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坡中，有十裏桃花，十裏桃花內，有她這麽一只小妖。

不知活了多久，亦是不知這外面的世界，沒有名字，沒有父母，她倒也過得自在。

她唯一的消遣便是跳舞，沒有人教她，她就自己跳，愛怎麽來，就怎麽來，到底是她自己喜歡就好。

後來……他來了。

……

那日桃花開的正艷，灼灼無華，她因看著著高興，靈感頓起，就著滿樹的桃花舞著，酣暢淋漓間，忽的聽見不遠處少年清澈見了底的音。

“你是何人？竟舞的如此之美……”

一字一句，滿是驚艷入了骨。

她頓了身形，有些不知所措，卻又好奇無比。

到底是回了頭。

一身白衣如畫，眉清目秀，墨色的發襯著眉眼，桃林前，曾有公子世無雙。

這一眼，萬年不及。

……

“傾城，你去趕考何時回來？”

桃花樹下，她皺著小臉，眉眼中一片苦惱。

“乖，璃兒，待我金榜題名，我便為你鋪十裏紅裝，蓋錦繡鴛鴦，可好？”

聲音清暖，寵溺暗藏。

他是書生，趕考之路上遇見了她，驚為天人，璃兒，乃是他為她取的名，琉璃如玉，她擔待的起。

奈金榜題名，乃是他畢生的追求，在這十裏坡已是耽擱數日，今日，怕是必須得走了。

“傾城，你的意思是要娶我為妻麽？”

一點點的欣喜，一點點的驚訝，亦是……一點點的苦惱。

她是妖，她怎麽給忘了，可是，傾城說要娶她呢！

“傾城，明日，明日再走可好？”

她今夜，定要尋得方法！

“……好。”

……

“傾城，將它喝下可好？”

桃林內，她的臉色微微的有些蒼白，舉著一碗粉色的液體，對著他笑的一臉的明媚燦爛。

眉頭輕擰，他有些心疼。

“璃兒，你這是怎麽了？面色竟是如此蒼白？”

接過她手中的碗，湊著鼻尖聞了聞，竟是有股淡淡的桃花香。

“沒什麽，昨夜睡得不大安穩，快喝了吧，我送你啟程。”

語調微揚，字字透著藏不住的暖。

他微微的有些詫異，到底是一飲而盡。

點點的甜，點點的鹹，亦是點點的……腥。

……

後來，他高中了狀元。

“狀元傾城，才德兼備，樣貌不俗，尚未婚娶，現特將芙蓉公主許配給狀元傾城，三日後，大婚！欽此！”

一紙誥命下，他已為狀元，不能違抗。

他相信璃兒會明白他的苦，待得娶了公主，他定會兌現他曾許的諾。

那日，他一身紅袍，拉著紅綢，一步步的同著公主入了婚房。

他笑的一臉春風得意。

那日，她一身素衣，伏著心頭，一口口的吐著淡粉色的血和著桃花香。

她笑的一臉自嘲悲傷。

她到底是輸了。

……

那夜，她翻遍這萬裏大山，去尋了仙人，求他渡她成人。

仙人卻是搖了搖頭，告訴她他不能幫她。

他說這三界之中，冥冥中自有定律，他壞不得。

她跪了一夜。

仙人心軟了，告訴她用自己的心頭血同她為何要成人的緣由下個賭註。

若是她贏了，說明她有必須成人的理由，上天會原諒她。

可若是她輸了……便說明她走錯了路，從此萬劫不覆。

仙人一臉的凝重，她笑的一臉的璀璨。

她信他。

……

她下了賭，賭傾城金榜題名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來娶她。

她到底……是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

淡粉色的桃花血竟是出奇的香，她的妖力卻是一點點的亂。

她笑的淒慘。

一片片的桃花從她的體內飛了出來，她的身子，一寸寸的散。

呵呵，這就是萬劫不覆麽？她會失了所有的記憶，失去所有的修為重新開始麽？

她竟是覺得不錯呢！

身子再疼，也不及胸口處的萬分之一啊……

她是這十裏桃林唯一的妖，那日，本是開的正艷十裏桃林，一夜之間枯萎，花葉雕零。

……

後來，他回來了，發了瘋的尋她。

依舊是那幢小屋，依舊是那處桃林，除了大片大片的粉色和著桃花香，再無別的蹤跡。

他的眸底，瞬間死寂。

眸色流轉間，他忽的便見著了地上的一截早已枯死的桃木，上面一枚小小的玉墜亮的耀眼。

怔楞了片刻，死死的抱著這截枯枝，他到底是泣不成聲。

小小的玉墜之上，淺淺的“沐璃”二字，雋刻其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那味道，他早已入了骨。

——陌上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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