是怎麽得來的嗎?”她柔聲,鎮定解釋道,“大概三四個月前,天很冷,我起得早,恰好從北覆門經過,聽到有人在附近的假山之後與一個女子撕扯,等我過去時,他們已經走了,只有這支簪子留在了原地,便隨手收起來了。”

劉叔的聲音幹啞:“那,那你有沒有看到……”

她微然一笑,毫不否認:“自然是看到了,否則我怎麽有膽子來求劉叔呢。”

臉色煞白,他半晌才問道:“你究竟想怎樣?”

“放我出去,天黑之前我自然會回來。”她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柔聲道,“侍衛與宮女暗通款曲,可是殺頭的大罪。雖說我現在空口無憑,但這種事情在琉璃向來是禁忌,他們不會放過任何風吹草動,到時候只要略加調查,大不了嚴刑逼供,你和邢姑姑的事自然會敗露。劉叔,你要考慮清楚,這三四個月來我只將這件事告訴了一個人卻沒有上報,是因為我從未想過要害你和邢姑姑,若非今日實在有天大的急事,無論如何也不會以此事來要挾劉叔的。只要劉叔放我出去,我便將簪子奉還,此生再也不會提及此事。”

沿著他額上流下的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劉叔擡手朝臉上抹了一把,顫著聲音問道:“還有其他人知道?”

“她不會將你與邢姑姑的事告訴任何人,”蘇薔勾了勾唇角,道,“除非到了晚上我還沒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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