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琢磨著, 她也沒說什麽，渡無回何以得出這番結論？

還聽出了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落顏兒錘了錘自己的肩膀和胳膊，嬌嗔道：“大人, 伺候人哪有開心的，那個周家少爺，一會兒讓我給他磨墨, 一會兒叫我寫字給他看，一整日問的問題從未停過，我家底都快給他翻出來了, 可卻連百錦的影子我都沒能見到。”

“抓百錦總歸有其它辦法，你沒必要留在周府。”渡無回拍了拍身側的位置, “過來。”

落顏兒由桌邊轉去挨著渡無回坐下, 她的胳膊有意無意會碰到渡無回的手臂：“又是秋寄？”

渡無回：“不是秋寄, 總會有別的辦法。”

“百錦不出門，大人不想在周府動手, 除了等還有什麽辦法？算了，”還是那句話, “來都來了, 這是我和大人的承諾, 辦好了, 你就得跟我和好。”

“現在不算？”

“不算，”落顏兒抿唇, “大人都與我分房睡了，哪兒算真正的和好。”

她身子傾向渡無回, 頭微仰, 雙丫髻這個發型將她白皙如玉、漂亮修長的脖子完全露出。

渡無回盯著落顏兒的脖子, 暗裏磨了磨牙, 研墨這個距離，會不會太近了些……

這晚，周府不甚太平。

一是，百錦得知周家少爺給落顏兒單獨安排了一處房間，還特意攔著，不讓她有機會把人帶走，她大發了一頓脾氣，不少下人跟著遭殃。

二是，好好的，周家少爺的院裏，突然鬧起了鬼，就在他的房中，他被壓了床。

反觀落顏兒，睡得神清氣爽、精神飽滿。

渡無回留下來過了一夜，她醒來，渡無回已經走了，但被窩還留有他的餘溫。

她變回人身，翻到渡無回睡過的那裏，把被子蓋過鼻子處，像著了魔一樣，試圖想從棉被上聞到渡無回身上的氣息。

分明沒什麽味道，卻莫名覺得好香。

嘖，禍國妖精，不過如此。

她因為渡無回這只“妖精”起晚，門外來人敲門催促：“寶珠姑娘，該起了，少爺那邊在等著你過去伺候呢。”

一日為婢，就得幹活，落顏兒艱難起身收拾。

門外的人道，周家少爺不在自己院中，領著她去了別處。

她越走越不對勁，府中的布局她初來時熟悉過，這條路是她反覆記了千百遍的，她認得：“這位姐姐，如果我沒記錯，這處是夫人住的院子吧？”

婢女不再瞞著她：“就是夫人要見你，你乖乖跟我走就是。”

百錦要見她，不會是好事，正好她也想會一會百錦，探探百錦到底是什麽底細。

就算龍潭虎穴，她都得走這一趟。

“夫人，寶珠帶到。”婢女將落顏兒帶到，退到一側。

眼前的人，身著一襲深緋色曳地長裙，頭戴扇形金叉，雍容華貴，豐姿冶麗。

百錦審視她的目光，很不得生吞活剝了她：“大膽！還不跪下。”

落顏兒上跪天，下跪地，她百錦算是哪根蔥，也配讓她跪。

行個萬福禮，是落顏兒最大的客氣：“給夫人請安，夫人傳召奴婢可是有什麽吩咐？”

百錦沒肯就這樣饒過她：“我讓你跪下說話。”

勢要給一個下馬威，百錦見落顏兒依舊不動，給貼身婢女使了一個眼色。

婢女得令，用蠻力壓著落顏兒要其下跪。

落顏兒用力氣與其抗衡，就是不跪。

婢女力氣敵不過她，怒道：“你一個小小的婢女，別以為少爺多看了你兩眼，你就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在周府，除了少爺和老夫人，就是我們夫人說了算，想活命給我老實點，跪下！”

想逼她跪，落顏兒也氣著了，強忍著才沒動手：“敢問夫人，我犯了什麽錯，非跪不可？”

“主子要你跪，還需要理由？”百錦嘲諷一笑，一步一步走近，挑起落顏兒的下巴，“憑點姿色，就真以為自己可以逆天改命，一朝變鳳凰？”

“賤人就該好好認清自己的命，膽敢勾引我相公！”百錦一個耳刮子落下。

幸虧落顏兒眼疾手快攔下，沒讓她扇到，否則這力道，半邊臉都得紅腫起來。

兩人無聲地對峙著，後邊的婢女趕緊來幫百錦抓住她的手。

落顏兒的手被禁錮住，在百錦的巴掌重新扇過來的那一刻，落顏兒匯聚體內靈力，閃過直接動手的念頭，但若是動手，她的身份會穿幫，周府她再待不了。

大局為重，最終她散去體內靈力，咬著牙、閉著眼，生生受了這一掌。

“你們在幹什麽？”周家少爺闖進來，恰好看見百錦睚眥欲裂的模樣，狠狠扇了落顏兒一巴掌。

百錦看到周家少爺，神色慌亂，著急解釋：“相公，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家少爺不聽，他連忙去扶起落顏兒，看向她的臉：“你沒事吧？”

落顏兒搖搖頭，疼得淚眼汪汪，顯得楚楚可憐，叫人看了那叫一個心痛啊。

周家少爺把她護在身後，責問百錦：“是不是送到我院中的每一個婢女，你都得這樣教訓一番？”

“不是的，不是的相公，是她不安分，我只是在教她規矩，讓她明白什麽能做，什麽不該做。”在周家少爺面前，囂張跋扈的百錦變得小心翼翼、卑微弱勢，像是換了一個人。

“教規矩，”周家少爺側開身，指著落顏兒紅腫的臉，“你告訴我，什麽樣的規矩需要這樣教？”

落顏兒捂著臉，適時地添油加醋，順道借此機會，想與周家少爺道明，她對他並無意：“夫人，奴婢真的沒有勾引少爺，奴婢到周府不過是為了謀一份安身，從未對少爺有過半點非分之想，求夫人手下留情，給奴婢一條生路，讓奴婢繼續留下府中。”

“你！”周家少爺義憤填膺，“你越來越可怕，變得我一點都不認識你了，寶珠才來兩日不到，與你毫無交集，她能犯什麽錯，犯得著你一大早特地將她帶來你院中動手？是不是我晚來一步，不止這一巴掌，寶珠怕是連命都沒了？”

“我可怕？”百錦無法置信地望著周家少爺，嗤笑道，“我可怕……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已經到了可怕的地步了麽？”她切齒道，“可是是誰逼我的？是你母親！是相公你對你母親所作所為的縱許！”

“你已經瘋了。”周家少爺深感疲憊，沒心思再與百錦多言，帶著落顏兒轉身離開。

百錦在身後嘶吼：“你敢走！為了那些小賤人，我才是你的妻，相公你回來，你回來！我求求你……”

百錦的嘶吼由怒到悲，再到哀求，周家少爺始終沒有片刻的停留。

周家少爺護著落顏兒走到院外：“我送你回去，差人給你找個大夫看看，以後若是夫人再傳你過來，你可以直接告知於我，我來處理。”

這關切的程度，落顏兒懷疑，周家少爺到底有沒有聽明白她剛才的話外之意。

她婉拒：“一點小傷，不敢勞煩少爺。”

“女子的臉，怎麽能是小傷。”周家少爺堅持送落顏兒回房。

回去的路上需要繞過一處假山，那裏有一個小孩，蹲在地上鬥蛐蛐，小孩身邊，還站著幾個婢女守著。

幾個婢女先是發現了周家少爺，恭敬行了個禮：“少爺。”

小孩後擡起了頭，起身，站得一板一眼，喚道：“父親。”

“嗯，”周家少爺點頭，對婢女吩咐道，“帶小少爺回去，他身子不好，別在外面待太久。”

小少爺撇撇嘴，一副掃了興的模樣，但仍是聽話的跟著婢女離開。

落顏兒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小孩叫周家少爺為父親，難道是百錦生的？

註意到落顏兒的目光，周家少爺笑了笑：“年兒自小身子弱，吹不了太久的風。”

“哦。”小孩腰間別著一個香包，那香包味道很濃，短時間散不掉，害得落顏兒連打了幾個噴嚏，打噴嚏時，牽動臉上的傷口，疼得落顏兒差點“嘶嘶”叫出聲。

周家少爺叫來大夫給她上了藥，並許她在房中休息一日，明日再來伺候。

落顏兒坐在銅鏡前，瞧著自己又辣又痛，醜不拉幾的臉，氣簡直不打一處來！

她記仇，這個仇她遲早要報。

秋寄是瞎了眼，怎麽會喜歡這麽一個手段歹毒，見異思遷的女子。

倒是看樣子，百錦似乎真的愛慕周家少爺，或許可以利用周家少爺引百錦到別處。

嘴角微微一動，臉上的傷口巨疼。

從小到大，沒人敢扇她耳刮子。

她氣呼呼敲了一拳妝奩，想著，要不幹脆找個機會直接把人給綁走算了，今日她和百錦必須得死一個！

等到夜深，她真的偷偷潛入了百錦的院中，不是因為賭氣，是因為白日與百錦見面，她聞不到百錦身上有任何妖氣亦或鬼氣。

妖氣可以藏，她此趟，是想探明百錦究竟是什麽身份。

她蒙著臉，換了身黑衣人打扮，腳步輕輕，沒有聲音。

有下人端著水盆路過，落顏兒躲在暗處藏身，待下人走遠，她尋到了百錦住的臥房。

百錦的臥房燭火很暗，門關得嚴嚴實實。

落顏兒利用靈力，破開一個洞口偷看，霎時，她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豎起。

裏面，腰間別著香包的一小孩，正捧著一顆鮮紅的心臟，一口、一口，吃得滿嘴都是血。

而百錦正在邊上用手帕給小孩擦嘴，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柔聲道：“慢點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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