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丞相府的鄭旭過尚賢二人直接去了重玄十三樓，和光同塵聽到府裏的人說公子回來了趕緊收拾一下趕過去伺候。

“三叔，這重玄十三樓的視野開闊，裏邊的布置又這麽精致，怪不得你一直喜歡待在府裏。原來重玄住在這兒的時候便聽人說過，坊間傳言總有幾分虛假，我還是第一次來，不過覺得那些人傳的非但沒有言過其實，反而有所保留了。這樣美的景兒，再加上這讓人甚是舒適的布置，怕是天宮裏也不過如此，旭能真實感受到這一切都是托了三叔的福。”

殘雪尚未化盡，屋檐上掛著的冰柱子比之前少了許多，卻不失美感。這麽美的地方，重玄怎麽舍得不回來看上一眼？過尚賢摸了摸腰間的荷包，本想著取出一些散香來點燃，冷笑了一聲，沒想到自己竟然想用這種辦法來與她相見，可惜那些香料已經被毀了。過尚賢將手放在香爐上，倚靠著扶手，目光從窗外轉至屋內，鄭旭正在生著火，毛手毛腳的樣子一看便是平日裏不曾做過這些。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盡管鋪了氈毯依舊發出咚咚咚的聲音，過尚賢微微擡起頭看向門口位置，剛才遠遠的便瞧見和光同塵的身影，也不曾瞧見其他人過來，想必是他倆過來了。

“公子，您怎麽這個時候回府了，也不派人通知一聲。這幾天沒有我倆跟著您還沒不習慣，反倒是我倆覺得有些不習慣了，不如明天開始我們便陪侍左右？”

果然門口傳來和光的聲音，鄭旭起身用袖口蹭了一下臉頰，接著傳來和光同塵的嘲笑聲。

“鄭大人，您平日裏既然沒有做過這等活計還是讓我們來吧，您先去洗把臉，在一旁歇著就行。”

和光從架子上拿了火油淋在了炭火上，再拿出火折子將其點燃，不一會那炭火變得紅通通的，屋子裏暖和了起來。

過尚賢盤腿做好，接過和光遞過來的手爐捂在了懷裏。鄭旭在同塵跟前看著他如何將炭火夾進手爐，又是如何將手爐收拾妥當交到自己手裏，之前自己用慣了手爐，卻不知道它是怎麽放的炭火，一直以為是將炭火放進去然後點燃蓋上蓋子。

“鄭大人，這個手爐許久不曾用了，手爐套有些舊，您暫且將就一下。”

“已經很不錯了，雖然我們鄭家在當地也算富庶，可家裏的東西也是用到不能用了才換掉，祖父向來嚴於治家。其實我倒是很羨慕三叔，皇上賞賜的這座宅子不算很豪華，卻甚是清幽雅致，下了朝回來小坐片刻便什麽煩惱都忘了。”

和光將水壺裝滿水掉在了小爐上，這二樓上沒有地龍卻密封性很好，關了門窗燒上碳盆一會兒便溫暖如春，但為了防止中毒還是將窗子留了一個縫。從縫裏往外看去別有一番景致情趣，使得過尚賢總是忍不住將頭往左側歪著偷瞄上兩眼。

“聽說你在帝都還未曾置辦宅子，就連每次來帝都也是住驛站或客棧，如果不嫌棄的話以後來了帝都可以來這兒住上一陣子，直到你什麽時候打算安家置業為止。不過有一點，我這個院子可不是隨便哪兒都能去的，除了西邊的重華院你愛去哪兒逛去哪兒逛。”

鄭旭促狹地一笑，將手爐放在桌上，身子橫空在桌子上邊，目光緊緊盯住過尚賢的臉。

“難道說三叔的寢室旭也能隨意進出嗎？倘若讓別人瞧見我頻繁出入，會不會以為我跟三叔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同塵在一旁羞紅了臉，蹲在小爐上與和光扇著爐子，被火光一映顯得更加的紅。

“你能不能正經一些？我們這兒可都是些正經八本的本分人，別用模棱兩可的話去誤導我的人。我發現有一點小岱沒有看錯你，你不只是個什麽事都聽父母安排的乖寶寶，還是一個油嘴滑舌的閑散富家子。”

“哦，她一直這麽看我的，我還以為在她心裏我是個處處讓她開心，為她解憂的角色。裝得久了，竟然忘了自己原本是什麽樣子的了，是不是有些可悲？更可悲的是，自己以為在裝成她喜歡的樣子，沒想到那麽費勁的裝來裝去竟然成了她不屑一顧的人。”

過尚賢有些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攔，提起誰不好，偏偏要提起她。過尚賢拈起桌子上果盤裏的話梅果脯，嘴裏瞬間滿是津液，慢慢地眼眶裏也像是有了水汽，酸酸的，都是酸酸的。

鄭旭抱著手爐坐好，見過尚賢含著話梅一臉的漠然，自己也捏起一顆放進了嘴裏。他不喜歡吃甜食，這梅子原來的酸都被那層糖霜給掩蓋住了，就連梅子肉裏也被腌漬得甜甜的，新鮮的梅子他倒是能吃上那麽幾顆，可這被做成果脯的只吃了一顆便覺得有些膩了。和光提起水壺為他們沏著茶，對於他們之間突然的沈默卻像是心知肚明一般，也不去打破，只是兩只手在他們之間忙來忙去。

“公子，我去廚房一趟，為你們準備些小菜過來。”

同塵的出聲成功引得過尚賢逃離了那種沈寂，對著他點了點頭，突然又出聲叫住了他。同塵還未走到門口便又折了回來，不知道公子還有什麽要吩咐的，便站在榻前安靜的候著。

“我們回府之前從一家酒樓裏打包了一些酒菜，你直接去門口候著，等他們送到了便拿過來。至於廚房那邊，吩咐他們熬一些荷葉粥，之前喝過一次荷葉粥覺得甚是不錯。”

同塵應了一身，察覺到鄭旭的目光便擡頭迎了上去，原來鄭旭盯著的是他腰間掛著的玉環，一個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掛飾，不知道鄭旭為什麽會如此上心。同塵轉身離開了屋子，過尚賢敲了敲桌子，鄭旭從呆楞中回過神來。

“三叔，有什麽事嗎？”

“應該是我問你有什麽事嗎，一直這麽盯著我們家同塵做什麽？他可是個膽子小的，別回頭誤會了什麽怕是以後見了你便躲得遠遠的了。”

和光已經為他們倒好茶，鄭旭拿起茶杯看了看上邊的花紋，白釉的質地本就輕薄，倒去琥珀色的茶湯顯得更是好看，怪不得都傳重玄是個會享受的，連府裏的杯子都這麽講究。只是如今倒是便宜了過尚賢，雖然算不上一大筆財富，可這精神上的滿足定是比銀錢更勝上幾分。

“不過一事好奇他身上的玉環罷了，男子鮮少掛玉環。不過話又說回來，三叔這身上怎麽會有一塊與忠正王一模一樣的玉佩？雖然未曾近身見過，可瞧著倒像是一對兒似的，難道說除了小岱之外，重玄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不知道我如此問合不合適，終是抵不過好奇心覺得應該問上一問，不然以後就算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小岱屍身被毀的時候鄭旭也是親眼瞧見過的，那時她的身上尚戴著那枚雙魚玉佩中的一塊，轉眼間重玄身上便也出現了一塊。他甚至有些懷疑過尚賢對重玄是有情的，不然怎麽會打著尋找忠義王下落的名義尋找著忠正王重玄。

過尚賢將話梅果脯塞進鄭旭嘴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不對，便拿起一顆話梅扔了進去，晃動著茶杯，又輕啜一口，味道比剛才好了些，便一口氣飲了大半杯下去。

“你問題怎麽都這麽刁鉆，讓我如何回答？我說我不知道你相信嗎？今年的梅子倒是不如往年的好吃，太酸了有些受不住。”

“三叔喜歡吃甜的？我倒是喜歡吃酸的，總覺得這梅子太過於甜膩。要是三叔府裏還有未曾用糖腌漬過的梅子幹不如拿出來一盤，也讓我過過嘴癮。”

“鄭大人為何一直叫我們家公子三叔？”

和光蹲在小爐旁盯著火，扇子扇過之處的炭火比別處紅亮得多，不時有火星子濺出。

“因為我是你們過家的孫姑爺，難道不該喚他一聲三叔嗎？”

原來是因為婷姑娘，她都去世了這麽久了，過家未曾承認過這門親事，他竟公然叫公子三叔，要是讓老爺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樣。

“原來這樣，那是該叫三叔，只不過這孫姑爺的稱呼和光倒是有些不太習慣，還是稱呼您鄭大人吧！”

“隨便，一個稱呼罷了，你想叫什麽就叫什麽好了，再勉強下去倒顯得我有些不近人情了。”

和光起身從架子上拿出了一個盒子，打開之後裏邊滿滿一個子話梅幹。和光將話梅幹放在盆裏洗了洗，用帕子將話梅幹上的水擦拭幹凈，又找了個盤子裝了，端到鄭旭的跟前。

“鄭大人趕緊嘗嘗是不是喜歡吃這種的，這些話梅幹原本是留著做成甘草梅的。我們家公子冬日裏經常受風寒咳嗽不止，那甘草的味道他又是不太習慣，映月姑姑便想了個法子做成甘草梅，閑暇時吃上幾顆也是不錯的。”

鄭旭吃了一顆，果然很酸，可比起得知小岱去世後自己吃過的那些還遜色了些。鄭旭咧著嘴笑著，可笑自己竟然連這麽一個習慣也是與她有關，可她呢，竟然那麽離開了，連句話都不曾留給自己。父母以為他是喜歡小岱的，可事實上他對她的喜歡是像親人一般，她走了，親情便突然被斬斷，那種痛才是讓自己痛不欲生的根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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