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傳，黃泉路上有座奈何橋，橋的盡頭有位孟婆，日夜拿著一只湯勺，守著湯桶，只為給前去往生的孤魂盛一碗孟婆湯，讓他們忘記前塵過往，此生相忘。

……

太傅府內院，一片燈火通明，檀香繚繞。

“今夜是上元節，我想去看煙火，師傅陪我可好？”

聲音琳瑯，卻帶了一絲女子特有的嬌俏溫軟。

“好。”

溫暖如玉，寵溺暗藏。

她乃當朝太傅的千金，不識人間險惡，玲瓏剔透，幹凈如水。

他是她的師傅，一身白衣汙塵不染，眉眼如畫，溫文爾雅。

“師傅，為何今晚要戴了面具？”

眨巴著眼，她看著他，眸中盡是不解。

她有些不懂，今夜她特意裝扮了一番，如今被這面具一遮，豈不是白費了心思？

“笨墨兒，你還小，再過一個年頭，等你及笄，師傅再告知你為何，可好？”

聲音暖若朝陽，一絲淡淡的寵溺纏繞。他喜歡她的眸，望著他時，幹幹凈凈，總有那麽兩只小鹿亂竄。

他等了她這麽多年，再有一年，他便是能提親了呢！

“哦，師傅不準騙墨兒，明年……”

“快讓開！”

話未說完，不遠處，不知從哪沖出了一匹脫韁的瘋馬，四蹄踏空，濺起一地塵土飛揚。

這條小巷本就狹窄，如今這瘋馬卻又四處沖撞，一剎那，他微微的有些慌了神。

“師傅，該如何是好？！”

聲音有些顫抖，亦是克制不住的緊張。

“莫怕，有師傅在。”

淡淡的對著她道了一句，邊說著便是將她拉至身後，墨色的眸中，一片決然。

他雖是沒有武功，但是他還是能用身子為她擋。

話語間，瘋馬亦是沖至了面前，巨大的前蹄揚起，帶起一片錚然，黑色的蹄，眼看著就要踩下。

他閉了眸，她的小身子，亦是微微的有些顫抖。

“畜生，何來你放肆！”

一聲清喝響起，他同她皆是有些詫異的睜開了眸。

只見眼前一人騎在了瘋馬之上，紅袍飛揚，墨發張狂，劍眉星目，舉世無雙。

……

“師傅，這身紅袍可夠艷麗？”

梳妝臺前，她比著一身嫁衣，神采飛揚的問他。

“嗯，艷麗。”

聲音依舊溫潤，一絲苦澀卻是入了骨。

的確艷麗，艷得仿佛都要灼瞎他的眼。

她終於是及笄，可這身嫁衣，卻不是為他而穿。

那紅袍男子，當今的王爺，那夜一見，她卻傾了心。

“鳳家有女，名為鳳鸞，德容兼備，成婚洛王。”

燭火下，她一遍遍的念著聖旨，眉眼之中，皆是琉璃璀璨。

她身後，他一遍遍的聽著，墨黑的眸中，光彩一點點的暗淡。

他守了她這麽多年，終歸是比不上那一眼來的驚心動魄。

……

她死了，卻是因難產而死，她的夫君不允許她棄了胎兒。

是名皇子。

他得知後，先是笑的淒慘，隨後卻又是心慌。

這黃泉路上這麽長，她一人豈不是會孤單？這忘川泉邊這麽多孤魂野鬼，她一個人豈不是會害怕？

他可舍不得。

一杯清酒和著入了骨血的思念，他去陪她。

……

他尋不到她，碧落黃泉他皆是走了一遭，卻到底是沒能看見她的身影。

他心如死灰。

跌跌撞撞的到了奈何橋，到了盡頭，見著一名老嫗拿著湯勺，一碗碗的分發著清湯。

眸中微亮。

他倒是能夠問問這老嫗，她若是來了，這老嫗定然是見過她的。

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他此刻竟是有著久違的緊張。

“你可曾見過……”

老嫗本是一直在自言自語，聽見他的聲音，便擡了頭。

可他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雙早已刻入骨子裏的眸。

墨黑的眸，幹凈透亮，好似有兩只小鹿般亂撞。

他微怔。

……

有人說，每一個孟婆都是一名執著的女子所化，她們心願未了，為了能夠呆在這奈何橋頭等她們心心念念之人，她們甘願拋棄了一切的記憶，化成老嫗的模樣，在奈何橋頭分發清湯。

並不是每一位孟婆都能離開，若是她所等之人沒能認出她來，那麽她便會在這奈何橋頭，永世不能輪轉。

……

再後來，有鬼說，這一次的孟婆身旁多了一名守橋的男子。

有鬼問他為何不喝了孟婆湯轉生，男子卻是回頭望了一眼還在分發清湯的孟婆，眉眼中俱是清暖。

“她等的人沒能認出她來啊，既然她永世都不能輪轉了，那我便守她一個永世又何妨？”

——陌上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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