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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軾師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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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問心殿內寂靜無聲,一個身影悄然推門踏入殿內。可就在來者輕輕合上殿門的瞬間,原本黑暗的殿內,兩側燭火突然亮起。跳動的燭火忽明忽暗,映得來者的臉更顯蒼白。

“你來做什麽?”低沈的聲音響起, 顧浮生擡起頭, 看清了站在殿內的那個少年身影。

簫風臨朝顧浮生行了一禮:“弟子見過師父。”

顧浮生瞇起眼睛, 冷聲道:“我不記得曾允許你踏入問心殿。”

簫風臨直起身:“弟子是有要事要向師父稟報。”

“有什麽要事,向你師兄說去。”

簫風臨並未在意,淡淡道:“此事,我不希望牽扯到師兄。”說罷,他不等顧浮生回應,徑直朝前走了幾步。他擡起手, 一枚黑羽浮現在他的掌心。

“這是——”顧浮生眼神一凝, 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他思索片刻,沈聲道:“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將這等邪魔之物帶上落華山。怎麽,你見過厲千機了?”

簫風臨收了黑羽, 斂眸道:“是。”

顧浮生眼底閃現一絲殺意, 卻很快收斂下來。他又問:“他讓你來傳話?”

簫風臨道:“不, 他的來意,是讓弟子盜取烏邪獸骨交於他。他說……若弟子三日內未將烏邪交給他, 他便率領魔域, 攻入落華山。”

“他敢!”顧浮生喝道, “他是欺我落華山無人不成?我告訴你,就算我落華山戰至只剩一兵一卒,我也不會將烏邪獸骨拱手相讓。”

他情緒波動,導致氣息紊亂,臉色立即變得蒼白。

“師——”簫風臨剛欲上前半步,卻又陡然停了下來,只頷首道,“師父身體抱恙,情緒不可大起大落。”

“你倒是清楚得很。”顧浮生獰然一笑,“說吧,你今日來究竟所謂何事?總不是,想從我手中奪走烏邪獸骨吧?我可告訴你,就算我如今不如往昔,可就憑你,沒有絲毫勝算。”

“弟子不敢。”簫風臨道,“弟子是想向師父求得烏邪獸骨,不過,並非為了交給厲千機。我想用它……毀了魔域。”

“你……”

簫風臨道:“厲千機已向弟子言明,當初是他將烏邪獸骨投入民間,而我與師兄會陰差陽錯得到烏邪,也在他的計劃之內。他利用我,重新喚醒烏邪。此事因我而起,也當由我了結。”簫風臨單膝落地,繼續道,“若厲千機真的帶領魔域傾巢而出,落華山勝算甚微,所以,我懇請師父,將烏邪獸骨交予我,讓我來了結此事。”

顧浮生停頓許久,幽幽道:“你的意思是,你想用烏邪獸骨的力量,對付厲千機?”

“是。”

顧浮生道:“那你可知道,當年你受烏邪獸骨所侵,險些淪為傀儡。當初是青顏大師用盡畢生修為才將你救回來,你現在這麽做,可能會沒命。”

“弟子心甘情願。”

顧浮生沈默片刻,嗤笑道:“你是為了落華山,還是為了楚昀?”

簫風臨神情閃過一抹慌亂,擡頭:“我……”

不過,顧浮生眼中卻並無責怪之意。他朝簫風臨招了招手:“臨兒,到我這兒來。”

簫風臨遲疑一下,走到顧浮生身邊。顧浮生像是忽然放松下來,向後仰倒靠在椅背上,臉上浮現出些許疲倦之色。顧浮生嘆息一聲,悠悠道:“這些年,委屈你了。”

簫風臨不答。

顧浮生道:“你剛來落華山時,我忌憚你的出身,更覺得你心術不正,才會對你如此……這些年,你一直做得很好,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為師對不起你。作為師父,又怎能眼睜睜看著你去犧牲。”他稍稍停頓一下,又道,“你別看昀兒整日在這落華山如魚得水,他性子單純得很,又容易輕信於人。有你在他身邊,我也能放心下來。”

“師父……”

顧浮生打斷他:“臨兒,你聽我說。對付魔域大軍,落華山或許勝算不大,但若只是厲千機一人,卻是綽綽有餘……如今正是我們最佳時機,只要你能將厲千機單獨引出來,我便有把握對付他。”

“可是,他怎麽會信我……”

“這簡單,只要你將他想要的東西交給他不就可以了?”顧浮生張開手掌,烏邪獸骨落在他掌心。那烏邪獸骨表面依舊烏黑斑駁,極不起眼,卻可隱隱察覺其中邪力,距離它破除封印,已然不遠。

顧浮生道:“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怎麽辦。”

簫風臨順從地傾下身,顧浮生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許久之後,簫風臨才離開問心殿。夜色已深,簫風臨出了殿門,未曾耽擱,徑直朝後山的方向走去。這幾日楚昀事務繁忙,夜裏不常回後山休息,正因如此,他才敢深夜溜出來見顧浮生。

簫風臨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他離開後,一個人影從問心殿外的拐角悠悠步出。楚昀目視著簫風臨離開的背影,又回望問心殿緊閉的大門,眉頭緊鎖,眼中疑慮漸生。

三日後,晨曦時分,遠處高山上薄霧籠罩,一派靜謐。

簫風臨悄無聲息推開房門走出來。他剛踏上屋前的石橋,便聽見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這麽早,要去哪兒?”

簫風臨一怔,轉過頭來:“師兄……”

“呵……”楚昀語意不明地淺笑一聲,道,“不說,那我就當你沒什麽重要的事了。既然如此,走,與我回去。”

他說著,伸手還去拉簫風臨的手。

簫風臨後退半步躲開,道:“師兄,你別逼我了。”

“我逼你?”楚昀滿心的火氣突然被這句話點燃,一把攥住簫風臨的手將他扯過來,近乎咄咄逼人道,“我與你說的話,你是不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魔域之人詭計多端,是你能去招惹的嗎?你為何要與厲千機糾纏?”

“……瞞不過你。”

楚昀冷哼一聲:“就你那點小伎倆,也想瞞我?說說吧,師父與你制定了什麽計劃?”

這幾天,楚昀一直旁敲側擊,希望獲知顧浮生的計劃,可始終一無所獲。他唯一知道的只有,顧浮生的身體已經日漸衰微。厲千機身為魔域之主,修為深不可測,就算是顧浮生與簫風臨加在一起,多半也不是他的對手。

楚昀想不通,顧浮生究竟欲用什麽方法對付厲千機。

簫風臨道:“師兄是想……”

楚昀理直氣壯道:“我與你一起去。”

“不可,此行兇險,師兄你……”

“你也知道此行兇險,”楚昀冷聲打斷,“那你想要我怎麽辦?眼睜睜看著我師父和師弟去涉險,自己假裝什麽也不知道?”

簫風臨楞了楞,垂下頭:“我明白了。”

“這才乖。”楚昀輕聲笑笑,正要轉身朝前走,簫風臨卻突然伸手在他身後輕點一下。楚昀頓時渾身一僵,雙腿軟得站立不住,被簫風臨輕柔擁進懷裏。

“簫風臨!”楚昀從齒縫中狠狠擠出三個字,難得動了真怒。

這人居然還會偷襲了?越來越不像話!

簫風臨漠然不理,手中的動作卻是輕柔無比。他將楚昀打橫抱起,轉頭回到屋內,將懷中的人放在床榻上。他正欲松手,卻被楚昀死死拽住衣袖。

楚昀冷冷威脅:“你今天要是敢走……”

簫風臨緩慢地掰開他的手,松開時,還在他手背上眷戀地輕輕摩挲一下。

“師兄擔心我,我很開心。不過,就像師兄不想見我涉險,我也不能,眼睜睜讓師兄陷入危險的境地。”簫風臨垂眸看著楚昀,又忍不住伸手在他的側臉上蹭了蹭,眼底帶出幾分柔和笑意,“師兄,等我回來……到那時,我什麽都聽你的。”

說罷,簫風臨轉身,推門而出。

楚昀目視著那道素白的身影離開,門扉被重新合上,楚昀反倒冷靜下來。簫風臨的定身咒術封了他的筋骨靈脈,並不難解,只需要多費點功夫。楚昀閉上眼,體內靈力頃刻運轉起來,徐徐打通每一道被靈力封住的關節。

待到渾身的關節打通,他花了足足一個時辰。

楚昀翻身坐起,迎著窗外初升的暖陽看出去。一束暖光映照在遠處的雪山上,映出一片金霞。他的手落在腰間的短蕭上,寒芒乍起。一道清亮的劍嘯後,屋內已再無任何人的身影。

楚昀並不知曉簫風臨會與厲千機相約在何處,但想來也不會離落華山太遠。他一路禦劍下山,卻驟然感受到一股幾乎直沖雲霄的血腥之氣。血霧古怪地飄散在此地上空,楚昀從雲端向下望去,破開層層雲霧,發覺那是山腳下的一個集鎮。

簫風臨以前經常去那集鎮給他買酒喝。

楚昀驅使霜寒劍落到地面上,可真當他落地後,那血腥之氣卻消失殆盡。

這集鎮往日總是熱熱鬧鬧,大量商販在此兜售貨物,往來行人川流不息。可如今,集鎮內家家戶戶房門緊閉,街上空無一人,冷清無比。楚昀四下搜尋,卻並未發現任何魔域或是落華山弟子的蹤跡,甚至,就連半分打鬥的痕跡也不見。

楚昀快步走在街頭,終於在道路一旁見到個衣衫襤褸的乞丐。那乞丐背對著他靠在墻角,楚昀走上前去,輕輕一推。乞丐的身體往一邊傾倒下去,露出了一張幹癟烏黑的臉。

——竟已被吸幹了渾身精血。

楚昀眼中閃過一絲疑色,他恍然意識到了什麽,當即推開路邊一間屋舍走進去。屋內,一對夫婦在內室相擁而眠,身上皮膚卻也已經幹癟發黑,成了兩具幹屍。一間、兩間……楚昀飛快探查了數戶人家,這集鎮中的所有人,竟都在睡夢中被人吸幹了精血。

他方才在空中所感受到了血腥之氣,正是這集鎮中,數百生人的精血。

就在此時,幾道劍影忽然落在楚昀所在的那間屋舍前,隨即便響起數聲利劍出鞘之響。楚昀偏頭看了一眼,來者均穿著落華山服飾。他不緊不慢走出去:“是我。”

眾人見到楚昀均是一驚:“楚師兄?”

為首那人須眉交白,著一身長老裝,皺眉道:“昀兒,你怎麽會在這裏?”

楚昀走上前去,朝那人行了一禮:“決徽長老。”

此人正是江梓墨、文封及連翹的師父,落華山三大長老之一的決徽長老。

楚昀略微思索一下,未將簫風臨與魔域有約之事告知,而是簡單道:“我方才路過此地,發覺此地有些異樣,便下來探查一番。”

決徽長老點點頭。落華山周邊均有弟子巡視,方才也是有弟子察覺此地異變,傳信回了落華山。近日正值多事之秋,決徽長老不敢大意,這才親自率領弟子前來。

眾弟子分散搜索,決徽長老問:“你可發現了什麽?”

“此地……”

楚昀還未說完,先前進入屋舍探查的弟子們突然傳來驚呼:“師父,這些人都——”

決徽長老沒有耽擱,立即步入屋舍。楚昀隨他走進去,這才補完了沒說完的話:“弟子已經探查過,這集鎮內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被吸幹了精血。”

眾弟子駭然:“這究竟何等妖邪,竟惡毒如此!”

可決徽長老卻緩緩俯下身,伸手探向床榻上那具幹屍的頸側。片刻後,他收回手:“這不是妖邪所為……”

楚昀神情一暗,便聽決徽長老道:“這似乎,是一種吸取生人精血的陣法。”決徽長老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擡頭看向楚昀:“昀兒,你來得早,沒有發現這陣法殘留的痕跡麽?”

楚昀停頓一下,搖了搖頭。

決徽長老眼中閃過一絲疑色,卻也沒有多問,道:“這陣法能將生人精血引出體外,此地剛剛發生異變,那人一定走不遠。文封。”

文封出列:“弟子在。”

決徽長老道:“立即帶人在這附近山中搜尋,絕不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他說完這話,略有深意地轉頭看了楚昀一眼,轉身踏出屋舍。眾落華山弟子緊跟其後步出,文封走到楚昀身邊:“楚師兄……”

他似是欲言又止,可還不等他開口,楚昀率先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是。”文封朝楚昀行了一禮,轉身跟隨著師兄弟們離開。

屋外幾道劍嘯響起,落華山弟子已盡數離開。楚昀這才緩緩步出房門,擡頭看向西北方向。

他記得,先前來時遇到的那血霧,正是從那個方向飛去的。

“阿臨……”楚昀嘆息般地呢喃一句,化作一道劍影掠向天際。

西北方向,距那山腳集鎮不遠的一處山中,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巖洞。簫風臨正靜靜躺在山洞中央的石臺上,似乎已經失去意識。

在他的上方,一塊烏黑脊骨被靈力托浮而起,絲絲縷縷的血霧正從洞外飄散而來,緩緩沒入獸骨之中。吸滿了精血的獸骨忽然像是鮮活起來,表面斑駁的痕跡褪去,通體烏黑光亮,只遠遠看去,便覺其中傳來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血霧被盡數吸食殆盡,立於一旁的顧浮生收了靈力,身形微晃一下,面色格外蒼白。他扶著一旁的巖壁面前站穩身形,緩慢走到簫風臨身邊。

他展開掌心,一把泛著銀光的匕首出現在他手中。顧浮生擡手正欲將匕首刺下,洞外驟然飛來一塊石子,不偏不倚地擊在他的手腕處。

顧浮生手腕一抖,匕首落地發出一聲輕響。

緊接著,一道風在顧浮生身側卷過。他只覺身旁一輕,石臺上的人與懸浮在半空的烏邪獸骨,都已落入來人手中。

楚昀攬過簫風臨的腰,將他輕柔地放到一旁,才轉頭看向石臺旁的那人:“師父。”

顧浮生眼角抽動一下:“昀兒,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不知道。”楚昀無力地勾了勾嘴角,從簫風臨懷中取出一道符紙,捏碎,“阿臨把我困在落華山上,我擔心他遇險,所以在他身上留了一道符。師父,我沒有想過會是你……”

他在集鎮看見血引之陣開始,便確定簫風臨應當遇到了危險。可他不願落華山弟子看見簫風臨與魔域之人有所關聯,所以他故意隱去線索,將落華山弟子引開。但他從沒想到的是,血引之陣並非厲千機所為,而是眼前這個人。

楚昀快速縷清了思路,問:“你們與厲千機相約的時辰,並非今晨?”

“對。”顧浮生道,“我讓簫風臨與他傳話,讓他撤去落華山附近的魔修,於黃昏時,獨自前來。”

“那你抓走阿臨——”楚昀還沒說完,他手中的烏邪獸骨忽然猛烈震顫起來,讓他幾乎抓握不住。烏黑的獸骨不斷震顫掙紮,似是有活物將從裏面破出。

顧浮生急道:“昀兒,時間來不及了,快把烏邪交給我。”

楚昀運起靈力勉強壓住烏邪,也終於明白顧浮生的計劃:“你用血引之陣喚醒了烏邪,想用其對付厲千機?可為什麽,你明知道這樣一來,烏邪將再也不受控制——”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出現在他的腦中。楚昀回眸看了一眼還在昏睡中的簫風臨,難以置信道:“……你想用他,來做鎮壓烏邪的容器?”

顧浮生道:“烏邪獸骨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有迷惑人心,驅使萬獸之能。可烏邪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尊妖獸罷了,如何驅使妖獸,昀兒,我教過你的。這世間,唯一控制烏邪獸骨的方法,就是與其獸骨中的殘魂締結血契,成為它的主人。”

楚昀輕聲道:“這就是,你從烏邪獸骨中,看到的解決之法?”

顧浮生緩緩閉上眼。多年來,他一直在尋找能夠鎮壓烏邪的方法,可到頭來,卻只能一點點看著它不斷壯大,甚至即將突破封印。直到他窺視烏邪之靈,看見了當年這截烏邪獸骨被封印入爐鼎的始末。

當年,烏邪獸為禍四方,一位至聖仙尊與烏邪獸締結血契,終於得以抽出其脊骨,將其誅殺。可烏邪獸死後,怨氣聚集脊骨不散,那位仙尊只能以身殉道。他自身血肉為爐,神魂為芯,化作一方爐鼎,將其鎮壓其中。

時過境遷,爐鼎力量逐漸削弱,才使得烏邪獸骨重現人間。

先解開烏邪獸骨中的封印,再將其與一位修為高深的得道者締結血契,便能暫時控制住烏邪。到那時,他們不僅能免去烏邪為禍的隱患,還能自如使用烏邪的力量,對付魔域。至於接下來該如何將其封印,只要慢慢尋找方法便是。

這就是顧浮生看到的、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顧浮生許久沈默,楚昀又問:“如果血契達成,將會如何?”

回應他的依舊是長久沈默,楚昀心口悶得發疼,聲音帶上幾分蒼涼之意:“師父就算不說,我也知道。烏邪獸骨乃至邪之物,其中不僅蘊含烏邪獸的無盡邪力與詛咒。得到此物的人,會慢慢變得嗜血瘋魔,六親不認……師父啊,阿臨自拜入你門下,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對不起落華山,對不起正道之事。可你又是怎麽對他的?只是因為他是魔族出身,你就能毫不留情的將他犧牲?”

顧浮生道:“若可以,我寧願用我自己的肉身來做這容器。可惜,這麽多年與烏邪纏鬥,我的身體已走至窮途末路,再無力控制烏邪。昀兒,就算你恨我,我也必須這樣做。”顧浮生停頓一下,又道,“烏邪獸骨即將破封印而出,魔域也對落華山虎視眈眈。厲千機已經與簫風臨言明,若今日黃昏之時還得不到烏邪,便大舉進攻落華山。簫風臨三日前來找過我,便提出想以烏邪獸骨之力對付厲千機。若他知曉我今日所為,定然會做出與我同樣的選擇。”

就算不是為了鎮壓烏邪,只為了對付即將到來的強敵,他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你……”楚昀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浮生,似乎過去從未認識這個人。他從沒有想到,他的師父竟能冷血至此。楚昀心口抽痛不已,輕聲道:“可你明明知道,阿臨是不願的。”

“他可以為了正道犧牲,也可以與魔域之人同歸於盡。可他絕對不願,被烏邪獸骨變得面目全非。”楚昀道,“你知道他不會願意,所以你騙了他,你將他打暈帶來這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締結血契。待到血契完成之後,就算他再不願再痛苦,也已經沒有回頭之路。你怎麽能這麽對他,你怎麽能——!”

“那你要我如何?”顧浮生厲聲道,“你根本不明白,如果我們無法控制烏邪獸骨,等它徹底現世之時,天下必將打亂,落華山也定會遭到滅頂之災。到那時,將會有更多人死去。犧牲他簫風臨一人,還有落華山腳那百餘村民的性命,若能換回對烏邪獸骨的控制,我們就能一舉消滅魔域,將魔修趕盡殺絕。昀兒,為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當真要與我作對麽?”

楚昀長久沈默。他低頭看著手中震動不已的那截脊骨,忽然低聲道:“師父的血契進行到哪一步了?要是我方才沒看錯的話,應當只缺最後一滴心頭血了吧?”

“昀兒,你要做什麽?”

顧浮生心中閃過一絲不安,立即縱身朝楚昀躍來,想強行搶奪烏邪。可楚昀比他的動作更快。

他急退幾步,快速抽出腰間的霜寒劍,劍鋒調轉,直直沒入了自己的心口。

顧浮生目眥欲裂:“你瘋了嗎?你是落華山首徒,落華山不能沒有你,天下蒼生也還要靠你來守護。為了一個簫風臨,你——”

楚昀疼得面色慘白,他擡起頭來,朝顧浮生輕輕一笑:“我是他的師兄啊……”

他正欲抽出霜寒劍,顧浮生臉色巨變,忽然高聲道:“昀兒!算我求你,師父求你,不要這樣做……你不明白,烏邪比你想象中更可怕,它的邪力會蠶食你的身體,吞噬你的意志,直至千瘡百孔。它會讓你永遠生不如死!聽話,師父答應你,我們不用這個法子了,我們想別的辦法……昀兒,把它放下,會有別的辦法的……”

“師父,太晚了……”楚昀臉上血色盡褪,無力地搖了搖頭,“從你以血引之陣破開烏邪的封印之時,就已沒有回頭路了。”

他話音落下,猛地將霜寒劍抽出。一滴血,從他胸口緩緩滴落,恰好落在他手中的烏邪獸骨之上。

洞中忽然揚起一陣邪風。那邪風不斷回旋上升,將楚昀的身軀包裹其中。顧浮生下意識朝前躍去,想將楚昀拉出那邪風旋渦,可風力卻凝結成刃,銳利的風刃將他渾身割出數道小口。

颶風中心,楚昀緩緩站起身。

他的發冠不知何時已然脫落,衣袍隨風獵獵翻飛。他胸口的那道劍傷已肉眼可視的速度飛快愈合,臉上緩慢揚起一抹狠戾暴虐的笑意。

血契已成。

他成為了烏邪的新主。

“昀兒!”顧浮生終於一劍劈開那邪風,他縱身躍入風暴中心,想也不想伸手去搶楚昀手中的烏邪獸骨。可他剛剛攥住楚昀的手腕,便覺胸口一涼。

那把他親手贈予楚昀的霜寒劍,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心口。顧浮生擡起頭來,對上了楚昀一雙茫然失神的眼睛。那雙眼中,絲絲縷縷的白線緩慢爬上去,幾乎將一雙瞳孔盡數染白。

“昀兒……”顧浮生最後喚了一聲,可很快,他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楚昀抽出霜寒,顧浮生的血濺在他的臉上身上,溫熱的觸感讓他的眼神逐漸恢覆清明。他眼中的白痕褪去,洞內的邪風也停了下來:“師父……”

顧浮生身體頹然倒下,他一張口,大量的鮮血便從口中汨汨湧出,染紅了胸前大片衣襟。

楚昀再也顧不得任何,他猛地撲到顧浮生身上,用力按住他胸前還在不斷湧血的傷口。大量的靈力瞬間灌入顧浮生身體裏,可那註入的靈力卻像流入了無底深淵,甚至連凝合傷口都做不到。

那一劍,是烏邪本能護主刺出的一劍,蘊含著烏邪的無上邪力,已將顧浮生的心脈斬斷。

“不要,師父,我不是故意的,師父……不要……”

楚昀眼前模糊不清。他痛心顧浮生對簫風臨所作的一切,會以自身心頭血澆灌烏邪,除了如今的確走投無路外,也帶著報覆之意。可他唯獨沒有想過,要殺了顧浮生。

這是從小撫養他長大,將他視如己出的師父啊……

楚昀近乎僵化地向那具軀體註入靈力,直到顧浮生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不怪你……”顧浮生把楚昀拉下來,又擡起那只沾滿了血的手,輕輕摸了摸楚昀的臉,“別哭了……走到這一步,是我應得的。”

他看向楚昀的目光裏滿是憐惜,隨後,他緩緩偏過頭,看見了被楚昀丟在一旁的那截獸骨。

那烏黑的獸骨已然不再震顫,其上邪力流動平緩,顯然已被控制下來。而楚昀右眼的眼角處,正緩慢浮現出一枚鮮紅如血的小痣。

楚昀啞聲道:“師父,別丟下我,求你……”

顧浮生擡頭盯著他眼角那枚小痣,氣若游絲:“別怕,師父不會丟下你的……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我怎麽能,就這麽丟下你離開……”

可他說完那最後一句話,眼神卻很快渙散下去。楚昀俯下身,將頭埋在顧浮生的胸前,可身下這人卻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怔怔地抱住眼前那具逐漸涼下去的屍身,幾乎用盡自己渾身的力量。

忽然,有清風卷入洞內,伴隨著某種像是預警的訊號。

楚昀擡起頭,偏頭看向洞外。

他的感覺似乎一瞬間擴大了無數倍,一縷看不見的靈識本能地從他腦中釋放,沿著清風來的方向,逐漸飄遠。那縷靈識越過草木,越過溪流,一直飄搖到了百裏開外。他看見,百裏外,一隊落華山弟子正朝這個方向快步趕來。

——先前這山洞中的動靜,顯然已經驚動了他們。

楚昀收回目光,僅是這片刻之間,他便已經恢覆了往日的鎮定,眼中再無悲傷之色。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楚昀將顧浮生的屍身放在地上,鄭重地朝那屍身磕了三個頭:“師父的養育之恩,弟子永不敢忘。弒師之罪,弟子萬死不能償。但,弟子如今需想辦法鎮壓烏邪獸骨……待到將邪物封印,弟子甘願萬劍穿心,挫骨揚灰,以償還今日罪孽。”楚昀擡起頭,凝視著顧浮生已經灰白的臉,低聲道:“不過在此之前……這裏發生的事情,總該要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楚昀起身,收起烏邪獸骨,執起霜寒劍走到簫風臨身邊。

後者依舊靜靜安睡,仿佛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未能影響他分毫。楚昀像是突然放心下來,他在簫風臨身邊坐下,偏頭看著那人沈靜的側臉,嘆息一聲:“本想陪你過生辰的,現在看來,可能不行了。”

楚昀伸手入懷,取出一枚已被鮮血染紅的銀絲劍穗。他一楞,苦笑著搖頭:“只能回頭再給你做一個了,唉,這千年冰絲我找了好久呢……”

隨後,楚昀不再多言。他仰頭背靠石壁,疲憊地閉上眼睛,似是在閉目養神。山洞內寂靜許久,直到洞外終於響起些許淩亂的足音。楚昀猛地睜開眼,滿是血汙的手握緊了劍柄。

片刻後,落華山弟子踏入山洞,一道清亮的劍光立即將走在最前的那幾名弟子掀倒在地。所有人都看見,那把朝他們迎面擊來的劍,正是他們的師兄,楚昀的隨身配劍,霜寒。

這是他們第一次,與楚昀拔劍相向。

那日發生的事情,足以讓整個修真界為之震顫。

落華山首徒楚昀軾師叛逃。

據在場弟子所言,楚昀已經承認,是他為了奪走烏邪獸骨,不惜施展血引之陣,屠殺落華山腳數百人性命。被落華山掌門顧浮生發現後,他便將顧浮生殺害,而後更將趕來的一眾師兄弟打成重傷。

隨後,楚昀帶著烏邪獸骨逃離落華山,再無音訊。

同一日,九霄魔域遭受襲擊,損失慘重。魔域聖主厲千機也身受重傷,險些喪命。

數百年休養生息的修真界,終於在這一日,打破了原本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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