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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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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任由體內的情緒操控自己。

“你早就和魔界的人勾結了。”她語調平淡,聽起來不過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也是,她今日到此也不是為求所謂的真相,而是想討回一個公道。

江景之啞聲道:“是。”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肖季蓮很平靜地看著他,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江景之長眸微合,很久很久,久到都要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了。

是在他助泗水掌握江溟的消息之前,還是在他助泗水魔化江/青也之前,還是在他漠視隨安城內有人消失之前。

不,都不是。是從他意外知道自己的妹妹的身份之後,他自己跑去即冀山,找上泗水的,應該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肖季蓮沒有聽見他的答案,心又往下落一分。

“為什麽?”

時間靜默在此刻,屋外懸掛的燈籠微微搖曳,明滅不定。

“那後來滅我肖家滿門又是為什麽?是誰要你這麽做的?你和……榆木之間又是什麽關系?”

“我不知道榆木……”

“可是,他……”江景之嗓音澀啞,閉了閉眼。“可以幫我恢覆我妹妹的神志,把她變成正常人。”

“是他……”江景之的聲音在顫抖。

“是誰?”

話音落,燈火滅。

靈稚握緊手,控制住這具身體,也控制住猛烈起伏的心臟。她站起身,這個人已經沒什麽用了,等她回來再收拾他。

她一身戾氣地出門,江景之卻突然開口:“能不能放過江家其他人,他們都是無辜的,不要再讓那些魔物危害隨安的百姓了……算我求你了……”

“哼——當日我求你的時候,你為何不手下留情?我不過是把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事件在你身上重演一遍而已。”

靈稚跨出大門,“更何況,我還沒有對你的寶貝妹妹下手,算起來也是仁至義盡了。”

等玉冬晴找到自己昏睡的哥哥時,卻發現一夕之間已經變了天。

被滅門的肖家小姐,前不久大婚的玉氏夫人肖季蓮成了放出魔怪的罪人,傷天害理,殺人害命,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還占領了江家作為自己的大本營。

玉冬晴好不容易把大哥帶回家便收到這樣的消息,正打算和大哥說這件事的時候,卻發現玉冬竹已經醒了,正直楞楞地盯著她,面容平靜地問了一句,“是真的嗎?”

玉冬晴艱難地點了點頭,不願相信道:“有認識大嫂的人親眼看見大嫂與魔怪為伍,將隨安江氏屠了個幹凈,連帶普通老百姓也不放過……”

玉冬竹又閉上了眼,“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玉冬晴有些擔心大哥的情況,“哥——”

“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玉冬竹翻身面朝裏。

聽見關門聲,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才開始哽咽。他將自己悶在被子裏,咬著拳頭,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

原來最後的那一眼真的是道別。

她說:“對不起,還有再見。我真的撐不住了。冬竹……”

她是在向自己求救,可是他卻救不了她,還不能為她分擔,減輕她心中的痛苦。

她說對不起……

她說再見……

她說她撐不住了……

她說冬竹……

嗚咽聲傳來,門外站著的玉冬晴也攥緊了衣袖,落下了淚。

若說有誰知道她這三年所受的痛苦,大概也只有他了吧。玉冬竹嗅著這錦被,上面還有她若有若無的味道。

這三年來,她沒有一晚是睡過一個好覺,夜夜難眠,就算是用月華琴助她度過了子時惡鬼撕咬的痛苦,卻無法助她除去心裏的惡魔。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夜夜噩夢,不敢入眠;看著她常常失眠、睜眼到天明;看著她服用藥物,不知今夕何夕地昏睡;看著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看著她發狂發瘋,控制不住地傷害自己;看著她和自己體內的異魂鬥爭;看著她夜夜自責,日日愧疚地活著……

她說她真的撐不住了……

他知道她是真的撐不住了……

她心裏的防線幾近崩潰,她已經快要瘋了……

人和人在相處中是會產生感情的,若說最初他只是想控制住她體內的那一縷異魂,那麽這三年的相處,他便是真的心疼她,他想讓她不那麽痛苦,想疼她愛她,甚至真的想給她一個家。

“阿季……”

他的聲音在顫抖,他的身體也在蜷縮顫抖,他的心也在顫抖……

這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只有旁觀痛苦的無能為力。而這一點,玉冬竹無疑是感受最深的人。

☆、靈稚

靈稚站在冥遠宮外,看著周邊巡邏的魔物因她無聲息的到來而引起騷動,她皺皺眉,下一瞬便出現在殿內,看著那個擰眉批示公文的人。

靈稚想起和江景之對峙時的談話。

“是玄冥。他是魔,他一眼便感受出了我身上沾染的魔氣。住在江家的第一晚他便悄無聲息地找上了我。說要我幫他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後,他可以幫我恢覆景安的神志。”

“你便答應了?”

“是。只要能恢覆景安的神志,做什麽我都在所不惜。”江景之面無喜色地笑了一聲,帶了些嘲諷。

他本以為泗水拿到無心陣裏的東西後,便能幫他恢覆景安的神志,誰知道那個蠢貨居然如此無用,後來還死得這麽快。他本來還寄希望於無心陣,可誰又知肖季蓮居然破了陣。

好在,還有玄冥,景安的事情還有一絲希望。

無心陣破,隨安疫病爆發,泗水死。一連串的事情發生之後,江景之本以為玄冥都已經忘記了自己,可是誰知就在不久之後,玄冥卻親自找上了門,提出了交換的條件。

“他要我滅肖家滿門卻不能動季蓮,還要我一定當著她的面,殺盡肖家人。他給了我一個暗紋,說是暗紋消,才能停手。”

他甚至不用出一兵一卒,玄冥將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似乎就在等他上鉤了。

“為什麽?”

江景之搖搖頭,“確切的我也不知,我知道他似乎在謀算著其他什麽東西,而我必須讓季蓮情緒失控,魂魄不穩。”

情緒失控,魂魄不穩。肖季蓮想到肖家被滅門的那一天,父親去世時她情緒大動,而下一刻體內便感受到消失已久的金蓮有異動,而後禁阻術便被破了。

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原來玄冥是在籌謀那一魂一魄。

江景之看著冷漠卻又帶著淩厲的艷色的容顏時,那個天真爛漫、嘴硬傲嬌的肖季蓮是終是毀在了他手裏。

眼眸緊閉,江景之隱去眼底最後的情義。

那一夜,他也曾心軟,也曾遲疑,也曾想過不做……可是上了賊船便一世做賊。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如果不做,死的不僅僅是江家人,瘟疫會重來,而這一次沒有肖雪陽,隨安所有的人都會死……

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江景之看著眼前血色彌漫的樣子,和三年前在季陽肖氏一模一樣。

“原來做與不做,都是一樣的結局。”

可惜靈稚沒有聽他這句感慨,就趕著來冥遠宮討公道了。

靈稚冷眼盯著眼前這個依舊鎮靜地看著公文的男子,而她周圍全是嚴陣以待的魔物。

男子終於看完了手中的公文,批示完放下,看著她笑道:“你來了。”

靈稚也淡笑,“自然是要來的。”

玄冥揮揮手,周邊的魔物退下。

“我以為你會自己親自來找我的。沒想到你和她一樣,都是選擇悄無聲息地消失,然後再也不見。”

聽著他平靜的話語,靈稚蹙眉,說的什麽屁話,還是說……

“無心陣靈大駕光臨,晚輩有失遠迎。”玄冥見她蹙眉也不解釋,淡淡道。

靈稚瞬間恍然大悟,他說的人是肖季蓮,另一個如此說來該是魔蓮。她冷道:“你竟是料到了我會來?你知道我?”

靈稚眼神微瞇,按照那人的脾氣,是斷不會讓自己存世的消息流傳於世的。這個玄冥又是何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玄冥神色淡然,“不知該如何稱呼陣靈?”

靈稚挑眉,“你知道我是誰又如何。我今日定是要為她討回一個公道的。”

“既是不願說,那晚輩便只好稱呼您為前輩了。”

靈稚也不計較他的牛頭不對馬嘴,淡漠道:“你算計江景之讓他殺了肖家滿門,然後乘肖季蓮情緒大動之時,趁機破了金蓮之上的禁阻術。你還有什麽要辯解嗎?”

“無。”玄冥很坦蕩地承認。

靈稚也懶得廢話,“那你便去陪她吧。”

“且慢。”就在靈稚要出手的時候,玄冥開口了。“前輩難道就不想知道自己散去的那縷神識最後到了何處嗎?”

靈稚心中一震,面上卻不顯露,這個玄冥究竟是何方神聖,一個小小的魔君居然知道自己如此辛秘的事情。

“玄冥,你既知道我的來頭,便知道縱然我是占用了他人的身體,你也不是我的對手。”

“晚輩自是知曉,晚輩只是想和您做個交易。”

靈稚冷眼看他,心中卻是越來越涼。

見陣靈沈默不言,玄冥自顧自道:“我將神識的去處告知於您,您高擡貴手放我一馬,如何?”

靈稚鼻尖冷哼一聲,“我自己的神識我當然知道她在哪兒,還用你告訴我。”

“只怕您已經失去自己神識的感知了吧?”玄冥胸有成竹,又假意猜測,道:“許是相隔年歲已久,又許是……她遭受了重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呢。”

神識本就屬於陣靈,無論多少歲月經年,二者都不會因此而失去感知,那便是……

“你到底知道些什麽?”靈稚有些不耐煩,不想再聽他賣關子。

玄冥見她神色煩躁,也不再兜圈子,“前輩的神識所附身的人早在幾千年前便被用自己的仙骨換了一世情緣,而後灰飛煙滅。”

靈稚一怔,若是如此感受不到也是正常,片刻之後又反駁道:“不可能,若我神識已毀,我根本無法蘇醒!”

她眼神淩厲地看著玄冥,似要在他身上看出一個洞來。

“前輩所言不錯,前輩的神識並未被毀,那附身之人已死,可前輩的神識卻只是受了重創,被有緣人所救,又轉世為人了。”

靈稚呆在原地,“是誰?”是誰救了它,它又化作了誰?

玄冥卻未再說下去了。“前輩會見到她的,那時,您一眼便能認出來。”

此言一出,靈稚擡眸,目光涼薄,玄冥知道她露了殺機,後背發涼,瞬息之後,又感受到她收回了目光,玄冥這才緩下一口氣來。

“我今日便放你一馬,若你所言有虛,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代價。”靈稚瞥了他一眼,消失在冥遠宮。

玄冥喘出一口粗氣,靠在座位上。

若不是當年他癡迷陣法,又如何會四處搜羅各種奇陣妙陣。又如何會在凡間搜羅到無心陣,又如何會知道這無心陣背後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自他決定要啟用無心陣達成目的之後,便將這背後所有的故事都查了個一清二楚。

陣靈雖非實物,知之者甚少,可為魔就是好在此處,命歲長,縱是萬年前的靈物又如何,只要她活著,只要她出現,只要她做了事情,便總會有魔記得。

他擡頭越過了屋頂,望著天。

天上的神仙又有哪一個是幹凈的呢?

始亂終棄,果真是人人都會的把戲。

好在思玄已經漸漸修覆了神魂,可以如正常人一般漸漸長大了。

春日細雨多,綿綿羊毛雨微微潤濕了靈稚的發絲。

靈稚踏著淩厲的步伐回到隨安的時候,隨安已經近乎一座死城。她踏著初晨的微光,仿若神明降世。可看清了她面容的人都發出了慘厲的尖叫,這個有著天使般面孔的人,卻做著惡魔行徑。

靈稚看著零星還剩下幾個人,也沒有興趣因他們浪費時間。等她到江家的時候,昔日門庭若市的江宅今日便門可羅雀了。

門開,江景之看著冷若修羅的肖季蓮就站在門口,他想起那天秋日大雨,她撐著油紙傘,一身青衣帶水,也是這樣站在門口,笑眼彎彎。她說,景之,好久不見。

靈稚見江景之對著自己發呆,面帶不悅,提步入門,撞開他便入了內宅。

江景之身形一顫,後退兩步,靠在梁柱上。誰能想到從前強硬健壯如江家主,今日也會有弱柳扶風的一天。

靈稚在內宅突然眉頭一聚,眉毛都要擰成麻花狀了。她一擡手,便把遠處的江景之吸到自己手中,掐著他的脖子舉高,微怒道:“你在跟我玩什麽把戲?”

江景之抓著她的手,面色難看,呼吸不上來。靈稚把滿臉漲紅的江景之往地上一扔,像是臟了手一樣,臉色也很難看。

江景之好不容易才喘勻氣,他勉強爬起來,“你要報仇,找我一人便足矣。他們未曾參與此事,他們都是無辜的。”

“所以你就敢把他們送走?”靈稚抿唇,“江景之,我該說你蠢還是自作聰明?”

“我已經把他們都逐出江家了,季蓮,他們不是江家人也離開了隨安,你由何必再窮追不舍?”

江景之滿臉愴然,毫無尊嚴地哀求著她。

誰知靈稚一甩袖,怒道:“蠢貨!”

被即冀山的魔怪傷到的人,凡間無可醫治,她要是尋不到他們,那些人必死無疑。他這麽做,豈不是真的讓自己違背了肖季蓮的要求傷了無辜之人。

靈稚真的是被氣得腦子都疼了,一個個的,都是蠢貨!

江景之神色淒苦,“江宅就剩我一人了,你要是還有什麽不滿,便沖我來吧。”

靈稚盛怒,一揮袖,竟是真的將他打到在地。

她踩在江景之的胸膛上,鞋子旋轉碾壓,她手中幻化出一根鞭子,上面帶著根根分明的倒刺,“你就在地牢裏日日受破魂鞭的抽打吧!”再一擡手,江景之便消失不見。

靈稚真是被氣死了,“啊——”一怒將半扇門帶墻都擊破了。碎石斷木零落,看著滿地瘡痍,粗重的氣息才緩了一瞬。

她伸右手,五指為爪,直沖西南天空,滿城的怨氣碎魂匯聚於此,她將這些收於衣袖中。

再換左手,五指為爪,沖著東北方向,耳邊突然響起淒厲地嘶吼慘叫,她閉眼感受著所有魔怪的怨氣和憤怒,體內能量瞬間沸盈。

再睜開眼,滿目黑霧,猶如深不見底的黑洞,不見瞳孔,不見眼白。唇角一勾,世界清靜了。

☆、滅蓮

這一次,隨安城真的成為了一座死城,城內沒有人,亦沒有魔。只剩下江家大宅內的一魔和地牢裏一人。

如此大的手筆,此事之殘酷震驚凡間各地,人人自危,連帶天界、魔界亦是有所耳聞,可是其餘兩界沒有人敢插手。

凡間不知何時掀起了殺季蓮,護人間的浪潮。

人人都害怕,若不殺她,只怕下一個被屠城的就是自己所處之地。

一時間肖季蓮這個名字成為了人人唾棄,想要食其肉喝起骨血的惡魔。

就連帶看見與她名字有關的人和物都會被厭棄。刺繡者不可繡蓮花,種花者毀去了所有與蓮有關的花種,就連誰家的癩皮狗被厭惡、遭人憎恨也會有人斥其“蓮老狗”!

……

種種表達世人心中對其厭惡的舉動不勝枚舉。

而肖季蓮屠城之後竟然還敢放出“她屠江家只為報仇,不傷無辜之人!尤其是女人!”的消息,當真是可笑至極。

有如此前科在身,世間無一人會信她的鬼話。

當然,旁人信與不信她也不太在意就是了。

三月底,身為修仙第一大世家陽氏舉旗,號召天下子弟共同誅惡魔,伐肖蓮。一時間應和追隨者眾。

被人間史稱為“滅蓮之戰”的剿殺之戰也由此開始。

“殺盡肖家人,破她惡蓮魂!”

“不仁不義黑蓮鬼,殺人屠城肖惡狗!”

“爛蓮花,爛根爛尾爛屁眼!”

“蓮花汙,蓮花濁,汙泥蓮花一世濁!”

……

種種口號,數不勝數。

就連帶被玉氏接手了的肖家老宅也會闖入嫉惡如仇的老百姓,唾沫、爛葉子、臭雞蛋日日不絕。本就滿目瘡痍的肖宅如今更是不忍直視。

就連是玉冬來領著的人也承受不住這樣的騷擾,最後只能棄守還未修覆的肖家大宅,回到了微谷。

可因著肖季蓮是玉氏的大夫人,玉氏也受其牽連,但好在玉氏威嚴還在,老百姓也不敢真的對玉氏做什麽。而玉氏最後順應民心,也成為了滅蓮之戰的第二大助力者。

隨安城內,靈稚每日逍遙自在,成天不是研究怎麽做飯,就是同自己變出來的分身打架。時不時還會放出一個小惡靈出去探聽消息。

靈稚把腿搭在桌上,嘴裏吃著不知惡靈從何處偷來的橘子,肆意得很。她將最後一瓣橘子扔入口中,然後把橘皮隨手一扔,拍拍手上的碎屑。

這樣無聊的日子都過了半個月了,那些嘴裏說著要舉世之力消滅她這株小蓮花的人怎麽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靈稚伸出蘭花指,假意算了算,嗯……看來時間快到了,也差不多了。她玩膩了,該幹正事了。

而那個人看見人間如此浩劫,也該出現了吧。

陣靈出世覆仇歸

四月十五,夕陽斜下。

陽氏家主陽青樺領著浩浩蕩蕩的弟子到隨安城的時候,剛剛好遇見約定前來的玉冬竹帶著大批人馬趕往此處。

二人剛要入城,便見長兮帶著殘缺不全的人出現在他們眼裏,旁邊還跟著一個小姑娘。

長兮滿臉青色,狼狽又憔悴。可他卻顧不得這許多了,“聽聞諸位要滅蓮之戰,長兮與我家小姐特地在此等候諸位一同入城。”

江家還有個小姐,其他人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今日才得以見面,確實是有些驚訝。陽青樺見她面色平靜,沖大家俯首點頭,心道:“也是可憐人。”

陽青櫟見此女,與當年所見氣質截然不同,卻也無心關註他太多。

今日是十五月夜。玉氏家主說,季蓮體內有惡鬼作祟,每每十五月圓之夜是發作最盛之時,這才將今日定為攻城之日。

見這些人雖是殘兵敗將,但畢竟是江家人,自是對隨安城了解頗深,想來也會有所助益。

陽青樺作為此次大事件的最高指揮者,對其表示同情,而後又欣然同意。

“咯吱——呀——”推開斑駁沈重的城門。

一眾人等想象中的魔怪聚集,要去殺他個片甲不留的場景並未出現。

空蕩蕩的街道,七零八落的毀壞物,本該是滿地血色,屍橫遍野的場景卻不曾看見。街道上沒有人的屍體,也沒有魔怪晃悠。在夕陽僅剩的昏黃色光芒之下顯得格外寧和。

寂靜的隨安城靜得讓人害怕。

弟子中有人顫聲道:“莫不是空城計?”

有人交頭接耳,又聽有人大聲喊:“定是這惡魔蓮將所有人的吃了,連屍體也不留!”

“對!定是如此!”應和者眾。

玉冬來聽見這此起彼伏的附和聲,腦海中一片空白,看來今日是不得不在此染上血色了。

所有人對她的仇恨已經超越了恐懼和害怕,所有人都只想殺了她,消滅她,所有人……

事已至此,已無退路。

陽青樺回望了一眼身後的弟子,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入城!”

由江景安等江氏殘餘子弟帶路,眾人心有警惕地進入,可卻出奇的順利,未久,便尋到了江家,比之預計地要早了太多。

而此時日已落,除去浩浩蕩蕩地人群,周圍開始陰風陣陣起,讓人覺得格外地詭異又恐慌。

江家也同樣安靜祥和地可怕。

陽青樺下令命一隊弟子將江家圍起來,然後命其餘人靜待夜幕完全深沈,等原來預測的最好時間子時一到,便要破門而入。

“咚!——咚!咚!”

一慢兩快的三更聲傳來,子時到。

陽青樺下令,“破門!”

“唰——”的一聲門破,眾人俱進,一見宅內依舊是空無一人。連大魔頭肖季蓮的影子都沒喲見到。

陽青樺一招手,眾人便如獵犬一樣,四處破壞翻尋,定是要把這個惡魔找出來碎屍萬段。

未久,眾人歸來回稟。

“報,無!”

“報,無!”

“報,還是無!”

……

江景安抓著其中一個回稟的人問:“那我哥呢?”

那人搖搖頭。

一連串的“無”傳來,眾人越聽,心裏越涼,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這魔頭究竟是躲到何處去了?”

陽青樺站在原地,冷眼看著這空寂的江宅。突然招手,身邊便有人開始對著宅子,叫罵:“魔頭!你有種不要做縮頭烏龜!你出來啊!”

見此,叫罵的人越來越多,“魔頭,你速速出來受死!”

“莫不是見我們人多怕了!你若出來受死,我們可以給你個痛快!”

“肖季蓮,你要是跪下給老子磕幾個響頭,老子說不定還讓你死得爽快些!”

“你要是願意給老子爽爽!老子還可以饒你一命!”

……

汙言穢語越來越多,唱獨角戲的醜角們也不覺得害臊,還引以為豪。

可是陰風過,依舊無人現身,倒是這陰郁的空城讓人有些後怕。大家都開始後背發涼,害怕這魔頭不出來,更怕這不知何時冒出來。

火光起,照亮全體人員。

“啊——”有膽小者以為是魔頭出現嚇得叫出了聲。然後才發現是陽青樺命令弟子把周邊能點的燈都點亮了。一時間倒是驅散不少懼意。

入城如此之久未果,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士氣衰退,有人已經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正當陽青樺想開口穩住人心的時候,周圍頓時傳來一陣詭異而空靈的笑聲。宅子裏的人都感到後背陰涼。

“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勉強假裝鎮定,道:“肖季蓮,你這個魔頭!還不快出來受死!”

“出來!出來!”

……

應和著叫囂的聲音此起彼伏,綿延不斷,仿佛如此便可驅散心中的恐懼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

可那笑聲逐漸臨近卻是更加囂張。

陽青樺、玉冬竹和江景安三人對視一眼,更是心中警惕。三大修仙世家的人都聚集在江家主院前練兵的廣場之上。

玉冬竹看著周圍殘敗的建築和枯死的花草,墻角之上還有殘餘的血跡。短短幾日,便是一片蕭條,從前輝煌的講家大宅要不是今日三家聚眾,早就荒無人煙了。

當日肖季蓮半途之中離開,他便已猜到會是今日結局。

於如今的她,玉冬竹不知道彈奏困靈調是否還有效。

聽著這詭異的笑聲,陽青樺提高警惕,肖季蓮已經完全入魔,甚至是散布魔氣,攪動天下人心。這樣的魔物人人得而誅之,也必須誅之。玉氏等人與肖季蓮有關系,他與她可沒什麽交情。

江景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領著從前江家的舊部也加入了這場伐魔大戰,與他們不一樣的是江景安是為了救出自己的哥哥。

自她恢覆神志後,肖季蓮這個名字就是江家的禁忌,誰也不敢提。如今這副局面……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等到她來救他。

“不過是藏得高了些,你們便尋不到,可真是無用啊!”赤裸裸的嘲諷從她口中說出更是讓人心生憤怒。

宅門突然“嘭——”的一聲被關,將人嚇得心慌。

空氣中圍繞著的笑聲依舊不斷。像是魔音入耳在攪亂人的思緒一樣。

時間越久練兵場中的人心中越是不安,玉冬竹察覺有許多人已經是心神不定了。

他見此情景,立馬組織玉家子弟彈奏困靈調。

緩緩而出的百種樂器混合之聲,輕快幹凈如月光流水,樂聲覆蓋周圍,眾人漸漸神智回籠。

可這合奏的困靈調卻是惹怒了陣靈。

突然空氣中閃過一片肅殺之氣,直奔玉氏子弟。黑霧襲來,猶如刀劍。除去玉氏四兄妹,其他玉家人都被擊倒在地,功力弱者還吐出一口鮮血。

江家主院上逐漸彌漫上一片黑霧,霧中漸漸顯現出一個窈窕倩影。

“她來了!她出來了!”

“快看,她在那兒!”

“這個女魔頭終於出來受死了!”

……

不少仙門子弟都在高喊,這個為禍四方的魔頭終於現身了。

所有人紅了眼,精神亢奮,想將這個魔頭誅之而後快。

☆、一筆一筆算賬

“哈哈哈……”

靈稚倚靠在屋頂一邊翹起的飛檐上,一身黑衣在迷霧之中肆意張揚,額間一朵不規則、扭曲的蓮花標志,頭戴黑靈簪,散發飄蕩在身後,活像是地獄來的鎖魂女鬼。

陣靈瞧著自己修長的黑甲,妖嬈倚坐,盯著玉冬竹,笑著開口道:“夫君,好久不見,甚是想念。不過你怎麽還是這副老樣子,我可不喜歡你用這些東西來歡迎我。”

陣靈翻手一揮,輕而易舉就將玉家子弟手中所有的樂器都吸上了天,就連玉氏四兄妹的法器都不能避免。這無疑是頃刻之間,直接讓玉家所有的人都喪失了戰鬥力。

靈稚百無聊賴地看著懸浮在空中的樂器,勾勾手將其中一把琴送到手邊。黑甲輕輕一撥,散出一陣尖銳的刺耳之聲,和方才的天籟之音真是天壤之別。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夫君,我記得當日我走的時候開始給你送了一份小禮物哦,怎麽?你沒有感受到為妻的心意嗎?”

玉冬竹看著眼前嬌媚風流的女子,忍不住回想起肖季蓮不發病的那些日子,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月華’有靈,不傷主人。你在上面下的咒被它自行吞噬了。”

靈稚挑眉,冷笑一聲,“是嗎?”頓時覆手蓋住琴弦,仔細觀摩這把琴,“哼,想不到一把琴,居然還是一條忠心的走狗。”陣靈按捺著自己的火氣,長甲敲打著月華琴。

玉家有人見她拿著家主的法器還如此囂張,罵道:“魔頭,如今三大世家圍剿你,還不快束手就擒,跪地求饒,在此請罪!”

玉冬竹心裏一驚,只怕肖季蓮體內的魔物會被激怒。“住嘴!”

靈稚一聽,竟是忍不住笑了,“哈哈哈……看來你們還沒有搞清楚局面啊!夫君,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麽能如此不用心教授自己的弟子呢?竟然教出這麽個笨蛋來!”

靈稚坐起身來,“不如,今日就讓我這個前主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好好教教你們怎麽做人!”

靈稚黑甲在月華琴上撥弄,先是一陣輕慢的刺耳聲,叫人有些郁悶想要作嘔,突然急轉直下變成了一陣嘈雜的鐵器搏鬥之聲,在耳中尖叫長鳴。

琴音環繞,玉家有修為低的弟子,直接抵抗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有的耳中嗡嗡之聲不斷,不經意間,雙耳竟然流出血來,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本是泠泠琴音定人心,可如今卻變成了鬼魅之聲奪命音。

玉家四兄妹也自身難保,合力修築結界也只能抵擋一時。

琴音像是會辨認人一樣,只玉家的人聽了會頭痛欲裂,恨不得自割雙耳。

陽青櫟見此情景也頗為擔心,問:“大哥,我們要不要出手幫他們一把?”

陽青樺冷眼看著這一切,“不急,人家在處理家事,你我不便插手。”且不說今日能不能除去肖季蓮這個魔頭,就算是除不去,肖江兩家已不成氣候,此時若能讓玉氏受損,他也是樂見其成的。

玉冬竹見此情景,心知不好,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玉家的人會全軍覆沒。他沖開結界,飛身直襲肖季蓮,肖季蓮轉身一旋,立在空中。

黑霧彌漫在月華之上,琴音不斷。

玉冬竹也不追肖季蓮,轉身直接將自己的月華擊碎,頓時間四崩五裂,塊塊玉石跌落在地上,撞擊出清脆的響聲。

靈稚倒是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果斷就毀了跟隨自己多年的月華,有驚倒也不成嚇。再揮揮手,霎時間黑霧彌漫空中懸浮的所有樂器,上百件樂器齊鳴。

玉冬竹,我倒要看看這些你怎麽辦。一件可以毀去,這上百件可就夠你玩的了。

黑霧幻化成椅,陣靈蹺著二郎腿,悠閑地看著場中情景,像是在欣賞大劇一樣,歡快得不行。

一時間場中被這錚錚雜音包裹,不分家世,不問年齡,一頓奇襲,音律所到之處,皆有損傷,其他兩家也不能幸免。

陽家紅衣,玉家白衣,江家藍衣,衣袂翩翩,四處翻滾混雜,黑霧纏繞,像極了從前玉冬竹給她煮的四喜丸子。真真是有趣極了。

三家難以自保,哪還有空去管看戲的肖季蓮。

陽青樺在這難以入耳的樂曲聲中也有些扛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只怕是未曾傷到肖季蓮分毫,三家子弟就先殞命了。

“所有人,聽我令。皆以法器將空中的樂器擊落下來。”

“是。”

一時之間,三家齊心,玉家設立結界,阻止曲聲幹擾。江家以劍相擊,陽家召喚出了三青鳥,盤旋空中,赤首黑目,大翅一揮,空中所有的樂器瞬間跌落在地,“劈裏啪啦”一陣響倒是悅耳得很。

靈稚坐直身子,陽家的神鳥都來了,看來他們是鐵了心,準備擊殺自己。她在心中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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