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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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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玉被高晟領著來到了蘇逍所居廂房的門口,向他感激一笑正要踏進房門,高晟卻垂下頭來輕咳了一聲,低低喚道:“二小姐。

“怎麽了?”蘇玉轉過身來看著他面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問道。

“這事兒說來我應該剛一見面就跟您說,只是當時秦大人在場,我就沒說。”高晟吞吞吐吐道。

“什麽事兒?”蘇玉奇道。

高晟擺著手後退了幾步:“算了算了,現在想想也輪不到我跟二小姐說這事,您進屋便知道了。”

蘇玉被高晟這一出弄得有些糊塗,轉身擡步進廂房,手還未碰上廂房的門環,門卻被人從裏面推開。

隨著漸漸敞開的銅木門縫隙,開門之人秀麗中帶著嫵媚的面容也一點一點顯露出來。

對上那一雙平靜若秋水的眼眸,蘇玉面上的笑容一僵,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阿玉。”那人開口,聲音溫婉輕柔,說不出的動聽,“你回來了,我與你大哥都十分擔心你。”

蘇玉的眸光起伏波動,柔軟的嘴唇張張合合了幾次,卻半句話都擠不出來。

“大小姐。”一旁的高晟開口道,“既然二小姐已然回來了,高晟便先退下了。”

蘇珺的視線轉向高晟,彎起了明媚的眉眼一點頭:“今日有勞高校尉了。”

“事關二小姐,做什麽都是應該的。”高晟垂頭道,“至於您身份,大小姐也請放心,跟隨我的那十幾名暗衛都是正統的蘇家軍,定然會守口如瓶的。”

“既然是高校尉帶出來的兵,我還有什麽信不過的?”蘇珺嫣然一笑,隨後轉向依舊直直凝視著她神色覆雜的蘇玉,開口道,“我們還是快些進去罷,你大哥一直在擔心於你。”

與蘇珺一同進了內室,蘇玉一眼便望見了從床上半撐起身子看向這邊的的蘇逍,與他冒著怒火的視線對上,蘇玉的心一虛,放慢了腳步走到了蘇逍的床榻邊停下。

蘇逍怒斥道:“你這丫頭怎能如此膽大妄為,竟然跑去將那於明堂的追兵引開!你可想過若是真的被他們捉住,後果會如何?!”

蘇玉抿了抿唇,開口輕喚:“大哥……”

“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哥?我看你是想當我大姐!”蘇逍冷哼了一聲,視線卻緊盯著蘇玉將她上上下下掃視了個遍,不停歇地開口問道,“你之後可與於明堂的追兵遭遇上?可有哪裏受了傷?是連夜趕回來的麽?現在累不累?”

蘇玉被蘇逍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哭笑不得,心中雜亂的心緒也舒緩不少,對著蘇逍搖了搖頭道:“我一切都好,但是秦硯在回來的路上發起了高熱,到現在還未退去。”

一直坐在八仙桌旁的蘇珺端著茶盞,手卻無端地一顫。蘇逍因為側對著她沒有註意到她的動作,可蘇玉卻看得一清二楚,情不自禁向蘇珺的方向看去,卻發現她的視線亦落在自己的身上,嘴唇緊抿,面上的神情言而又止。

“怎麽了?”蘇玉問道。

蘇珺的喉嚨微動,正要開口說話,卻被白青推門而入的聲音打斷。

白青手上端著一碗攪成糊狀的藥膏進來,在內室的入口處向著屋內的三人行了禮之後,才走到蘇玉的面前對著她聲音悶悶道:“公子讓我將這藥膏拿過來給蘇少將軍塗上,這藥膏有生肌止血的功效,蘇少將軍現在用剛剛好。”

蘇玉點了點頭,將床榻旁的位置讓給了白青,口中問道:“他現在可好,那熱癥是否退下了?”

蘇珺亦擡起眸來看向白青。

白青低垂著的眼簾將所有的情緒收斂在一片陰影之中:“公子沒有什麽大礙,現下已經歇下了,在臨睡前叮囑白青莫要讓任何人去打擾他。”

“那我便待他醒了之後再去看他。”蘇玉松了一口氣道,“昨日夜裏他無論如何呼喚都不醒的樣子,看得人提心吊膽的。”

白青攪拌藥膏的手一頓,竹板與白瓷碗邊沿相撞,發出一聲清脆的玲玲之音。

坐在床榻上的蘇逍突然開口道:“既然一切無事,便都回去休息罷,這幾日大家一直在路上顛簸,想必都累壞了。”

整整一日在逃亡之中度過,蘇玉確實覺得十分疲倦,只是眼下卻有比休憩重要萬分的事情待她去處理。

口中應了蘇逍一聲,蘇玉跟著蘇珺一同向他告辭,姊妹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廂房,卻誰都沒有先開口,待一同來到內院最深處的一間布置精細齊整的小屋門前時,蘇珺的腳步一頓,這才轉過身來面對著蘇玉。

“有什麽話,進來說罷。”

蘇玉的面色沈斂,隨著蘇珺一同踏入屋內。

在姊妹二人準備開誠布公之時,秦硯卻對於蘇珺在此的事情毫不知情。白青見到了秦硯這番模樣便慌了神,又哪裏還能想起其他的事情。

而方才白青對蘇玉所說關於秦硯的話,自然也出自秦硯的叮囑,完全不是真話。此刻的秦硯一人在床榻之間痛苦輾轉,因為疼痛而偶爾短暫地陷入昏迷於他來說已經是奢侈,又怎麽可能安穩的睡過去。

四肢百骸之下蔓延著劇烈的疼痛,每一次發作便仿佛是被人將全身的脈絡一點一點的搓揉震碎,然後再毫不留情的用針紮著將它重新縫合在一起一般。秦硯面無人色,即便神志陷入了昏沈,那疼痛卻並未隨之鈍化,即便是動作輕微的呼吸都能卷起一翻新的徹骨疼痛,將所有的理智都沖擊成碎片。

白青方才臨走前特意將秦硯的手指包紮完畢,而現在那紗布卻已被殷紅的鮮血洇染了一層又一層。

秦硯的面色慘白,滿布全身的劇痛在叫囂著讓他放肆哀嚎,支離破碎的理智卻在聲音即將破口而出的時候歸攏,告誡他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要咬緊嘴唇將它們重新吞入腹中。

思緒仿佛又回到國破家亡的那一年,叛軍沖入皇宮之中殘忍屠殺,母妃便是這樣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將他與皇長女一同搡入皇宮密道。

秦硯仍然記得當時自己的腦中一片轟鳴,只能透過被淚水洇地模糊的視線看到母妃的唇張張合合,雖然聽不見她在說什麽,可秦硯卻知道她一定在不停地重覆:“莫要哭,莫出聲……快走,快些走……”

“母妃!”秦硯發瘋了一般撲了上去,用手指死死扣住賢妃的胳膊,將她拼命地往密道裏拉扯,“要走一起走!”

只是那時的秦硯年紀尚幼,又哪裏抵得過成年人的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賢妃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緊接著回應他的,便是密道的石門轟然關閉的聲音。

那時的秦硯還叫晏斐,雖然才九歲,卻已懂得了許多事情。他知道這一道石門永遠不會再打開,也知道此間一去與母妃便是天人永隔,但他卻什麽都做不了,除了母妃的那句“莫出聲,快些走”他什麽都做不了。

將已然癱軟在地上的皇長女晏媺一把拉起。說是皇長女,其實她也只比晏斐年長了三歲而已。母妃身為賢妃,平日裏待非她所出的皇子皇女們都不錯,皇長女雖是帝後所出,卻不甚受寵,是以平日裏更喜歡與平易近人的賢妃黏在一處。

而今日若是她不來……晏斐死死攥住皇長女的手,眸中迸發出滾滾恨意。

晏媺被他猙獰的表情所嚇,掙開了他的手後退了兩步,神情中帶著戒備之色。見日裏溫潤清朗的五弟,竟然也會變成這副模樣。

晏斐闔了眼,再睜眼時,布滿血絲的雙眸越過了晏媺直直落在那扇緊閉的石門上。半晌之後,他的雙腿一彎直直跪了下去,對著那扇石門狠狠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晏媺與石門第二眼。

這條密道從賢妃所居的清韻殿一直通向宮外,就連晏斐自己都不知道它有多長。

密道之中漆黑陰寒,越往深走便越發伸手不見五指,晏斐伸出手一路摩挲著艱難前行,遇到路口狹窄處,便手腳並用地一步一步向前怕。耳中的轟鳴之聲沒有絲毫減弱,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氣力可以支撐多久,腦中只剩下了石門被封住的那一霎母妃口中不斷重覆的那句話。

晏斐就這樣一直不停歇地走了不知多久,直到眼前漸漸發黑,自己的手腳除了顫抖之外再也無力動作之時,才心灰意冷地意識到這如噩夢般的一切怕是再沒有終結的時候了。

國之將破之際,父皇為保皇族不受淩~辱,為每位皇子皇女與妃嬪都賜下了一粒丸藥。這丸藥雖不至於立時見血封喉,發作起來卻會讓人漸漸四肢無力,慢慢窒息而死。

晏斐因為年紀尚幼,毒性發作比晏媺要早上許多,待到他終於不甘心地放棄掙紮的時候,便覺得有人背著他一步一步向前移。勉強撐開眼皮張望,他才發現那人竟然是晏媺。

身為嬌生慣養錦衣玉食的皇女,晏媺的氣力顯然不大,每負著晏斐走一段路,便要停下來安歇片刻,然後再將他背起來繼續一步一步向前挪動。晏斐伏在晏媺的背上,能看到她的汗水從頸間滑下,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將領口與背上的衣服洇濕了一大片。有好幾次在晏斐覺得晏媺這次倒下便再也站不起來的時候,她卻重新晃晃悠悠地爬起來,將他重新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晏斐的睫毛顫了顫,口吻卻淡漠如冰:“我身上的毒已經發作,回天乏術了。你自己走罷,出了這密道到達有人煙之處,興許可以尋到人救你一命,解了身上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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