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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縱然是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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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昭已經熟睡,只剩下她輕微的呼吸聲。傾城和那黑衣男子面對面坐著,只等他道出來意。沈默了半晌,他才笑道:“我師父讓我帶幾句話給娘娘。”

傾城點頭應道:“請直說。”

“玉飲血而生,餵血人,乃玉母。人在,玉在;人亡,玉則毀。”他毫無任何表情地說完這一句傾城全然聽不懂的話。

“什麽意思?”我急著追問。

他只是勾唇一笑:“若要救國,須先毀玉。”

“你就不能說得明白點兒嗎?”等她這麽大半天,只為了告訴她這麽一句聽不懂的話,有什麽意義呢?

“娘娘盡早有一天會懂的。”說著,他便起身又朝傾城微微頷首,“那麽,貧道就此告知了。”說完,也不等她的應允便往外走去。

“餵,小道士,那什麽意思啊?”傾城追著出去,卻發現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旁邊的小宮女正中規中矩地站著,傾城側首問她,“剛剛出去的人呢?”

小宮女回道:“娘娘,剛剛沒人出來。”

聽了小宮女的回答,傾城不禁更加地疑惑,這人明明出來了,宮女卻說沒看見?等那麽久,只為了告訴她一句她完全聽不懂的話。滿腦子問題地回到內室,小昭已經醒了,正在穿衣服時看到傾城有些失魂落魄地進去,連忙下床來扶她。

“*,你沒事吧?”

見小昭來扶她,把傾城也給嚇著了,連忙反手將她扶著坐回床上:“你身體還沒恢覆,急著起來幹什麽?”

“*,我是看你臉色這麽不好……”小昭坐下後才說道。

傾城打斷她的話,疑惑滿滿地問:“你有沒有覺得上次我們在霜寒鎮見到的那個小道士有些奇怪?”

小昭皺著眉搖了搖頭,當然這一切也只有她自己覺得奇怪。腦海裏反覆縈繞著那人走之前留下的話,卻是任憑她左思又想也無法猜透。

一夜無眠,早上剛剛用過早膳,就看見小昭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停在她面前,氣喘籲籲地說道:“快、快馬加鞭來報,說、說是古沛之軍已經到了洛城縣了,再有個兩三天就要到蘇陽了。”

“什麽?”傾城驚詫地站起來,心裏更是慌亂無比了。

“*,我們要不……偷偷地走吧,去南蠻也好。現在怎麽看那古沛軍也是沖著蘇國來的。”小昭又是著急又是害怕。

傾城搖了搖頭,拒絕道:“現在,還不是我能走的時候。而且,如今的古沛之軍領軍人物變成了蘇呈安,那麽他想做的就跟霄太師不一樣了。霄太師是想毀了蘇國,而蘇太傅,他必定是想除掉皇上,然後再奪取帝位。”

剛說完,半月便拿著他的弓箭疾步沖了進來,見著了傾城就抓著她的手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明天我就要與皇上一起領軍出戰,所以今天我一定要將你送走。”他說著,就已經將她拉到了園子裏。

聽半月這話的意思,是已經作好了覆滅的準備。傾城驟然停下腳步,用力地甩開半月的手堅定地說道:“我現在還不能走。”

“為什麽?”聽過她的回答,半月不解地問。

傾城堅決的態度令半月有些錯愕:“但是如果今天不走的話,就有可能永遠走不了了。”

“半月。”她執意打斷他的話,“還記得當初我拜托你的事嗎?我說過了,哪怕是犧牲我自己,也要為惜月保住這蘇國。如今,得知了他更加不能失去蘇國的意願,我當然要說到做到。”

聽聞傾城執意要留下的意途後,半月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僅憑你一人的力量,怎麽可能挽救蘇國。”

他極盡所能地想要將她勸著離開,但是她心意已決,沒有人可以改變。就在那一剎那間,腦海裏像是突然有什麽東西被理清了順序,然後,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一清二楚簡單了起來。而神秘的小道士留下的話則更是讓她領悟到了其中真諦。

傾城信心滿滿地對半月說道:“半月,這兩天,你便跟惜月一起商量防禦之策,我自會有辦法解決這一切的。”

半月自知她已是暗暗下定了決心,所以便不再多和她理論,最後只以相信她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去。但在傾城眼裏,這個離去的背影,就像突然是在與她告別的信息,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悲傷了起來。

璟兒這一生,能遇見你們真是好。至少是沒有白走這一遭的,這短短的一生裏,她懂得了愛恨兩相難,懂得了情誼深似海,懂得了人心最難測,懂得了這世間最溫暖的一切,也親眼目睹了這世間最黑暗的一切。璟兒的這一生,已足矣。

晚上,傾城讓小昭給她換上了惜月當時送她的那件繁星點綴的華麗衣裳,戴上最好的頭釵與金步搖,化了最好最精致的妝容,然後才去見了惜月。

因為古沛軍臨近,這幾天惜月似乎也沒能好好休息,此刻他也正坐在司政殿的書案前,一身金麟鎧甲將他原本瘦弱的身體裝綴得強硬無比,連平時小生一般的臉孔,此刻也因為未能及時修理的胡碴而有了幾分剛毅的味道。

傾城沒讓小昭跟隨,以極輕的腳步來到他的身邊。等他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在他身側坐下,沒等他說話,便輕輕地靠在他的懷裏,低喃著說道:“當初,你說我死你便要陪著我的那話,如今可還當真?”

他伸手輕輕地將她摟在懷裏,喑啞的聲音回道:“當然。”

聽到這個回答,傾城彎起了嘴角,心裏溢出一絲甜蜜幸福的滋味。能得到他如此*,她也就滿足了,安靜了片刻便回道:“現在,我要你收回這個承諾。”說著,她擡起頭看著他。

他不解,也低頭看著她,“為什麽?”四目相對,都是帶著各自的情緒。

“答應我,收回這個承諾,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能跟著我死。你要守住這蘇國天下,你要守住這秀麗江山,這是你的責任,也是對我死後最好的承諾。”

不知是她的話有些嚇到他還是因為沒能全部理解她說的話,他有些楞住,半晌,才輕聲嘆息著,無聲地將她又再次摟進他懷裏,沒有任何回答,也不再有任何回答。就那樣安靜地,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像是在做著一個無聲的承諾,然而那個承諾的內容,她卻毅然不知。

黎明的朝陽總是美而淒清的,傾城迎著它走向流漪宮,走向那個開始這段故事,也將結束這段故事的地方。六年時光,愛恨皆已成殤,走了的,或是沒走的,都將有自己的命運的歸宿。壁如她,註定要成為那個後來在世人們口中被謠傳的壞女人,她將帶著得不到惜月的愛而死去。當然,沒有人知道,這個離譜的故事,是她親自散播出去,為了不讓惜月有機會反悔,她已經將事情做到最絕的一步。

蘇綺紗自從發現蘇呈安想謀權篡位後便被打入冷宮,而且還接到了被廢後的聖旨。聽小昭說她瘋了,但是不是真的瘋了,也沒人知道。起初進宮時的蘇綺紗想來也是非常純真的,只為了六皇子的愛而不惜毀去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前路。然而進宮後卻發現這一切都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六皇子的去世、皇上的冷漠對待、還有自己父親的苦苦哀求,想想這一切,發現蘇綺紗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子罷了。

廢後的命令下來後,傾城便作好了以死赴九泉的準備,‘玉飲血而生,餵血人,乃玉母。人在,玉在;人亡,玉則毀。’,當初她身上那塊血鳳玉是因為吸收了她的血,所以就與她變成了一體相連,她活,玉在,她死,玉則毀。如此簡單的道理。

傾城自然深知惜月不肯讓她以死救國,所以便趁惜月出宮出戰的時候偷了重要的奏折,然後再被人發現,順利地被太後當成了叛國賊。

傾城摸著手中素凈的三尺白綾,心中沒有恐懼,有的只是無限的期盼。這是六年相知相戀卻不得相守的結果。從半掩的窗子裏望出去,流漪宮的桃花正開得絢麗動人,就像六年前初進宮那一日,洛府的桃花也開得正好。

恍惚間,眼前像是又回到當初那個美好的流漪宮,鳶鳶活潑的笑聲,五皇子孱弱的病美人模樣,三皇子對小昭的一見鐘情,還有六皇子從溫暖到黑暗的墮落。這一切的一切,就像夢一樣在眼前跳躍上演,直到她閉上眼,一切歸於黑暗才得到了平靜。

就這樣死吧。她想著,站在踏凳上,望著眼前的白綾。就這樣死去,讓一切回歸到原位。就在我要踏翻踏凳的時候,小昭的聲音急急的傳來:“娘娘……娘娘……快逃。”

傾城還來不及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眼前就已經是小昭剛跑到門口的身體隨之倒在了地上,小昭不甘心地伸手看著傾城,脖子上的血流如泉湧。而小昭的身後,是手持長劍,一身素白衣衫滿是鮮血的蘇綺紗。她已經瘋了,徹徹底底地瘋了,在被皇上下旨廢後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希望和欲望都被埋進了無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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