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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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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寶石和令牌是王府小廝從地上戰戰兢兢拾起來,一路冒死相送,擱在了那幾上,上頭還沾了些雪水和塵土。

嚴青不敢吭聲,

默默地站在一旁。

金猊爐中瑞腦熏香青煙裊裊如煙雲,屋子裏愈發地沈寂,銀針落地可聞。

“孤哪些東西是她給的?”陳溫突然問嚴青,聲音低沈的可怕。

嚴青楞住。

一時沒反應過來。

陳溫的眸子裏有幾絲不耐,那神色擺明了不想再說第二遍。

嚴青又看了一眼匣子裏的東西,便也領悟了過來,殿下所說的她是誰。

江姑娘。

江姑娘給過殿下什麽東西?

——那就多了。

嚴青的目光先是移到了陳溫的衣袍的袖口上,視線定住,欲言而止。

陳溫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袖口,眸子一瞬凝住,擡起頭似是不太確定地問嚴青,“這衣裳是她做的?”

嚴青微微頓了頓,大抵也沒想到殿下竟是一點都不記得,“去年五臺山上春獵,殿下袖口被荊刺劃了一條長口,繡房局的人本欲丟棄,江姑娘說棄了太可惜,便拿了殿下的衣裳過去,待交回來時,兩邊袖口上就繡了青竹,半點撕裂的痕跡都無,還別添了一份美感。”

燈火的光映在陳溫臉上,神色已明顯地僵住,陳溫的目光又再次落到了自己的袖口上。

他記得這衣裳修補過。

卻不知是江沼。

周順或許對他提起過,但他並無半點印象。

亦或者說他根本就沒聽進去。

江沼給他的東西很多。

周順幾乎每日都會提起她的名字。

“江姑娘熬了湯。”

“江姑娘做了糕點。”

“江姑娘......”

他聽的多了,成了習慣,如風過耳,不留半點痕跡。

陳溫便又想起了那日她盯著他的袖口看了許久,他問她時,她卻並沒有邀功,只說了句,“青竹好,節節高。”

陳溫的喉嚨不自覺地滾動,聲音低啞地問道,“還有呢。”

嚴青又將目光移到他腰間的荷包上。

陳溫已了然,沒再問嚴青,伸手將那荷包取了下來,放在眼底下細細瞧了一番,月白的錦緞上繡著金絲線,紋的是幾朵祥雲,翻過一面,便見靠著底部的位置秀娟地繡了一個“詔”字。

陳溫皺了眉。

詔,是他的字。

娟秀的字並不難尋,只要稍微過目便能瞧見。

荷包他用了已有半年,

卻頭一回發現還有個字。

若是繡房局,定不會繡上他的字,這荷包也是江沼給的。

陳溫一陣煩躁,不再去看嚴青的眼神,又從袖筒裏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絹帕。

——邊角處同樣的有個詔字。

陳溫垂下手,那帕子便無聲地落在地上,霎時感覺如鯁在喉,心底從未動過的地方,酸酸漲漲,帶著一股陌生的生澀。

不用再想,陳溫便知道除了這些,他的吃穿用度裏,少不了她的影子。

月頭月尾的藥膳、糕點、湯水。

更是數不勝數。

她給他的。

——他還不了。

而他給她的,一個小小的木匣子就能裝下,說還,便也能隨時還。

陳溫眸子裏火焰漸漸涼了下來,身子輕輕地抵在榻邊,再也沒說半個字。

以往嚴青也見過陳溫一人獨坐過。

今日卻從那身影上瞧出了幾分落寞。

嚴青立在他跟前,突然後悔沒將周順一塊兒揪來,若是周順在,這會子必定沒自己什麽事。

嚴青只能壯著膽子開了口,“屬下以為,殿下說過的退婚,江姑娘已記到了心裏去。”雖殿下並非真打算退婚,但那日也是殿下親口對江姑娘說過婚約不作數。

別說江姑娘,

就連他也信以為真。

更何況還有後面的那些傳言。

“屬下聽說江姑娘從萬壽觀回來後,將自個兒關了一日誰也不見,出來後便毫不猶豫地來了芙蓉城。”有過之前的教訓,嚴青將這些事情都當成了正事,做得盡職盡責。

屋子裏又是一陣安靜,

半晌才見陳溫又拿指捏了眉心。

“去查,那傳言從何而來。”沒有退婚書,傳言又是如何傳得如此之猖獗。

陳溫心緒安穩了些。

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江沼喜歡他。

——至少曾經喜歡過他。

他很早就知道,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江沼會來同他求退婚書。

然今日她卻來了。

很平靜地同他清算了一切。

即便如今真不喜歡了,那從喜歡到不喜歡,也一定得有個理由。

若真是因為他那句失言的退婚,

他再同她說清楚便是。

他從未想過退婚,也一直將她視為太子妃。

思及此,陳溫心口的那塊郁結緩緩地散開,適才莫名竄上來的煩悶和酸澀也跟著消散。

嚴青領命退下,出去後便同江陵的周順傳了信。

殿下既然年前不打算回,他周順一人呆在東宮又有何意義。

**

寧庭安將江沼送到沈家門口,也跟著一道走了進去。

沈老夫人正沈著臉斥責沈霜和沈頌。

三人去的,怎的只有兩人回來,獨獨留了你表妹一人在王府,是為何意?就算是同太子有婚約在,成親之前兩人獨處,這事傳了出去,你表妹的名聲能好聽嗎?

“這麽大的人了,怎就不長心。”

沈老夫人氣得不輕,氣兒還未順過來,聽到門口動靜,一擡頭見竟是江沼回來了,心口的那石頭才終於落了地。

寧庭安一同進來給沈老夫人請安,沈老夫人面色和悅,邊對江沼招手,邊誇了一句寧庭安,“好在還有個懂事的,將你送了回來,替那兩冒失鬼收了場。”

寧庭安說,“表哥和表妹先回,是我的主意,想著許久沒來瞧外祖母了,便借了護送表妹的事兒,出來了一趟。”

寧庭安一句話將前頭兩人的罪過全摘了個幹凈。

沈老夫人卻當場識破,“你就盡護著他們。”

寧庭安便也不再爭辯,關心了幾句沈老夫人的身子骨,也沒再多留。

走之前當著沈老夫人的面對江沼說,“母親聽說表妹來了芙蓉城,已同我念叨了幾回,待表妹哪日方便了,瞧瞧能不能移步寧家,了了她那份掛牽。”

江沼未答,沈老夫人先說,“今兒江家大姑娘的信兒在先,恐怕去也得排在那後頭了,你回去同你娘說一聲,讓她別急,先侯幾日。”

寧庭安說好,都聽外祖母安排,“表妹何時來,提前同我說一聲便是,我好過來接。”

寧庭安走後,沈老夫人也讓沈霜和沈頌回了屋,屋子裏無人了,才問江沼,“今兒可將話說清了?”

江沼點了點頭。

沈老夫人瞧了一眼江沼的臉色,眉目明朗,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那便好。”沈老夫人笑了笑,“我這身老骨頭,也有幾年沒有操辦過,借著這回你也在咱就辦一回壽宴,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你翻了年這虛歲就得往上走,算十八了。”

江沼低下頭臉色泛了紅暈。

“你江家大姐姐嫁了個醫官,我倒覺得挺好,你也懂些醫術,將來要是找個會醫的還有個話頭可以聊,我瞧他那屋裏的老幺倒是個不錯的小夥子,門第雖低了些,可那屋裏的老婆子是個心疼兒媳婦的人,將來日子肯定好過。”

沈老夫人說完,又說到了寧庭安,“你那位寧表哥,我最是看重,做事靠譜性子也溫和,人是沒得挑,壞就壞在如今在瑞王手底下做事,擡頭不見低頭見,將來還得同那一家人扯不清。”

江沼將頭倚在了沈老夫人肩上,抿著微笑安靜地聽她說。

沈老夫人偏過頭寵愛地看了她一眼,輕聲細語地問她,“你怎麽想的?”

“都聽外祖母的。”

沈老夫人沒好氣地戳了她額頭,“你就不怕我將你給賣了。”

江沼噗嗤一聲笑,說就算是賣了,那也是外祖母精挑細選的,我有何好愁的,祖孫倆敞開心扉地又聊了一陣,沈老夫人才說,“這事也不著急,看上了人家還得問問你江家祖母的意思,今兒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還得去看你江家大姐家。”

...

第二日江沼走的早。

前腳離了沈家,後腳陳溫便到了,明面上仍是為了雪災後的風寒之癥,有過前頭那回沈家大爺倒也不足為奇了,盡心盡職地將風寒之癥的事情稟報完,擡頭才發現太子殿下的目光瞅著門外,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沈大爺今日不敢再自作主張,沈老夫人發了話,往後表姑娘的事沈家人都不得再插手。

沈大爺沒說,

陳溫卻是主動問了。

“江姑娘可在?”

沈大爺心頭一咯噔,倒也實話實說了,“表姑娘今兒一早就出去了,我倒是沒來得及問去了哪。”

陳溫的目光盯過去,沈大爺頓時彎成了蝦腰,頭也不敢擡。

陳溫半晌才挪開目光,沒多問一句話,也沒再留,擱了茶杯起身便離開了沈家。

嚴青跟在身後,

大氣都不敢出。

沈家這怕是在防著殿下,什麽沒來得及問,要打聽,還能不知道。

倆人正欲上馬,身後突然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回頭便見一姑娘從沈家門口追了出來。

嚴青認得她,

昨兒和江姑娘一同來過王府。

沈霜到了跟前,也不敢去瞧陳溫的臉,半蹲著身子行完禮,便鬥膽問了一聲,“太子殿下可是在尋表妹。”

嚴青攔在她跟前問她,“沈姑娘可有事?”

沈霜咬了咬牙說道,“表妹今兒去了江家大姑娘家。”沈霜這一番追出來,算是用盡了生平最大的膽子。

江沼不急她著急,什麽醫官什麽寧家,表妹嫁過去那叫下嫁,嫁給太子那叫高攀。

誰好誰差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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