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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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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帶有一種充滿了怨毒的詭異之感。

這才是她真正的寄居,她所吸收的所有怨氣、法力都聚集在此,才幻化出一顆黑靈珠。

陣靈本無形,她由無心陣這種上古殺陣而生,所倚靠的便是這天地之間源源不絕的怨氣。

寄居肖季蓮,只為通過她讓自己有實態,她可以做她想做,感她想感,而不是一縷幽魂混跡天下。但想擁有強大的力量和法術,還是要依靠幻化出來的這顆黑靈珠。

所有的怨氣都在不斷地湧入黑靈珠裏面,黑靈簪升空至月下,隨著湧入的怨氣越來越多,黑靈珠有些顫栗連帶著簪子一起抖動,練兵場上的人逐漸感到有一絲絲的窒息,而後越來越嚴重,功法低的人甚至有些呼吸不過來。

陽家和玉家的人都合站在了江景之身旁,身上各自帶著方才打鬥掛的彩。

陽青櫟先開口了,“她這是要做什麽?”

陽青櫟看著肖季蓮也浮空在黑靈簪底下,整個人都被浸泡在黑霧裏,隱隱約約,有些看不真切。

“她動了殺心。”

玉冬竹回到,與在場的人相比,他可能是和她體內的陣靈相處最久的人了。

玉冬羽搖搖大哥的袖子,眼神示意,雙手比劃:大嫂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玉冬竹會意,“她……”有些事情瞞了一時就想瞞著一世,可是哪有那麽容易,有的秘密終究還是要大白於天下。“她不是變成這樣,而是她本就是這樣。”

玉冬晴不解,方才她的寶貝琵琶也碎了,人群混亂之中只找到了兩塊碎片。

“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是很心疼大嫂毀了她的琵琶,但大家心知肚明大嫂不發病的時候,雖時常面帶憂愁,話不多,還是善解人意的,即便是發病的時候,也不是這般濫殺之人。

玉冬竹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此刻就把這個守了無數代玉家方主的秘密說出來。

可站在他身後的玉冬來卻先開口了,話語沈靜,“她不是季蓮。”語氣裏沒有了剛才的痛苦愧疚,多的是無奈與茫然。

玉冬晴滿頭霧水,“你們在打什麽啞謎?我怎麽什麽都聽不明白,她不就是大嫂嗎?”

這一樣的面容,天下縱是有相似,也找不出這般身形容貌皆是一樣的人吧。

“你猜到了。”比起玉冬晴的迷惑,玉冬竹知道自己守的秘密是藏不住了。

玉冬來看著場內彌漫的黑霧,痛苦的世家子弟,以及痛苦源頭不真切的影子,輕嗯了一聲。

陽青櫟按捺不住了,“你們到底知道什麽?”

玉冬竹回頭看著冬來有些不知所措和放空的眼神,終於還是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她是季蓮,可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肖季蓮。她……是陣靈。”

陽青櫟追問:“陣靈是什麽?”

可玉冬竹卻看見冬來的瞳孔一縮,抿緊了唇。“對不起。”

玉冬來還是盯著那個身影,無奈地扯動了一下嘴角,“所以,這就是她答應嫁給你的原因。”

“是。”玉冬竹毫不猶豫地承認,“陣靈一事是我玉氏守了近萬年的秘密。我本以為這只是個傳說,我會和歷代家主一樣,平安無事地把這個傳說傳給下一任家主,直到死亡。”

“陣靈無形,生於陣法。無心陣靈,上古殺陣而生,可統禦天下怨氣,神人魔皆不可阻。”

玉冬竹停了一下,道:“這無心陣,是我玉氏先祖所創,先祖癡迷陣法,設立此陣之初,未知陣靈一事,直至後來推演陣法深處才得知,以心祭陣,陣法大成,但陣靈生。”

“而殺陣,生惡靈。是以,無心陣靈是上古惡靈。”

看著猶如鬼魅一般的肖季蓮,可不正是印證了他說的話。惡靈生,無人阻。

“先祖推演得知此事之後,將陣法毀去,只在書上留下了只言片語,就恐陣靈生。連先祖也無法控制陣靈,只能以防萬一,創下困靈調,困一困它。自此我玉氏家主就世世代代守著這個秘密。”

“自從你們擅闖了無心陣平安歸來之後,我心中就有隱隱的不安。肖家滅門慘案後,她身上的種種不對勁,我不得不懷疑那個傳說可能是真的。”

玉冬竹回憶起三年前那個才經歷滅門慘案,痛不欲生,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抱著恐慌、疏離、厭惡的態度的女子。

“可我不能讓這個傳說成真,所以我和她做出了交涉。肖氏滿門被滅,只餘她一人。她本想覆仇,可是身體卻時常不受自己控制,還遭受陣靈侵擾。她神經衰弱,陷入了恐慌和瘋魔之中。”

“她想覆仇,可苦於陣靈折磨,我和她達成了交易,她覆仇,我不插手,但不能傷害無辜的人。我助她穩住陣靈,避免陣靈操控,可是沒想到陣靈強悍至此,縱然有困靈調,我……也困不住她。”

“那……季蓮呢?”沒有想到最後問出這個問題的人,卻是跪在地上,淚痕未幹的江景之問出來的。

玉冬竹鼻尖一酸,他心中有愧,明明答應了困住陣靈,幫肖季蓮拿回身體的主動權,可是,肖季蓮做到了自己的承諾,他卻無法遵守自己的諾言。

“一屍不容二魂。陣靈已經完全操控了這具身體,她……只怕……只怕……”

早就魂飛魄散了。

後半句話他終是說不出口。仿佛如此那個哀憐淺笑的女子就不是這般命運一樣。

☆、棄了吧

江景之氣血翻湧,“噗——”不小心又吐出一口血來。以陣靈今日行事,他根本不相信,肖季蓮還有活命的機會。

順著方才的淚痕又落下幾滴,勾起嘴角,“我以為她這樣的人才應該留在世上興風作浪,肆意妄為。到頭來,這一切的一切,她都看不見了。”

我不反抗,不怨懟,不憤怒,等待著你的懲罰,可你怎麽走得比我還早呢。

陽青樺蹲下身,扶住他,“事已至此,節哀。”

不管是昔日朋友,還是地上躺著的親妹,都無法挽回了。

靈稚吸食怨氣依舊,黑發在月色中張揚,幾縷月光透過彌漫的黑霧灑在了她的身上,一種詭異而別樣的美感讓人呼吸停窒。

如果說白日裏的精致面容是天使的話,那此刻黑夜裏的她無疑就是地獄裏食人心魄的妖魔。

靈稚通過黑靈簪源源不斷地吸食著怨氣,體內逐漸感受到一股暖流。身體漸漸回暖,再不是那四季冰冷的軀體。

她隨著怨氣的指引升空,透過層層黑霧,看著這底下一張張惶恐而又不安的臉,突然倍覺可笑。

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又何必遵守諾言。

這一切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何必呢,你看看這眾生在痛苦中狼狽掙紮,惶恐而又不安,猥瑣而又卑下的模樣,多可憐又多惡心啊。

既如此,為什麽還要存在呢,肖季蓮,這殘害你的世界,不如就讓我來幫你討回這個公道,讓我來幫你把這個世界上所有惡心而又骯臟的東西都毀了吧。

也許等魔蓮下一次回來帶著你這一世的記憶之時,這裏又會是另一個天堂。

“生死不滅,我以我魂祭天地。”

那怨氣黑霧層層包裹陣靈,外人再看不清裏面何種情況。

靈稚閉上眼睛,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醒來看見肖季蓮時的情景,初見時是恐慌、害怕,還有心如死灰。後來交心,偶有笑容。

她問:“你叫什麽名字?”

“靈稚。”

“靈稚?為何?”

嗤笑一聲,“生而為靈,棄時仍稚。我給自己取名靈稚,就是要讓自己永遠記得他拋棄我時的情景。”

“何必呢?他已經走了,或許你們永遠都見不到了。”

“呵,那你又何必呢,為救一人,毀了自己一生,最後你又得到了什麽,你看看自己,落得了什麽境地。”

靈稚將手輕輕搭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是她將這具身體最後一縷魂魄困住的地方,放在心口,才能免受這萬鬼噬魂的痛苦。而這縷魂魄已經沈睡,早不知這世間事了。

當它再醒來時,會是另外一個人。

靈稚想起那年魔蓮來祭陣時的模樣。若非她祭陣,若非她為魔蓮,又怎麽會有這麽多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計她,讓她世世不得安寧。

一個遭人千方百計地遺棄,一個遭人千方百計地算計。

魔蓮,你看看,終究我們才是一樣的可憐人,黃泉路是走不得了,留仙池也入不了,不如你就隨我一起飄散在這世間,如何?

“你生而為惡,我不能留你。”那是陣靈第一次醒來時那個人說的話,她緩緩睜開眼,也只看見了他瀟灑撤去的一片衣角。

“你說的沒錯,我終是為惡,那便讓這世間同我陪葬吧。”

靈稚慢慢睜開眼,黑色的世間裏,她仍舊辨得清楚所有人的神情動作,大抵是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了吧。

袖手翻飛,黑霧縈繞,模糊了眉眼。

“萬古如初,願以神魂滅世間。”

當初你創下的滅世咒,今日就讓我來替你實現吧。

“滅——”

一聲嘶吼傳來,怨氣黑霧如同發了狂一樣,再不受任何人控制。從陣靈之處爆炸開來,像野馬一般奔向遠處,脫韁千裏萬裏,所過之處,只留一片彌漫著的黑氣,再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場面上陣陣哀嚎不斷,哭叫之聲不絕於耳,憤怒嘶喊此起彼伏。所謂人間烈獄不過如此吧。

玉冬竹癡傻一般站在場地中間,看著這慘烈人間,再看著那黑衣紛飛的女子,“你終是成了魔,而我阻止不了你。”

他緩緩閉上眼,眼角一滴淚散在黑霧裏不見。須臾間,一道金光從體內閃出,人群之中他就此緩緩倒下,人人自顧不暇,未曾發現,他也再沒醒來。

空中突然降下陣陣金色的蓮花雨,那一瓣瓣蓮花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緩緩落在每一處黑霧侵略過的地方,不過片刻,所有黑霧繚繞之處泛著金光,恢覆如初。

若不是空中陣靈還在,所有人都要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可是靈稚此刻也不好過,一朵巨日蓮花,閃著金光就要從空中將她蓋下,仿若是壓住孫悟空的五指山一樣。

金蓮從外將她層層裹住,一層一層,恍若窒息。直至完全包裹住的時候,天空中的黑霧逐漸消散,恍惚間,天光已微明。

空中金蓮聚攏成花苞。

眨眼間,那聚攏的金蓮旁邊又閃現了一朵同樣的巨日蓮花。只是花開滿綻,上面站著一個男子,白發白衣,飄飄似仙,可棱角分明,面若閻羅,恍若鬼魔。後邊跟著一個淺白衣的女子,一樣的冷若冰霜。

練兵場上所有的人都還處於震驚之中,無人言語,尚不知發生何事。

只有玉冬來遠遠看著那站在蓮花之中的男子,口中不禁喃喃而出:“是……先祖。”

他是繼任家主後,才有資格見玉家的始祖玉春回的畫像。

這個男子除去發已白,其他的都和那畫像中的人一模一樣。

那男子微微轉頭,看了一眼玉家人所在的方向,看似不過是隨便一瞥,可是玉冬來就是覺得他是在看自己,不覺後背發涼。

男子手中聚起一朵金色蓮花,緩緩一托,蓮花朝著裹住了陣靈的花苞飛去。漸漸與那花苞的尖兒合在一起,消失不見。

不過片刻,金色蓮花苞便像是成熟了一樣,花瓣慢慢打開,脫落。逐漸化為和男子腳下一樣的蓮花座。

那蓮花中間側臥著一個女子,白衣亦白發,宛若嬰兒初生,漸漸睜開眼。

女子看著眼前人,嘴角嗤笑一聲,譏諷自己也譏諷他。

那女子才是真正的陣靈,是靈稚原本的模樣。看起來極為年少,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本是柳葉眉帶足了風情,可是眼中卻掛滿了悲情。

她緩緩撐起自己的身子,嘴角微揚,“你也白了發啊。”

容顏未老,發先衰。你我再見,已成仇。

男子剛想開口,可是眼前人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重重地倒在了蓮花座上,染紅了白衣,弄臟了金蓮。

男子緊皺眉頭,想去扶她,可是又想到了些什麽,便收回了手,讓身後的斂月去把人扶起來。

斂月將人扶起,看著這頗為稚氣的臉龐,又倍覺熟悉。就像是前世都是同一個靈魂一樣。

“你還好嗎?”

靈稚看著這張熟悉的臉龐,不自覺就落下淚來,緩緩摸上她的臉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顫著聲說:“你比我好,比我命好。”

“我們認識嗎?”

靈稚緩緩搖頭,“你比我好。”她靠著斂月,撐著自己的身體站起來。

眼角掛著淚,看著眼前的男子,你終究也還是放不下。而我很快就要放下了。

玉春回,這一次,我終於贏了。

“仙魔不管人間事。怎麽,今日,西方極樂佛祖要破這個例嗎?你就不怕遭神域懲罰嗎?”

“仙魔是不插手人間事,可你,是人嗎?”男子聲音低沈,帶著冷氣。

靈稚聽見這話,看見這人依舊充滿了少年感,又像是回到了當初被遺棄時的模樣,不覺笑出聲來,“你永遠都是這樣,按著法則行事,從不逾矩。可是,遇見不平事,又慣會鉆空子。”

“陣靈,你可知你今日犯下什麽大錯?”

靈稚冷笑一聲,開口道:“叫我靈稚,自己給取的名字,生而為靈,被棄時仍稚。你覺得這個名字可好?”

玉春回不看她的眼睛,偏過頭去,“若你悔改,我可饒你一命。”

“饒我一命?”

靈稚看著這地上的密密麻麻的人,他們還活著,還在呼吸,還在說話,依舊恐慌,不安,可是不再絕望。

靈稚推開斂月,往前走了兩步,質問他:“我做錯什麽了,需要你饒我一命?”

“嗯?”伸手往下一指,“你看看,他們可都還好活得好好的,我為什麽要以死謝罪?你又憑什麽饒我一命?”

斂月聽了,眉頭一皺,開口道:“你這人好生強詞奪理,若不是我們前來阻止,這裏就已經是人間地獄了。”

“你閉嘴!”靈稚回頭,眉眼淩厲,“如果沒有我,你以為會有你嗎?”看上去稚氣未脫的臉龐卻有著千軍萬馬的氣勢。

斂月心中一驚,這和她偶然得見的極樂佛祖生氣時的模樣好生像,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一樣。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知悔改。”

玉春回的語氣就像是自己的選擇得到了證明一樣,陳述著話語,卻冷若寒冰。

靈稚看著他,“哈哈哈……”瘋狂笑出聲來,笑得自己身體都顫栗了。淚水落在心口,她摸著和自己共呼吸的靈魂,似乎就此可以獲得一些些慰藉。

心口的靈魂還在沈睡,你我都是一樣的可憐蟲,靈稚嘲笑著她和自己。

金蓮洗去怨氣,卻帶不走盤踞在心間的惡鬼。沒有怨氣,她用什麽來阻止惡鬼噬魂的痛,疼痛讓人失去神志,額頭上青筋暴露。

“啊——啊——”

接連撕心裂肺的大叫,讓下面劫後餘生的人都覺得自己的靈魂有陣痛。

靈稚又吐出兩口血,“砰”的一聲,重重摔回在蓮花座上,這一次斂月沒有去扶。

靈稚看著這白茫茫又帶著幾點藍的天空,有些迷茫,眼淚流進發間。

腦海間又不斷回想起那句話,“生為惡靈,必會作惡。棄了吧。”

☆、歸於平靜

棄了吧,棄了吧……

就這麽簡簡單單地三個字就此決定了她往後餘生。

那句話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一直緊緊得箍住她。

上萬年了,滄海桑田都不知道多少個回合了,可是他還是這樣,只相信自己相信的。

萬年前是這樣,萬年後還是這樣。

靈稚啊靈稚,你這到底是在做什麽,生為惡靈,可不就當作惡嗎,你又在堅持些什麽?何必呢?你看看你,本該是這世間神魔人都懼怕的惡靈,卻偏偏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

“咳咳——”血液積蓄在喉間,又湧出來。

她身上所有的怨氣都叫金蓮凈化了。摸摸自己躺著的這朵蓮花,這便是當年自己種下的那一株吧。沒有了怨氣,她連維持自己的身形都快要做不到了。饒她一命又有何用?

靈稚這接二連三吐血,是玉春回也沒有料到的,一看靈稚的面色與往日不一,也顧不得許多了。

他一躍到她身旁,將她抱起,“你怎麽了?”

伸手一探神識,嚇得將手彈開,“怎麽會是空的?你的神識呢?”

靈稚顫顫著抹去自己嘴邊的血跡,笑看著他說:“你說的沒錯,我是惡靈,就當作惡。……當初你說不再見我,你不還是見了我。玉春回,你終究是鬥不過我。”

話語裏全是勝利了的驕傲。

玉春回根本不搭理她的胡話,挽手一朵蓮花便傳入靈稚額間。可是蓮花傳入後就消失不見,就像是石沈大海一樣,再無回響。

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的神識呢?”

陣靈沒有真正的形體,一抹魂魄,一縷神識走世間。沒有魂魄,尚且可以用天界聖蓮修補,可是沒有神識,一旦出事,便是真的消散世間,那是陣靈的終結。

“神識啊,我早就把它餵了狗,你看看,我這一抹魂魄走世間不也活得好好的。”

“好什麽好!你這魂魄就快沒了!”那聲音裏帶著焦急與恐慌,“你體內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鬼魂?我要如何救你?”

方才他探神識的時候,便感知到了不同的氣息。蓮花入體,鬼魂三兩口便咬碎。

她一張嘴唇間齒間都是鮮血,聞言笑著激怒他,“那你把怨氣還給我啊。”

玉春回看著她依舊明媚的雙眼,不自覺地低頭,怨氣黑霧早已被金蓮吞噬凈化了,他還不回來。就連她體內的鬼魂他也無計可施。

“原來大名鼎鼎的西方極樂佛祖也有做不到的事啊。”

玉春回動了動嘴唇,囁嚅了幾下,什麽都沒說來。

淚花抹花了靈稚的雙眼,真是不爭氣啊,她心想。當初是,現在也是。明明立下誓言,若是再見,必要將這千萬年的痛苦都還給他,可是最後還是自己先敗下陣來。

靈稚推開他的懷抱,踉蹌著站起來,看著他的眼睛,那一身白衣是術法而成,便是鮮血也染不上。

“你是神,我非善類。你我註定是不死不休。”

“靈稚!”

“你叫我名字了。”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叫她,從前不過是陣靈陣靈的叫著,被遺棄的時候,連個真正的名字都沒有。可是她不想自己走了以後,還是被陣靈陣靈的叫,這世間有千千萬萬的陣靈,可是無心陣靈靈稚,只有一個。

“別鬧了,回來吧。”那聲音很低很低,低得都快聽不見了。

靈稚淡笑,“若是當年你願意開口喚我一聲,讓我回來,也許我們今天就不會走到這副局面。”

她轉身,有些站不穩,看著這地上茫茫眾生,天空漸要大亮了。

“回不去了。我終是犯下了大錯。”

靈稚背對著玉春回,“你說饒我一命是麽?”

“是。”

“我犯下這滔天大錯,縱然神域無法懲戒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你打算怎麽饒我?”

“你身為無心陣靈,與其他陣靈不同,當初便是毀了陣法,你也不曾真的魂飛魄散。你若是不願,無人能真正將你除去。縱是神域也不過是將你困住,永世不得再現人間。”

“然後呢?我就真的永世不再見天日嗎?”

靈稚看著這聚集的人,茫茫一片,他們或許都在盼著她死,盼著她永遠不再出現。可身後的人卻還在想如何保住她。當初是他棄她,釀就了這一場大禍之後,他卻要饒她一命,真真是可笑啊。

“我願和神域交易,受天雷之刑,換你不受囚困之苦。”

靈稚聽見這話之後,苦笑道:“你就不怕我再世為惡嗎?”

“我已從北地借來了牽魂草,用在你我身上,若你作惡,我便滅了自己的魂,和你一起還那些無辜之人一個公道。”

若是當年能有這牽魂草,他又何必因怕她作惡而毀去陣法,棄她而去。終究是他欠她的。

“是麽?果真是打算得仔細呢。”

淚水都幹在了臉上,嘴角動一動牽扯到臉頰,還覺得有絲絲痛意。她的身體有些搖晃,摸摸自己的心口:可你從沒問過我還願不願意活。

是了,魔蓮,你也一樣,如此遭人算計。

他們都不曾問過你我是否還願不願意。

靈稚顫巍巍地轉過身,看著他,凝視著他的眼睛,伸手從自己的心牽引出一抹藍色的微光。

淺笑如初,“天雷之刑就不用你受了,牽魂草也留給別人吧,我命該此,不需要你饒。”

“靈稚!”

“這是魔蓮僅剩的一魂了,是我奪了她這一世的身體。你身為西方極樂佛祖,當有能力助她重新蘇醒,回到這具身體裏來。”

玉春回搖頭,“我不會幫你的。”

靈稚看著眼前的人莞爾,怎麽萬年都過去了,還是這麽孩子氣呢。

“你不幫也得幫,她命不至此。”

還在說話間,靈稚的面容已經有些忽隱忽現了。靈稚趁著自己還有最後一絲氣力,將那縷藍光留下,施法讓自己的魂魄從那具身體裏剝離出來。

“啊——”

靈肉分離,那樣的疼痛世間無人能承受得住。便是全世界匯聚的悲鳴也不過是如此了。

靈魂和身體生生撕裂,這樣的場景就那麽直白地顯現在人前。

不肖看一眼便能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疼痛,面容猙獰,身體折彎,痛苦嘶叫。天空都有一瞬間的陰暗,大概是也在為這萬古陣靈哀悼。

玉春回想去阻止她,可是手指還未觸碰到人便被反彈回來,後退幾步。

嬌軀一軟,倒在蓮花座上,薄透若晨光的魂魄若隱若現在了剛站穩的玉春回眼前,殘魂虛弱不堪,狼狽至極。

玉春回鼻尖有些酸痛,可靈稚卻是淺淺地笑著,再無一言,如初時般靈動地眨眨眼就那樣消失在初升的陽光裏。

玉春回伸手去抓,什麽都沒留下,太陽已經初初露出一角了。

他看著手中的空無,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就這麽走了?她陣法被毀時就該消亡,可她那麽要強,就算是痛不欲生,也不曾放棄,硬生生與天鬥,與人鬥,都活下來了。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這時候要放棄?執著了上萬年為何卻在這一夕之間選擇了自毀?這世間已經沒有可以奪她性命的神魔了,若她不願,也無人再能困住她。她當像眼前升起的這太陽一樣永生啊!

玉春回抓住留下的那一縷藍光,“為什麽?”

藍光搖曳,漸漸變淺,這個問題無人能答。

有許多事也將無人能知。

再不會有人知,為什麽西方極樂佛祖明明不愛月蓮仙子,後來卻會對她心動;再不會有人知,他為什麽已經被封印了渡劫時的記憶,卻還是會留下斂月;再不會有人知,縱是今日他不來,她本也打算***魂魄,消去怨氣,將這世間恢覆到最初的模樣。

極樂佛座下金蓮再化蓮花雨,洗去世間鉛華,拂去記憶塵埃。自此當真是再無人知,曾有一個無心陣,陣中有靈靈有心,此靈自名喚為稚。

魔蓮的最後一魂回到了肖季蓮的身體裏,人尚未蘇醒屍身已不見。世界尚一片蒼涼,也不會有人在意消失的一兩個人。

玉冬來在一片混亂之中,找到了自己兄長的屍體,眉眼合閉,溫潤祥和,若不是身體只剩溫涼,怕不是會誤以為只是睡過去了。

玉家其他人也圍過來了。冬羽最是難過,淚水模糊了臉頰,就在今日,一手將他帶大的哥嫂雙雙離去。此後再不會有人那麽認真地聽他咿咿呀呀,看他瞎比劃了。

玉冬晴手裏還拿著殘破的兩塊玉琵琶碎片,心中一陣悲涼。大哥的死悄無聲息,沒有人註意,也沒有人知道,再看之時,就只剩下屍體了。明明是三大世家圍剿,最後的結局卻是自家兄嫂一同離去。

陽家的情況要好上些許,此前受傷死亡的人數不多,神鳥也自己飛回來了,可以說是這場圍剿之戰的大贏家。此後又是一方獨大的局面。

江家此後倒是真的只剩一人了。

當日江景之解散了江家的人,今日他們隨大小姐回來,可是如今江景安都死了,江景之也不會再留他們。此後,江家算是和肖家一樣,在仙門世家除名了。

場上的人都在各自清理著自己的傷員場地。

玉冬羽面無表情地看著敞開的大門。

宅子外不知何時人聲鼎沸。

那些消失了的隨安百姓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隨安,一如往日,平平淡淡地生活。仿若不知發生了何事,也無人過問江家的怪事。而此後他們再也不用擔心結界毀破損,即冀山的魔怪會肆虐人間了。

原來她說不傷無辜之人竟是真的。可是再不會有人知曉了。

肖家,天亮了,再不會有了,最後一個人也沒了,自此真正地消失了。

或許百年之後,還能在說書人的口中知曉只言片語,又或者,多年後會有當年的老人感慨曾經仙門四大家族並存的局面;又或者,有人會提起自己曾參與過一場滅蓮之戰的大事;又或者,再不會有人提起,也沒人知道,消失在了人們的記憶裏。

玉冬來任玉氏家主,此後玉家憑借著前任家主與肖氏最後一位血脈的姻親關系,接管了肖氏所有的人員和財產,包括祖宅。無人有異議。

而陽氏憑借強大的武力吸收了江家的人員和財產,除去江景之所住的院落,江景之也不管,無人敢有異議。自此玉家和陽家隔代結親,維持著友好而競爭的並存關系。

人間從此歸於平靜。

☆、魔蓮歸

冥遠宮內北地得來的夜明珠的散發著光芒,微弱的光亮顯得格外寧靜安詳,似乎生怕打攪到別人。

發射著微光的玉床通體寒涼,此床有固魂凝神之效,在不久前這裏還是躺著一個嬰兒。

如今上面卻躺了一名女子,面容尚年輕,可是眉間皺紋已顯,發間銀色也掩飾不住,嘴角合閉卻是一副苦相,想來是體驗了生活的些許艱難留下的印記。

腳步落在地面上,沒有太多的聲響。

玄冥走近床邊,淺淺坐下,看著眼前人。

可不正是屍胡山圍剿之戰後再沒有出現過的肖季蓮。

人人都道惡魔已除,肖家已鏟,世間已和平。

玄冥從她腹部拿起一只手握在手裏,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依舊是聚氣在手,通過她的手傳入體內,為她鞏固魂魄。

腳步聲傳來,不重很輕緩,來人也不敢發出太多聲響。

“哥哥。”

玄冥將肖季蓮的手放回去,為她理好衣服,站起身。“你來了。”

“我來看看她。”玄水走到她身旁,看著這恬靜的容顏,“還是沒醒。”像是疑問,又像是自問自答。

玄冥輕輕嗯了一聲,“再修養一陣子,等魂魄穩固了之後,會醒的。”

“嗯。”玄水坐下,撫摸著肖季蓮的臉龐,“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她?”

玄水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當日那場人界的圍剿之戰,仙魔不可插手,可歸根究底是由他們而起,他想保住肖季蓮,可是單憑他一個人的實力,不管是明搶還是暗算都做不到把人帶走,所以他只能去求助自己的哥哥。

只是未曾想到,哥哥早就比他先到了屍胡山,暗中看著所有故事的發生,最後還在西方極樂佛祖離開之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帶走。

當初他二人設局之時,他以為兄長只是看中了肖季蓮是魔蓮的轉世,想為妹妹奪得一息機會。

可是,以哥哥的性子是絕對不可能再達到目的之後,還會去善後的,別說奪了人魂魄愧疚之類的話了,若是身為魔還有這些多餘的感情早就活不下去了。

寧願違背天規也要把人帶走,趁無人之時給她渡靈力固魂。這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是身為魔界君主會做的虧本生意,可是他的哥哥卻做了,還不為人知。若說二人沒有故交,誰會信,只怕這故交怕是不淺吧。

玄冥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容,顧左右而言他,“她是魔蓮轉世,是我魔界聖醫,我救她是不過是舉手之勞。”

玄水摸到了她銀色參半的細發,咬重了字眼,“我問,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她。”

許久之後,“是。”

“她不是淪落於凡間的普通魔蓮是不是?”

“是。”

玄冥苦笑著承認,“她是肖季蓮,可她也是魔蓮。”

“是我認識的那一株魔蓮。我和她自幼一起長大,若不是她執意修仙道……”

若不是又該如何呢?是說自己連魔君這個位子都未必保得住,還是說自己想娶她為能娶成呢?玄冥捏緊了腰間的穗子。

“若不是她執意修仙道,又怎麽會淪落到今日下場。”

玄水看著那沈睡的容顏,風霜經過,雨雪打過,鮮血淋過,最後只剩下了沈靜。諷笑道:“若不是她執意修仙道,你我又何必下這麽大的心力。”

魔界聖醫他早有耳聞,臣服於魔君,叫聖醫不過是說的好聽,實際上不過是為魔君續命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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