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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相見人不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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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走為上計的堅強心態,強裝鎮定要步出帳去,大帳卻被豁然掀開,一陣風卷起帳內昏濁之氣,我差點迎頭撞上那橫沖而入的高壯青年,五官深刻,面有幾絲偏黃的髯須,“你剛說我二叔不是招了鬼?”,青年泛青的眼珠似要滾出眼眶。

“二叔?”,那這個定該是前族長劉庫仁的長子劉顯了。

路上聽王霸說,這個劉顯很是狠辣悍勇,還有獨孤第一勇士之稱,他父親劉庫仁被慕容文刺殺之後,便揚言要將慕容家的斬盡殺絕。

我想起師傅收藏的兵書有雲一氣而成,再而衰三而竭,兩軍對疊,實力懸殊便也要以氣勢取勝的兵家之詭,遂一腳踹了矮案,佯怒道“好大的膽!你竟敢懷疑本法師的話?”,人在緊急關頭,總會壓榨出平時少見的智慧,如我玩樗蒲博戲,每每要輸,便總會激得我靈臺大亮,雙手靈捷,反敗為勝的痛快淋漓便總會是這般玩法。

我暗自思度,這回我賭的就是這些荒野粗人對鬼神總是或多或少的幾分篤信,瞥劉顯果楞在當場,我趁勢揮手道“人能解決的事自然就不必勞煩鬼神!去找齊了藥材,吃個十天半月,必定會好!”,

王霸也連忙指天發誓,我的確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劉眷倒是溫和,對我笑道“我替我侄兒賠個禮,服了神藥,我此時又覺得比剛才好了許多。已許多日沒有這樣的精神了!”

賀夫人溫和巧笑“那酋長好生休息,我們就先回去了!”,領了拓跋珪便要出帳,那劉顯卻橫跨兩步將他們攔了……

劉顯眼角瞟了幾瞟賀夫人,揚眉睨著拓跋珪道“世子怎總是躲著我啊?你在我們獨孤部白吃白住十年,我父親在時,卻總是念叨你從小就有高天下之志,興覆洪業,光揚祖宗,必是你啊……不知你弓拉得怎樣?劍又練得怎樣?該得比比!”

這話一聽便是憤懣夾雜,成心刁難啊,可我見拓跋珪仿若未聞,面色無改,眼眸仍是冷月無波,而那句“白吃白住”,卻讓我替他頗為神傷,寄人籬下,便是這種受辱的境遇啊,這十年,他該過得並不好……

“阿珪年紀還小,定是比不過你這獨孤第一勇士的!”,賀夫人眉眼溫婉,拽了拓跋珪朝外走去,劉顯卻又上一步攔了帳口出路,中氣十足的道“我比他不過大個兩歲,今日非比上一比!”

我暗暗量度,以在林中所見的那番淩厲精湛的劍法,劈死這劉顯定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寄人籬下,無論是輸是贏,日子都該不會好過。想到此,我做出高深的模樣,正色道“先酋長是個老實忠義的人,可興覆洪業的重任必也不是憑匹夫之勇便能成事的!”

一片死寂中,我擡手摁了摁狂跳的額角,又道“大酋長的身子需要休養,這武比起來,他定勞心費神,心血上湧,影響康覆!暫不要比了!”

拓跋珪淡淡看我一眼,眼眸仍涼如冬日晨風,真是討厭,我可是在幫你啊。而賀夫人便是順勢得多,應和著我的話便拽兒子離了大帳。二夫人則出來解圍,吩咐著婢女領我去氈帳歇息,總算免了一場紛爭。

我裝作鎮定的踱出帳來,長吸了口氣,只覺咽喉都是涼的,這劉顯並非良善,得罪了他,我恐有血光之災,這裏真不是久留之地,還是待入夜之後,我便悄然逃遁了吧。可轉念一想,心下不甘,我是為了看珪哥哥而來,如此不相認便走了,不是白白來了一趟,至少,至少也得道個別啊。

……

我望夕陽尚有幾縷在孤山之巔,這裏的傍晚好像特別的長,思量著珪哥哥眼下在哪?嗯,以那樣冷峻沈穩還早熟的個性,受了窩囊氣,該是會找個地方靜上一靜才對,有靈光在額間乍現,這蒼曠原野,唯有那林中深處,長河之畔的梅樹,該是個不錯的去處吧?

我向來不辯東南西北,識路也是一沓糊塗,今日卻似有神靈指引一半,在林中三穿兩岔便嗅得梅香,尋香而去,梅花殘瓣遍地,想是又剛剛經歷過的繚繞狠辣劍氣……

我嘖嘖了兩聲,擡眼望見梅樹下大石上的人影,屈了一膝而坐,背脊挺直,黑發傾至腰間,有幾縷梅瓣隨風輕落在他發梢肩頭,這背影著實挺拔好看……

我雖然驚喜,卻咳了一聲,佯裝平靜道“世子也在這啊?咳,咳,好巧啊,我散散步吶!”,那背影卻紋絲未動,仿若雕像……

我嗤了一聲,但想著是來道別,便厚了臉皮主動踱了過去,見他正專註的擦那柄長劍,青銅手柄已然光滑透亮,顯是日日緊握苦練,才將青銅握成了那般油亮的色澤……

我此時站在他左側,沈寂之中,一陣風過,一片梅瓣輕飄飄的落下,我伸手去接,卻見他手柄一反,那鋒利的劍刃所帶的劍氣將梅花劈成兩瓣,一半曳曳落在我的睫毛,一半冉冉落在我的頭頂,我擡起的右手頓在半空,繞了個彎去拈睫毛上的可憐落梅,“可憐落花傷別離,劍氣傷傷泣成聲啊!”,我知他小時便性子冷傲,而如今這樣的性子竟是比小時更加冷厲難近,屯在咽喉的話不覺堵了又堵……

……

師傅說我因無心,便腦子渾沌,性子涼薄,所以,我素來不喜與這些不茍言笑的人打交道,時時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嘴臉,搞不清他心中所思所想,煞費思量。可,他是珪哥哥啊,是我幼時溫暖馨香的一段記憶。興許他知曉我是玉瑤,便會對我不同,可是,我該怎麽跟他說我是誰啊?過了十年,他還記不記得我?只是可恨那塊可以相認的牌飾又被偷了,想到此便又狠狠詛咒那對小賊……

“我給世子講個故事吧,是關於一個姑娘千裏尋夫的故事……”,我思量著,這樣開場之後的相認也顯得我姑娘家的矜持……

他扭頭看我,目光涼淡,沒有表現出興趣也沒有拒絕之意,我抿了抿唇,整理思緒,怎麽將故事講得蕩氣回腸,讓他天靈大開,主動悟出眼前的青面巫婆便是他幼時主動定了婚約的姑娘,可我的思緒卻被甜軟的一聲“世子!”生生打斷……

一淡綠窄袍的姑娘抱著一陶壇笑意溫婉而來……

“這酒特意送來給世子!”,細長的柳眉,微微上挑的鳳眼,櫻唇嬌艷可人,年歲估摸與我相近,身形高挑,袍子腰肢收得很窄,凸現已很是婀娜的身形,我挑眉低頭瞥了眼自己胸口,唔,比我婀娜……

她像是被立在一旁的我嚇了一跳,遂恭敬行了一禮,道“這位定是前來為我父親驅鬼治病的大法師!”,唉呀,很懂禮數,著實可人……

我點頭隨口問道“你是大酋長的女兒?叫什麽啊?”

“小女小名莫奴!”……

言語恭順乖巧,可她看我的眼神卻難掩詫異,她定是覺我出現在此很是奇怪,且她看來也沒有離開之意,我整袖望天道“本法師四處散散步,這便走了!”,施施然離去,耳朵卻無法自制的逆風偷聽,好無道德……

“世子,這酒是莫奴特別藏了留給你的,就怕二哥偷拿了去!”,語調嬌軟,

我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拓跋珪擡手接過便灌了一口,這姑娘定是知他不痛快,拿來給他解愁的吧,真真是善解人意得很啊……

“可還是被你二哥我發現了!”,笑聲爽朗,提著數只野雞的英武少年穿樹過林大步而來,清麗的眉眼些許可覓得那位二夫人的痕跡,唔,這定就是最得劉眷青睞的二兒子,獨孤部的希望之火,劉羅辰……

拓跋珪極其自然的將陶壇順手扔給了劉羅辰,他一把接過,仰頭便灌下兩口,而後相視大笑……

哦,拓跋珪也是有那般爽朗的笑臉啊,是啊,險些忘了他也是會笑的!在外玩博戲時,常聽那些江湖俠士談論若非互為臂肘的朋友是絕不會與人同飲一壇酒的,看來他與這劉羅辰情誼頗深啊,唉,想來也是,他在此呆了近十年,自然是與這劉羅辰一同長大,感情篤深……

拓跋珪拎起劉羅辰扔在一旁的獵物看了一看,笑道“奴真的箭法又有了長進!”,奴真該是這劉羅辰的匈奴小名……

“比起世子,他可差遠了!世子獵什麽都只需一箭,可看看他的……瞧瞧,這只野雞都被射成箭靶子了!”,劉莫奴在旁呶著嘴笑,挑剔的指著一只挨了三箭的野雞……

劉羅辰瞪劉莫奴一眼,卻盡是縱容之意,垂目瞥了眼她擱在地上的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一把拽起打開,竟是一雙鹿皮做的長靴,頓時抖著長靴大笑道“哇!是新靴子,可是做給二哥的?”,說著便作勢擡腳要試……

劉莫奴頓急得紅霞上臉,跺腳去搶“才不是做給你的!還給我……我是見世子靴子舊了,才做了雙新的!”

劉羅辰雙手一攤,嘆道“唉,我就知不是做給我的!”

劉莫奴白他一眼,接過靴子,撫平靴面,抿著唇對拓跋珪柔聲道“莫奴為世子換上!試試合不合腳?”

唉呀,真是精巧,線腳密實,靴身挺直,靴沿還細細繡了一圈雲紋,好賢惠手巧的姑娘啊,我看看自己的手,一種自卑感由然而生,我這雙手除了玩樗蒲博戲時靈巧,是連絹帕都笨得不會繡的。

可這也不怪我啊,師傅他老人家號稱什麽都精通,唯獨不善針線,薩滿廟裏除了管事的陰伯,便也就是燒飯的劉婆,眼睛不好,也早不再做精細的女紅了……

見劉莫奴躬下身子,跪下給拓跋珪換靴,而拓跋珪不但無半點面淺推拖之意,面容竟也是靜淡無波,似受這服侍受得很是理所應當,最後還點了點頭,看看靴子淡笑道“很合腳!莫奴越來越手巧了!”

劉莫奴粉頰頓浮上紅暈,低頭扯著袖角,抿唇道“世子喜歡就好!”……

嘖嘖,那靴能那麽合腳,想來是做了好多回才能將尺寸如此濫熟於心?想來也是,這些年他與劉羅辰親厚,與他的妹妹也想必是一起長大,青梅竹馬。

看著他浮著笑意誇讚劉莫奴,我暗暗一嗤,不就是雙靴子麽,至於誇成這樣?哼,若這些年我也能去學學針線,定也做得出來的。

劉羅辰看了含羞帶怯的劉莫奴一眼,對拓跋珪大笑道“我父親早說了,我這妹妹,你啥時要啥時拿去就是了!”……

“二哥!”,劉莫奴紅了耳根,一跺玉足,緋紅著小臉跑開,模樣真是嬌羞可人得很啊。

而我瞥見拓跋珪薄唇微揚一笑,那樣的笑容顯然就是應了這門婚事的意味。我頓上了一股火氣,他倒是好,明明跟我許了婚約,卻惦記著娶別的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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