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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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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憶瀧之所以知道我的大天劫快到了,是因為……咳,我已經七百歲了,雖然其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但也不能掩蓋我已經一大把年紀了的事實。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樣就表示並無法確定日期,也許是明天,也許是明年。我自然不可能為了一個未知何時的危險而提心吊膽的每一天,於是乎,我還是當做不知道吧。

在京城的時候,我吃過一種糕點名叫桃花姬,據說是從江浙一代傳來,具有美容養顏養氣補血等一系列功效,當然,這與我而言都是沒差的,唯獨那淡淡的桃花香甜很是讓我留戀。於是乎,我興致勃勃的挎了個籃子出去采集桃花,無奈,誰讓我向來只會吃,而我的白憶瀧姐姐卻是有的一手好廚藝呢。

桃花一物在玉溪山的地界並無多少,唯有距此半座山的山腳下一棵,不過所幸這裏的人並不算多,是以並無多大的競爭壓力。只是,天有不測風雲恰今日,人有旦夕禍福於在下。

我正提著滿滿一籃子的桃花,想著除了桃花姬還能做點什麽,誰知天上突然打下了一顆豆大的雨滴,還偏偏不偏不移的打在了我的鼻尖上,瞬間一股寒意由鼻尖彌漫至全身。我這才知道,那個寒潭算什麽寒,用修為扛上一扛也就幾個噴嚏的事,而這滴雨的寒卻是帶著危險的氣息,如是一種世界之外的黑暗,悄悄地前來將你包裹吞蝕,掙脫不得,因為它如影隨形。

我怔了怔,隨後便是飛快的邁開步子,慌不擇路的逃竄,並不是我想要躲避,而是這是一種本能,當遇到危險本能的逃開,可是當危險已無處不在,逃到哪裏又是安全的呢?

雨越來越大,像是有人拎著我的頭發,再把整盆帶著冰渣子的水對著我的心口澆下。每一滴雨都是利劍,蹭著我的皮膚過去,不劃出傷口,卻每一下都力道十足。我不知什麽時候已變成了狐型,胡亂的逃跑使我的皮膚被荊棘劃出細小的傷口,這回我總算知道,為什麽他們歷劫的時候都喜歡找個空曠的地方站著不動了,除了瀟灑還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外傷,可是,我做不到啊。

更要命的是,以我的經驗來看,這不過是天劫的第一步驟,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果然不消一會兒便戰略升級,狂風四起,若說原本的不過是利劍,現下的便是加持了法術的符紙,看上去輕輕薄薄,實則是雁過不留痕、殺人不見血,每一下我都在懷疑會不會又青了一塊兒,會不會被打成內傷,我已經夠難看了,再被多打幾下還怎麽見人?

我瑟縮在一朵大蘑菇的身側,一個時辰後忽然覺得似乎風雨小了些,莫不是近半年來善事做得太多,老天爺都不忍心傷的我太重?

我極其開心的跳上了大蘑菇頂,準備迎接風停雨止後的美麗陽光,卻是還沒幻想完畢,就見一道閃電直直向我劈來。

“啊!不帶這麽玩兒的啊!”

好在五百年前練習出的速度還在,只可憐了那朵大蘑菇,多好的一盤菜呀,就這麽焦了。

唉,世事往往就是如此,當你以為一切已經結束的時候,其實終極勢力才剛剛出場。

這回是真的躲不了了,雷鳴閃電,劈的就是你,躲也沒用,但總也不能站著挨披,只好繼續東奔西竄。我從沒像現在這樣慶幸我是沒有尾巴的,否則有也該被燒焦了。

我一步未停,卻仍是被無數次擊中,每邁出一步都像是被預先知曉,我甚至可以聞到被天火燒焦的毛發的味道。那是一種恐慌,甚至可以感覺到死亡在向我招手,哪怕知道天劫是死不了人的,可還是忍不住害怕。我知道我的刑罰已經比師父甚至楚漓的那次輕了很多,並未傷及內府,那些疼痛不過是些外傷,還有些是我自己亂跑撞出來的。可這都是理論而已,理論永遠無法決定實踐的難易。

“啊!”腳下一滑,又是滾了下去,在我的記憶中這已經是第四次用滾的,前三次都有楚漓不偏不倚的恰好接住,可這次接住我的卻是一塊冰冷堅硬的石頭。

天劫還沒結束,我卻已昏了過去,我想這下可以放心大膽的劈我了,反正我也是不知道的。

等到我悠悠轉醒,已是雨停風淡,真的有一線陽光照在了我的身上,只可惜我已沒有力氣站起來迎接它。

面前的陽光似乎暗了一下,莫不是楚漓找來了?我努力睜眼,卻情願我還沒醒。

不是楚漓,是兩只眼露兇光留著口水的豺,我想嚇走它們,可是我忘記了在它們看來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只將死未死的醜狐貍,只要它們想,我隨時都是一頓午餐,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了所謂的護法的重要性。守護著彼此,在對方最薄弱的時刻,這該是多高的信任啊。

那兩只豺定是意識到了我醒了還是沒什麽戰鬥力,是以已是磨掌弓腰準備著一次性咬斷我的脖子。而我也在努力集聚體內的靈力,準備著自保。我想,我怎麽也是個修習了七百年的墮仙,在如何不濟也不至於幹不掉兩只動物,好吧,我也是動物。

可是我低估了天劫,還是大天劫的威力,雖是未損內府,卻是將靈力耗的七七八八,當然也是可以選擇不用靈力抵擋的,可是誰做的到,再加上身體的幾度疼痛和疲憊,真的是沒有多大殺傷力的。當然,同時我也高估了我近段時間突飛猛進的修為。真的以為女媧石是那麽好用的麽?才不是呢,沒有穩紮穩打的苦修,幾百年的修為也不過是浮在表面,就如浮在水面上的油,輕輕一撇就幹凈了。

不過瞬間兩只豺同時向我發起進攻,我的墮仙身份在完全沒有修為的豺的面前沒有任何作用,我的女媧石靈力也不過是幫助我躲過了脖子上那最致命的一擊,我的背上已是鮮血淋漓。

我努力站起,背部盡量靠著石塊,用正面對著它們,可是臉上也是血跡斑斑,是滾下山時撞出來的。我突然想起了五百年前,在我和楚漓的小屋前面對白氏諸位長老的時候,同樣是面對死亡,這次卻要直接的多。我才不信我會死,我那麽努力的活著,一次又一次的死裏逃生,難道就是為了做這兩只東西的口糧麽?可是楚漓他為什麽還不出現,為什麽每次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出現……

兩只豺已再次發起了進攻,一只咬中了我的左腹,一只咬中了我的右前爪,可我才不怕痛。我拼命的掙紮,用兩只後爪對它們又踹又撓,我甚至感受到我被它們咬著的地方已經撕裂,但我堂堂墮仙,樂棲弟子怎可死得這麽窩囊。

我努力了很久,也許只是我以為的很久,一直在掙紮,一直在流血,可那兩只豺卻是一動不動的咬著,似乎是在等待著我精疲力竭,鮮血流幹,可是它們不會知道我是有多麽的頑強,我情願像師姐一樣引爆靈魂,也絕不會屈服。

還有一盞茶的時間,我快不行了,一盞茶後,就同歸於盡。雖然相對於紫汐的與天兵同歸於盡有些丟臉,但我也沒有辦法,畢竟上了天宮還能跟刑官什麽的商量一下刑罰,但這可不行。

還有五息,我已經沒了力氣,希望師父可以再收個徒弟,我和師姐都不在了她老人家會很孤單的,再收就要收個經歷簡單些的,這樣就可以陪師傅陪的長久些。

還有三息,我開始悄悄過度支配著女媧石的力量,準備死亡。楚漓,我不怪你了,其實我也沒有真的生過氣,我只是想要一個人靜靜而已,現在,徹底可以靜了。

兩息……

突然金光一閃,兩只豺瞬間成了屍體,我幾乎麻木的傷口又重新開始鈍痛,就像重新獲得活的機會。

“小安!”是楚漓,這聲音我不會聽錯,可是血液已遮住了我的視線。

楚漓的聲音很急,我可以感到他的手在顫抖,想要撫摸我的傷口,卻又怕我痛。

我很想開口,告訴他我沒事,可是我做不到。

他用靈力替我止住了湧出的血液,才小心翼翼的將我抱在懷裏,避開了我的所有傷口。

他擁我入懷抱的那一瞬間,我的視線突然清明,原來,是我哭了。

師傅說過,平常的姑娘是要找個能讓她們笑的人,而我卻是要找一個能讓我哭的人,那滴眼淚是我最後能感受到的情感,把它給了誰,那麽,我就愛上了誰。

“小安,醒了麽?”楚漓的眼睛溫柔的像是窗外的陽光。“先喝點水。”輕輕的將我托起,好像我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我沒事了。”我輕輕的說,聲如蚊蠅,“楚漓……”

“怎麽了?還痛麽?我看看。”

“不用,我只是想問,你怎麽會來?”我勉強坐起,身子已是有些僵了。

“……我一直跟著你的,只是那天見你去采桃花,估計是想吃桃花姬了,所以趕去京城買,可是沒想到,就半日的功夫……”語氣裏很是後悔,我想他定是想要買了桃花姬來討我原諒的,只是結果差強人意罷了。

“我不是沒事了麽?……對了,這是哪裏?”這裏,很熟悉,可是……

“你看看,這是我們的家,不記得了麽?我們就是在這裏拜的天地。都五百年了,你最喜歡的那顆櫻桃樹都已經修成地仙了。”

“行了。”我打斷他,“我不喜歡這裏,就在這兒,最危險的時候你拋棄了我,墨玄重傷,灰塬差點送命。五百年,足夠淡化很多事情,可是,我卻是剛剛記起,對於我來說,這些事就像發生在昨天。”我的態度很不好,也許愛上一個人就是這樣吧,一切都變得吹毛求疵起來。

“那時候我接到家書,說有外族來犯,我只能回去,可是卻被幾位長老封在了屋裏,逼我成親,我很憤怒,憤怒到婚禮那天一得自由就殺了新娘,那是我第一次殺生。可當我擺脫一切來找你,卻是打聽到你要嫁給別人,我不知道你遇到過那樣的危險,我太生氣了,甚至沒有好好想想。……小安,原諒我吧,苦苦找了五百年,這樣的懲罰,該是夠了。”他抵著我的額頭,四目相對,熱氣噴到我的臉上,酥酥麻麻的。

“楚漓,告訴我,我沒有猜錯,你也是愛我的,很愛。”我沒有心,很多事,我可以用直覺判斷,可唯有這件不可以,再多的證據證明也敵不過他的一句話。

“當然。五百年前,我愛小七,五百年後,我愛小安,你是誰,我就愛誰。”

“那娶我吧,娶念安。我們一起回樂棲山。”

楚漓忽然吻住了我,舌尖撬開我的唇齒,氣息相纏,明明是在相互的生命中空白了五百年,卻似乎沒有分離一日。

“好。小七和小安都是我的妻子。”

我們都曾在那樣青澀的年華中遇見過一段青澀的愛情,也許它會開花結果,也許它會就此夭折,這並沒有什麽好壞對錯,我只是很慶幸,它一直在我的身邊直到如今,哪怕曾經我將它遺忘了那樣的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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