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休看著慢慢消失的眠宿，以及旁邊抱著眠宿的白帝，心裏像是被熊熊烈火灼燒過一般。曾經漫漫苦海無邊，身邊依舊會有依靠，如今陪伴自己身邊的四人卻變成了三人，這才不過幾百年光景，那些詛咒便如同傾洩而下的瀑布將自己猛然澆醒。

“父王，女兒要遵從您的意思前往凡間了，希望臨行前父王能答應女兒一件事。”

念休眼前的池嵐花猶如一個個跳舞的仙女，綻放的花瓣在風中微微顫動，白色的花朵在綠葉襯托下格外好看，終於曉得為何眠宿多年來喜著白衣綠裙，這本來就是她的顏色，聖潔不可褻瀆。

“傻丫頭，父王明白你要說什麽，從今往後這巖回洞便是白帝的了，父王會搬去冥界等你回來。多年之前父王沒有等到你的母親，希望不久之後父王能等到你重回冥界，此生便也無憾了。”

已經恢覆了的雲破眼眸中滿是慈愛，眼前這個自己還認為少不經事正值豆蔻青春的少女，以後要像自己一般護一方安寧，保一方子民了。

“念休……”

天帝看著眼中已不如方才清明的素衫女子，瞬間哽咽。

“父王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素衫女子將裙擺撩起攥在手心裏跪在雲破的跟前，周圍的熱已經退卻，看得出雲破雖是劫後重生卻已是內力全無，這樣的雲破以後該如何待在這天宮享一方供奉？念休皺了一下眉頭，悔意如同風起蒼嵐。

“沒什麽，父王覺得念休這綠色衣衫很是漂亮，念休一直以來喜著綠衫像極了你的母親。”

雲破垂下手放在念休頭頂，順手將念休的簪子摘了下來，原本盤在頭頂的烏發如同潑墨洩下直到小腿。

“念休已經戴了這根簪子許久了，不如留給父王當做念想。”

念休乖巧的點了點頭，身後的白帝不知何時已跟眾仙離開巖回洞，只留下她父女二人及站在一旁不曾說話的天帝。此刻洞內回聲切切，讓她心裏不禁一慌，似乎有什麽要發生，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只是……

“這是青帝當年送給你母親的，當時以為會跟你母親做個兒女親家，不想青帝幼子早夭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過這珠釵是有靈性的對你來說或許會有助益，少女不戴雙頭釵，不過憑你這性子怕是不會顧忌的，父王給你戴上。”

雲破雙手微顫，嘆了口氣。其實他想告訴念休，仙界一直傳言她乃不祥之仙，青帝幼子跟池嵐的梨笙還有念休三人幼時於雪印山歷劫時，因念休一時好奇貪玩救了一只人間的貓，那只貓因沾染了念休的仙氣未曾修煉便成了不死之妖。梨笙被貓妖誤傷，講賬算在了念休身上，對梨笙情深意切的青帝幼子更是因此對念休這個未婚妻討厭至極，為了不與念休成親不惜詐死。青帝在念休母親跳下落神臺後更是對念休不聞不問，可見情誼全無。如若那詐死之人得知念休下凡，怕是要公報私仇了。可憐的念休，記憶沒了，單純得像個孩子。自己到底該如何去提醒她註意不懷好意的某人？惟願青帝看在這根釵的份上能幫念休一把，不至於回不了冥界，亦能讓念休的父親不至於抱憾。

“父王，白帝他……”

雲破笑出了聲，這丫頭看來還在為池嵐的死心懷愧疚。

“傻丫頭，你可知道池嵐花每百年會身死而化仙，成仙後千年重新變回本身，百年後周而覆始。白帝之所以會傷心並不是池嵐的舍身取義，而是他們才重聚就不能朝夕相對難免有些傷心。如今你已讓我將這巖回洞給了他，他還有什麽好傷心的，以後陪伴池嵐的日子多了去了。我們做神仙的哪有那麽多時間去在意一個仙子的身態？是池嵐花也罷，仙身也罷，總歸會在一處，日日夜夜伴著彼此，心意早已相同。你送了他這麽大一個禮，他要是再怪你找你麻煩，那就是他為老不尊，不識禮數了。”

念休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臉上的憂傷之色轉而為怒。

“父王這是在打趣我看我笑話嗎？眼睜睜看著自己女兒哭得死去活來也不知早些言明。我還以為眠宿就這麽年年歲歲的只能是這洞內的池嵐花了，害我掉這麽多眼淚，我這淚可珍貴著呢！”

“念休的淚當然珍貴，不過池嵐救了父王怎麽說也是付出了代價，你哭上一哭也不為過。你既已知道她是池嵐，以後還是按輩分稱她一句嵐姨吧，整天眠宿眠宿的，她可不是跟你一般大小的小仙。”

念休來到一朵池嵐花前，稍微停頓了一下，雲破以為她會說些什麽感人肺腑之言，不曾想念休快速的將那朵花摘了下來，格格的笑著。雲破無奈得搖了搖頭，也笑了起來。

“這才算公平，也該讓你再痛一下，誰讓你不早些告訴我你就是池嵐花仙，害得我以為你跟其他仙娥一般都是凡間走獸飛禽修煉成仙的。淚也留了，嵐姨，我就帶著你去凡間吧，也不枉你求了我一遭。我還以為你心系冥王那臭小子，原來是丈母娘看未來女婿。”

池嵐花枝條搖曳，遮擋了這滿洞的巖壁，天帝看著這滿洞的池嵐想起了曾經一身白衣似雪的女子。

“父王，她怎麽不說話？”

天帝沖念休笑了笑轉身離開巖回洞，念休緊跟在天帝身後，不依不饒的問著為什麽池嵐不說話。

“她不是不說，是她不想理你。當她救我時連我都以為這次她會魂飛魄散，看到這滿巖的花開得如此繁茂才松了一口氣。估計白帝也被嚇了一跳，虛驚一場罷了，她現在哪還敢面對眾仙？過段時間就好了，如今你花也摘了，去跟白帝也道個別吧，他這老頭，心腸不壞，就是脾氣不好。以後你的終身大事還得指望他呢，呵呵呵呵……”

念休低下頭，偷偷的笑了，臉上的灼熱感慢慢強烈，伸手捂了捂，恰巧被回頭看她的天帝瞧見。雲破跟念休起碼還能算得上父女，而自己呢？天帝轉過頭繼續走著，慘白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在心裏默默說著：

“俟我於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念休，會有那一天的！”

俟我於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重玄曾在花廳的墻上見到過一幅畫，上邊題的便是這幾個字，女子所有的美好都被這幾個字生生給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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