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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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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宋居安放下書本看向下面的學生,等視線落在杜二成的身上,略顯不耐,往後移,又看到了撐著頭坐在最後一排百無聊賴的杜若。

他起身走下講臺,堂上的學生們爭先恐後背的更大聲了,仿佛是專門念給他聽似的。

蘇明揚偷瞄宋居安一眼,在杜二成身上拍了兩下。

杜二成沒醒。

杜若在杜二成的凳腿兒上踢了踢。

杜二成還是沒醒。

轉眼間宋居安已經來到了跟前,坐在前面的學生紛紛回頭看向這邊,洪生那幫子人幸災樂禍笑起來,一個個扭著身子望著趴桌上睡覺的杜二成,等著看他挨訓受罰。

杜若面容淡定,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桌底下擡腳用力一踢,杜二成身體猛地往前一晃,又從凳子上摔到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音。

杜二成從睡夢中轉醒,迸開雙眸回頭正準備發火,卻發現後面坐著的是自己二姐,登時大吃一驚,斂去怒意,手忙腳亂爬起來。

剛坐穩,一擡頭卻看到宋居安負手站在他的面前,杜二成嚇得魂兒都要丟了,連忙朝旁邊蘇明揚的書上看去。

周圍的學生們見此情形都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雙手砰砰砰拍打桌子。

宋居安轉身眼神兒淩厲的掃上一眼,那些起哄的學生立刻一本正經的低下頭背書。

他在杜二成面前站了一會兒,才走到最後一排,低頭問道:“你又來做什麽?”

“來看看二成學的如何。”杜若道。

她有些尷尬,沒承想杜二成如此給她丟臉。宋居安最討厭愚笨不上進的學生了,他若不是看在親戚的面子上,或許早就嚴厲責罰杜二成了吧。

“方才看到了吧?”宋居安又問。

“嗯……”杜若汗顏。

宋居安沈吟一下,又轉身緩緩朝講臺上走去。

杜若又盯著杜二成看了一會兒,才從學堂離開。

次日她到繡莊以後,將那封給孟修文的回信交給明瑟,又生恐自己寫的有不對之處,多生事端,便請求明瑟當著她的面將那封信拿出來看一看。

明瑟當著她的面取出信紙,看過後,笑著道:“杜娘子字寫的不錯,信中也沒什麽不合理之處,想必少爺看了一定高興,這些銀子是賞你的,拿著吧!”

杜若謝過了她,便去畫室作畫。

誰知道兩日後,明瑟又拿著一封書信交給她,依舊是孟修文寫給他娘親的,命她寫封回信。

杜若無可奈何,又不得不接過。

幫著騙人雖然有賞錢,但她心中極為不忍,尤其是每次見到孟修文,這種負罪感便增加一分。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曇花一現的虛妄,況且自己以繡莊正夫人的口吻寫信,實在不妥。

她提著作畫用具在繡莊尋覓可取之景時,時常會遇到孟修文。

他這幾日變得活潑好動起來,但也愈發淘氣。相較第一次見到他時,似乎長高了些,笑起來依舊是眉眼彎彎星眸燦然,孩子氣的天真無邪。

今日有風,天也不似往常那樣熱,他抱著蹴球跑來找她的時候,腳上踩著小朝靴,穿著青金紗衫,額頭上系著白色抹額,上繡四合雲,下人還給他披了件披風擋風。

神采奕奕的精神的很。

“小少爺。”杜若笑著喊他一聲,算是打招呼。

“你今日來的好早!”孟修文笑道,站在她旁邊看她鋪紙研磨,。

“怕路上下雨,便來的早一些,你怎麽沒跟著夫子學習?”

“夫子今日沒來,他家中有事。”他答道。

“那你可以多玩兒一會兒了。”杜若坐下來。

孟修文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欲言又止,不過他很快和身邊的下人踢球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悶悶地跑了過來,手上托著蹴球,幾個下人遠遠的在另一邊站著。

“怎麽了?”杜若擡起頭問他。

“他們總讓著我!”

“我也讓著你啊!”她笑了。

“那不一樣,他們總把我當小孩兒,生怕我磕著碰著到時候爹爹怪罪他們!你來和我踢一會兒好不好?”他央求道。

“等我忙完……”

“不成,就現在!”他執意要她站起來。

杜若只好起身。

陪著他玩了大半天,倆人才氣喘籲籲的坐下來,天氣雖轉涼快了,但跑來跑去的還是熱了一身的汗。孟修文抱著蹴球靠在她身上笑個不停。

“你笑什麽?”杜若不解的問。

“我娘親信上說等她回來要看我玩蹴鞠。”

“哦?那你可得好好練了。”杜若也跟著高興道,然而心中微酸。

信是她寫的,說了什麽她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左不過是幫著騙他罷了,各種回家受阻的理由,層出不窮。

“我識了許多字,還會背好多首詩,爹爹也說我乖多了,娘親見了我會不會很高興?”他又問道,眸子裏帶著些許不該有的擔憂。

生怕自己做的不夠好,討不到大人的歡心。

“修文這麽乖,你娘親見了肯定喜歡的緊,連你爹爹都誇你了,看來你真的進步很大。”杜若寬慰他道。

孟修文手指捏著一片葉子,遮在自己左眼上,朝遠處望了望,又將那枚葉子遮在自己右眼上,換來換去樂此不彼。

杜若見他自顧自的玩了起來,她便又將毛筆蘸了墨,在紙上輕輕描畫不遠處假山亭臺的輪廓。

過一會兒再去看他時,杜若發現蹴球靜靜的滾在一邊,孟修文枕在她身上睡著了,眼簾上長長的睫毛,粉妝玉徹,似乎睡的格外香甜。

她忍不住笑了笑,拿過他方才解掉的披風蓋在他身上,便維持著這樣的坐姿動也不動。

低頭上了一會兒色,杜若再擡起頭,發現眼前描摹的景色中的涼亭裏多出幾個人來,孟遠舟似乎在招待來莊裏的客人,幾個下人在一旁端茶倒酒。

自從那日在碧雲閣孟遠舟吩咐她畫冊一事後,杜若便沒怎麽見過他。但想必他應當忙生意忙的不可開交,畢竟孟家有許多商鋪。

今日的孟遠舟一身暗紫銀紋長袍,錦衣玉帶,依舊是儒雅溫潤的超然氣質。雖然家財萬貫,身上卻不曾帶有半點商人的市儈與銅臭,行事倒像是權貴之流。

又過了片刻,杜若見那客人被送走了,孟遠舟仍回來閑坐在涼亭裏,手中把玩著一只茶盞,下人都被他支下去了。

杜若總覺得他在往這邊看,不過她看不太清他此時神情。

就這樣又過了一會兒,她看到孟遠舟起身朝這邊走來。

待他走到跟前,杜若不得已的恭敬稟道:“孟爺,小少爺睡著了,我怕驚醒了他,沒起身行禮還望恕罪。”

孟遠舟點了點頭,眸色深深地看她一眼,走到跟前彎腰將孟修文小心抱在懷中,又轉身離去了。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杜若大松一口氣,她真怕孟遠舟出言責罰她,又怕自己行為太過放肆。

接下來三日,她都在畫室認真作畫,孟修文也沒再來找過她。

等畫冊完成之後,掌事李儉檢驗過了,便讓人拿去了,又與她結算了銀子,還另外賞了她二百文錢。沒了這些事,她又回到了善工樓裏做事。

鄭大娘待她的態度與之前更是不同,每逢和她說話的時候,語氣便硬生生軟下來許多,杜若聽習慣了她聲色俱厲的斥責其她人,輪到自己便有些不適應。

又過了一日,她被安排到一個叫馮寧的小娘子身邊做事,幫著打下手。

馮寧與阿瑩寶蝶不同,她與杜若說話的時候,總是柔柔弱弱的沒個主見,性子溫吞的很,讓人看著好欺負。不過做活的時候卻心細如發,沒一點差錯,所以鄭大娘也幾乎沒責罵過她。

杜若每回向她請教,她便耐著性子說出許多來,下次再見到同樣的疏漏之處,她又好心的提醒杜若,讓她再過一遍。

不過更多的時候,杜若都在聽她訴苦抱怨,生活艱辛,她的苦命看不到盡頭。

“全家人都靠我這點工錢養活,我男人嗜酒好賭,把幾塊田都給賣了,又欠了一屁股的債!逢年過節的家裏總坐滿了要錢的人!”她眼眶裏蓄滿了淚水,長嘆一口氣,又接著道:“我婆婆又總打我罵我,好幾次我都想著跳河死了算了,可又不敢……”

杜若十分同情她,但自己又幫不了她,只好撿些話安慰她。

“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你還年輕,將來會慢慢好起來的,不如想想辦法離開這個家。”杜若道。

“離開那個家?”馮寧瞪著眼搖搖頭,一邊做活一邊哽咽道:“他會抓我回來的!他們不會讓我跑掉的,再說我能去哪兒?生是趙家的人,死是趙家的鬼,反正我這輩子是完了……”

“怎麽會呢?你難道不能找官府為你做主麽?”杜若很是擔心。

她男人想必粗魯不堪又十分暴力吧,這樣柔弱的女人又沒什麽想頭,只能一日苦似一日忍受著。

“官府不會管這些閑事。”她低頭抹了一把淚,繼續念叨。

中午吃飯的時候,阿瑩與寶蝶來找她。

“杜若,你耳朵生了繭子沒有?”阿瑩笑嘻嘻的道,瞥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馮寧。

杜若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馮寧一眼,無奈地笑了笑。

寶蝶也笑道:“想必她已經將自己受了什麽苦什麽罪與你講過一遍了吧?聽的膩歪死人了!總是喋喋不休的將她家裏的那些個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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