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姑娘，念姑娘。”我剛在客棧裏整理好衣物，就聽到一陣急的不能再急的敲門聲，聽這聲音，不消說，定是鳳殊王爺了，再想必，定是有著我不太想接受的原因。

他的衣裳被今年的第一場雨打濕，懷中抱著已快要走向盡頭的蒼雪，眼神很是慌亂。一貫冷心冷情的鳳君也有慌亂的時候麽，我不由嗤笑，早知如此地步，當初何不好生珍惜，再多的理由，也不是傷害的借口。

“求你，救救她……”

這個，在鳳殊進門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了，想必他是寄希望於樂棲秘術吧，可師父從沒教過我，怎麽去就一個一心想死的人，更何況她是和紫汐一個樣子，耗盡靈力，魂魄消散，卻是更加決絕的一魂一魄也沒留下，這樣的死亡方式看上去如是鳳凰涅槃重生一般的美麗，只可惜走向的卻是一條魂飛魄散的絕路，若不是她是凡人的身子，現在只怕連個形也保不住。可我總是那麽的好奇，想要知道他們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我還記得在碧桃的墓前她拿著那根月白色羽毛開心不已的樣子，還記得在陰司中他聽說她的境遇之時的著急模樣，這不過幾個月而已，我想原本是可以不這樣的吧。

“我試試。”

我並不能從根本上救她，只是用上引思咒，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盡量解開她的心結，喚起她求生的欲望，再集我和楚漓的靈力盡量護住一魂一魄，讓她像紫汐一樣的活下去，只是我們的靈力都太弱了，偏偏靈力最強的竟還在歷劫，真真是……唉……

我留下楚漓用靈力穩住魂魄，拉了鳳殊與一起從蒼雪與我分開時開始的記憶開始觀看，我想讓他知道，他到底錯在哪裏，又或者，他們到底錯過在哪裏。

再一次回顧還是可以很明顯的看得出她的臉上笑意深深，路過首飾店的時候還進去將那根羽毛穿了根銀鏈子戴在脖上，路過成衣店的時候用所有的錢買了件好看些的衣裳，她是想要漂漂亮亮的去迎接這一次的新生。

她在上一世兩人相遇的那條街上等了兩天，終於又看到了他，鳳君或者說是小王爺鳳殊。她像上一世一樣的去偷他的錢袋，卻不料這一世他的護衛武功要高了許多，這一抓手腕險些將她的手骨捏碎。

“小賊，敢偷小王爺的東西。”

“啊！”蒼雪疼的出了眼淚，也許是連她自己也忘了，再高的修為，也不過是個不得輪回的凡人。腕骨因外界的力道而“嘎吱”作響，蒼雪卻不曾看那人一眼，只是緊咬著下唇，望著鳳殊，她在等，等他說出那句前世的羈絆。

許是蒼雪的目光太過灼熱，讓不言不語面無表情的鳳殊小王爺有了一絲不自在。

“姑娘……”

“我不叫姑娘，我叫蒼雪，蒹葭蒼蒼的蒼，皚皚白雪的雪……我就知道，你會說的。”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希望，這一世，是他們兩人救贖的時光。

“你……”這般熱情，讓剛清醒不久，全然不知前世事的鳳殊有些難以招架，只得拉平了嘴角說了句，“放了吧。”

侍衛一聽，果斷放手，跟著高冷的小王爺走出人群，還不忘回身瞪了她一眼。

“等等啊。”蒼雪如何能讓他離開，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數十載後他又要做回天神，做回高高在上的鳳君了，而她始終都只能是叫整個天界不喜的鳳奴。無視周邊圍觀人群鄙夷的眼神，沖上前去，攔住了鳳殊的去路。

“你這小賊，我家小王爺好心放你一馬，你竟不知好歹，是想見官麽。”侍衛呵斥。

可蒼雪不在乎，什麽樣的白眼，什麽樣的言語，在天宮裏早就聽遍了。

“別走！我……我……對，我手疼，你把我手腕給捏斷了！”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幹這樣沒臉沒皮的潑賴事，可她實在找不到什麽方法可以讓兩人有更多的交集。

“你這小賊！”侍衛大怒，就要拔刀。鳳殊卻是依舊不言不語，冷著臉望了一眼蒼雪，轉身反方向，走回王府。

蒼雪忽然笑開了，尾隨其後，完全無視那侍衛的威脅性眼神。

蒼雪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走進了王府裏，王府人員簡單，老王爺剛去，小王爺尚未繼位。也許鳳君也沒有想到，他的兩世竟然會是叔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王府的人員簡單給蒼雪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捷，是以，除了府內下人們的怪異眼神，侍衛的惡言惡語，鳳殊的視而不見外，她幾乎不用承擔任何壓力。

她在這個深秋的時節，收集飄落的梧桐葉，枯去的梧桐枝，梧葉題字，梧枝制畫，她想鳳棲梧桐，關於梧桐的東西他總是會喜歡的。在這漸冷的天氣裏她自己發掘溫暖，卻連我這個旁觀者也看不清，她是活在了幻想裏還是現實裏，畢竟現在的她是蒼雪是玖月是念慈也是鳳奴，可他卻只是鳳殊。

第一場薄雪過後，蒼雪正在清理梧桐樹旁的積雪，打理好王府裏的梧桐樹似乎是她唯一的職責，可我不明白她怎麽就能斷定，鳳殊和鳳君一樣的獨好梧桐。

“沙沙”是一陣踏雪而來的腳步聲，蒼雪驚異回頭，這樣早的時候府裏有誰會起了？

“鳳殊！”蒼雪詫異，“怎麽這樣早？我放在你門前的梧枝畫你看到了麽？你喜歡麽？”蒼雪穿著單薄的衣物，臉被凍的通紅，一雙大眼中盡是光彩。在這一世中，她似乎一直很是急切，急切的想要表達清自己的心思，急切的想要他愛上自己，這顯得有些瘋狂，甚至近乎癲狂，不過被關在畫裏五十年還能正常到這種地步，已經不容易了吧。

鳳殊微微抿了抿唇，這個動作使他的面部看起來更加冷峻，半晌才道“這雪你別弄了。”

“我沒……”

“鳳殊哥哥！鳳殊哥哥！”一個嬌嬌柔柔卻不乏清脆活力的女聲打斷了蒼雪想要說的話，這樣的聲音讓我不禁想到了當初一曲驚世的玖月。

那是個很明媚的女子，至少表面看來是這樣的，似乎想要這滿院雪化，只需她的一個笑容。

“蘇小姐。”半個月的相處，蒼雪已經知道鳳殊身邊的那個討人嫌的侍衛名叫雲非，還有一個冰冰冷冷不善言辭的女侍衛叫做淺黛，而現在這個狗腿的聲音不用說定然是雲非發出的。

“鳳殊哥哥。”蘇小姐老遠看到鳳殊，笑容更燦爛了幾分，抱著件月白色的披風跑了過去，路過蒼雪的時候留下了若有若無的一眼。

蘇小姐將鳳殊拉離了蒼雪的視線，鳳殊沒有讚成也沒有反對，只是雲非給蒼雪了個賤賤的笑容。

“我不喜歡她。”一個冷冷的聲音從梧桐樹下傳出來。蒼雪一楞，竟然是那個不喜言笑幾乎沒有存在感的淺黛。

“誰？”

“蘇小姐。她的心，其實比誰都狠……你要小心。另外，昨夜的糕點很好吃。”淺黛抱著劍就那麽站著，除了涼拌唇瓣小幅度的動了動表示是她在說話外，連眼神也不曾擡一下，說完就走，半分不停留。

“我知道……”蒼雪淺淺的笑，看得出來，她對淺黛很有好感，也許是因為她和夜鷺的相似，也許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對所有人都一樣的人。

“這是你的麽？”那個嬌柔的聲音出現，蘇小姐手中拿著一片題了字的梧夜，哪裏還有半分之前的單純無邪，眼中竟是挑釁。

蘇小姐名叫蘇曉，她和蒼雪不同，不是莫名其妙出現的小賊，而是新上任的戶部尚書的妹妹。而鳳殊明明是渾渾噩噩的活了二十年，卻不知怎地就有了這蘇尚書這個朋友，而蘇曉小姐，也在鳳殊恢覆清醒的第一時間將他定為了自己的夫婿人選，面對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蒼雪很是不喜。

“是我的，如何？你這位千金小姐，不去纏著鳳殊，來我這不上臺面的面前擺什麽譜。”這是上一回這位蘇小姐貶低蒼雪的話，蒼雪才不在意，只是在氣憤，為什麽送給鳳殊的東西會在她的手裏。

“不如何，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而已。”

“什麽事？”

“跟我來我就告訴你，這事跟鳳殊哥哥有關，呵呵，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蒼雪掙紮了一番，跟了上去，她知道要去的位置應該是一片荷塘，我卻在一旁感慨，不會又是俗套的不能再俗套的落水事件吧，難道說凡是在天上呆過的，對於凡間的人情世故總是那麽的不長心麽？

“你到底要說什麽？”重生後的蒼雪顯然性格脾性都要急躁許多，她不知道在有些時候先開口的就輸了。

蘇曉挑眉一笑，很是得意，“你上次說，我身份好如何，現在住在這裏的人是你？我這次就是要告訴你，從今以後住在這裏的不會只有你了。”說著不經意的朝著蒼雪身後瞥了一眼。

“你說什麽？！”

“我說……啊！”果然不出我所料，蘇小姐就當著鳳殊和蘇尚書的面演了一出被推入水的鬧劇。

蘇尚書自是不必說，直接跳水救人，鳳殊依然保持著高冷的姿態，直立旁觀，卻是面色鐵青。

“快扶小姐下去換衣服。”被撈上來的蘇曉哭著發抖，最後直接成了昏迷狀態，而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到底是怎麽落水的就變得不那麽重要了，重要的是另一人一定要承認。而演到這一步，蒼雪也徹底明白蘇曉是要怎麽住進王府了。

“你這惡女，如此寒天，竟推我妹妹入水。”說著就要來抓蒼雪的肩，這蘇尚書看著是個讀書人，卻不想也有功夫在身。

蒼雪雖不敵雲非那萬裏挑一的好手，但好歹也是經過修煉多時又經一世殺手訓練的，如何會讓他擒住，只見她肩一側，身子一旋，正是前世躲開鳳顏侍衛的一招。

“怎麽？看到了麽，我若想殺她，跟本用不著這麽麻煩！”也許在蒼雪兩世的想法中，沒有什麽比殺了來的更加快捷。

“你……鳳殊，我當你是兄弟，你竟收留如此惡女，幾言之間就要取人性命。”蘇尚書顯然還是個文人。

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鳳殊面色已是鐵青的不行，薄唇抿成了一條線，視線不知落在哪裏半晌才說出了兩字“道歉。”

“我沒錯為什麽要道歉！”我可以理解蒼雪此時的憤怒，就好比心心念念了一路的地瓜，都聞著香了，一看竟是在楚漓嘴裏，能不氣麽。

雲非一看自家主子眉頭有些微蹙的意思，連忙道“我押她下去，受罰。”說完，一把掐住蒼雪腕內的穴位，不聲不響的將她的力氣卸去，連拖帶拽的走了老遠。

“你放開我，被逼我出手。”蒼雪絕對沒有恐嚇的意思，身為除了凡骨的半仙，只要她使了靈力，雲非一定不是她的對手。

“你別不識好歹行不行，我這是為你好，省的白白受了主子的怒火。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惦記主子，主子都已經繼承王位了，以後定是要娶個家裏位高權重的。”雲非說道，語氣仍舊那麽不討人喜歡，不過確實實話中的實話。

“他不可以！”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跑走。鳳殊對於她來說，是這一世唯一的祈盼，是她唯一熟悉註定依賴的人，而她對於鳳殊來說卻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奇奇怪怪的女子，這一場愛情，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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