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衫女子的臉開始變得蒼白，額頭有汗珠滲出瞬間凝結成冰晶。天帝楞了一下，自己剛才不過是稍稍阻攔了一下而已，不至於傷他嚴重至此。趕緊搭上她的手腕探一下脈息。

“天帝不用白費力氣了，剛才白帝也說過了，我是異類。一個有著草木與飛禽血緣的異類，脈息自然與你們這些血統高貴的神仙不同。父王……”

素衫女子還想再說些什麽，卻無力的垂下手去倒在了一邊。冥王將素衫女子扶起用在自己懷裏，緩緩的給她渡著仙氣。

“冥王切莫再渡仙氣給姑娘，姑娘身體裏的冰晶已經開始溶化，趕緊把她送到蓮華娘娘那裏最為妥當。這裏的熱氣姑娘受不住，切莫再遲疑！”

一旁不能動彈的眠宿只有幹著急的份兒，冥王聽後抱起素衫女子朝殿外跑去，留下殿內幾個人各存心思。天帝的臉上陰晴不定，盯著眠宿許久走到眠宿跟前停住腳步。眠宿迎上天帝的目光，那股狠厲讓她不禁想起了千年前重華跳下落神臺天帝當時的眼神，看向眾仙的眼神就是這般的狠厲。

當時落神臺上的小仙娥除了眠宿這個貼身伺候重華的都已當場被天帝生生扭斷脖子，待到脈息全無之後扔下落神臺。身後眾仙默默看著天帝大肆屠殺，無一人敢出來替他們辯解。事後天帝見到重華尚在繈褓的女兒，跟重華就像一個模子出來的，稚嫩的小手抓著他久久不肯松手。漸漸的他明白重華為何會義無反顧的跳下落神臺，不給他們質問的機會。仙家百年來蒙在一片陰郁裏，不再如當初那般沖動的天帝自覺罪大惡極，自請下界為僧五百年，以求可以超度那些亡靈。奈何那些小仙娥法力淺薄，且又當場殞命後被扔下的落神臺，無一人魂魄俱在。

“你自己說還是讓重華來說？”

突兀的一句話讓白帝楞了楞，都知道重華已於千年前跳下落神臺後便不見了蹤影，如今看來天帝是受刺激精神失常了。白帝趕緊示意尚在殿內候著的夜玨出去，來到天帝跟前拉住天帝欲掐上眠宿脖子的手。

“師兄，剛才我做得確實有些過了，你不要為難一個小仙。”

白帝怕稍一遲疑，天帝便像當年那樣將眠宿的脖子擰斷扔下落神臺。雖不是同一師父，可他們畢竟師出同門，從小也有師兄弟的情誼在，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千年前的一幕再次發生。落神臺千年來已是荒草叢生，再無一願意去那承載著太多的罪孽的地方。重雲密密，再無一個叫重華的女子每天守在落神臺甜甜的叫他們一句師兄。

“我說！”眠宿始終未敢擡頭，聲音低沈而又有力。穴道瞬間解開，起身背對著他們二人。滄海桑田尚且能掩蓋過往重重，而她這個小小女子竟然連一個過去都守不住。也許打一開始她就錯了，她原本以為天下很大，大到生生世世都走不完，卻沒料到，原來這天下是如此的小，稍一轉身便會遇到故舊。皆因她心裏住了一個她不願割舍的人，那個讓她寧願間接造下一眾殺孽也不願舍棄的人。

殿外風聲一聲緊似一聲，那股熱浪拂在臉上像極了火鳥的撫摸，眠宿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轉瞬便消失不見。重華，重華，那個顏如華的溫順女子對誰都是那麽寬容，唯獨讓她背負了這麽多。

“好，那你告訴我，你是以重華的身份說還是以眠宿的身份說？”

天帝的話就算是個傻子也能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了，當年重華未死。白帝在心裏飛快的想象著當初的情形，興許是眠宿與重華互換了身份，然後眠宿跳下落神臺。畢竟當年除了重華身邊伺候的人無人親眼看見她跳下落神臺，看見的只是洛神臺邊重華隨身佩戴的幽冥草荷包。白帝奔向眠宿，使勁搖晃著他的雙肩，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的問道：

“你是重華？？”

“不是！”眠宿回答得幹脆利落，“我不是重華，我是重華的同族表姐。”

天帝茫然的苦笑著，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難道是自己錯了？他寧願別人騙他一次，哪怕是誠心欺騙也好，只要讓他知道重華還在。

“那你怎麽知道念休體內有冰晶？這個秘密只有重華知道，那蓮華，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重華會把自個兒女兒致命的弱點告訴你這個同族表姐？還有既然你說自己是蓮華，那蓮華池畔的又是誰？”

天帝毫無形象的倚靠著殿內雕著祥紋的柱子慢慢滑坐在地上，手接觸到地面，是熱的。看來他的法力也抵擋不住這幻化出來的熱，五百年前拼盡全力救回身處險境的念休終究傷了根本。無論如何他始終不肯相信重華就那麽消失了，她的孩子尚且在這個世上，她怎麽忍心丟下她？

“天帝只知道重華有個表姐叫蓮華卻不曉得我這個表姐，我是霞光跟翟羽的女兒。說起來，念休與我比她與蓮華還要親近才是，正因為我的身份尷尬以義女的身份被寄養在蓮華家中。”

眠宿擡手試圖抹去眼角湧出的淚水，碰觸到臉頰的一剎那才發現只剩淚痕猶在，白帝的手心裏已是潮濕一片。

“用李花、梨花、櫻桃花、白葵花、白蓮花、紅蓮花、旋覆花、川椒各六錢，桃花、木瓜花、丁香、沈香、青木香、鐘乳粉各三錢，玉屑兩錢、珍珠五分、黃豆七合，一同研成細末用瓶裝起來。每日用它盥洗手臉，百日後便潔自如玉。”

眠宿細長的手指劃過白帝散下來的發絲，停留在白帝的臉頰上。

“你是池嵐……”

白帝的聲音有些嘶啞，盯著眠宿的目光變得炙熱。剛才也許會錯，這次絕對不會。他是他的結發妻子，梨笙的親生母親，那個他為了家族榮耀狠心辜負了的可憐女人竟然還活著。

如今的眠宿，曾經的池嵐於另一只手掌心幻化出一朵池嵐花，放進白帝的手心。這無聲的回答讓他埋頭悶哭起來，至今未娶的他終於能彌補之前對她的虧欠，卻是在這種情形之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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