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顧梟寒賭白安，一定會來看小越。

他坐在客廳裏等著，小越出門了，只要等到小越回來的時候，他出去找人，就一定能找到白安。

他篤定了白安會來。

她來了，就再也別想離開。

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放開白安的手了，哪怕是她有恨，自己也不會再放開她。

他等啊，等啊，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麽慢過，秒針一格一格地跳，每一下都跳在他心尖上。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險些將他驚得一個激靈，翻出手機來看，卻是林夢笙的號碼。

電話裏，林夢笙哭得撕心裂肺，聲嘶力竭地大喊著：“顧先生！顧先生你快過來，我找到白安了，我找到白安了！”

顧梟寒握著手機就往外跑，連外套都沒有穿，一邊跑一邊問：“在哪裏，你慢點說！”

“民德路，民德路這邊的太陽百貨！”

“我馬上到！”

林夢笙一邊給顧梟寒打著電話，一邊跟在太陽百貨裏的那個“白安”身後，不知道她要去哪裏，在商場裏鉆啊，鉆啊，一不留神林夢笙就要跟丟她。

林夢笙哭喊著她的名字，哭喊著，白安，你連我都不看一眼了嗎，白安，是我啊，我是夢笙姐啊，你看看我，好不好？

但那個白安，只是筆直地往前走，一刻不停留，更莫提回頭。

腿腳發軟的林夢笙幾乎要跟不上她的步子，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後。

“白安！”林夢笙扶著扶手失聲大喊著。

旁邊的行人註目，認得出她是電視裏的那個大明星，卻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哭得這麽狼狽。

顧梟寒趕過來，拔開人群扶起她，問道：“白安在哪裏？”

“就在前面，顧先生，顧先生你快去，你快去啊！”林夢笙推搡著顧梟寒，生怕再錯過白安。

於是顧梟寒接力了林夢笙，往前跑啊，找啊，難以控制的激動和緊張，將要穿透他的心臟，他似乎在人聲喧嘩的商場裏，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張目四望。

皇天不負苦心人。

他終於在轉角處的一家咖啡館裏看到了正在買咖啡的白安，難怪他半天找不到呢，是該認不出來了。

柔順的長發披在肩頭，戴著一頂秀氣可愛的小圓帽，暗青色的冬裙，白色的貼身高領毛衣，黑色的長外套，樣樣件件都透著女子才該有的溫婉和秀美，連耳邊的耳飾都俏皮可愛，施了淡妝的臉上，還有著恬靜的笑容。

這與他記憶裏的白安相差得太多。

但這張臉，他不會認錯。

縱使他忘了自己長什麽樣，叫什麽名，他也不會忘記白安的臉。

那是在每一個深夜裏，令他從痛徹心扉的惡夢裏驚醒，日思夜想的容顏。

顧梟寒一步步走過去，一步步靠近“白安”，像是哪怕走快了一步，都會驚醒這又好似夢境一般的場景。

她買完咖啡，正在轉身，卻撞到了身後的人。

“不好意思……”

“白安。”顧梟寒伸出雙臂，緩緩地，輕輕地，像珍惜一個泡沫般的幻影似地，將眼前的人攏進了懷裏，直到確認懷裏的人是真實的，有溫度的，不會再消撒的，才用力地抱緊，好像怕用少了力氣，白安就又要飛走不見了。

“這位先生？”

“白安。”

顧梟寒滾燙的淚水沒進“白安”的衣服裏，因為心臟抽痛而壓抑著的急促呼吸聲，斷斷續續。

被他摟在懷裏的女孩兒，動彈不得，也不敢動，眨了眨眼，她說：“先生，我叫李可。”

“不，你是白安。”

顧梟寒突然覺得很委屈很委屈，為什麽白安跟他說的語氣要這麽疏離生份？為什麽還要用假名字來騙自己？

真的以為自己不知道她其實是個女人嗎？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關，再一次逃跑嗎？

他可太知道白安的演技有多好了，太知道白安有多擅長偽裝了，她騙了自己那麽久，自己都毫無知覺。

他不會再被白安騙了，不會再輕易放開了。

顧梟寒像個孩子似的，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回了不小心丟失的最珍愛的玩具，緊緊摟著一個失而覆得的人，怎麽都不肯松手。

“白安，我好想你。”

他明明有滿腔的話想說，無數的衷腸要訴，可話到嘴邊，卻只能化作“我好想你”四個字，他想，他以後還是要多跟白安學一學她的俏皮話，她的鬼機靈，要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有多想她才好。

“白安”像是被感動，也像是心疼這個看上去脆弱又悲傷的男人，擡了擡手，輕輕摟住他的腰：“別哭了。”

顧梟寒這才稍微放開她一些，有些婆娑的淚眼看著她：“讓我好看看你，白安，你最近有哪裏受傷嗎？你還好嗎？”

“沒有，我很好。”

“那就好，我好怕你出事，我好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那女孩兒擡眼看著這個英俊的男人，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只是擡起手，擦掉他眼下的淚痕，笑著說：“我回來了。”

當墨鷹帶著白安，找到顧梟寒的時候，是在顧梟寒臨街的車裏。

隔著車窗，白安看到了顧梟寒。

還看到了側躺在顧梟寒腿上睡去的女人。

他的大手捧著她的臉，夜深露重，白安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

只看得見，顧梟寒的外套正蓋在她身上。

只看得見，車內的顧梟寒，散開的襯衣領口，有些淩亂的頭發，以及那個女人脫下的鞋子，就在車座下方。

只看得見，顧梟寒看向她的眼神，溫柔似水，深情如海。

白安就站在外面看著他，他卻根本不願意挪開一絲一毫的眼神，看向別處，好像他的世界裏什麽都不存在了，只剩下這個安睡在自己腿上的人。

白安搖搖欲墜，茫然地轉身。

那時，天上正好下了一場鵝毛大雪，迷了人眼，她的身影一點點地消失在暗夜的雪色裏。

顧梟寒這才擡頭看向窗外，他想，這是一場瑞雪，帶回了他愛的人，他的眼角，都是幸福的神色。

那遠去在飛雪裏的背影，太過模糊，太過蹌踉，太過看不真切。

墨鷹回頭看，看著那輛逐漸隱藏在風雪裏的車子，看著那裏的人。

他只是追蹤著顧梟寒的手機，才知道他在這裏，他並不知道，車裏還有另一個女人。

白安走啊，走啊，突然張嘴吐出一口鮮紅的血來，灑在雪地裏，像極了紅梅映雪。

墨鷹嚇得伸手扶住白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但白安先他一步開口：“你贏了，墨鷹，你贏了。”

墨鷹，百口莫辯。

白安，並不懷疑顧梟寒的感情，也不懷疑他愛自己很多很多。

甚至不懷疑，車上的那個女人，或許根本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樣。

但她不想去追問了。

也許，這樣，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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