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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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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下來的那一刻, 落顏兒的身上便被渡無回設了一個結界擋著,滴雨未沾。

她動作稍慢,在蘭月全身淋濕了, 才把蘭月那邊的結界設起來,然而結界剛設好,差點蘭月就沒了。

落顏兒走上前, 替薛衡回答:“在,薛衡從我們還未出醉花樓便一直在你身邊,抱歉蘭月姐姐, 是我沒跟你說實話,”她指出薛衡的位置, “薛衡在這。”

蘭月看著落顏兒指的位置, 久久出神, 半響,她輕喚了聲:“薛衡。”

“薛衡。”

“薛衡。”

她連喚了三聲, 似乎真的期望薛衡能夠回應她。

可是無果,她眼神急切地求助落顏兒:“顏兒妹妹, 薛衡他有沒有說什麽, 你能不能聽見他在跟我說話?”

“薛衡他……”蘭月還沒發現薛衡的舌頭被割了, 落顏兒不忍心說出口, 輪到她轉身求助渡無回,“大人。”

一個眼神, 渡無回施法讓薛衡現了身。

蘭月輕輕放下薛衡的屍體,她起身起得搖搖欲墜, 薛衡下意識跑過去扶, 兩只手臂穿透而過, 他扶了個空。

是落顏兒把蘭月扶穩的。

蘭月謝過落顏兒, 自己站穩。她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亡魂,始終沒有說話,眼淚卻止不住地一滴一滴往下流。

他們彼此對視著,薛衡哭得無聲壓抑。

“你說話呀,”蘭月受不住了,率先打破了沈默,“你聽見我說恨你,就沒有話要跟我說麽?”

薛衡搖頭,然後是點頭,又是搖頭。他想要解釋,解釋不出口,一著急,只能發出“啊啊”的節音。

蘭月察覺出了不對勁,哭聲漸濃:“你的聲音怎麽了,為何說不出話?”

薛衡不能回答她,她便問落顏兒。

落顏兒把薛衡與她說的,告知蘭月,蘭月哪裏相信,她直視薛衡的眼睛:“你跟我說實話,你的舌頭到底是怎麽被割的?”

薛衡竟然撒謊了。

考慮到他們這樣根本沒辦法交流,落顏兒厚著臉皮,又求到了渡無回那裏。

今日的渡無回格外的好說話,她還以為得磨一磨才會同意,當渡無回爽快的給薛衡又施了個法,落顏兒有些意外,她仰著頭湊近:“大人,我感覺你最近有點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法,她說不清,反正自從渡無回來醉花樓找她開始,她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無聲息的,一點一點在改變。

渡無回沒有出聲,他凝視著落顏兒,眼底的情緒,讓人捉摸不透。

有情人那邊的動靜,很快吸引了落顏兒的註意力,她看見薛衡在地上寫字時,字顯現出來的,是一道青色的靈光。

那是渡無回的靈力。

薛衡寫道:我說,瞞不了你。

他有些猶豫的往下寫:“他們說你,我割了他們的舌頭,他們報覆。”

暗影的情報遍布,蘭月落入紅塵之事,不可能不知,能夠用來嘲笑和刺痛薛衡的只有這個。

蘭月不用問暗影說的是什麽,心中便有了數:“你怎麽這麽傻,他們愛說什麽就讓他們說,我又不會缺胳膊少腿,讓他們說去便是了。”

薛衡寫了兩個大大的字:不行!

他往下寫:誰都不可以說你。

想起此行的關鍵,他把蘭月引到自己的屍體身邊,指著他屍體腰間的羊皮水囊,比劃著要蘭月打開。

羊皮水囊的繩索綁成了死結,蘭月解半天解不下來,便撿起旁邊的匕首把繩子給割了。

她拔開蓋子,眼睛對著小小的喝水口往裏看,裏面有著幾張卷起來的紙張。

“這是?”她倒出來,展開看,裏面裝著的是保存得完好無缺的銀票。

一滴眼淚滴在銀票的上面化開,蘭月好不容易才收住的淚水,再度落了下來:“我真傻,我真的好傻。”

“我每天都在祈禱你可以平安無事,可是這有什麽用呢,你揭的是暗影的榜,想要拿到錢,就必須得帶著刺殺目標的首級去換。”

她哭到嗆咳了幾聲:“你要換錢,必須現身,這一趟,註定了會被暗影發現,你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去送死,你從一開始便只想留下銀票給我贖身,對不對?”

蘭月有了肯定,何需答案。她一字一句,猶如被剜了心:“薛衡,你好狠!”

不是的。

我留了生路,打不過。

我沒有刻意現身。

我沒有去送死。

薛衡慌亂寫出來的一句句解釋,蘭月不看,他著急!想碰又碰不到蘭月,只有不停地發出“啊啊”聲,不斷地指著地面。

他在地面寫寫停停,青色的字跡消失了,他就繼續寫,一直寫到蘭月肯擡起了眸,看過來。

薛衡寫了好長一段:

我的重生是意外,我這條命註定留不住,我沒得選擇,我只想讓你不再受苦,這是我欠你的,是我拖累了你。

是我,你若不是因為需要銀子葬我,你也不會被人騙去醉花樓。

是我對不起你念念,你可以恨我,但是你不要怪你自己。

“你……知道我如何進的醉花樓。”蘭月瞪大淚眼,望向薛衡。

薛衡如實寫道:調查你下落,查到的。

對不起,念念,是我害了你,如果你沒有遇到我……

薛衡寫到這,蘭月攔下不讓他繼續往下寫,她遮住薛衡寫的那個位置,堅定道:“我會遇見你,不管重來多少次我都會遇見你,遇見你我從沒後悔過。”

“我不後悔,你也不要後悔,哪怕相互責備、愧疚,哪怕我們不能陪伴在彼此的身邊,我也不準你後悔。”

“你若後悔,那我這些年的堅持是什麽?那我成了什麽!”蘭月的情緒很激動。

薛衡埋著頭,眼淚一滴一滴連著,掉在青色的字跡上:可是,我不能陪著你了,你得後悔,然後再找一個,找個生活安穩的,離廣臨遠些的,不要和任何人說你起在醉花樓的過往。

你性子軟,只會對我發點小脾氣,我怕他們若是拿這個對你指指點點,你吵不過他們,只能受委屈。

或者你找個能幫你出氣的,但千萬不要再找個手中拿劍的。

好好生活,不要再為我做傻事,我不值得。

薛衡寫下的每一句都是在告別,他的每一句都在提醒著蘭月,他所剩得時間不多了。

“不,”蘭月看著這些字,心如刀割,“不可以,我怎麽去找別人,我每天閉上眼,想到的全是我們在一起的畫面,我忘不了。”

“你只給了我一年的回憶,我用了五年都忘不了。我怎麽忘?忘了我就撐不下去了,我連一天都撐不下去了。”

“薛衡,”蘭月虛虛地撫著薛衡的臉,“我一直都是你明媒正娶,拜過高堂的娘子啊,我們拜堂的時候就說過,白首不相離。”

“我們的頭發都還沒白呢,我又怎麽能夠捧著我們之間的誓言去和他人結發。”

……

天地昏暗,風雨飄呼,造成一副淒涼的景象。結界裏,一對有情人,應景的哭得很兇。

他們話離別,卻又不舍離別。

放不開,卻又不得不放開。

為了不打擾他們,落顏兒拉著渡無回退後了些,悄聲問:“大人,我一直有個問題不太明白,求大人解答。”

她道:“地府一向律法嚴明,就連池母這樣情有可原的私殺報仇,都避免不了要受了責罰才能去投胎。”

“即便是薛衡自小在暗影長大,沒得選擇,被迫走上了殺手之路,可是他的確背著很多條人命,犯下了生殺之罪,我好奇的是,為何地府那麽多犯錯的亡魂,獨獨薛衡不用下地獄,而是讓他和我們待在了同一層之中。”

渡無回望向前方,默了片刻:“因為蘭月。”

“蘭月姐姐?”落顏兒沒明白。

渡無回緩緩道:“自薛衡身死的第二日起,蘭月便每日去城隍廟上香,一日未缺。”

“怎麽會?那她剛到醉花樓……”蘭月剛去醉花樓那幾日,按理來說媽媽必會派人守著,不讓她出門的,她又如何能做到一日未缺?

渡無回:“也許,這便是她妥協的原因。”

落顏兒很快反應過來渡無回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說,蘭月姐姐是為了能夠去城隍廟,才認了命在醉花樓待著?”

“也許。”渡無回道。

落顏兒驚詫:“姐姐曾經說過,城隍廟是離地府最近的地方,她如此執著於每日去城隍廟上香,是為了給薛衡祈福。”

“所以城隍爺見蘭月姐姐如此誠心,便被蘭月姐姐感動,額外開了恩,跟之前的閻王給薛衡求了情?”

渡無回垂目道:“地府從不是一個講情的地方。”

“那是?”落顏兒問。

渡無回:“蘭月的祈願,從來不是【祈】,而是【換】,她選擇了散去自己的一身功德,盡數給了薛衡。”

蘭月心善,單從她對自己的婢女來說,就知道她這些年做過的善事定會不少,只是這一身功德比起薛衡的罪孽來說還是太弱了。

落顏兒不認為它們能夠相抵,她不放心多問了一個問題:“那大人,蘭月姐姐散去這一身功德,會如何?”

雨似乎下夠了,漸漸變小的雨聲,襯得渡無回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渡無回道:“沒有來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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