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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著雨燕支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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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封結卷)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沒有要停住的意思。她在窗邊站立許久,斜倚著窗沿,仰首出神,欲望穿這漫漫無邊的黑夜。她不知道這是何處,亦不知道這是何年何月,甚至不知道屋外是否真的是天黑。

她只依稀記得:初來至此,身邊有三名少年,似乎是在討論她的著裝,又似乎在討論她出現的原因。而後,自己便昏迷過去,隱隱約約聽得一個熟稔而溫柔的聲音。待她一夢驚醒,周圍已然寂靜無聲,並且一直是她只身一人,令她無奈的是——這裏似乎只有黑夜,無窮無盡的黑夜如同一場夢境,似乎永遠也無法醒來……

不知道屋外是不是栽種了甚多樹木奇多花卉,即便是雨中,也是芳香撲鼻,令人神清氣爽。她不知道為什麽,手臂總是有一點疼痛,而且輕微發燙。她在專註地嗅著窗外而來的香氣,逐個分辨開來,自己低聲數著:“桃花,梨花……翠竹的清新感也有?這裏的主人好會享受,又是桃,又是梨的!”

漸漸地,她覺得索然無味了。百無聊賴的她想要睡覺卻發現一點睡意也無,快要抓狂的時候,心口猛地有些疼,輕輕咳幾下。她無語了——唉,心臟不好也習慣了,怎麽還這麽禁不起激動了?想要爆粗口,但是,又給憋回去了——根本沒人聽嘛!這裏似乎除了樹就是樹!其實並不是她耐不住孤獨,主要的是,誰可以忍受得了日覆一日的漆黑暗夜呢?最重要的是,別說人了,身邊連一個動物也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呆了多久,只知道真的是很久,很久了……忽聞窗外有燕子的清鳴,並且,應該是兩只燕子,心底如此猜測著……畢竟,現在是黑夜,怎麽會有燕子呢?然而,還是兩只?只聽得那一雙燕子前呼後應似的,一只從窗邊飛過,對身後的那只叫了兩聲,後面飛過去的一只燕子回應了兩聲,輕巧快速地掠過窗沿,似乎很是默契。

忽然,一只燕子翅膀撲閃幾下,落在窗沿上,奮力地拍著翅膀,仍是沒有飛起來,她猜想,一定是被雨打濕了翅膀吧。伸手摸到渾身濕淋淋的燕子,燕子似乎很驚恐,在拼命掙脫,另一只燕子沖進來啄了她的手,她吃痛不已,放了那只已被擦去雨水的燕子。

她呆呆地佇立在窗邊,撫摸著左手的痛處,像是流血了,有一點腥氣,她再次拿起剛剛摸到的給燕子擦雨水的帕子,用幹燥的一邊擦了擦手背。她聽著兩只燕子飛走的聲音,不免心裏又添了一絲寂寥。

然而,回過神,才覺察到這裏的世界跟自己所在的那個世界,差了太多,她記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也記不清楚太多瑣碎的事情,只是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知道這裏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的那個世界。

她不知道自己的聽力和嗅覺為什麽瞬間變得如此好,幾乎在懷疑自己陡然增長的能力。偶爾會有雨滴被清風吹進房間,落在她臉上、手上,雖然微冷,但心裏煞是歡喜。欣喜之餘,她決定出門去看看,雖然一片墨色再無其他,但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轉身摸索著走到屋外。雨似乎更大了些,還是一片漆黑。清風拂面,帶來一陣陣花香,她沒由來地想起一首曲調算是輕快的歌:

“一看桃花自悠然……

輕紅醉洛川

二月桃花臨水看,……

三月桃花繪成扇,細雨落花人獨看……”

“落花人獨看……”她自己悻悻地重覆了一遍這幾個字,更是無限感慨,也不知這是什麽鬼地方,居然這麽久了還是深夜。而且,居然沒有一個活物……心裏憤憤地想著。

突然,隱隱約約在雨幕深處傳來一陣笛聲,很熟悉的曲調,似乎是秦時裏面的,卻又不盡然。既然有笛聲,那肯定有人咯?她興高采烈地準備跑向樂聲傳出的地方,擡腳,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在家裏換上的唐裝,裙裾長至鞋跟,必須提起來!她有點後悔一時興起買了唐裝,還興沖沖地換上了它,一點都不方便,果然是中看不中用啊!

然而此時,樂曲斷了,她像一只幼雛般手足無措。雨下得更猛更急了,天地皆是黑暗。她在大雨中早已分不清方向,只好憑著感覺找到剛才的柳樹,在樹下避雨。她想著:既然不是雷雨天,應該沒關系的。唉,就不能有個活人啊?憤懣地咬了咬下唇,吐出兩個字:“可惡!”

不久,她覺得手臂疼痛難忍,額頭也是滾燙,腦袋昏昏沈沈,輕輕晃了晃頭,一陣眩暈,險些栽倒,只好倚著樹坐下來,將頭埋進臂彎,打算睡一會。也不知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中,只是覺得有人輕聲對話,朦朧中大概可以分辨出一名青年兩名少年。

年長的說:“不是說在臥房麽?怎麽沒有人呢?”

一個少年回答:“的確是的,當時我們跟著二師公一起來的,親眼看見二師公抱著她進了這裏,怎麽會不見了呢?”

另一個少年隨口說道:“也許她自己不喜歡這裏,走了唄!”

青年男子問道:“二師兄說,她身上有傷?”

少年們異口同聲地回答:“是的。而且傷得不輕呢。”

青年沈默片刻,對兩名少年交代:“你們在這裏等等,我再去問問二師兄。”

又是一陣寂靜。然後,兩名少年不知為什麽吵了起來。

其中一名聲音歡快地挑釁著:“有本事,就來追我啊!我打不過你,不見得跑不過你啊?”

另一名少年在後面緊追不舍:“小子,抓到你了就叫我‘大哥’!”

隨著三個人的相繼離開,四下又回到死寂。她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倒在地上,任憑雨滴砸落到臉上。她只是貪戀屋外莫名其妙的世界而已,怎麽快被折騰死了一樣難受?有傷?是說我有傷?那三個人的聲音也很熟悉,年長一點的,似乎是秦時的張良嘛,兩個少年,喜歡挑釁少羽的,肯定是天明了。可是,我不是在家裏麽?還有,這到底是誰在看秦時?秦時貌似沒有這個情節……

腦袋越來越沈重,思路斷了,渾身無力,只好在地上找個舒服的姿勢,也許睡一覺就沒事了,以前都是這樣的來著。眼皮沈重得無法睜開。許久,只如夢似幻地聽見一個溫和的男子說了一句:“子房,不必再找了,她在此處。”然後,隱約覺得身子一輕,腦袋眩暈,像是飄在了空中一般,只是眩暈得令她惡心,吐出了什麽,便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又是黑夜!而且,還是在下雨!她要真的瘋了!抓狂地翻個身,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額頭磕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吃痛地呻吟著。緩緩起身,摸索著走到門口,想喊人過來告訴她,到底她在這裏呆了幾天了,她老媽會很擔心她的啊!而且,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啊?

於是乎,她扯開嗓門,希望可以有個活人出來:“有人嗎?能不能出來個人啊?”回答她的,只有無邊的細雨,她感慨萬千,有點煩躁:“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啊!細雨……我不就是名字有個‘雨’字麽?我不就是喜歡雨喜歡黑夜麽?也不用給我天天來這套吧?”

牢騷發過,心口的氣更是堵得慌了,咳了幾聲,方覺得順了些。幾只春燕掠過,頗有呼朋引伴的意味,熱鬧非凡。而自己,卻是形單影只,連身在何處亦不知!

忽然,從不遠處傳來一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漸漸近了。一個令人如沐春風般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姑娘醒了麽?不知姑娘何時醒來的?莊內弟子出了意外,在下未能等待姑娘蘇醒,讓姑娘久等了,抱歉。”

似是被驚嚇到,她打個顫。回身,卻是看不見那個說話的人,她愕然:“呃,那個,為什麽這裏一直是黑夜,不可以點燈麽?我都看不見你呢!而且,為什麽叫我‘姑娘’你還自稱‘在下’?這些稱呼我們不常用吧?你是表演系的?臺詞用得太過火了吧,孩紙?哦,不對哈,我是在家裏……那你是誰?”

身著白底藏青色花紋衣服的男子微微張了張口,似乎有少許的驚訝和疑惑,沈默片刻,答道:“在下儒家顏路……恕在下愚鈍,姑娘說的在,下聽不懂。不過,姑娘為何稱這裏一直是黑夜?現下酉時方過,只是雨幕過厚,方顯得陰暗罷了。”

說罷,顏路微蹙雙眉。遲疑片刻,伸手在她眼前輕輕晃了晃,發現她的雙眸看似清澈卻並無回應。心下稍稍猶豫,若有似無地輕嘆一口氣,仿似下了什麽決心。再次為她把脈,仍舊看不出多少端倪,她現下傷患太多,無法分辨出傷及她清澈瞳仁的真正原因。顏路松開她的手腕,思考著應該如何告訴她這個事實……顯然,她依然沈浸在訝異中,未曾發覺自己已經又一次為她診脈。

她楞住,顏路?她用右手輕掩雙唇,驚異良久,猶如條件反射般,眸中淚光閃爍,只微微低頭,便滑落下來。

顏路有些錯愕地望著她:“呃……姑娘,在下可是說錯了何話?若是有何錯誤,請姑娘指出。”

她淺淺一笑,搖了搖頭,只想著,一定又是夢境了!她狠狠地掐了掐手背,有明顯的血印。

顏路擔心起來,語氣中有略略的著急與疑惑:“姑娘,在下的錯,還望姑娘勿要懲責自己。”

她笑了笑:“不關顏路先生的事。敢問顏路先生,這裏可是小聖賢莊麽?”

顏路輕聲回答,隨即問著她:“確乃小聖賢莊。呃……不知,在下該如何稱呼姑娘?”

她調節好情緒,輕聲道:“我叫柳昔雨。”

隨後,柳昔雨怔了怔,似是回憶起什麽,慌張地詢問著:“方才顏路先生說現下為戌時,也就是說現在是黃昏?那,天還未黑?那不是,我……”

柳昔雨道出名字的一剎,顏路的身形猛地一震,柳昔雨?她便是那個夢裏的女孩子了麽?那樣的眼神,自己終生難忘。而今,卻是盲眼女子?為何素昧平生,卻會夢到她?且,是作為自己的至親?第一世,除了盞兒喜歡子房而子房心系淑子,其他都與事實相符。然,自己無妻無子,那年份亦不對……

這一點,又是好莫名……

顏路回過神,靜靜回道:“姑娘既然如此吃驚,想必亦是才發覺自己雙目失明了罷?如若不棄,姑娘便留在小聖賢莊。現下姑娘傷患多處,在下未能找出失明的原因。”

她沈默了,心底有隱隱的一片淒涼和無奈——原來,真的可以穿越麽?原來,這就是穿越的代價麽?原來,瞎子之所以是瞎子,是因為有別的人作為對比啊!別人可以看見天究竟是黑是明,而瞎子不論天黑天明都是黑的。

驀然,她唇角輕挑,勾出一抹了然於心的微笑,聲音已是蒙上了一層悲涼:“無妨。我應該早就想到的,只是,不曾想到是真的,也不曾想到是這樣的代價罷了。”

然後,她微微躊躇,襯著眉間隱約的尷尬,問:“不知……是該稱呼二師公?還是二當家?或者是顏先生?”

顏路默然輕笑,不假思索道,“姑娘並非儒家弟子,且在下與姑娘年齡相差亦不多,自然受不起姑娘的一句‘二師公’;姑娘直呼在下‘子路’便好。”

柳昔雨想了想,既是已決定做原來歡快的自己,亦不再掩飾。只見柳昔雨快要抓狂道:“那個,子路……呃……先生啊,可以不要自稱‘在下’了麽?”

她盡量笑得開心,真心想說:一口一個在下,那麽客套,不可以親切點啊?想了想,還是稍作矜持,並未說出口。

顏路眼中掠過一絲局促,低了低眉,似乎才想起什麽,轉身走向幾案:“柳姑娘自小聖賢莊的後山墜落,雖然弟子們發現得早,但那絕壁不低,一般的男子跌落也必定傷得不輕,何況一個弱女子。”

顏路端起湯藥,嘗了嘗溫度,恰好適中,走到榻邊坐下,“這是子路為姑娘煎的傷藥,至於姑娘的雙目,子路會另尋古方。另外,恕子路多言,姑娘如何上得絕壁?又是為何從山上……莫非,是想自尋短見?”

顏路見著對方語塞,自知不該有這諸多疑問——畢竟她沒有武功,亦無內力,更無法術,對儒家的影響應該不會多大。

於是,他扶著柳昔雨坐在榻邊,餵她服藥:“方才是子路多語了,還望姑娘海涵。”

柳昔雨乖巧地喝下藥,無論如何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繼而,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淺笑道:“並非你多話,是我根本想不起來,所以,沒辦法回答。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了麻煩,還沒能給一個說法……這藥,好苦啊!”

顏路輕嘆:“抱歉,上次掌門師兄說是有事商議,本以為可以盡早歸來,卻不料……害得姑娘淋了三個時辰的雨,讓傷患雪上加霜,更要受苦了。”

“無妨,我不怕受苦的。我在這裏多久了?還有啊,你可以帶我出去走走麽?”她想說:可以見到你,高興還來不及呢,受傷都沒事,吃藥還怕什麽!

聽著顏路起身準備離開,她自己發著呆,暗暗地嘟噥了一句,“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只可惜,如今雙目失明,都不知道自己這次是魂穿還是身體與靈魂一齊穿越的呢!

她以為自己聲音很輕很輕,然而,轉身準備離去的那個人,卻是在這句話出口之後,微微踟躕了。但顏路只是回首囑咐,不,聽起來,更像是命令,溫柔委婉的命令:“姑娘傷及心肺,內傷難愈,需要時日多加調養。上次從雨中回來,姑娘吐了很多血,但是淤血仍未清散,且姑娘身子弱,只怕是有些時日不便遠行。再者,近日多雨,不宜出門。還是,等過些時日,子路再行決定罷。若無子路的允許,請姑娘務必留在屋內。”

她有點小小的失落,但是,更郁悶的是:顏路並未告訴她到底在小聖賢莊多久了?正想著,已經走到門口的顏路輕聲道:“今天,是姑娘來小聖賢莊第十五天。七日前,姑娘重傷昏迷後醒來,在春雨中心肺受寒,加之傷處發炎,又昏迷了七日。還望姑娘聽子路一句勸,多加小心為好。”

柳昔雨待顏路走遠,那個心花啊,那個怒放啊!雖然思念母親,想念電腦和爪機;但是,居然遇到了顏路——儒家的二師公,那個夢裏都希望可以遇見的男子,那個美男子!呃……我又看不見,美男個毛線啊?算了,我就當他是美男好了!反正秦時的顏路二師公也本就是個美男的說!唔……是口水麽?咳咳……不行,我的小心臟啊,受不鳥了,我需要淡定!嗯,淡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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