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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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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驚年眼裏, 杜知桃是個奇怪的人。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他的小提琴指導老師許雲英那裏。

少女搬了把小凳子,像個小朋友似的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裏, 翻閱著一本樂譜,時不時拿出筆圈圈畫畫, 輕咬下唇,臉上流露出皺眉沈思的神情, 好像在認真揣度每一個出現在上面的音符。

陳驚年已經在許雲英這裏上了大半年的一對一指導課了,見到她,理所當然以為對方是許雲英另一個學生,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當他調試小提琴好的音準後, 也沒見這個女生要走的意思,她不知何時放下了樂譜, 擡起頭, 極為認真地看著他打開調音器,嫻熟調整琴弦松緊的一舉一動。

她的眼神很奇怪, 陳驚年不知該怎麽形容,總之不像是一個演奏者看另一個演奏者的眼神,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仿佛充滿著某種極度渴望與艷羨的情愫, 眼神就跟一個餓了三天的人陡然看到了一桌滿漢全席似的,緊緊黏在他的小提琴上。

陳驚年被她看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許雲英見此沒忍住笑了,對他解釋道:“她叫杜知桃, 是來專門旁聽的學生。不會打擾到你,你拉你的就行。”

專門旁聽的學生?還有這種人嗎?

陳驚年心中疑惑, 在架起小提琴前, 忍不住又偷偷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 陳驚年忽然敏銳地發現了剛才被他忽略的不對勁的地方——他沒有在她身邊看到琴盒或者小提琴的影子,除了一本樂譜之外,她手中空無一物。

要知道對於學習音樂的人來說,不練習樂器可是大忌,用不了幾天手法就會變生澀。

之後的幾節課,陳驚年總會見到她。當然,是從未帶小提琴過來的她。

他們也從一開始的陌生疏離,逐漸變得熟悉起來,課間休息的時候會隨意聊上幾句,到後來甚至能打打鬧鬧互開玩笑。

可是到最後杜知桃離開,去外地上大學前,陳驚年都沒有見過她演奏過哪怕一次的小提琴。

每一次,都是他在演奏,而杜知桃在一旁抱著膝蓋,靜靜地看著。許雲英有時會不滿意某一段旋律而讓他反覆重拉,就連陳驚年也會感到不耐煩,但杜知桃卻像是永遠也看不膩一樣,無論是重覆了多少遍的曲調,她都依然全神貫註地望著他們。

即使是粗枝大葉的陳驚年也能從杜知桃的眼神中得出一個清晰的結論:她很愛小提琴。

但是杜知桃卻仍沒有把她的小提琴帶進過琴房。

陳驚年不是好奇心強烈的人,因此從未追問過杜知桃這個問題,他覺得每個人都會有一些自己的秘密,這是人之常情。

但當聽他最尊敬的演奏家,他好不容易才邀請過來做指揮的傅教授說杜知桃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學生時,腦海中有一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陳驚年不解極了,他不明白,為什麽杜知桃明明有這樣的水平和天賦,卻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

於是這麽多年,他一直被傻傻地蒙在鼓裏,嚴重低估了她的演奏能力。

甚至在組建樂團期間,到處尋找拉得一手好小提琴的琴手時,他也絲毫沒有想起對方。

陳驚年的眼神木木的,他呆呆地望著杜知桃,嘴唇翕動,好半晌才吐出了一句話:“你為什麽……從來都沒有跟我提起過。”

杜知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她沒想到傅崇居然會在別人面前這麽介紹自己,又尷尬又心虛:“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沒什麽好提起的,現在我已經不是傅哥的學生了,也沒他說的那麽厲害。”

怕他不信,杜知桃還特地解釋:“其實我已經幾年沒碰過琴了,就算你現在給我一把小提琴,我也不太會拉了,可能只記得大概的手勢和指法吧。”

她這話倒是沒撒謊,樂器的荒廢不過幾個月,而她遠超幾個月的時間,就算還記得基礎的指法,拉出來的音樂肯定也不堪入耳。

陳驚年沒說話,但從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明顯的不信。他沈吟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麽,撥開她一躍跳上舞臺,徑直跑到了被幕布遮住的後臺。

沒過多久,他就掀開幕布跑了回來,氣喘籲籲地來到杜知桃面前,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

那是一把放在後臺演出備用的小提琴。

杜知桃沈默,後退一步:“我不要。”

陳驚年充耳不聞,執拗地往前走了一步,手臂直直地朝她伸出。

杜知桃扭過頭,梗著脖子,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下。

望著眼前這一幕,傅崇心中一緊,上前攔在陳驚年面前,溫聲道:“既然她不想,就不要強迫她了。”

“但是這是在浪費她的才華!”陳驚年對他的妥協感到不可思議極了,“有才華卻不加以使用,這是在暴殄天物,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

他不能理解杜知桃的做法,對他來說,一個演奏家,最需要具備的基礎品格就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天分站上更高的舞臺,而不是謙虛矜持,孤芳自傲,不然的話,那些因為上帝眷顧而與生俱來的,令別人眼紅嫉妒的天分,又有什麽用呢?

男生的口吻充滿了憤怒和指責,讓傅崇有些頭疼。

此事涉及到杜知桃的個人隱私,他不能和陳驚年說明具體原因,只能拿出前輩的威嚴來:“使用才華的前提是自發自願,而非強制逼迫,我相信你應該明白這點。”

陳驚年捏緊拳頭,不服氣地與傅崇對視了幾秒。

傅崇嚴肅地回望他。

半晌,陳驚年終是選擇了妥協,恨恨地看了眼站在傅崇身後的杜知桃一眼,不情不願地走了。

傅崇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良好的家教讓他從小到大都不喜歡和別人產生爭執,面對陳驚年也是如此,如果陳驚年不肯松口的話,他可能接下來就要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了。

這個時候,觀眾開始陸陸續續進來了,傅崇也要回去準備了,不好繼續留在這裏。

他轉過身,拍了拍杜知桃的肩膀,說:“音樂會快開始了,你先找座位坐下吧。結束之後你直接去休息室找我,我在裏面等你。”

杜知桃點頭,猶豫了一下,道:“傅哥,謝謝你。”

傅崇微微一怔,微笑:“每個人的選擇都值得被尊重,你不需要感謝我。”

杜知桃抿了抿唇。等傅崇的身影消失在幕布後,她才低下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她並不怨恨陳驚年剛才做出的那一番舉動,畢竟換位思考一下,如果她聽說一個人明明小提琴拉得很好後來卻不拉了,她也會感到惋惜,並且想勸說對方重新開始。

可是這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清楚的事情,所以她無比感激傅崇出聲為她及時解圍。

她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久後,底下的座位就被坐滿了,場內燈光暗了下來。音樂會即將開始。

杜知桃瞥見自己身邊的空位,不知是購票的人臨時有事來不了還是如何,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中,這個空位顯得無比紮眼。

這只是個小插曲,杜知桃並沒有在意,很快就將註意力投到舞臺上。

忽然,一個高挑挺拔的人影從後排腳步匆匆地走到前面來,動作快速地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下。

也許是跑過來的時候太著急了,他坐下後還在輕聲喘息,手掌扶在靠近杜知桃一邊的扶手上,胸膛不斷上下起伏。

杜知桃下意識往旁邊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戴著黑色口罩,姿態低調的黑發青年,昏暗的光線讓她看不清對方的眼睛,但他側過頭調整坐姿時,左眼眼尾以下那顆漂亮的朱紅色淚痣卻像是一個醒目的標志,直直映入她的眼中。

杜知桃眨了眨眼睛,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在她腦海中成型。

她伸出手,用很輕的力道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在對方回頭時小聲說:“姜棲聞?我應該沒認錯吧?”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正確念出,沒能看清對方面容的姜棲聞第一反應是皺眉,以為自己被粉絲認了出來:“你……”

然而下一刻,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姜棲聞反應迅速地辨認出了她的聲音,眼中一下透出驚喜,聲音也不自覺變大了一些:“桃桃,原來是你!”

“噓!”杜知桃豎起食指貼住他的嘴唇。

姜棲聞立刻噤聲。

少女柔軟的指腹還按在他的嘴唇上,警惕地觀察有沒有人發現他們這裏的情況,她的身體下意識靠近,腦袋壓低貼住椅背,姜棲聞甚至能夠嗅到她發絲上水蜜桃味的清甜的香氣。

姜棲聞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發頂,不知為何背後冒出了薄汗,心跳加速,在四周都是人的黑暗環境中竟產生了一種詭異且不知緣由的緊張感和刺激感。

他微微啟唇,想說句話,但唇上柔軟的感覺忽然撤走了,緊接著,杜知桃如釋重負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太好了,沒人發現。你記得講話聲音小點,好歹也是個公眾人物,萬一被人發現了那就完蛋啦。”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個男嘉賓閃亮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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