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刺痛讓自己瞬間回到了現實中來，手裏的曼陀羅已經變成了粉末，原來陷入回憶間已過去幾百年。這曼陀羅如今已成我整個前半生的牽絆，沒有它們也就沒有我存在的意義了吧？現在我既然想起了那麽多，也就是說不久之後我即將進入另一個失憶期。也許應該感謝那個給我下過詛咒的神，讓我在失憶後慢慢找回自己一千年的記憶然後再忘記那些經歷過的痛苦，以新的自己活在這天地之間。

湯藥很快熬制好了，一點點澆築在莫邪冷掉的屍體上，慢慢的周圍升起一團團紫色霧氣，那個有血有肉的莫邪又回來了。眼裏的淚水抑制不住淌了下來，眼前這個女子在我過去的其中一千年裏為了成全我跟狐族公主黎珞的人間一世情付出了太多。沒錯，是黎珞，出現在我夢裏的那個讓我念念不忘的“謙謙君子”便是黎珞。

同為女子的我們便是那禁忌之戀的主角，是我的錯，一直以來我以為我喜歡的在乎的都是那個冷若寒冰的冥君。就在他們大婚的時候我還固執的以為是冥君辜負了我，卻從未體諒過黎珞那時的心情。在得知我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冥君的時候黎珞便消失了，從前的我怎麽就沒發現呢？當記憶湧現的時候才發現最愚蠢的自始至終都是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而我確實那麽散漫的無關痛癢的活著。

人間轉世的黎珞終於如願以男子的形象出現在我面前，然而長大後的他卻懵懵懂懂中對當世的才女一見傾心，成就了一段佳話。而我變成了當世被世人唾棄的無恥小人，那時的我為了圓一個夢甘願做妾陪伴左右，可是為什麽錯的總是我？那句“皚如山上雪，皓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讓我無地自容，也讓那時的長卿對那位佳人心生愧疚，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首《白頭吟》是我還待在那個跟奈落宮一模一樣的醫館裏閑來無事想起冥界最後一天的情景時寫下的，今夕卻將它留作己用還發揮了它的作用並化作我的摸樣博取黎珞的青睞，我是該笑我多才呢，還是該為自己痛哭？

呵呵，那不堪的人間最終讓我絕了對黎珞所謂轉生後了結一世情緣的夢。“春華競芳，五色淩素，琴尚在禦，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世人都道這首是那才女所作，卻不知這卻是出自我之手，而那所謂的才女便是我自以為對她情深意重的不知該叫她雲朵兒還是應該叫她今夕的姐妹。

都說妒忌的女人最可怕，我終於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諦。那時的司馬夫人比起那些妖魔有過之而無不及，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怪她，也許這是一個女人對於捍衛愛情的本能反應，我曾經為之犯下大錯何況是一只僅僅因為我一根頭發一碗湯而幻化成人的兔子？是啊，當他窮困潦倒時他的夫人不離不棄陪伴左右而我卻在悠哉的讀書寫詩消磨時光，當他受到賞識的時候我卻歸來讓她記起投胎前的一切與她相認，始終是我沒權利去破壞她今世的幸福，是我太過於貪心。我只是不能原諒她的口蜜腹劍，如果她如世人認為的那般知書達理溫柔賢惠，我死不足惜，可她卻讓我承受了那一千年中抹不掉的傷痛。

“公主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去尋找自己的所愛，更何況現在的長卿是我的夫君，公主何苦把時間浪費在別人的夫君身上？還是公主本來就喜歡搶別人的夫君？難道在冥界那次公主還不自知？你喜歡的是夢裏的長卿，而我喜歡的從頭到尾只有黎珞一人，如若公主還如此這般強求，休怪我無情……”那時的今夕怒目圓睜，惡語相向，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原來之前一次次的外出只為遇見長卿，不惜跟蒹葭姐妹一樣成為青龍氏眼睛，而這一切我卻猶如盲人觀燈一般。

既然她對黎珞情深意重，怎麽忍心用我的容貌去欺騙她？是過於愛，還是滿不在乎？以我跟她的情分，她怎麽就不知道跟我挑明？還是她斷定我不會放棄黎珞與她割袍斷義？莫邪為了成全我跟黎珞，放棄跟幹將廝守。得知真相的幹將魂魄決絕的追尋青龍氏而去藏身劍中再也沒有現身，那個玫瑰谷裏從此只留一座衣冠冢。太多的感情終於舍不得放下，而莫邪與幹將卻是怯於重新拿起，鬥轉星移間變幻太多讓他們沒有了廝守的勇氣，也最終絕了我那段求而不得的情。對於她與黎珞我就算知道也只有祝福的份兒，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樣的今夕讓我感覺陌生的可怕，曾經朝夕相處的歲月就那麽被輕易抹去，往昔的情分也消磨殆盡。

最讓我不可思議的是青龍氏，雖已成魔卻抹殺不了我們曾經的兄妹情分。那個為我取名與我同醉的青龍氏與現在的魔君判若兩人，也許我從未真正了解過他。那天我被今夕慫恿的眾人團團困住，明知我不會輕易出手傷了這幫無辜的凡人，他還是冷眼旁觀，一副看我如何被逼死的樣子。那樣的他讓我重新認識了自己，我並不是想象中的無所不能，更不是眾人心中的救世主，我擁有的只是斷情司帶給我的抹殺不掉的無情。偏偏這麽一個本該生來無情的人卻真真的動了情，被封印的命運終究是我應得的懲罰。

今夕一襲紅衣站在那兒嘴角含笑的看著我，我卻不知該怎麽回應她。她的容貌讓我心裏稍微舒適了一些，慶幸她沒有以今夕的容貌出現在我的對立面，感覺只是我自己對自己的罪惡的宣判。這也算是我給自己最好的結局了吧？人間的我不是別人的妾，不是冥界的奈落宮住，只是一個被世人視若洪水猛獸的妖邪。能看著黎珞跟擁有我的容貌的人站在一起也算是給黎珞一個交代，給自己一個不是交代的交代。但願這一世的長卿會無怨無悔，那樣的話我也樂得其所。在被封印的最後一刻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叫我“念休”，那聲音恍若隔世。也許我是誰都不愛的，不然怎麽會這麽淡然的接受這個結局，沒有世間女子的聲嘶力竭的哭喊，更沒有痛哭流涕的訴說自己為別熱付出過多少卻受到不公平待遇。對的，我誰都不愛！我是至高無上的神，沒有誰值得一個本該無情的神動情，更何況是一個同為女子的小小青丘狐仙……

被封印這結局真的很好，不用害怕血濺滿地，畢竟我也身為女子跟大多數人一樣愛惜自己的容貌。更不用擔心自己的面紗會在某一刻滑落，讓黎珞看見兩個擁有一樣容貌的人站在他面前而困惑不已。至少我不是被人殺死的，或者說使我自作多情的認為他們是在幫我解脫。明知身為一個神的我不可能死，被封印後猶如一塊石頭一般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活著對我來說是最大的懲罰。如果可以，我真的願意就那麽被封印著，永遠不要醒來，不去被迫接受這個我不願意面對的世界。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再去追憶什麽，更不用殘忍的剝奪那些鬼魂的前世今生的記憶，也不想再去為誰活著，那樣的自己真的很累。

那個亦敵亦友的青龍氏，在我感激他之前待我如同親生妹妹的時候卻與今夕聯手將我封印，又在我對他恨入骨髓的時候收留莫邪，於寒冰地獄助我沖破封印教我法子救回莫邪。他到底是恨我還是在刻意的保護我？太多我看不懂的東西橫在我們之間，讓我一時忘卻了愛恨。那個對我施下詛咒的神到底跟我有何怨何仇，為何讓我一次又一次的活在尋找前世記憶裏？

抓住莫邪的手，感受她掌心裏的溫度。這個女子怎麽總是這麽傻？在我被無知的人類當做妖邪封印後舍身相救無果遭到反噬致使自己丟了一魂一魄，幸得魔君相救後跟在魔君身邊靜養數載。而那時的我是怎樣解除的封印我已經記不得，只是知道當我醒來的時候便已身在奈落宮，今夕像是最初幻化成人那般陪伴在側，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我卻將莫邪忘記，在奈落宮裏悠然的熬著湯。

懷裏的莫邪漸漸有了意識，眼裏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有這個曾經跟我毫無幹系的莫邪對我致死追隨無怨無悔了，我虧欠她太多，也許有時無情便是最有情。眼淚抑制不住落在莫邪的臉頰上，迅速滑落凝結成冰。“莫邪，原諒我，到現在才記起你……”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我說的聲不成聲，句不成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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