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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一夜白頭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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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鈞與齊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看著被醫護人員擡上擔架的齊景宣。齊鈺步履沈重,走到擔架旁, 低頭看著面色慘白、一動不動的齊景宣, 老淚縱橫:“兒啊……兒啊!你怎麽——這叫我如何是好啊?”

齊鈞到底是館長, 他已經走到了石學文這邊, 面帶愧色,彎腰俯身,抱拳作揖, 看都不敢看石學文, 道:“慚愧, 我齊門教徒無方,累得莫大師受傷。”

石學文低頭看了看琉璃,她的氣力似乎依然沒有恢覆, 整個人有點暈乎乎、蔫蔫兒的。他騰出一只手,指著裁判已經從地上撿起的鐵環,問道:“那是什麽?”

齊鈞低下頭, 沈聲道:“這是我們齊門的防身武器,麒麟刺。”

石學文繼續追問:“他私自動用了麒麟刺,你們不知道?”

齊鈞瞪大了眼睛, 慌忙辯解:“我們當然不知道!若是知道,早就把他打死了。”

石學文冷笑道:“哦, 那你們現在知道了……”

齊鈞一聽,猛地擡頭,惶然四顧, 看到齊鈺站在遠處,他求饒道:“石館長,齊景宣是我師弟齊鈺的獨生子,我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他其實……唉!這一次,只是太年輕求勝心切,既然您妻子已經沒事,可否高擡貴手,放他一馬?你看,這孩子顱骨骨折,昏迷不醒,生死未蔔。他已經受到了懲罰,他才二十一歲啊……”

石學文嘴角噙著一絲陰冷:“既然如此,那就等著踢館戰貼吧!”

齊鈞連連鞠躬告饒:“石館長,是我們的錯,一切都是我們的錯,要我們做什麽樣的賠償,都沒有問題,只求能留下齊景宣一條狗命。”

石學文沒有理睬他,抱起琉璃,對著石嗣道:“我們回家吧!”

齊鈞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急如焚,卻又有苦難言。齊鈺走過來,這個平時清俊溫和的師弟,此刻滿臉都是眼淚鼻涕,狼狽不堪。齊鈺抓住他的胳膊,道:“師兄,師兄,你……你要幫幫景宣啊!”

齊鈞嘆了一口氣,道:“等著接踢館戰貼吧!”

回到青石武館,看到石學文抱著琉璃走進來,後邊跟著蔫頭巴腦的石嗣,眾人皆驚。

琉璃的面色有些蒼白,雖說已經解毒,但神經毒素的存在,依然對她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她本來就是穿越而來,靈魂不屬於這個世界,若非原主的靈魂獻祭之術,很難讓她的靈魂與□□完美結合。齊景宣誤打誤撞地使用了這類毒藥,第一時間麻痹了她的神經,這才讓她這一次面對了極大的危機。

琉璃此刻屬於靈魂不穩定的狀態,她有些擔憂,因此沒有動用木之氣。直到被石學文放在自己的床上,她還神游天外,看著有點呆呆的。

她一直在回想夢中所見。珍珠、珊瑚、琥珀……這幾個實驗室一起長大的夥伴,她們在呼喚,在等待她的回歸。她的穿越任務完成了嗎?她已經將《五行訣》、《混沌陰陽訣》這兩套頂尖的功法傳給了徒弟和石學文,還有幾套適合不同功法的技法,包括《殘影拳》、《冰火訣》、《防身術》……可以說,她已經將存在她腦海之中的武學秘籍毫無保留地放在了石門。

因為救了宋友梅,她留了一筆巨大的財富,給青石武館。

她帶領青石武館走進了武學競技大賽,但是能否走出江城,走向九州,目前還未可知。

這麽一想,好像她的穿越任務還沒有完成?她松了一口氣——這是不是代表,暫時她不必擔憂會被傳送回去?應該,這一次只是意外,並非來自未來世界的召喚吧?

一念至此,琉璃這才認真地看著石學文,他一直坐在床邊,專註地看著她,面上帶著一份焦灼、一份心痛、一份擔憂,更多的,卻是惶恐……

石學文惶恐的是,琉璃仿佛是一種迷途的小鹿,正在仿徨地尋找歸家的路。她到底從何而來?什麽時候又會歸去?她若離去,他怎麽辦?

石學文有一段時間的記憶,是混亂的。他只知道,當他清醒過來之時,琉璃已經成為了武館的當家人。是琉璃,無私地教教他混沌陰陽訣,教他任意來去掌,那些各大門派捂得緊緊的獨門秘籍,在她那裏仿佛是順手拈來的大白菜。

是琉璃,收了五個出色的徒弟,又將武館整治得周周全全,廚師、保潔、保安全都配齊了。

是琉璃,赴京城尋親,同時擁有了唐門、宋門兩大門派的助力。

是琉璃,用她柔弱的身軀,撐起了整個武館,給他帶來了支持、鼓勵、指引。

是琉璃,將他從黑暗的泥濘之中拖了出來,給他帶來了光明燦爛,給他勇氣繼續前行、不斷奮鬥。

是琉璃,不管是什麽強大的敵人,她都雲淡風輕。只要有她在,石學文的內心就安穩沈著,毫不畏懼。

是琉璃,從不抗拒他的接觸,開心地接受他的微小付出,一碗米粉、一枝鮮花、一個擁抱、一個吻……她都歡喜得如同一個孩子。

她就是個寶藏,源源不斷地給他帶來了驚喜!

這樣的琉璃,他怎麽舍得讓她離去?這樣的琉璃,他怎麽能夠容忍有人暗算她?

石學文看著眼神逐漸清明的琉璃,湊近了些,小心翼翼地問道:“琉璃,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琉璃伸出右手,輕輕放在他的臉上,感受著手底下那一份溫熱,琉璃嘆了一口氣,道:“放心,我沒事了。”

聽到琉璃這一句話,石學文終於安下心來,他抓住琉璃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摩挲。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不要離開。

室內一片安靜,半點聲響都沒有。

石學文將琉璃的右手包在自己的手心裏,宛若珍寶。琉璃坐在被子裏,武袍都沒有換下來。石學文彎下腰,隔著被子把她壓在身下,頭正好擱在她小腹。感受到自己身下琉璃的溫暖,石學文歪著頭,道:“琉璃,不要離開我!”

聽到他這一句話,不知道為何,琉璃忽然心一跳:“他……莫非發現了什麽?”

石學文閉著雙眼,仿佛夢囈一般:“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琉璃的右手在他的手心裏,便用左手輕輕拍著他毛茸茸的腦袋,一下一下,非常溫柔。可是,她一直沒有回話。能不能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琉璃心中也沒有底呢。

琉璃的這一次意外受傷,令所有人都多了一份危機感:原來琉璃,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如果要想活著、不斷勝利,每個人都要努力、向前!琉璃這棵大樹,她一直在伸展自己的枝葉,為大家遮擋風雨。但是她也會疲憊、也會受傷,也需要大家保護、關心與珍惜。

尤其是石嗣,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作用:青石武館,我也有護衛的職責!大家受傷了,有琉璃。若是琉璃受傷了呢?那就得石嗣上!木之氣的修煉,他似乎找到了竅門,不斷地掏空自己,就能壯大經絡之氣。他將這個竅門告訴了其他幾個,然後大家都開始了這個艱苦的修煉之法。

尤其是石榴,她渴望自己快快長大,將土之氣修煉到勁力外放,為師娘豎起一塊土之盾牌,這樣就可以保護她永遠不受到傷害了!

正是這一次琉璃受傷,加快了徒弟們的成長,讓青石武館這個名字,在未來響徹整個青龍大陸!

但是,莫名其妙地與齊門結下了這樣的仇,必須明明白白地報!

當天晚上,石學文快速利落地幹掉了吳傑勇。這個吳先勇的弟弟,的確被斷腿後休養了三個月才恢覆正常的哥哥抓來耳提面命了一番,口口聲聲要兄弟替他報仇,一定要在比武臺上給這個可惡的“沙包”好看!

可是,吳傑勇與吳先勇不一樣。吳傑勇資質出眾,早就是被吳門長老內定的接班人,他的眼光與胸襟遠超他的哥哥,吳先勇。他並不讚同門派長老當某些一流門派的舔狗,做些魑魅魍魎的勾當。因此,吳先勇說的話,他全當作是放屁了。

比武臺上,全力以赴,光明磊落,勝了就是勝了,輸了就是輸了!

這一場比賽,石學文與吳傑勇對戰了兩局,各有勝負,到第三局之時,已經摸熟了吳門技法套路的石學文,面對吳門的“橫掃千軍”一招,如琉璃一般,騰空而起,踩向他的小腿。

吳傑勇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就地一滾,方躲過石學文的攻勢。但落地之後的石學文乘勝追擊,一股巨大而柔和的力量洶湧而出,已經將他踢下了比武臺。

吳傑勇人在臺下,站起身來沖石學文一拱手,道:“多謝!”

吳傑勇知道,這一回是石學文腳下留情了。他踢過來的這股力道,並無煞氣。若是他心存殺機,無需擡腿踢他,只要屈膝一頂,他的小腹丹田受到重擊之後,此生就無緣武學競技大賽了!

石學文面色和緩,微微點頭,拱手道:“承讓!”若是吳門都是吳傑勇這樣的人,倒也值得一交。

就此,琉璃與石學文同時進入了四分之一決賽。

五月十七日,是另外兩對選手的角逐,青石武館上齊門,踢館!

昨天下午,琉璃回到青石武館之後,齊門就已經接到江城武學廳通知。齊鈞垂頭喪氣地去接了戰貼,商量了一個晚上,也沒有商量出一個結果。齊景宣人還在醫院,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他為何鬼迷心竅要使用麒麟刺。但目前來看,齊門違規使用暗器,意圖傷人,證據確鑿,無從辯駁,只希望對方能夠看在大錯沒有鑄成的份上,高擡貴手了。

青石武館來了四個人。

早就站在門口守候的齊鈞與齊鈺,一看到怒氣沖沖的唐墨染,站都有點站不穩了。齊鈞上前一步,陪笑著拱手哈腰:“唐長老,您老怎麽來了?我們這小破武館,這……真是蓬蓽生輝了!”

唐墨染站在門外,指著頭頂上那塊牌匾,“戰虎武館”四個字在陽光下閃著金光。他喝斥道:“這四個字,是你們的齊門驕傲齊鶴所書,代表的是門派曾經的榮光!你們這些後輩即使不能超越祖輩,但至少也要把齊鶴這種重情重諾的君子風骨繼承下來,方才不算墮了門派名頭。”

一聽唐長者提及先祖齊鶴,念及祖輩遺風,齊鈞愧色滿面,低下了頭。

齊鈺一夜白頭,站在門口一聲不吭,他昨晚在兒子的病床邊守了一夜,思緒萬千,就是想不通:“為什麽兒子就走入了歧途呢?為什麽他就敢無視武學競技的禁令,動用麒麟刺呢?”

齊鈺只有齊景宣這一個兒子,在兒子六歲之時,妻子病逝,臨死之前就是放不下這個兒子,千叮嚀萬囑咐,百般地不舍。齊鈺對著妻子說:“明玉啊,你放心,我會把兒子帶大,好好把他培養成才,將來成為我們齊門的驕傲!”

為這個兒子,齊鈺操碎了心。終於把他養大,陽光、帥氣、努力向上,成為了景字輩弟子中的佼佼者。齊鈺自認一生光明磊落,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就連亡妻,他也一直念念在懷,此生沒有再娶。即使這麽些年來,屢有師妹們追求,他都一概拒絕,因為他的心裏,只有明玉。

齊鈺已經想好了,將來等齊景宣成家了,能夠獨擋一面了,他就找一處山清水秀之所,結廬而居,守著明玉的骨灰,過完這一生。

可是……為什麽啊?

這個孩子,有什麽心事,不能和父親講嗎?

這個孩子,為什麽求勝心如此急切?為什麽無視規則?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錯事!

一步錯,步步錯啊……

齊鈺一夜都沒有睡,他就這樣呆呆地坐在病床旁,看著兒子蒼白的臉,聽著監護儀“嘀……嘀……”的輕響,思緒萬千。到了早上,師兄過來之時,大驚失色,指著他的頭發,道:“師弟……你的頭發?”

齊鈺生得清俊,個子高挑,平日最註意形象,看到師兄的反應,他半天方才回過神來。對著衛生間的鏡子一看:一頭青發,竟然全都白了!

齊鈺渾不在意地扒了扒頭發,苦笑道:“師兄,景宣一直沒有醒。我這心裏,亂啊!”

齊鈞看著師弟因一夜未眠而顯得有些浮腫的眼袋、幹燥憔悴的臉,他的嘴角甚至因為著急上火而起了一圈燎泡,不由得心中又痛又悔。

齊景宣是齊鈞的親傳弟子,因為齊鈺說他這個父親缺乏權威性,教不好兒子。說白了呢,就是齊鈺太過溺愛孩子,舍不得打、舍不得罵、舍不得看到他吃苦,但是習武哪有不吃苦的呢?所以索性將這個管教之職移交給了齊鈞。

齊景宣人很聰明,習武也很認真,就是有些激進,好勝心太強,因為有齊鈺寵愛,受到的挫折太少,有點自高自大。齊鈞早就看出了他這個毛病,也有心磨磨他的少年銳氣,但無奈這小子武學資質甚好、人又長得好,人生一片坦途。本來還想著借這回青石武館之戰,讓他受些挫折,卻不料……唉!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齊鈞身為一館之長、齊景宣的師父,未盡教養之責,也得為之付出代價。

齊鈞看了看身側悶聲不響的齊鈺,面對著天級長者唐墨染,哪裏還能夠說出什麽場面話?哪裏還有勇氣應戰?他只有不斷地認錯了!

琉璃和石學文都沒有說話,他倆同時看到了滿頭白發的齊鈺,心裏很不是滋味。

石嗣就緊緊跟在琉璃身後,他現在已經把自己定位為琉璃的隨行醫生,石學文趕都趕不走。他還振振有辭呢:“你們去齊門踢館,一定得帶上我啊,萬一動手呢?萬一齊門還有毒藥呢?我必須得在啊!”就這樣,石嗣也跟著來了。

面對青石武館的踢館戰貼,齊鈞擺出了躺平任捶打的態度,雖說有點點小無賴,但效果顯然是不錯的。

唐墨染、琉璃都是服軟不服硬的人,這裏面只有石學文,因為曾經經歷的白眼太多,有些軟硬不吃,所以心腸硬一些。

齊鈞反正不應戰,陪笑著把青石武館的人請進了戰虎武館的會客廳,客客氣氣地請他們坐下,奉上清茶和點心。戰虎武館的師娘、齊鈞的夫人齊明珠,滿臉堆笑,送上一大盒黃澄澄的金條、一張銀行卡,道:“這金條和一百萬,送給琉璃小姐壓壓驚。”

接下來,又上來兩個小弟子,一個給石學文送上一捧潔白的百合花,祝賢伉儷百年好合、情比金堅。另一個則給琉璃送上一束帶著露珠的黃玫瑰。

齊鈞人長得粗豪,心卻細膩,他懇切地對琉璃說:“我聽夫人說,黃玫瑰代表的是歉意。這束玫瑰,是弟子們今天早上從花田采摘而來,另外還有一車鮮花,已經送去了青石武館。這代表的是我們戰虎武館最誠摯的歉意,非常對不起!”

面對齊門的這一輪騷操作,青石武館的四個人都楞住了。四個人的確是計劃來打一架,出一口惡氣的。齊景宣暗算了琉璃,差點害得琉璃命喪比武臺,無論如何,都不能饒過戰虎武館!

齊鈞從昨天開始,就在思考如何才能將這次危機處理好,如何才能降低青石武館對戰虎武館的怨念。還是他夫人聰明,出了這麽個主意。女人生氣了,如何才能哄好?鮮花、金錢攻勢一般來說都是有用的!

病急亂投醫,管它有沒有用,總要試試才知道!

偏偏,琉璃還真吃這一套!她捧著這一束鮮花,看著仰著臉沖她笑的小姑娘,臉上再也繃不住了,唇角含笑,道:“謝謝你,小朋友。”

齊門的這個小姑娘,是齊鈞最小的丫頭,雖然只有九歲,卻很是聰明伶俐,她被父母派了來,任務就是哄眼前這個武者開心的。她穿著一身青色武袍,紮著高馬尾,甜甜一笑,行了個武者的拱手禮,道:“琉璃大師,這次的事情,是我師兄做錯了,非常對不起。您別生氣了,行嗎?”

琉璃正欲說話,石學文在一旁輕咳了一聲,道:“齊館長,你這做的是什麽?送花道歉?這是武者的行事風範麽?”

齊鈞有些尷尬,但他索來臉皮厚,當下便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站起身來沖青石武館的四人行了個端正的武者之禮,道:“這一次,是我們戰虎武館錯了。錯了,就認!就改!你們來了,踢館也好、打人也罷,都隨便你們。雖說錯的只是齊景宣一個人,但我是館長,有失察之罪,亦有管教不當之罪。因此,我們認打認罰,任由你們開口!”

作為齊景宣的父親,齊鈺一顆心如在油鍋裏煎熬。他站在堂下,看著師兄為了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竟然連送花、送錢、送金條這樣的招數都用得出來,羞愧得連頭都擡不起來。

“撲通!”一聲,齊鈺走上前來,跪了下來。

坐在椅中的青石武館四個人,只看得到他低垂的頭,雪白的頭發,有風吹過,白發散亂地飄搖。齊鈺伏下身來,淚如雨下:

“千錯萬錯,都是我兒的錯。求求你們,不要因為景宣一個人的過錯,牽連整個武館。”

聽到這裏,齊鈞心如刀絞,忙走上前來,想要扶起師弟,嘴裏道:“師弟,你別這樣。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你為景宣下跪,不值得啊……”

石嗣見狀,有點慌。他本來站在琉璃椅子後面,正面對著齊鈺,他忙轉過身去:他一個小輩,哪裏受得住長輩長跪?

齊鈺沒有起來,他深深地趴伏在地,語帶哽咽:“景宣六歲喪母,是我一身拉扯長大。他平日裏調皮,我也舍不得下手責罰,他是明玉的孩子,是明玉臨死之前放不下的孩子啊……我也知道,男孩子若是不吃苦,哪裏能夠成長,所以我將他交給了師兄,讓他好好習武,將來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武者。”

說到這裏,齊鈞虎目中亦有淚光閃動:“師弟,我愧對你的托付,沒有管教好他。”

齊鈺搖頭道:“不怪師兄,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平日裏太過溺愛他,沒有及時規勸他,他這次與莫大師之戰,我們都認為是必輸之戰,他卻不服氣,我沒有看出來,一味地勸慰他。是我忘記了,少年心性不穩,求勝心切,釀下大錯!”

“眼下,景宣還在醫院,昏迷不醒,究竟為何,他竟然會想到使用麒麟刺,只有等到他醒來,方能問得清楚。但是,不管是因為什麽,錯了,就是錯了!”

說到這裏,齊鈺想到亡妻臨死之前的眼神,心如死灰。他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道:“我先代景宣,表達我的歉意。是他,差點害死莫大師。你們若是要他死,等他蘇醒過來,問清楚了事情的經過,我親手殺了他。”

說到這裏,齊鈺有片刻失神。堂中,一片死寂……

半晌,齊鈺輕輕一笑,道:“他若死了,戰虎武館就平安了,我也心安了。我們一家三口在地下團聚,其實也是不錯的一件事情。只是累得師兄和整個武館忙亂,這份情,只有來世再報了!”

不知道為什麽,琉璃看著這個滿頭白發的父親,跪在地上,用如此卑微的姿態向自己道歉,她竟然有一種心痛的感覺:這就是父親的愛?她轉頭看向石學文,石學文也在看著她,兩人眼神交流,心意互通。

琉璃輕輕道:“此事,就到這裏為止吧。你們以後好生管教齊景宣,不要讓他再犯這樣的錯,就好了。”

齊鈺猛地擡頭,一雙淚眼朦朧,認真地看著琉璃,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大師!您這是……放過景宣了嗎?”

琉璃嘆了一口氣,道:“齊景宣,有你這樣愛他的父親,有齊館長這樣為他著想的師父,是他的福氣。人在年少之時,容易犯錯,改了,就好了。”

石學文冷哼一聲,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若醒來,還需到青石武館負荊請罪,不能讓旁人代勞。”

齊鈺原本以為,兒子做了這樣的事,定然是個死字,他也已經做好了陪兒子一道赴死的準備。難料到峰回路轉,青石武館的人竟然肯饒過齊景宣。他不由得大喜過望,連連磕頭:“等我兒醒來,一定會到府上請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願意給我兒一條生路,謝謝你們大人大量。我日後定然會約束他的行為,引導他走上正途。”

石學文提醒道:“還有兩個問題,你們一定要弄清楚。一是他明明知道違規,為什麽一定要鋌而走險,在競技臺上使用暗器,他有什麽理由必須贏嗎?第二,他的毒藥是從哪裏弄來的?若是這兩個問題不搞清楚,你我都會坐臥不安。”

齊鈞彎腰將師弟扶了起來。齊鈺在地上跪久了,腳有點麻。兼之親耳聽得琉璃放過了兒子,大悲大喜之下,差點沒有站起來。若非齊鈞拎了他一把,怕是要出醜。

待得師弟坐下,齊鈞方才說話:“關於麒麟刺的毒藥問題,我昨天就已經查明了。”他看向廳外,吼道:“齊景城,你給我滾過來!”

一個年紀約十五歲,個子瘦小的齊門小弟子從門外蹭了進來,先乖乖地跪在地上,然後才說話:“那個蛇毒,是我弄來的。”

石學文惡狠狠地盯著他,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齊景城耷拉著腦袋,道:“景宣師兄前天下午來找我,說咱們齊門的麒麟刺厲害是厲害,但若是用於刺殺,是不是抹點麻藥什麽的更有效啊?我一想,也對啊,順嘴說了句,那我們去試試?然後,齊師兄就讓我去弄麻藥。麻藥這個東西,我上哪兒去整啊?後來師兄催得緊了,我就去找了我爸。我爸是山上的捕蛇人,家中蛇毒倒是藏了幾瓶。於是……我就拿了一瓶,給了齊師兄。”

齊景城道:“我和師兄說過了,千萬別動用這個,是要人命的東西。但師兄好像根本就不相信我,他說我嚇唬人。”

齊景城沖著堂上坐著的人,恭敬地磕了三個頭,道:“我和齊師兄,都是第一次接觸這個蛇毒,不曉得毒性如此厲害,我們錯了!請師父們責罰!”

他話音說完,一個弟子跑了進來,道:“師父,有紅翎武館的師姐過來,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說。是與齊景宣師兄有關的事情!”

一屋子的人,都覺得奇怪——這剛弄清楚毒藥的來源,怎麽又扯上了紅翎武館?

進來的人,竟然是梁靈麗。

她是第一次來戰虎武館,神情有點木木的。她看著齊鈺,道:“齊伯父,這件事情不能完全怪齊師兄。”她又看著琉璃和石學文:“請你們,高擡貴手,齊師兄這麽做,其實是為了給梁靈秀師妹出氣。”

這個事兒,怎麽就扯到了梁靈秀?

想到那個對著石學文投懷送抱的女人,琉璃就有點胸悶,她問:“齊景宣暗算我,怎麽就是為了給梁靈秀出氣?”

齊鈺看著堂下站著,有點手足無措的女孩,感激她前來,為兒子說話,便和顏悅色問道:“你是何人?”

梁靈麗聽說了齊景宣在競技臺上用麒麟刺暗算琉璃,想到他前一天過來探望梁靈秀,自己在門外偷聽到的一些內容,正是梁靈秀在那裏裝可憐引他憤怒要為她出頭,然後再旁敲側擊、引他往歧路上走。她越想越氣憤,到了醫院一看,自己深愛的男人竟然生死未蔔,而始作俑者卻安然無恙。一時激憤,便來了。

可是,過來了,應該說些什麽,她卻心中沒底。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梁靈秀什麽把柄都沒有留下,甚至,她一句都沒有說過:“你要為我出頭啊……”、“你可以使用塗了毒藥的暗器……”似乎全是齊景宣想歪了。可是,梁靈麗了解這個師妹,她心機很深。她之所以願意陪齊景宣說話,甚至還給了些甜頭,話裏話外就是要將他引向那條她設定好的道路。

梁靈麗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她猶豫半天方才說:“我是紅翎武館的梁靈麗,我……我去醫院探望了齊師兄,他現在還沒有清醒。我知道,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他只是……被人誤導了。”

齊鈺的臉色越發和氣,哪個父親,不願意別人說自己兒子的好話?他本來也一直搞不明白,為何兒子一定要贏過琉璃,今日這個姑娘前來,似乎可以為他解答這個疑問,當然不能把她嚇跑了。

齊鈺鼓勵她道:“孩子,謝謝你為景宣所做的一切,若是他醒來,一定會感謝你的。”

得到長輩的感謝,梁靈麗有些激動,臉漲得通紅,擰著手,低著頭,輕聲道:“我只是……不願意看到別人誤解了齊師兄。我不需要他的感謝,他也永遠不會感謝我。”

從昨天到現在,齊鈺一直在不停地懺悔,他在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讓兒子走上歧路;他在懊惱,如何才能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他一夜未眠,整個人已經幾近崩潰,剛才的眼淚、剛才的請罪,均發自肺腑,他已經做好了從容赴死的準備。

可是,琉璃竟然原諒了齊景宣?即使差點被他刺死,她都願意原諒他?驚喜來得太快,讓他有點掌控不住。若非身在戰虎武館,他真的想一輩子為琉璃做牛做馬,感謝她願意給兒子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

現在,又來了一個姑娘,她願意相信齊景宣是個好人,並願意證明齊景宣只是被人誤導?

似乎有一股暖流,湧入了齊鈺的內心,本來想以死謝罪的他,忽然不想死了。這個世界,終歸還是好人多,對不對?

梁靈麗顯然不是個口舌伶俐的姑娘,她翻來覆去的就是說著齊景宣不是個壞人,都是被梁靈秀引導了,但是如何被引導,她又說不清楚。後來,她看大家眼神裏都是懷疑,急得冒汗,道:“那個……我只是站在門口,聽了一些話,又聽得不是那麽完整。”

石學文擡起手,看著梁靈麗,道:“梁靈麗,你不要急。這樣吧,我來問,你來答,如何?”

梁靈麗看著他,連連點頭。

石學文問:“齊景宣喜歡梁靈秀?”

梁靈麗點頭:“嗯,是的。他以前送花,後來又沒有送了。”

“梁靈秀喜歡齊景宣嗎?”

“她不喜歡齊景宣,她喜歡你。為這個,二師父還打了她一巴掌。師父也罵了她。”

石學文頭上有點冒汗,看了琉璃一眼。琉璃的眼中帶了一絲戲謔,仿佛在說:“你惹來的桃花,你自己處理。”

“這個……你不用說,我知道了。”石學文說完這個,看著老老實實站在堂前的梁靈麗,心道:真是個實誠木訥的女子。

梁靈麗慌忙擡起頭:“好的,那我不說了。”

石學文嘆了一口氣,繼續問道:“前天下午,齊景宣去探望梁靈秀?兩個人在屋子裏說了很久的話?”

“是的是的,他們聊了好久。我就站在門外,腿都站酸了。”

“梁靈秀提到了麒麟刺?”

“是的,她就是故意的!她說什麽可惜比武競技不比兵器,若是比兵器,肯定齊師兄能贏!”

“梁靈秀提到了毒藥?”

“嗯,她說暗器若是抹毒,肯定威力更大。”

“梁靈秀想讓齊景宣報仇?”

“這個……倒是沒有。她就是裝可憐!一會什麽頭痛,一會什麽坤寧心經練到了二層,說你欺負她。”

什麽叫坤寧心經練到了第二層?怎麽有一種亂入的感覺?

唉!算了算了,這一段,直接過吧~

“梁靈秀既沒有讓齊景宣替她報仇,也沒有明示讓他使用麒麟刺暗自琉璃,你為何就認定,齊景宣是被她誤導?你莫非有什麽私心?”

聽到這裏,梁靈麗面色通紅,兩只手在腰間快要絞成了麻花,她忍了半天,忽然就忍不住了,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我嘴笨,說不清楚。我……我是仰慕齊師兄,但是,我不會亂講話。靈秀,她就是不安好心!”

“不然,哪有那麽巧?靈秀提到麒麟刺,齊師兄就在比武臺上私自動用了麒麟刺?靈秀提到了毒藥,齊師兄的麒麟刺上就抹了毒藥?”

她轉過臉來,看著齊鈺。這個和藹的長者,就是齊師兄的父親,有著一模一樣的眼睛和鼻子。她抽了抽鼻子,道:“伯父,我從來不說謊話,你要相信我。齊師兄真的是個好人,我嘴笨師父不喜歡我,師妹們也都不大和我玩兒。可是齊師兄從來不嘲笑我,他有時候給靈秀送花的時候,看我喜歡,還會偷偷抽一朵給我。他還誇我刻苦努力,說我只要繼續加油,就一定可以成為優秀的武師。”

說到這裏,梁靈麗很認真地看著石學文,道:“你看,我這樣一個女子,又不好看,又笨,可是齊師兄都不嫌棄我,還鼓勵我,他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這樣的齊師兄,他怎麽會忍心傷害莫武師?這裏面一定是有誤會的。求求你們,不要著急放棄他,先等他醒了,問清楚了再做決定,好不好?”

梁靈麗其實並不難看,她五官端正,濃眉大眼,體態豐盈。只是因為膚色偏黑,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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